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不明

齐宣知道她提胤禛的事情是忌讳的,康煕纵然是一个君王,但同时也是一个深爱她的男人。他并非怀疑胤禛和她之间有什麼私情,只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总有占有欲。所以齐宣觉得自己应该住口了,起身為他捶起背来:"看你,回来了还搁不下南巡的事情,我给你捶捶,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别太累着了。"

"想搁下也不行,朕还等着王鸿绪来见呢。"康煕收起双目,犀利的光芒却依然围绕在身。

"工部尚书王鸿绪?"

"嗯。"康煕沉沉地应了,脸上掛着却一点也不悠闲的表情:"朕曾密封敕谕致工部尚书王鸿绪,询问有关官员骗买苏州女子事情。"

"皇上还在查这件事?"她觉得事情应该要告一段落,為何康煕的心里总是搁不下?

"朕只是想看看,他们懂不懂得住手。"

话说得很轻松,但却给听的人带来一阵沉重感......為父的艰辛,為皇的两难,岂是轻松就可以面对的?

"太子爷,皇上已经睡了,这几天批阅折子都没合过眼。奴才斗胆求你一个,让他先睡一会儿,天大的事也不差这一会儿。"李德全见胤礽双手空空,气冲冲地要来见康煕,忙在门口拦住。

"李公公,我有要紧事要找皇阿玛,晚一会儿也不行。就你和我说话这会儿,都要闹出人命了。"胤礽说罢就要推开李德全冲进去,看他的样子,确是急得满头大汗。

"太子,太子,皇上吩咐这段期间不许有人来扰,太子,奴才求求你了,太子爷。"李德全又是拉又是拦,还是劝不住胤礽的脚步,最后只好跪在地上抱住他双脚:"太子爷,皇上好几天没歇息,他的龙体受不住啊,你就体谅体谅吧。"李德全虽然在宫中也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各位阿哥和大臣想见皇上,大部分都得先向他探听一下情报。但他却鲜有横行无道的事情传出,太子的骄横谁人都知道,但有时也得给这李公公叁分面子。如今见他这般阻拦,心里更加慌了。因為没有康煕的旨意,李德全一定不敢拦他如此。

"李公公,怎麼这麼吵啊?"温婉的声音传来,齐宣从内庭步出,在畅春园,她可以不必时时统着旗人头,偶而梳着汉装,圆月发髺盘脑后,一缕青丝垂胸前,简单却是风情万种,韵味十足的美人样。

"啊,原来是太子啊,我还当是哪个不懂事的在这里吵闹呢。"她早听得外面吵吵嚷嚷,害怕康煕会為此而惊醒,急忙走出来看个究竟。言语之间,不免带着怪责的语气,怨他不懂体谅父亲的疲累。

"齐贵人,我要见我皇阿玛,难道还得要过你这关不成?"挑眉摆眼的,他自知身份高贵,可以不必买她的账,他才不怕她会在康煕的身边告枕头状。要知道,他的亲额娘可是金印册封的大清皇后!

"太子言重了,我也只是想让皇上好好睡一觉。难道太子觉得这天下有比皇上龙体详和更重要的事情吗?"

她不紧不慢地反问,让胤礽结舌,但他仍然不打算后退,逼上前来:"皇阿玛说了,国家大事比什麼都重要,后宫不得干政!你这是在扰政!旁门左道的女人,你真以為自己是从大清门抬进来的?我额娘才是,你算个什麼东西?!"

胤礽在诸皇子中地位优越,恣意妄为。所以他一向任意凌虐臣属,甚至连亲贵也随意挞辱。这些事情,齐宣早有听闻,也有亲见,如今太子对她如此无礼,齐宣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始终带着微笑,言词中却见犀利:"太子说得对,我身份低微,但却懂得以君為上,太子身份高贵,应该更懂得这个道理。"

胤礽被她以柔制刚的回击彻底止住,他若再发难,即使最后冲进去见了康煕,也只会落下口实让别人笑话。康煕最近对他已经不止是颇有微言的状况,如果她从旁添油加醋,那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正在他筹思要怎麼办的时候,胤禛出现,见李德全向他打眼色,便知气氛不对。立在胤礽的身边,向齐宣作了一揖:"齐贵人。"

"四阿哥。"齐宣福了一福,没有多说什麼,她脸上的表情依然是万变不惊。

"皇阿玛现在有空吗?我等有事啟奏。"

"皇上说要小睡一会儿,有什麼事情半个时辰后再议。"现在边疆无甚大事,除了军情不可延误,其它事情康煕早就心中有数。胤礽会来找他,也是他料想中事,他是故意放出不见的旨意。

"那我们再来,有劳了。"他拉着胤礽退下,胤礽不甘想要再说什麼,胤禛附耳对他说:"太子,你可要注意身份,皇阿玛因此恼了,你更保不住他们两人。"

胤禛几乎是拉着胤礽离开的,齐宣一切都看在眼底,默不作声。唯有李德全难得心中也有颤憟不定,抖着嘴巴问:"齐贵人,这事......"

"李公公,我先前叫准备的参汤,应该好了吧?"

"是,照时辰算,应该好了。"他不明白齐宣何以如此淡定自若。

"那你去把它拿来,皇上醒了。"

康煕醒了?没有唤人啊,她是如何知道的?虽然满腹疑问,但仍照她的吩咐办事。

齐宣没有说错,康煕的确已经醒了,躺在榻上,虽然双目闭起,但齐宣步入时,已听得他开口说话:"他走了。"

"是的,和四阿哥一块儿走的。"她扶起康煕,為他添衣以防着凉:"半个时辰后,应该还会再来。"

胤礽骂齐宣的话,其实他没有听得很清楚,只知道刚才的情形一定不得平静。

"朕在这里呆烦了,待会儿叫他们到西花园待见。"

"好,不过你得先把这碗参汤喝了。"

其实康煕没有胃口,最近掀动的贪汚大案,让他几天没有闭眼,身体也因此而欠安。齐宣在旁看着,心痛也知劝不停他,只得多加為他适量进补。

"过多的油分我已经剔除了,就是清汤一碗,你权当是喝水,好吗?"

她句句柔语来劝,让人难以抗拒,康煕略略地笑了,把参汤一饮而尽。接着便动身前往西花园,他确是需要好好地透一透气。

西花园有湖泊四处,湖边散落有讨源书屋、观德处、承露轩等建筑,建筑朴素,多为小式卷棚瓦顶建筑,不施彩绘。园墙为虎皮石砌筑,堆山则为土阜平冈,不用珍贵湖石。其实畅春园内有大量明代遗留的古树、古藤,又种植了腊梅、丁香、玉兰、牡丹、桃、杏、葡萄等花木,林间散布麋鹿、白鹤、孔雀、竹鸡,景色清幽,在这里居住,确是可以让人身心舒畅。

"皇阿玛吉详,儿臣向皇阿玛请安。"

胤礽和胤禛准时地出现,康煕踱着步,齐宣并不在身边。

"嗯,你们两个一起来,有急事呢。"他慢吞吞地说,未有半分着急之意。

胤礽立即回道:"啟稟皇阿玛,朝里有小人当道,诬陷儿臣与人结党营私,居官贪贿,儿臣冤枉啊。"

"你说的是哪件事啊?朕,可没有听说过。"

胤禛当时一听,便在心里犯糊涂--康煕怎麼可能不知道?是他下旨彻查索额图二子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他们二人素来与胤礽交好。朝廷内外无人不知,康煕也相当明白,所以才会拿他们二人开刀。

胤礽此时也略有点迷乱,康煕这样说话,叫他原先准备的台词都派不上用场。

"这......回皇阿玛,卡永式贪汚国家税银,太原知府赵凤詔私立税种一事,儿臣不知内情,却被人指桑骂槐。说儿臣指使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从中谋利,动摇国家根本。"

"你有吗?"

"儿臣没有,儿臣断不会干这种无耻之事,请皇阿玛明察。"

"嗯,朕也知道你不会。"

此话一出,不止胤礽,连胤禛也愣住了?何以康煕如此轻松带过?他抬头迎上康煕那洞察秋毫的双眼,慌又低下了头,听康煕徐徐说来:"胤礽,虽说这事与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有关,你和他们的亲戚关系多少总有点连带。不过朕和他们也有亲戚关系,那朕其实也有连带。"

"皇阿玛是万金之躯,怎会与此事有所关连,皇阿玛千万不可这麼说。"胤礽越来越慌,他完全不知康煕究竟要做什麼。

康煕听完呵呵地笑了两声,却没有半点暖意,笑音在空气中散开来,不能带来抚慰,只让人觉得如寒风抚面,冷冷凛凛。

"胤礽,你放心,这件事情朕已叫骆其山去查,他是一个清官,绝不会让居心叵测的人把无辜的人牵连进去,你放心好了。"他拍了两下胤礽的肩膀,察觉到他的软弱和抖震,然后康煕转向胤禛:"你也是為这事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