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极其紧迫,他不能再等待了!必须在警方到达之前扭转整个局势。
郑天印把快艇开回了码头。谢天谢地!因为日头毒辣,空旷的码头附近并没有任何闲人。
郑天印拿着凌广锋的那只手机,快步赶到了浴场附近,然后他拨通了张建南的号码。
“我们在码头等你,你快过来吧。”郑天印在电话里说道,“刚才的那个男人,他是沈萍的初恋男友,他要找你的麻烦,你最好和他当面解决一下。”
电话那头的张建南顿时变了脸色。
“你要有所准备,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郑天印似乎很关心张建南的安危,提醒道,“服务点上有西瓜刀,你看看需不需要带着壮壮声势。”
“好的,我知道了。”张建南挂掉电话,一旁的冷芸芸问了句:“怎么了?”
“还是刚才的那个家伙,妈的,想找我的麻烦,看我怎么修理他!”张建南恶狠狠地说道,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美女面前丢了面子。然后他便抄起那柄西瓜刀,一路骂骂咧咧地向着码头而去。
两三分钟后,郑天印出现在浴场,给众人造成自己曾被凌广锋支开的假相。然后他快步追赶先行离去的张建南。当他到达码头的时候,张建南正在四下寻找凌广锋的踪迹。
“那小子人在哪儿呢?跟我毛?我他妈的砍死他!”看到郑天印,张建南粗着嗓门吼道,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又带着家伙壮胆,他当时显得底气十足。
“他已经死了。”郑天印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那日头实在太毒,照得人头一阵阵发慌。
张建南蓦然一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死了?”
“是的,我杀了他。”郑天印淡淡地说道,同时他伸出右手,“把刀给我吧,你已经不需要它了。”
张建南沉浸在一片惊讶与茫然的情绪中,他下意识地把刀交给了对方,张口结舌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了你谋害沈萍的事情,而且还掌握了关键的证据。他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来了。”郑天印看起来口渴得很,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吞下了一口唾沫。
“你……你开什么玩笑?”张建南瞪着郑天印,用尽力气才在脸颊上挤出一丝强笑。
郑天印摇头叹息了一声,他不再说什么,突然抢上一步,左手拉住张建南的右肩,右手的短刀猛地刺出去,狠狠地扎在了对方的心窝上。
张建南毫无防备,他徒劳地瞪大了眼睛,眼球似乎要从眼眶里挣脱出来一般。
“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我没有别的选择。”郑天印和张建南对视着,这句话说完,他把短刀从对方的身体里拔了出来,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溅满了他的全身。
张建南张着嘴,喉口发出一阵“呵呵”的急喘声,然后他的身体慢慢地软了下去,气息也渐渐终止。
郑天印放开张建南的尸体,他给服务生打了电话,通知对方到码头来收船。
电话打完之后,郑天印腾出左手握在了刀刃上,随即他的右手猛地一拉,在左手掌上划开一道可怕的伤口。他把血手印盖在张建南的肩头——这会给警方造成自己是受伤后被迫反击的假相。
但这还不够。
郑天印又把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左肋上,然后两手发力,将短刀扎进腹腔后又咬牙拔出。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下。
他知道这个举动的危险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简直就是在玩命。
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正如他刚刚自己所说,他已“没有别的选择”。
……
这些就是血案前后所有事情的真相,郑天印相信这些真相将永远不会被其他人知晓。
当然,他首先要过的一关,就是眼前的这个警察——罗飞。
罗飞已经对着那份笔录看了很久,现在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郑天印。
郑天印不动声色,做好准备应付对方的询问。
“好了,根据你的说法——”罗飞把笔录举起来扬了扬,“今天午饭的时候,凌广锋和张建南曾当众起过一次摩擦,被你从中调停了。一点过后,其他人都下湖游泳,不会游泳的凌广锋则租了度假村的游船到湖中游玩。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凌广锋要求你把游船开回码头,然后他说有一些私人事物要处理,希望你回避一下。于是你就离开了。你在周围的湖滩上转了几圈,花费了大约二三十分钟的时间。然后你来到浴场,得知张建南持刀去赴凌广锋的约会。你连忙赶到码头,恰好看见快艇上的张建南将凌广锋推入了湖中。凌广锋不会游泳,很快淹死。张建南企图杀你灭口,你在身负重伤、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迫不得已挥刀反击,致其当场死亡。是这样吗?”
郑天印点点头:“是的。只可惜……我没能救得了凌广锋……”他的脸上显出一种既惋惜又自责的神情。
郑天印自认这套说辞是无懈可击的,至少从法律上来说有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与之映衬:很多人都见证了凌广锋和张建南之间的摩擦;张建南的手机显示,他在两点钟过后接到了凌广锋的电话;然后张建南便抄起一把西瓜刀,气势汹汹地向着码头而去;警方应该清楚,凌广锋与张建南之间的过节足以引发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有人怀疑到他与张建南之间的邪恶勾当,又能有什么证据呢?以他的势力和财力,完全有把握打赢这样一场官司。
郑天印越想越踏实,他的嘴角甚至浮出了一丝笑意。
可是罗飞却在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郑天印。不仅是罗飞,在场的其他警察也都向他投来了奇怪的目光。郑天印被这些目光搞得很不舒服,他觉得那目光分明就是在看一个傻瓜,一个可笑的、愚蠢的傻瓜。
郑天印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目光,在忍受了片刻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地问道:“怎么了?你们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你设计得很好,一切都很好。”罗飞冷冷地说道,“只可惜有些事情却是你预料不到的。”
郑天印凝起眉头,他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难道真是哪里出了问题?可他又不敢轻易开口询问。
言多必失,此刻最好的应对方法便是沉默。
“你需要见一个人。”罗飞打破了沉默,他转过头吩咐一旁的助手小刘,“你去把那个人带过来吧。”
小刘应了声“是”,转身走出病房。几分钟后,当他再次回到病房内的时候,在他身后跟着一名男子。看见这名男子,郑天印的脸色变得刷白,仿佛陡然间又脱去了好几升血液似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众人会觉得他像个傻瓜了,他现在也觉得自己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那名男子身形瘦小,相貌平平,他站在病床前,微佝着腰背,气质猥琐。可这个人却给高大强壮的郑天印带来了难以承受的压迫感。
此人正是被他亲手推入到翡翠湖里的凌广锋!
凌广锋居然没有死!郑天印的大脑里一片混沌,他所有的设计,那些原本坚不可破的壁垒此刻全都成了可笑的纸壳!
“你是下午两点四十左右离开的翡翠湖,你的员工将你送到这里抢救。所以后来度假村里发生的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警方三点到达了翡翠湖,在那里我们除了详细勘验了张建南的尸体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收获。”罗飞指了指凌广锋,“他虽然不会游泳,可他却并没有被淹死。湖水把他冲到了岸边的芦苇滩,后来被巡湖的工作人员救起。他告诉了我们很多事情——和你刚才的说法截然不同。”
郑天印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他已无话可说,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好了,我想我们已经没必要纠缠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事实已是如此的清晰。让我们直接切入下一个话题吧:你为什么要谋害凌广锋和张建南?”罗飞看着郑天印,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抗拒的威严。
对郑天印后续的审讯虽然顺利,但当全部笔录做完的时候,时间也已过了晚上十点。罗飞等人走出病房,看到了尚在走廊内等待的凌广锋。
“你寄给我的录像资料我看了。”彭辉走上前说道,他红着眼睛,显得有些疲惫,而他的语气则带着歉疚,“可是那张U盘里带有病毒,里面的文件打不开,我们的技术人员到现在也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凌广锋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可他的精神看起来却很好:“没关系——现在已经不需要那张盘了,不是吗?”
罗飞等人一怔,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涉案的两个凶手,张建南已死,而郑天印因杀害张建南罪行确凿,已难逃极刑的制裁,再追究沈萍的真正死因,似乎已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既然如此,就让死者入土为安吧。至于那份录像的原始资料……已经沉入翡翠湖底了。”凌广锋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的眼中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然后他转身向着出口处走去,步履矫健。
罗飞看着凌广锋远去的背影,他的心忽然激烈地跳动起来,原本倦怠的眼神中也重新绽放出光彩。
“哈哈……”罗飞越想越激动,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罗队,你……你这是怎么了?”彭辉和小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一贯严肃的刑警队长为何会有如此表现。
罗飞笑完之后,伸手拍了拍彭辉的肩膀,摇头叹道:“彭辉啊,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你对星座的研究还是准确的。当一个天蝎座男子爆发,那种可怕的力量,的确没人能够抵挡。”
彭辉和小刘面面相觑,满头的雾水。而罗飞却不再理睬他们,他自顾自地迈开了大步,向着医院出口处而去。
半个小时后,凌广锋驾驶着自己的马6汽车行驶在夜色中的龙州街头,经过一天的折腾,他多少也有些累了,他只想尽快回家,把浑身的湖腥味洗一洗,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事情却常常不能如人所愿。一辆警车停在路边,车旁的交警伸手拦下了马6。
凌广锋按下车窗,年轻的交警向他敬了个礼:“您好,请配合测一下酒精度。”
测酒仪的吹口被递进了车内。
凌广锋把嘴凑上去,浅浅地吹了一口。
“对不起。”交警微笑着说道,“请您使劲吹,我喊停您再停下。”
凌广锋无奈地撇撇嘴,再次把嘴贴近吹口,这次他鼓足了劲,一口气吹了很久,可却始终听不到交警喊停的声音。
凌广锋终于憋不住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抱怨道:“你这是想憋死我呀?”
交警看了看测酒仪上的数值,然后冲着警车挥了挥手。
又一名警察从车内走了出来,凌广锋认得那是刚刚在医院分别的刑警队长罗飞,他不禁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罗飞来到马6车边,他看了眼测酒仪上的数值,然后冲交警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交警敬了个礼,转身跑回了警车。罗飞则打开马6的车门,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
凌广锋狐疑地看着罗飞,罗飞也看着凌广锋。
从外观上来看,这名男子的确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可是那些隐藏在内部的东西呢?谁能够真正看透一名天蝎座的男子?
在俩人的互视中,车内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沉默,良久之后,才由罗飞将这沉默打破。
“肺活量6000。”罗飞迎着凌广锋的目光说道,“这是专业游泳运动员才能达到的水准。”
凌广锋一愣,随即明白了刚才那个交警让自己一直吹气的用意。他沉吟了片刻,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郑天印一直想不通:你怎么会没有死。因为他亲眼看着你沉入了湖面,足足有两分钟没有露头。现在这个问题就好解释了。6000的肺活量,进行两分钟的潜泳不在话下。对于一个游泳高手来说,这段时间已足够你到达湖岸边的芦苇荡中。”
凌广锋笑了笑,没有说话,看起来他是默认了罗飞的推测。
“所以你根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是吗?”罗飞继续说道,“所谓的录像根本不存在,你只不过是需要警方来配合你演一场戏而已。这场戏落幕的时候,你如愿看到了计划中的结局。”
凌广锋轻轻一叹:“罗飞……我也曾听说过你的传奇……我知道瞒不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家。”
罗飞嘿了一声,话题一转:“好了,我只有一点还不明白:既然并不存在那份录像,你怎么知道是郑天印和张建南害死了沈萍?”
“直觉,还有分析。沈萍临死前的那几天正在调查张建南赌博的事情,她曾经到过翡翠湖度假村。我查了张建南手机的通话记录,他那一阵和郑天印来往极为密切。最关键的,在沈萍病发死亡的当晚,张建南仍和郑天印有着频繁的通话。你觉得这还不足以让我产生某些合理的联想吗?”
是的,这其实也正是罗飞此前的思路。他点了点头:“的确是非常可疑,再加上你知道沈萍想要离婚的背景,完全可以推断出张建南和郑天印策划了某种可耻的罪行。”
“可是我没有证据。也不会有人再能找到任何的证据。”凌广锋顿了一顿,神情诚恳,“罗警官,并不是我不相信法律,可是这件事情,只能用我的方式去解决。”
罗飞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凌广锋看着他凝重的面容,虽然问心无愧,但也不免有些忐忑。
“你真的没有喝酒吗?”良久之后,罗飞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凌广锋觉得这句话非常熟悉。对了,就在下午的时候,郑天印曾经问过他:“你真的不会游泳吗?”
当时凌广锋回答:“真的不会。”然后他就被郑天印抛入了湖水中。
“没有啊,一点都没有喝。”这是他此刻的答案。
罗飞的反应却和郑天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喝两杯呢?”他转过脸来,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