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真真看着那篇日记,心中一块伤疤被一点点撕开,那是她心中的隐痛,每每想起就痛到不能自已。
“我渴望生活在纯净的世界中,没有虚妄和邪恶,没有阴暗和谎言,然而,在我身边,每个人心中都住着罪,妒忌,虚伪,,骄傲,懦弱,愤怒……它们带来无尽的伤害,而他们却不自知,那是隐藏在黑暗最深处的痛苦,是堕落的根源,只有消除,才能获得最真的幸福。”日记最后,薛真真问自己,“我是否可以成为消除罪恶的战士?”
薛真真几乎早就已经忘记当时的自己曾写下过这样的东西,那个沉寂在空间400多篇日记的最底层,丝毫不占据记忆中的任何位置的文字,竟然在这个时候又被挖了出来,被一个薛真真根本不知道是谁的ID。不过,那些字字句句像是沾染了魔力,在薛真真心里引起共鸣。
她最怕的事情似乎真的出现了。虽然在心里祈求了千万遍,可命运之轮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刻转动停留在那个你最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这一夜,薛真真一直在做梦,梦里交替着几张带血的脸和白森森的牙齿,追赶着她,撕咬着她。
被门铃吵醒的时候薛真真正在梦魇中,她以为自己幻听,但门铃又响了一下,在异常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耳,薛真真看了看手机,竟然已经是早上7点半了,这个时候会是谁呢?她穿好衣服,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噩梦折磨得冷汗淋漓。
“谁?”薛真真迟疑地走到门边大声地问,没有回答。她趴在猫眼上看过去,只有感应灯亮着,一个人也没有。从厨房摸出一把水果刀藏在身后,薛真真定了定神,忽地打开门。
空荡荡的楼梯间果真一个人都没有,一个快递盒子孤零零地躺在房间门口,像是一个礼物,等待着给她惊喜。
然而,薛真真就只有惊吓而已。
这次的快递仍然轻飘飘的没有什么份量,比上次甚至还要小些。薛真真小心翼翼地拆开快递盒,牛皮纸盒子里躺着一条丝巾。她当然认得这条丝巾。下午李捷在跟她说项链时,最后那句话就是,“就算没有叶美美那样的项链,你也可以买一条我这样的丝巾搭着……女人一定不能让脖子寂寞。”李捷脖子上系着的就是这条淡紫色的丝巾。
第一次蓬头乱发地出现在办公室,薛真真却恨不得自己能再快点。还不到8点半,办公室只有前台妹妹和一两个同事。“李捷来了么?”刚刚进办公室薛真真就对着前台妹妹吼道,虽然余光瞥到大办公室那两个同事正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但她已经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
前台妹妹摇摇头,“薛姐,你怎么……”薛真真知道她想问什么,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多问,然后转过头对着其他同事歉意地笑笑,却换来看待怪物样的眼神。
在公司卫生间洗了脸,整理好头发,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的自己,薛真真突然有些心疼,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最终还是被她逼了回去。
走出卫生间就听到李捷的声音,正热烈地在和谁讨论着什么,一下子,薛真真心里觉得安定了。
“哎,真真,听说你一大早上来就找我啊?”看到薛真真,李捷开口便问。脖子上赫然系着那条淡紫色的丝巾。这一定是恶作剧!薛真真心理猛松一口气。
“嗯,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看看周围,已经有很多上班的同事了,薛真真说,“去我办公室怎么样,有点事情问你。”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些,能看到李捷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不管曾经多厌恶这个人,此刻都觉得是欣喜的。
薛真真关上办公室门,思考着应该怎么开口,倒是李捷有些沉不住气了,疑惑得问,“真真,你这么一大早的找我到底做什么啊?”
“嗯……也没什么,”薛真真想了想还是说,“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您出事了,有点担心,今天早上便过来看看。”
“啊?!哈哈。”李捷听了薛真真的话笑的前仰后合,“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怎么你不梦到我中彩票啊,咳!肯定是最近咱们这里事情太多了才弄得你……哎。”李捷停了会继续说,“真真啊,大姐我还是要谢谢你能那么惦记着,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神经也别太紧张,你看我,就算周围发生天大的事我还是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人嘛,不能自己逼自己,对吗?”
虽然薛真真不明白为什么李捷会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随便聊了会儿,神经放松下来的薛真真才感觉到肚子有点饿,昨天一天都没有吃饭,早上看到快递后就急急忙忙地奔到公司,早饭也没吃,想想可能前台妹妹那边会有楼下蛋糕房的电话,她便拿起内线电话,对李捷笑笑:“我都24小时没吃过东西了,要不要吃点蛋糕?我请你,我问问前台妹妹那里有没有电话,让她帮我们一起喊。”
“什么?你说什么?”李捷一愣。
“嗯?我……我说请你吃蛋糕啊。”薛真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不是这个,你说找前台妹妹要电话?”李捷的声音中带着尖利的怀疑味道,“我们公司从来没有什么前台妹妹啊!我们公司的前台只是摆设,空了一年多了!”
“哐当——”薛真真手里的电话落在桌子上。她彻底懵了。
薛真真呆在原地,脑海闪过一个个片段:前台妹妹称赞她漂亮,前台妹妹指着大门告诉她杜朗铭刚刚出去,前台妹妹每天早上都对她笑,就在刚才她还问了前台妹妹李捷有没有来,更重要的是,前两次快递都是这个人通知她的。而现在竟然,竟然有人说,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薛真真脸上肌肉抽了一下嘿嘿一笑,看得李捷有点发毛,“你是骗我的吧,是不是,你绝对是在骗我,她明明就坐在那里!明明就在那里!”
“你……你在说什么呀,前台明明就没有人。”看到薛真真古怪的表情,李捷有些害怕,“薛真真你是不是疯了啊,刚才还有人说你早上一来就对着前台的空气说话,我还不信……”
“你胡说!”薛真真打断李捷的话,“你胡说,你胡说,她一直都在那边,什么叫对着空气说话,你干什么要骗我,我们一起去看,嗯?我们一起去看到底谁疯了!”薛真真拉住李捷的胳膊,但被后者用力地甩开,“薛真真,你干嘛,你真的疯啦!我可没空陪你疯,劝你去看看医生!真是的,这都什么事儿,两个人死了一个人疯了,真的是邪门!”
“我疯了?”薛真真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步跨到李捷面前拦着她,“我才没有疯,李捷,你听我说,你有危险,是的,你有危险,我早上来就是为了找你跟你说的,我没疯的,相信我,我是来救你的。”
“神经病,你才有危险呢,让开,我要出去工作!”
“你相信我啊,你会死的……”薛真真扳着李捷的肩膀,表情严肃中透着诡异,“你真的会死的,看,就是被你这条丝巾勒死……”说着,她的手抚上李捷脖子上的丝巾,脚步移动到李捷身侧,用力一扯,丝巾上的活扣被扯得变成死结,“看,就是这样,你会被丝巾勒死,就像这样,嘿嘿。”薛真真死死地拉住李捷脖子上的丝巾向后扯,她听到李捷的嗓子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她听到被李捷踢翻的椅子倒在地板上的巨大声响,她感觉到李捷的指甲在自己手上留下的刺痛,她笑着,继续用力,喃喃低语,“看呀,我说的没错吧,你会死掉的,你不相信我,你会死掉的……嘿嘿,不过很快就好了……我可以拯救你。”她咬着牙齿在挣扎着的李捷耳边轻轻说。
当办公室外面的其他同事们觉得不对冲进来时,李捷已经被勒得快不能呼吸,几个男同事合力才把薛真真死死扯住丝巾的手掰开。
“薛真真……疯了!她疯了!”稍微缓过劲儿来的李捷指着薛真真吃力地说,而薛真真垂着双手站在背光的角落,用无辜的声音对众人说,“我没有疯啊,我很正常啊,我是在救她,真的。”
警察带走薛真真时,她在前台停住了脚步,对着空无一人的桌子甜甜地笑,说,“拜拜。”
两个多星期后,一切渐渐恢复平静,办公室里的八卦婆们对薛真真身上发生的事仍然津津乐道。
中饭的时候,饭桌上几个女人的话题自然又扯到了薛真真。一个女生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么,原来叶美美和杜朗铭就是薛真真杀的。我有朋友在派出所,千真万确的消息!”
“啊?好可怕诶,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要这样,平时感觉薛真真待人蛮好呀。”刘晓丹接过话,“我还经常去她办公室玩的。”
“哼,说了她疯了,你们还都不信。”李捷吞下一口饭,含含糊糊得说,下意识的又摸了摸脖子,“警察前几天找过我,问我需不需要告薛真真伤害,还说,她是什么人格分裂啊还是什么的,反正是疯了,那我想我跟个疯子较什么劲儿啊?那就算了呗。”
“她真的疯了啊?不是装的吧。”有人问,李捷摆摆手,“要是装的,警察能看不出来。我问了,说是薛真真来咱们这儿之前家里遭过什么事儿,爸爸和弟弟都死了,所以可能就给刺激到了吧。警察说那个时侯就开始分裂的,薛真真大概觉得自己挺冤,就有了后遗症,对其他人身上的那些子啥毛病啊缺点啊也都看得特清楚,总想着帮别人清除身上的罪……哎……”
“那李姐,她要掐死你,是不是……哈哈哈哈。”有人讲了句玩笑,李捷翻了翻眼睛,大家哈哈的笑起来。
“薛真真会不会判刑呢?”
“这就不知道了,说是精神有问题,大概要先送到精神病院吧,再说啦,叶美美那种人,看起来确实不顺眼,那招摇劲儿……”
“哎呀,你也这么觉得啊?我也觉得叶美美最恶心了,最讨厌她。”
……
午餐还在进行,话题还在继续,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墙壁上安静地趴着一只蜘蛛。
警察最终坚信薛真真是疯了,两年前家人那场惨烈的车祸在她内心深处埋下分裂的种子,于是,她是高傲美丽处事恰当甚至有些胆小软弱的薛真真,也是憎恨原罪想要借自己之手清除一切罪恶的薛真真。对于身边人身体内隐藏的种种罪,她想视而不见,却无法袖手旁观。叶美美的放荡,杜朗铭的怯懦,她像救世主一般出手拯救,原本还有李捷的嫉妒和炫耀。然而,薛真真内心中善良的那部分尚未泯灭,才会幻想出前台妹妹,所以才会在事发前给自己寄来快递,奉上和下一个受害人身上一样的东西,希望那个善良的她可以醒来,去阻止一切的发生。而邪恶的一部分也不想继续沉寂,于是才会在空间留言,让她“做自己。”于是在一次次的交替之中,薛真真崩溃了。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和判断,薛真真被送往医院进行强制治疗。送去医院的路上,一名警察对自己的同伴说,“这女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精神有问题啊,该不会故意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