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这个迷魂香具有一定性质的负作用。会让重新经历旧时岁月的人倒霉。当然不能是所有的人都倒霉,该着谁倒霉谁就倒霉。那么努达海既然遇上如此难得的时机,在马上卡住了,他当然就要摔下来,摔得很惨,眉心硌石子戳上一点红变成美人痣。
等等,俗话说人仰马翻,马仰自然人翻。人翻为什么是脸向前扑?因为倘若真的后脑勺着地硌到石子,很容易加重脑震荡变成傻子。岁月刚刚重新展开,坏人就这么一下被虐倒了,岂不是不好玩了嘛,为了让它好玩,所以努达海当然就必须得脸向前扑下去,慢慢受罪。
那他是怎么才做到脸向前扑呢?就在碌儿把它抛出去的时候,努达海的身体像高台跳水那样凌空摆花式,旋转起来。转啊转啊转,不知道转了多少个三百六十度,最终摔下去,脸朝下趴在草丛里,门牙撞得没有了,鼻子也撞瘪了,嘴上全是泥,真的蛮悲惨的。
那他莫名其妙地经历了这样悲惨的事,这全都是因为时光倒转迷魂香,倘若一点回报也不给他,岂不是太不人道了么。凡事有苦必有甜。苦努达海已经吃过了,现在给他点甜头尝尝吧,是很应该的吧。
在他这样悲惨的时候,必然经历了短暂的晕厥。在晕厥的时候,身体内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啥变化呢?很容易猜到。就是他的灵魂,被置换了,俗称魂穿。
倘若这时换个外人穿到努达海的身体里,那就不算是给努达海甜头尝了。所以这个置换必然还是他自己。但是这个他自己是四年以后的,也就是那个二百五啥都不问就要替新月讨回公道伙同他娘把雁姬关到庵堂里去的那个。
他自己把自己置换了,结果会怎样呢?那必然就很甜蜜嘛,他在还没有认识心上人的时空里就已经深深地爱着她,这不是很浪漫的事吗?
那当然很浪漫,也很惊恐。为什么惊恐呢?那必然很惊恐,四年后的灵魂怎么可能接受突然回到四年前的场景,他当然会马上问他的月牙儿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见了。因为他最在乎的就是她。但是问不起来,因为他晕厥了。
骥远和珞琳大呼小叫地冲过去救治他们的老爹:“阿玛,阿玛!”
努达海的身体被翻过来,往府里抬。
这张脸全是污泥,缺牙瘪鼻嘴也裂开了口,青青紫紫,一道道血沟凹凸不平,像拿刀划过似的,简直不能看。
不能看也要救,毕竟是自己老爹,再怎么难以理解也要救。
为啥难以理解呢?因为努达海的脸上居然呈现着一半欣慰,一半忧伤的诡异。那是刚刚他纵马驰骋时的得意,但落地之时,灵魂发生置换,导致他想到了新月,又变成了忧伤。因为时间关系还没有全部转换完他就晕厥了,所以是一半欣慰一半忧伤,面部抽动,表情看上去就跟中风了思觉失调似的。
结果努达海醒来之后,真的跟思觉失调一模一样,举止行为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呀,不知道他的月牙儿去了哪里而他为什么活回去了。所以他当然就要大喊大叫地咆哮了。
努达海醒来的地点,是在卧室的床上,守在床边的人,是一大家子。珞琳的生日宴因为他的缘故,当然只能中止延后,所有的人都过来围观他的伤势,害怕他摔坏了变成傻子,所以特别在乎,必然要过来察看情况。
好多人这么围着,就都等于是在和病人抢氧气。当然那个年代的人不会明白什么是氧气,所以就尽管围住跟他抢氧气呗,所以努达海醒啊醒,醒了半天还没有醒过来,如果再抢下去,把郎中继续挤在外面,没有人救他,他大概就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难道这一大家子都和他有仇么,所以都争先恐后地围住他不让郎中救人?当然不是的,是这个时光倒转迷魂香的负作用。用一个鲜明的现代例子来说明,就是年代久远的VCD在播放的时候,它卡壳了,画面发生瞬间的定格,老是不动。
按照一般的场景,家人们应该把努达海团团围住以示关切。然后最好是老太太上来哭一哭,说“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云云,然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着急,然后雁姬或者别的什么人来劝一劝,然后大家就向退,让开路给郎中走,郎中上来诊视病人,这样才对。
但是现在卡住了,所以就变成大家都定在那儿不动。郎中在包围圈外面干着急也没用。因为他也是定住的。
大家的神智都很清楚,但是就是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就只能等。等时间过去。
所以努达海就危险了。他是病人,鼻子跌瘪了嘴巴也裂了,呼吸很困难,这么定着,他很容易会死掉。
大家只能看,不能帮他,还和他抢氧气。
吓得直眨眼的一双儿女,正在张嘴号啕的老娘,还有心中恨极了他的拧着眉毛的雁姬,通通盯着他,跟他抢氧气。
昏沉中的努达海的脸变得越来越紫。
于是再这么耽误下去,大概他真的会死掉也说不定。
但是他的潜意识教他念着心爱的人,这激发了他很大的求生欲望,于是即便是昏沉之中,他也晓得不能死。于是,他便努力地积聚全身力量,攥紧拳头,“啊呀呀”地叫了出来。
能这样当然是醒了。正好这一句破空之势打碎了现在的定格,于是大家都能动了,赶快让开教郎中来看他。
努达海双目喷火,面部的痉挛还没有结束,所以最好是别说话也别乱动才能保证安全。但是因为灵魂已被置换,所以一下子接受不了目前的场景。所以他当然要大喊大叫,不这样做对不起他心爱的月牙儿。
在他初醒时最接近的便是他的老娘,于是情绪激动的努达海发现少了一个人便叫了起来:“新月呢,我的月牙儿呢,她为什么没有来看我,为什么!”
大家茫茫然全不晓得他在说谁。
惟有雁姬知道,但是她自然是装糊涂。故作柔情地近前来向他抚慰道:“别动呀,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千万不能动,你要找什么,我们帮你找!”
努达海见到是她,更加难捺,一把将人扯住,内心汹涌地责备,满腹狐疑地发神经:“怎么是你,你不是被送到庵中忏悔了吗?怎么还能出现在这里?我明白了。月牙儿这么爱我,她怎么会不出现,她不见了,是你藏起来了!你说,你说,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你这个歹毒的女人!”
在当前的时空下,这种只有彼此之间能懂的语言,不能随便乱讲。
雁姬既然装傻,努达海当然就会被别人看成疯子。
特别是老夫人见到儿子双目凸视,好比喷火,面部抽抽,情绪激亢得跟个疯子没有两样,这等于一辈子的辛苦全然落空,对不起列祖列宗,被这样的心理刺激着,当然就马上晕厥了。
郎中先是庆幸没有被努达海扯住,陷入漩涡,想不到接下来的哗变更加严重。没办法,马上又赶时间救老夫人,大家注意力突然转移,转移得这么快,还真有点接受不了,年轻的骥远像个男子汉般将奶奶扶住,让她倚在怀里,也是慌得连声呼喊:“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这也算是一场灾难。没有人作主心骨是不行的。雁姬惟有一面照顾老夫人,一面抚慰受惊的孩子。
努达海虽然身为病人,如此发狂也只能对其使用武力。
于是,不管是顾全大局也好,假公济私也好,努达海很快就被灌下了安神汤,不想睡也得睡的昏过去了。
“额娘!”珞琳快要吓死,一头栽向雁姬怀里:“我好怕,阿玛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了呀!”
“额娘!”骥远也是万分紧张,胡乱猜测:“会不会阿玛从马上摔下来,伤势过重,所以,所以……”
不幸的结果还是让大人来揭晓才有说服力,雁姬瞧见儿子如此,已知他心内所想,唉声叹气地拿起帕子擦眼角,确定道:“是呀,恐怕是真的摔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