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李荧蓝让人进来。
王宜欢拿着一份海报摊到桌上,高兴道:“看,夏峻桐的新签名剧照,下礼拜就上档了,我从我朋友那儿要来的。”
夏峻桐是很帅,不过他并不是王宜欢的菜,而且这货的人品不怎么好,简直白瞎了他那张脸,王宜欢之所以会对他时常关心还不是因为他是李荧蓝难得一个“有感觉”的艺人,作为朋友,王宜欢觉得自己有责任多多稳固李荧蓝本就枯竭的兴趣爱好。
不过以往只要把夏峻桐的作品拿来,哪怕李荧蓝意兴阑珊至少也会留待再看,但这一回他甚至连一眼都没瞥,只问:“我让你找的东西呢?”
王宜欢扔了海报,从包里掏出厚厚的一份文件,奇怪道:“带来了带来了,大人您让小的办的事我何曾食言过,不过好好的要这干嘛。”
王宜欢和朱至诚都是李荧蓝的高中同班同学,高考后,后两位分别选择了u市电影学院走起了星途,而王宜欢则按照父母的意思正正经经地读了广告传播,不过这并不影响三人之间的往来,其中王、李两家都家境殷实,王宜欢背后的空泰集团多栖发展,比李家的洲际规模还要大上几倍,就像之前万河所说的,光耀隔壁的西广场那两栋购物中心就是空泰的投资,也就是王宜欢家的,而李荧蓝需要的建筑公司的员工名单找她拿再合适不过了。
对于王宜欢的问题,李荧蓝没有回答,他接过名单后就看得全神贯注,几乎巴不得以手抄录了。
王宜欢就着他的表情十分好奇,荧蓝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就算有人求他帮忙,也不至于要大少爷亲力亲为,而他自己的事儿……又有什么值得如此上心的?
左思右想,一一排除,最后目标落到了一个人头上,也是王宜欢觉得最说得通的人。
“不会是你妈又……”王宜欢惊讶。
李荧蓝却完全没理她在说什么,他一张张翻着,从项目经理到设计、技术、安全、质检……一路下来脸上的神色越发焦急。
“没有,为什么都没有……”
王宜欢忙凑过来安慰道:“不急不急,这名单我也是刚拿到的,虽说是最全的一份,但现在不都流行临时工么,我再和你一起重看一遍,你要找的人叫啥?施工人员里你找过了吗?”
李荧蓝直觉否认:“不会的,他怎么会去做……”
话才落,又觉不对,手忙脚乱地翻开最下层的技术工名单一字字的看了起来,待对上最后一行时,李荧蓝猛然一怔。
那一行里写着,涂料工:吴志国,高坤……
“荧蓝?荧蓝?”
王宜欢看李荧蓝发起了呆,不由推了他一把,然而待对上眼前人的眼神时便轮到她讶然了。那眸中情绪恍惚而起伏,面上像涟漪微微,其下却仿佛藏着漩涡滔天。
王宜欢吓了一跳。
不待她开口,李荧蓝就迅速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关上门,李荧蓝打开水龙头,掬起冷水一下一下地往脸上扑去,那液体冰凉却依旧浇不息他灼热的眼眶,眼睛在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几乎像要流出血来,滚烫的刺痛的,烧得他牙关颤抖,鼻腔都无法呼吸了。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如果只是重名怎么办,如果只是一个和他很像的人怎么办,如果不是自己要找的高坤又怎么办?
李荧蓝都不在乎,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找的答案已经找到了。
他的梦,成真了。
李荧蓝抖着手重重地捂上了脸,水滴自侧脸滑下,就像是泪……
……
再出来的时候,李荧蓝已是调整如常了,他为自己的失态和王宜欢道歉。
王宜欢却十分体谅:“说什么傻话,还跟我客气什么啊。”
虽说这么些年李小筠那大小阵仗李荧蓝见过多少回了,理应习惯才是,但到底是亲妈,不可能一点不郁闷,只不过这种事儿旁人帮不了什么忙,只有他自己想开,王宜欢想安慰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到,“这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李荧蓝明知王宜欢是误会了什么,但他没有点破,只问了句:“下个月西广场的典礼我能去么?”
……
与此同时,卓耀接到了潘鸣驹的电话。
“阿耀,你让我帮着问的事儿,有眉目了。”
卓耀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怎么说?”
潘鸣驹道:“我特意找人飞了一趟k省确认,三个月前高坤就出狱了。”
卓耀一愣,问:“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去向并没有告知狱方,我会让人再去打听的,不过大概需要点时间。”
卓耀挂上电话,眉头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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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空泰集团为u市西广场的两处购物中心补办了一次开工典礼,那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不止两方的主要负责人都到了现场,连u市的重要领导都前来祝贺,还安排了不少节目表演,场面可谓十分热闹。
李荧蓝的代言项目非常顺利地就签了下来,照王宜欢的意思整个西广场都该李荧蓝一个人来,但是光耀还是比较有分寸的,就他现在的资历不宜太高调,循序渐进更好,于是只拿了左边那一幢的户外广告代言,右边和各种影视媒体全被其他大咖瓜分了。
所以庆祝典礼的时候李荧蓝也来了,和王宜欢一起,还上台剪了个彩,不过等到那些领导絮叨的时候王宜欢就有点坐不住了。
“啰啰嗦嗦的,热死我了。”回头却见李荧蓝在左右打量,不禁奇怪道:“在看什么?”
李荧蓝顶着一幅墨镜遮住了他本就只有巴掌大小的脸,脸上的表情很难分辨,他小声道:“不是所有员工都来典礼?”
一旁的万河为他解释:“不可能都来,这样会拖慢工程,今天就是走个过场,来的都是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其他的照常工作。”
李荧蓝看着头顶的烈阳,忽然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万河忙要跟着,却被阻了:“我自己可以,一会儿就回来。”
万河不放心,但李荧蓝坚持,他只有道:“往直了走,那儿有新盖的,再里头是工人宿舍,别搞错了。”
李荧蓝点点头,悄悄地起身走了。他先往左边去,待来到那临时厕所又脚步不停继续向前,他一路向人询问着一个名字,遇着不知道的就再换一个问,最后绕了一大圈,走到了还在搭建的左大楼前。
不远处,蹲着一群人,个个打着赤膊,在尘土飞扬中手持铁丝卖力地绑着钢筋,恶毒的日头照下来,在他们身上映出油亮亮的一层。
其中一个身影特别高大,和周围人一样光着膀子,因为戴着安全帽李荧蓝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看得见他用力时后背肌肉的抽紧和线条,贲张而紧实,每次抬手时,如雨的汗水便一行一行的滑下。
“阿坤……”远处有人喊他,“忙一早上了来歇会儿,不差这点小时费,不还有高温补贴的嘛,中暑了可不划算。”
高坤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回道:“没事儿的,就好了。”
老吴骂他:“你这孩子咋这么轴呢,偷会儿懒要死啊,没见过一人拿七分钱还要干十一分活儿的,谁给你发奖金!”
高坤任老吴在那儿念叨,也只是笑,手下却不停。
忙了一会儿又有人过来叫他,表情还颇为暧昧:“阿坤,快去,你老婆来了。”
高坤一顿,状似茫然地抬头问:“谁?”
对方捶了他一拳:“装什么傻呢,赶紧的,别让人姑娘白等,大家伙儿都还候着能借你光呢。”
高坤垂下头没言语,一旁的老吴终于忍不住一把拽起他:“走走走,快点儿,磨叽什么。”
老吴快六十了,身板虽好,但高坤没和他犟,到底还是由着人半拉半拖地弄走了。
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渐渐远去,另一头的李荧蓝僵硬地迈了两步像是想追上,可是一动腿才觉天旋地转浑身虚软,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已是汗透衣背,牙关不自觉的咬到发疼,指甲都嵌进了掌心中。
方才的每一个画面冲击都像一记重锤直面而来,必须他李荧蓝挺着背硬生生地接下。
没关系,我找到他了,一切都会更好的,一切都会的,李荧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在心里一遍遍地自我安慰着。
……
万河一见面色潮红的李荧蓝回来立马迎上去又是递水又是扇风的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李荧蓝只轻轻“嗯”了一声,没做解释。
万河看他模样,怕是要中暑,打算和主办方说一声先行离开,李荧蓝却不同意。
“来都来了,就这么点阳光,不过晒一晒而已,死不了。”
什么叫“就这点阳光?不过晒一晒?”自己都受不了了,明星哪有不怕晒的?
万河虽觉莫名,但还是没坚持,由着李荧蓝神情恍惚地参与完了整个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