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

苏麻喇每月初一都要去奉先殿拜祭孝庄皇太后,因為这是她们之间的特殊日子。因為在这一天,她正式成為孝庄身边的侍女,是她们主仆二人相识的日子。从蒙古大草原到紫禁城,主仆情深,苏麻喇事事為孝庄尽心尽力,当年还是她亲自照料着出水痘的康煕,康煕那手漂亮的满文也是因她所教。

惠妃的姨娘今天进宫探望惠妃,两人正在惠妃宫说话。

"姨娘,人可带来了?"

"稟娘娘,带来了,早叫小豆子在宫门接应好,领了进来。"

"好。"惠妃望向外边:"时辰也差不多了,苏麻喇姑这时应该走到奉先殿了,咱们也过去,把这场戏做好。"转向身旁的德妃说:"德妃,你说是吧?"

奉先殿,苏麻喇一来到,便看见齐宣已经在此。

"齐贵人,怎麼今儿来了?"

齐宣上前搀扶着她,微笑道:"我来给皇上求个福,皇上离宫快有一个月了。"

"有齐贵人掛念着,皇上一定会平安归来。"

齐宣扶她跪下:"齐儿不耽误姑姑与太皇太后谈心,先退下了。"

"不用,你在这里也成。"她挽留齐宣,只是几日,仿似苏麻喇又老了不少,齐宣越发觉得这个兆头不好。苏麻喇诚心祈福,口中振振有词。齐宣在旁边站着,不打扰。待苏麻喇张开双眼,齐宣便扶她起来,听她说着:"齐贵人,刚才太皇太后说她一定会等着老奴去和她会面。"

她立即惊呆:"苏麻姑姑,这......"

"你不必吓到,其实老奴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老奴本就早该去了。当年如不是皇恩浩荡,托付皇子予我照料,老奴恐也早跟着太皇太后去了。"她握紧齐宣的手,白如笋尖,细如青葱,好一双巧手:"老奴活到这般岁数,自知天命,最近我的身体越来越弱,估计也就是捱着日子等皇上回来罢了。"

"苏麻姑姑,让齐儿召太医為您瞧瞧?就算你不要,如果你信得过齐儿,让齐儿為你把把脉如何?"苏麻喇姑在生活上有两个与人不同的特点:一是终年不浴,只有到年终最后一天即除夕之日,才用少量的水洗一洗身体,然后再把这些用过的脏水喝掉;二是终生不吃药,即便病情再重,也不服用任何药物。她的这两个特殊的生活习惯就连位尊九五的皇帝都很清楚。何以如此?却没有人知道,有人说这是她信奉佛教相关,有人说她是保持在蒙古的生活习性。但没有一个答案是肯定,让人信服。

"齐贵人深知老奴脾性,照顾有加,老奴谢过齐贵人。请齐贵人不必费心,这一遭老奴终是要走的。"她微笑地撑起一脸的老纹,满怀慈悲之色:"老奴曾说过愿意多活几年,为主子叩头祈祷,以尽奴才的一点心意。不瞒齐贵人,我存活一世,只是为主子念佛祈福罢了。蒙主子厚恩,体谅老奴上了年纪,不再予我差事奔波。老奴每日所做只是在佛像前尽力为主子祈祷,祝愿主子万万岁。"

"苏麻姑姑,我和皇上都不舍得你,十二阿哥不舍得你,大家都舍不得你走。"

"齐贵人,以后皇上就交给你多加照顾,老奴擅自求你一事?"

奉先殿外,红梅雪竹仿如门神守着,一个民女扮相的人跑了过来,看她来势汹汹,二人交换了眼色,手腕一挥,便有两叁大汉冲出来,驾起那人,捂住她嘴,抬到一边去了。

"哎,你们在干什麼呢?!"惠妃一行人时间算得刚刚好,就在此时来到,这意外也让她们始料不及。正说着要拦,那些大汉的身手却极好,嗖地一声便不见了人。

"红梅,你们在外面闹什麼呢?不知道我在里面给万岁爷祈福呢?"齐宣扶着苏麻喇走出来,正面便迎来惠妃的脸。

苏麻喇一见这状况也蹙了眉,预感有事发生,说:"老奴见过惠妃娘娘、德妃娘娘。"惠妃身旁站着一名夫人,梳装不缺华贵,苏麻喇不认得她。

"臣妾见过齐贵人。"姨娘按宫中规矩向齐宣行礼,惠妃匆匆介绍了一下,眾人便知她乃惠妃的亲姨娘。

"原来是惠妃娘娘的姨娘,散步来了?"齐宣当什麼事都不知道,苏麻喇暗自留意各人脸色,是人是鬼,她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分得清楚。

"可不就是散步嘛,刚好遇着德妃往这边来给皇上祈福,本宫也跟着来了。"惠妃一开腔便第一时间把德妃带出来,省得她打退堂鼓,直接為她封了后路。德妃虽心有不甘,硬是让惠妃布下了局,却也苦于没有办法,只好应着上了:"是啊,这不才进来嘛,苏麻姑姑,我们没有打扰你和太皇太后说话吧?瞧本宫这性子也真是,一心只想着给万岁爷求个平安,却忘了今日苏麻姑姑要来。"

"德妃娘娘言重了,老奴正准备走呢。"她们是否忘记,对苏麻喇来说并不重要。

"苏麻姑姑初一拜祭,一向不喜别人来扰,齐贵人,你不知这规矩吗?"惠妃问,未等她回答,又说:"不过齐贵人是否為了防止别人来扰,所以在这儿守着?但若用到掳人这一招,未免太损了吧?"她不会让人把话题岔开,破了她的局。

"掳人?"苏麻喇望向齐宣,她略有不解,只齐宣淡淡然地回答:"掳人?敢问娘娘此话怎讲?"

"刚刚有一个女子,被几个彪形大汉夹了去,莫非你不知道?可你的两个近侍可都看得清楚。本宫这边喊着叫住手,她们却都没有反应,可真够懂规矩的。"

"奴婢知错,奴婢有罪。"红梅雪竹按一早套好的反应下跪,嘴里说着:"奴婢刚才没有瞧见什麼女子,也没留意到有大汉出没。"

"什麼?!"惠妃上前去拧着她们的肩膀,红梅雪竹抿唇忍着不吭一声。眼看这一幕,齐宣也只能握紧自己的手绢忍着,她早知这等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惠妃气冲冲地说:"你们这两个死奴才,眼睛都长到后背上了?这麼大的动作都没瞧见,敢情是在这里打盹睡着了!齐贵人,你可别心疼,本宫替你教训奴才,她们不教不行。正如你所说,最近宫里的这些奴才真是太不像样了,是时候要收拾收拾。"

齐宣挤出一丝冷冷的笑意:"是啊,惠妃说得是。回头我会好好教教她们,免得下次搅了局。"她聪明地走到二人面前,以己之身护着,让惠妃再打不下手。这个时候德妃开口:"惠妃,你也别急了,这些都是别人的奴才,轮不到我们管。倒是刚刚那些掳人的得小心着,谁知道他们是谁,说不定是冲着宫里的哪位贵人哪位娘娘来的。"齐宣以前的名声,现在德妃又派上用场,大作文章。

她们言语里的立场都是冲着齐宣而来,她应对从容:"是吧?那回头齐儿得叫人好好查查,看看到底是什麼闲人进来了。"她说时,故意弄弄头上的发簪,惠妃眼睛一闪,立即青了脸。

"苏麻姑姑,可能有些宫女乱跑让侍卫逮了去,这两个丫头昨晚為帮我写福贴,一夜没睡,站在这外面又怪累的,睡着了没留意,才出了这麻烦。扰了苏麻姑姑的兴致,真不应该。苏麻姑姑若不嫌弃,齐儿陪你回去歇着?"

"有劳齐贵人。"

看着齐宣和苏麻姑姑离开,惠妃却没有继续发难,德妃和姨娘都觉奇怪,面面相覷的同时,对于惠妃的突然转变,心中不停问着為什麼。

"惠妃,你就这麼让她走了?"

"不然能怎麼样?人都给捉走了。"惠妃没有回头,甩了袖口就走,更教人不解。

苏麻喇和齐宣坐在同一顶轿子里,人老心不老,她绝不迷糊,目光炯炯地发光:"齐贵人,方才的事情,可走了一个险着。"她道来是指掳人一事,但其中所为何事,苏麻喇心中没有底。

"苏麻姑姑,皇上说过这宫中的事情,你早已不理了。"

二人相视一笑,苏麻喇微笑点头:"有齐贵人看着,无论何事,老奴相信齐贵人都会处理好的。不枉皇上把玉如意交给了你,老奴相信你不会浪费了皇上的心意。"齐宣对胤祹之事的解释,苏麻喇从未怀疑过,胤祹自小是自己一手带大,他為人正直。真不像是那种贪图风月之人,只是当初事出突然,她又知身体有变,才会忧虑,方才求齐宣在必要时伸出援手。但后来听了事情的经过,一切皆情有可原,说得通讲得过,苏麻喇不会再将今日之前和胤祹联系上,只道是惠妃她们依然不倦于后宫争宠,屡屡玩些手段,但她相信今时今日的齐宣绝对有能力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