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所有人向他投去了诧异的注视,住持连嘴边说到一半的话都忘了接着往下说了,只是愕然地睁大眼睛看向他。
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的星川辉兀自不觉,还弯下腰,眯起眼睛打量着脚下排列的十分规整的榻榻米:“嗯,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确实有股味道。”
前十八年的人生,星川辉都在与暴力和血腥打交道,对于这种气息,他确实敏感的多。
比起侦探,他更擅长做个杀手。
柯南和服部平次看了他几眼,然后纷纷效仿他的样子,弯腰凑近地板和墙面使劲嗅闻,可除了陈旧的布料与木料的气味,什么都没闻到。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答案,却都是一无所获的样子。
非要说的话,明智吾郎擅长现场勘察与血迹分析等多项据说是在海外打磨出来的硬核刑侦技能,他们不仅听说过,也亲眼见过。
然而代入进对方很成问题的身份,再看见他这方面敏锐到难以理解的观察能力,侦探们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飘飞的思维。
明智吾郎,该不会是那种,说是通过学习和破案获得了刑侦的技术,其实是反过来,被组织培训久了,所以对死亡和伤害具备特殊的敏锐吧……
释莲住持慌张了一瞬间,很快调整好情绪:“这位客人,说话是要讲究证据的。这样无端污蔑别人不太合适。您大可以自己检查,看看我是否在说谎。”
还在寻找气味来源的星川辉闻言直起身,扭头打量起这位长得慈眉善目的老者。
说是慈眉善目,释莲的身材实在是太瘦削了,低垂的眉眼与五官虽显和善,脸上的细纹与骨相却很容易在光源变化的时候,给他的脸打上带有阴沉色彩的阴影。
比如现在,说这几句话时,看着就挺不怀好意的。
“你是不是在说谎,是你自己的问题,我判断不判断,它都已经发生了。”星川辉很不客气地直言答道,“我只是在说我感受到的情况。你或许已经把榻榻米与地板擦洗更换过了,才这么自信吧。”
但鲜血的味道,与很多其他气味是不一样的。
他原本在这方面的感官就敏锐,成为面具使之后,五感得到了进一步增强的他虽说不像松田阵平那样,直接觉醒了感知方面的能力,在更多的战斗与忙碌的日常中进步良多的他,不仅能力有所进步,更重要的是,自信心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很自信自己的判断,态度自然笃定而冷淡。
唐泽看了看现场的气氛,默默咬住了最后一串团子,轻手轻脚地抽出包里的隐形耳麦,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星川辉身上时,后退几步,站到了和室外的走廊上。
这是原本唐泽和星川辉双线行动方便忽悠库拉索的时候用过的设备,因为确实方便,在经过了诺亚的迭代后,又有松田阵平这样精通机械制造和设计的天赋者协助改装,现如今,怪盗团的成员们离开据点时候都会戴上一套,方便随时沟通。
星川辉耳朵上此时也夹着一副,由于明智吾郎的装扮耳朵两侧的头发都会垂下的原因,甚至是比其他人还隐蔽一点。
差不多也到了能装逼的时候了,当着另外三个侦探的面,可不能让这个侦探的身份太丢人啊。
“这座寺庙里,如今好像只有住持和传久两个人在生活。说实话,我其实不觉得你是‘杀人凶手’之类的,传久看见的那位女施主,说不定也没有死亡。”听见耳机里传来唐泽的声音,星川辉神色动都没动,熟练地转进复读机模式,“释莲住持,我觉得,有些话您如果觉得不方便直接对传久说,大可以换一种方式,委婉地给他回答,而不是制造似是而非的迷雾。在这个世界,扭曲的认知与不安会造就无法驱散的心魔,您是出家人,应该比我理解的深刻。”
星川辉一边复述着唐泽的话,一边试图理解他的这段发言,自觉体会到了唐泽想表达的东西。
释莲不是个杀人凶手,这是毋庸置疑的。
杀过人的普通人,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确实是会给人以不同的感觉,尤其是在面对侦探、警察这样的职业时,极容易露怯。
很多人在真的面对警察之前会在心里预演自己该如何说谎,并天真地觉得这就和谎称自己作业被狗吃了不是没写、向家人谎报行程和消费记录一样简单,但当面临警察和侦探的质询时,想成功表现的像是个真的不知情的无辜者,其演技要求是极高的,起码现在的星川辉做不到。
他过去没有太深刻的体会,扮演侦探久了,稍微能体会到一点了。
这就像是上课时在底下摸鱼划水偷偷睡觉,每个学生这么干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可站在讲台上才知道,视野到底有多开阔,这些小动作有多么一览无余。
……顺便一提,星川辉现在也会躲粉笔头了。
这位住持除了有点心事重重,整体上面对这么多人的压力与怀疑,表现出来的情绪更多的是无奈和担忧,没有即将被人看破的慌乱或者紧绷感。
不过唐泽的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住持真的把目击了一部分现场的传久当成小孩子骗,时间久了,传久的心理真的也会出问题,比如,产生阴影什么的?
星川辉还在思考,唐泽的下一步指示已经传过来了。
于是他只抬了抬下巴,看了一眼手表,平淡地表示:“这里好像还有几间房,我去那边看看。各位继续,不用管我。”
说完,他就转过身,也不等释莲对自己刚刚那番话给出反应,大步地走出去了。
这副胸有成竹,干脆提前交卷的样子,一下子就给柯南和服部平次点爆了。
两个人都不去管释莲的反应了,立刻一左一右扑到了榻榻米上,开始掀开一块块榻榻米,仔细地检查起来。
“不是能两面用的榻榻米。拿出来看也很干净,没有一点痕迹。”
“榻榻米这种面料,还有点年头了,真的沾上血了,不可能处理这么干净的吧。能把血迹洗的非常干净洗剂,用在这上头一定会洗掉色的,一定能看出来。”
“边缘和缝线里也很干净。你看底下的地板,一点痕迹没有……”
“可恶,根本没有气味啊?他到底什么狗鼻子……”
两个人各自开始查看地上的地板,搞得还想和释莲掰扯几句,弄明白刚刚明智是什么意思的毛利小五郎翻了两下眼皮。
“明智只是个狗鼻子,你们两个倒是真的挺像狗的。”他忍不住吐槽。
整理着耳朵边的耳麦的唐泽闻言,不由向已经进入调查模式,到处翻看,仿佛RPG玩家打过来了一样的两个少年侦探,也摇了摇头。要是星川辉刚刚那副警醒的机敏样子还有点像是猎犬、寻回犬之类的,这两个人最多只能算是柯基和哈士奇好吧……
也不是说感知不敏锐,就是相当不服管教,精力过剩,撒手就没。
算了,用狗来形容星川辉,总觉得哪里挺地狱的。
把莫名其妙的比喻从脑子里甩出去,唐泽扯了扯毛利兰和远山和叶的衣角,跟随着两个自觉可以把侦探们寄存在这里,该出去逛街了的女孩退出了房间。
他刚刚那么说了一番话,案件会不会用比预期快得多的速度结束,就得看当事人的想法了。
如果释莲去主动找明智说话,他在场的话还真有点容易穿帮,不如先出去转一转,给自己做一波身份。
“其实这间寺庙虽然确实有点破败,拍照还挺出效果的呢。”搂住了毛利兰胳膊的远山和叶兴致勃勃地说,“不知道他们要忙到什么时候,不如我们先去买点东西当午餐,垫垫肚子吧。万一结束的快,就带去野餐看樱花……”
“感觉和叶你挺适应这种状态的。”毛利兰侧目,“不会觉得服部这样有点冷落你吗?”
“侦探嘛,就是这样,一有案子什么都顾不上了,我都习惯了。”远山和叶摆了摆手,随意地表示,“上次唐泽说完,我回去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既然我想当侦探的女朋友,就得做好这种心理准备嘛。”
唐泽说的没错,她喜欢的就是服部平次这个样子,她又不是那种24小时都必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分开一下就会患得患失的人,又何必强求对方为自己改变未来的规划呢?
在真正能体现人内心想法的最本能的生死关头,服部平次选择的从来都是自己,甚至会放在他的生命之上,这还不知足的话,就容易显得姿态太过尖酸了。
她不能因为和平次青梅竹马,就放松在对方面前的形象管理,这才是恋爱的制胜之道!
感觉远山和叶莫名其妙燃起来了的毛利兰:“……”
她转过头,看了挂件一样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的唐泽,在心里啼笑皆非地摇头。
唐泽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四处给人做恋爱商谈的癖好啊,总觉得这种情况发生不是第一次了。
“伱说得对,侦探嘛,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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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们升岳寺世代相传的贵重佛像,是唐代从中国的佛寺飘洋过海送过来的珍宝。你也对它感兴趣吗,明智侦探?”
弯腰观察着装在玻璃展示柜里的佛像的星川辉听见身后释莲的声音,直起腰,脸上没有意外之色。
唐泽安排自己那样说了一段话,目的肯定就是给释莲另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样的话,即便侦探那边调查进度迟缓,也不耽误他们快速收工出去吃饭。
“确实很漂亮。”星川辉淡淡地点头,“不过将榻榻米贴在玻璃下方试图挡住血迹什么的,稍微观察一下还是很容易露馅。像我说的,您又不是什么专业的犯罪者,面对突发情况,很容易手忙脚乱。”
释莲看了看他面前的佛像,慢慢叹了一口气。
几乎一个照面就被看穿了什么的,这个年轻人确实有权对这场完全不对等的较量感到不屑。
“没办法,事发突然,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释莲苦笑了一声,“我以为自己还算有点急智,没想到你的感觉会敏锐到这个程度。”
“其实不是你做的好不好的问题。”星川辉摇了摇头,“比起那些更在意物证与证据链,拥有试图看破诡计的真面目的侦探,我更在意人。犯罪本质上也是人与人关系的剪影,和其他事一样,脱离不开人的影响。”
这段话不是唐泽现说的,这是某次在某个综艺上,唐泽要他背下来的台词,用以在镜头面前云淡风轻地解释他有时候敏锐到反常识的破案能力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不得不说,效果拔群,剪辑片段现在还在粉丝主页上流转,星川辉已经快把自己看脱敏了,脚趾都懒得抠地了。
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他老大到底是哪里来的比侦探还快的反应速度,所以面对这个问题,背台词就完事了。
“人与人关系的剪影啊……”释莲叹息一声,慢慢开始说起了那个失踪的女游客的事,“那位女士其实是抱着目的而来的。这间寺庙传到我手里已经20多年了,自从成为住持,我就陆陆续续,收养了许多由于各自原因遭到了遗弃的孩子,传久也是。而前两天来的那位女士,其实是传久的亲生母亲。”
星川辉挑了挑眉毛,留心了一会儿耳机那边的动静,见唐泽没有传消息过来的意思,便继续保持了沉默。
他这副聆听者的姿态可能鼓舞到了释莲,老人慢慢不再迟疑,说话流畅起来。
“传久甚至不是我去福利院或者别的地方收留的孩子,他是被人放在纸箱里,像是被弃养了的宠物一样,在某天早上突然出现在寺庙门口的。说实在的,我一听见这位女士的来意,就已对她心生不满。
“我并不是抗拒我养大的孩子们去寻找亲生父母,只因为被一个和尚收养,就要在寺庙里度过余生,其实不太公平。只要传久不反对,我当然没有反对他们相认的理由。
“可她居然对我说,‘请你把儿子还给我’、‘我每年都有偷偷来这里,我一直在看着他长大’……她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当成了什么?这简直太令我生气了。所以,我应对的手段有些尖锐。”
星川辉平静地听他与养子的生母的交流,挑了挑眉,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父母将子女视作自己的所有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其实并不少见。星川辉自己不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吗?
在怪盗团的这些日子,他看见了太多太多的世态炎凉,也见识过了各式各样的家庭,和谐有爱的有之,不共戴天的也有之,他已经过了会因为家庭关系有所触动,甚至会引发情绪波动的阶段了。
反正他在成长中缺失了的人际关系,已经渐渐在被怪盗团的大家填补。
所以他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反应,只是挑了挑眉毛。
“所以,你对她说了一些刺激到了她情绪的话,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