夜已深,人未眠。
她坐在桌旁,直勾勾盯着摊开的报纸,那张照片好似毒刺,深深刺进她的心里。
想陈忠海好不容易摆脱了红美子的控制,刚刚获得新生,不想又失去踪迹,不知怎的,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事发太过诡异,光天化日之下,偌大的火车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失踪,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其中缘由。
隧道口的神秘女子到底是谁?长相究竟如何?从照片上看不出详情,可镜头的确推得很近,说明用了长焦相机,线索在隧道口中断,唯有找到拍摄照片的记者,才能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想法是好的,可上哪去找这个记者呢?照片已经登上了报纸,人也肯定回北平去了,永定现在一片混乱,她肯定无法离开,当天晚上,她就坐在桌旁,昏昏然睡着了。
这些日子,火车站的怪事牵着她的心,没办法想其他事,只要清醒的时候,她就只身徘徊在站外,想看到某个人,又不知道是谁。
今天在这种心绪下,她又见到了马丽。
说实话,能遇到这女人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先前只知道她被宁文吉绑架了,后来忙于处理红美子的事,把她给忘了,不过早晨来到站外,却发现马丽也在那里,探头探脑往里张望,样子十分可疑。
她喊了一声,马丽回过头来,发现她站在马路对面,尴尬地朝自己笑了笑。
聊了两句后,她才知道马丽被绑架后发生的事,原来宁文吉把她藏到了镇邪塔旁边的矮树丛里,用布条封住了嘴,马丽事先并不知道宁文吉的目的,后来宁身死,山崎玉刚好路过那里,听到矮树丛里有人低声**,这才发现了她,把她救下,因此这段日子她一直住在北岗医院里,由山崎玉照顾,由于伤势不重,白天她可以随意出去溜达,她说自己也是听说这儿出了事儿,出于好奇,这才赶过来,想看看热闹。
听她说完,陈菲菲心里骂了几句,嫌她看热闹不嫌事大,自己心里着了火一样,旁人还把这当乐子看,嘴上可没说,也是心里着急,报纸的事儿全城人都知道了,可在马丽这里,她却找到了新的线索。
说来也凑巧,武德报的社长恰好老家在永定,加上两地距离不算太远,他没事的时候总爱回来住上几天,加上开报社手里有钱,在城里投钱开了不少门面,据说好几个大的当铺都是这位社长开的,此外还有工厂,她前两天去过的大兴纱厂,里面就有这位韩社长的股份。
这些事她陈菲菲不知道很正常,毕竟来这儿还不到一年,作为长期活跃在县城的交际花,马丽对这些有钱人的情况可以说驾轻就熟,
听到这些,她眼前一亮,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果联系到这位韩社长,就能打听到照片的下落,也许就能破获火车失踪的谜团。
“这个人我认识。”马丽故作神秘地把她拉到一旁,小声告诉她说。
她说韩社长已经五岁多岁了,可平时生活很“开放”,每天晚上都要到城里最热闹的夜总会去喝酒听歌,捧一个女歌手的场子。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她很怀疑地看了看一头卷发的马丽,长脸尖下巴,一说起话来媚眼抛得堪比青楼花魁。
“我,那几天不是和胡队长在一起嘛,晚上没事也去的。”马丽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卷衣角,装腔作势,摆出很羞涩的样子来。
陈菲菲对她丰富的私生活不感兴趣,只是想借此判断下这话里的可信性,自己这段日子忙着和红美子斗智斗勇,对城里这帮有钱人的夜生活从未留意过,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大的夜总会,据说那里面也有韩会长的股份,就是本地几个富户出钱,按照大上海的歌厅打造的夜场,夜夜笙歌,这段日子来了个女歌手,听马丽说,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这些汉奸地痞们一到晚上,都要去听她唱歌,给她送花,热闹得很。
“听你说得这么好,晚上带我去看看!”陈菲菲说。
“这个...”马丽有些犹豫。
“有问题吗?”她问道。
“那地方都是胡队长那样的人,而且喝了很多酒,场面有时候让你受不了,县长你去了,可别发脾气,再说,他们都怕你,见了你可能就玩不起来了。”马丽狡黠地笑道。
陈菲菲哼了一声,心想我见过的场面可比你想象的大多了,嘴上只是答应她,自己可以乔装改扮后进去,绝对不让他们认出来。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她把自己捂得很严实,头上还戴了顶礼帽,连耿长乐都没告诉,置身一人就出来找马丽,按照约定,她俩在这个路口碰头。
马丽很守约,陈菲菲来到路口的时候,她早几经在这儿等了很久,两人见面后也不说话,一前一后,直奔这个叫做“金海”的夜总会而去。
两个人七拐八拐,在县城北边的狭窄巷子里穿梭,不知拐了多少道弯,最后来到一处偌大的平房跟前,从外面看,这座平房除了面积巨大,在没一点和大都市,尤其是大上海灯红酒绿的歌舞厅相提并论的地方,走进一点看,发现这座大房子都是砖头砌成的,每隔几米就有扇大窗户,挂着厚重的橘黄色窗帘,透过窗帘,能看到里面灯火辉煌,只是安静得很,根本不像是歌舞厅应有的氛围。
直到两人来到大门口,才听到里面传来刺耳的音乐声,风格倒是很像大上海那种腔调,只能说乐队演奏水平太差,调调倒是有了,味儿全没了,平房周围全是参天大树,看起来阴森森的,她站在门口,一丝夜风吹过,身上很冷,那种感觉很怪异。
来时的路早就忘了,一路上马丽扎着脑袋,一声不吭,她也没顾得上问,只是在印象里从没记得城里还有这么个去处,也许是这段日子太忙了,对其他事情不太上心,她对自己说。
“这间是新开的,两个月还不到。”看她一脸迷茫,马丽凑到跟前,小声解释道。
“你确定韩社长就在里面?”她总觉得这地方土不土洋不洋的,实在和她想象中的夜场差距太大,而且在门口站了半天,没看到一个人出入,就更令她困惑。
“他只要没回北平,晚上一定在这儿,他老婆死了,没人管,这儿有个歌手,长得漂亮极了,韩社长很喜欢她,肯定来捧场的。”马丽笑着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却让她不由哆嗦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胳膊上的毛孔骤然收缩。
找人要紧,也顾不得其他,两人推开门,耳畔一下热闹起来,平房里果真别有洞天,最前面有舞台,两侧还像模像样地布置了舞池,一队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面无表情地在里面跳舞,舞台下面一直延伸到门口的全是桌椅,客人还不少,跟着音乐摇头晃脑,屋里弥漫着浓郁的烟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