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所过之处更神奇的一点在于,好似水面都清亮了一些。
在这周围越来越浓的雾气中,天然就让人容易产生感知迷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一个时辰。
人和马都略微喘息着,但仿佛忽然之间视线就变得清明了一些,人群竟然就随着白鹤出了那一片看似广阔无垠的沼泽湿地,上了岸。
百步之外就是一片相对茂密的林地,在薄薄的雾气中也分外鲜明。
在泥泞的沼泽湿地走了这么久,光是再次脚踏实地的感觉就让人更加安心。
此刻众人纷纷跺脚拍身,甚至有人脱鞋甩泥水。
林中树木高大,而入夏之后已经是虫鸣阵阵鸟鸣声声,这让入夜后的林地显得更加幽静,也更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术士用那块传承的罗盘看了看,指针十分平静。
“先不走了,就在林子内生个火,弄点东西吃,把身上都烤干!”
“唉,我去弄柴火!”“那我去找找看有什么野味!”
一行人也实在是疲惫了,牵马入林,将孩童抱下来,又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准备准备生火。
孩童抱着一棵大树看向远处的水边,那些白鹤在岸边走动,也在水中啄食嬉戏,远远看去,在雾中也显得朦胧。
偶尔有一阵阵鹤鸣传来,就会引得一群白鹤附和着一起叫。
“这种事这辈子遇上这一次,就值得后半生一直向人吹嘘了!”
术士笑了笑,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别人听的,收起罗盘也开始忙活起来,有这片雾气遮挡,而且他们刚刚也赶了不少路,生火休息问题应该不大。
再者,此乃白鹤引路而来,身为术士自然比较信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他觉得此乃己方之幸。
远方的沼泽深处,也即一群人刚刚离开的方向不远处,浓雾笼罩的半空中忽然落下两道燃烧的火光。
这火光好似在高速移动,以至于在这雾气之中拉出了两条长长的火线。
风火轮在石生脚下数寸位置旋转,火焰腾腾而起也不伤主人分毫,石生头顶站着灰勉,踩着风火轮在沼泽中急行。
飞到沼泽某处,石生脚下用力一跺。
“轰~~~”
一圈火光从风火轮处炸开,以悬停于沼泽之上一丈的石生处为中心,一个火环爆发开来,火焰所过之处,一切雾气尽消,更有一种“滋滋滋滋滋”燃烧的声音响起。
“呔——孽障还不现身——”
石生大喝一声,虽是童子之声,但却洪亮如雷。
声音传向远方带起阵阵回音,而在更远的方位则已经是“轰隆隆”的雷声。
遥远的沼泽边缘,林地内的人也听到了雷鸣,有人下意识抬头,皱眉思索着夜间是否会有雷雨。
林外百步的沼泽湿地边缘,白鹤中的一只也抬起头望向远方沼泽深处的方向,心中自然明白雷声的来源。
不过这会易书元又低下头,一双眼好似能透过水面轻轻下方水中的泥鳅,一只长长鹤嘴悬于水面之上一寸,犹豫着要不要下嘴。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啊.
远方沼泽湿地的深处,石生和灰勉处在这里一点都不怕,火环烧掉了不少雾中瘴气,但石生喊话声却得不到回应。
灰勉用尾巴拍了拍石生的脑袋。
“好家伙,竟然敢无视我们,本来还想给个机会,现在没了,石生动手!”
“嗯!”
石生应了一句,弯腿一跃,好似站在平地的跳跃动作,风火带着他升向高处。
在这过程之中,石生直接抓住了脖子上的项圈取出,刹那间项圈之上亮起点点金辉。
“呜呜.呜.呜.”
项圈在石生的食指之间呼啦转动,带起的呼啸好似阵阵狂风,金圈也在这过程中变大不少,如果之前只是戴在脖子上的项圈,那么现在已经大如石磨。
“不用留手,这么散的妖气却有这么强戾气,沼泽里害人的玩意一定不少!”
“知道了灰前辈!”
石生话音落下,手中的乾坤圈已经化为一片金光。
“去——”
“嗡”
一种震动感传遍四方,金光离开石生的手落向了沼泽.
远方的林地边缘,有两人正在清洗着鞋子,原本平静的沼泽忽然间涨水了,或者说这并非涨水,而是一阵阵浪涛晃动着拍向了岸边。
水直接漫过了两人原本蹲着的地面,将光着的脚再次打湿。
见此情形,两人下意识提着鞋子往后避开一些,但这一阵阵的细浪只是暂时的,因为很快这些“潮水”就已经退了下去。
不过或许因为这一阵特殊的小潮汐,沼泽湿地的边缘很多鱼虾蟹鳅纷纷乱动起来,也激起不远处的白鹤们一阵兴奋,鹤鸣声也此起彼伏。
沼泽深处的动静,沼泽的边缘则不过是些许波浪而已。
篝火被升起,火焰驱散了寒气,也让疲惫的众人更加安宁。
一碗肉干加上一些林中采集的蘑菇炖出的汤下肚,再加上烤香的饼子,众人的肚子也很快踏实起来。
易书元时不时就会望向那边的林地,赵元嵩在得到仙书之后确实暴露了贪婪,但至少他在江湖上还是有一些义气好友的。
夜渐渐深了,篝火那边也安静下来,担惊受怕最为疲惫的那对母子也已经熟睡。林边的大树上,作为守夜人之一的术士虽然也很困倦疲惫,但还是强提着精神,除了关注篝火附近的情况,时不时也会望向远处水边的白影。
只要还能看到白鹤,还能偶尔听到鹤鸣,术士就会莫名安心一些。
术士再次掏出了怀中的罗盘,这已经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了,罗盘和一般的也不太一样,不只有指针,还有各种密密麻麻的文字,但文字又不只有天干地支和与卦有关的文字,甚至还有二十四节气相关的字词。
“不知不觉,已经小暑了,在这却感觉不到热”
在术士的喃喃之中,远处有一道淡淡的白气飞向了他所处的大树,一只常人肉眼难以察觉的瞌睡虫从术士面前飞了一圈,顺着鼻息被吸入他的鼻子中。
术士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间已经沉沉睡去。
“哗啦啦”
轻柔的水声响起,一只白鹤一步步走向篝火的方向,这里的人已经全都睡着了。
淡黄的火光照在黑白分明的鹤羽上,显得白鹤身上好似带起一阵朦胧的白光,易书元停在篝火之外,看向一棵大树底下。
枯草铺地,皮绒盖身,母子两依偎在一起,正睡得香甜。
这孩子比当年随着易书元出门的石生还要小,赵元嵩当年离家的时候孩子路都不太会走,如今他对于自己父亲的样貌早已经忘了。
鹤嘴轻轻啄了啄一侧的翅膀,一道血光从羽毛下飞出,悬浮在了白鹤面前,正是那一份血书。
“咯咯咯咯.”
一阵阵不算响的鹤鸣中,还有一种声音好似在鸣叫中响起。
“赵元嵩,本来两国争气数,我是不便掺和的,但这仙诀毕竟出自我手,便了你心愿,也让你见见妻小,你们梦中相会吧”
易书元的声音自鹤口中发出,显得比平常清亮几分,但这又好像不是寻常之响,更像是能传到心间。
血书上的那一份元神其实也听不真切,却能感受到易书元表达的意义,更能感受到妻儿的气息。
严格来说此刻血书中的元神已经不算是赵元嵩了,只是他临死前精气神兼自身执念而化出的存在,也是血书本身,但它又有赵元嵩的思念,甚至是记忆。
也亏的是我,悟得游神变化之道,能才能让伱这血书元神圆一下梦。
思索间,一道光晕自白鹤与血书上扩散,边上篝火摇曳起来,光中好似有模糊的一道身影自血书上显化,在迷迷糊糊中走向那边的母子。
几息之后一切异样的气数变化归于平静。
但此刻的母子那边,孩童却梦呢着出声。
“爹爹.”
——
这是一个有前后院子的屋宅,算是比寻常人家水平高出一大截了,但屋中并没有什么下人,生活着的也就是一家老小。
地上是一片白霜,似乎天气更像是初春和深秋。
赵元嵩在一个恍惚中清醒过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摸摸自己的脸,本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此刻他却莫名地激动,只是想不起来为什么激动。
然后他望向周围,那种激动就更强烈了几分。
院落、花坛、小树和布景,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带着一丝丝轻微的陌生,这是自己的家啊!
厨房那边的炊烟袅袅升起,赵元嵩快步走向厨房,隐约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聊天,谈的是自己的孙子,说笑声中都在夸奖孩子聪慧。
“爹!娘!爹,娘!孩儿回来了,开开门——”
“砰砰砰”
赵元嵩拍着厨房的门,起初轻微后来用力,但厨房内的人仿佛没听到一样,任他怎么拍打都不为所动。
赵元嵩愣了愣,转头看向屋宅内侧方向,妻儿这会在哪?
屋宅后院位置,一个温暖的房间内,女子正在做着针线活,亲手为越来越大的孩子缝制衣物。
一名孩童则在他边上骑着木马,木马前后翘着,孩童前后摇着。
“娘亲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等你读书识字了,你爹爹就回来了!”
妇人着说着,咬断了打好结的线,孩童则嘟着嘴略显不满。
“那不是还要好久?”
“你学快一点不就好了么?”
妇人笑着说着,孩童则皱起眉头。
“吱呀”
房门被小心地轻轻推开,妇人诧异地起身望向门口,本以为是公婆来了,但看清门口那忐忑的身影,妇人的脸上也露出惊喜和不可置信.
“少珠.”
“相公.”
孩童的木马也不摇了,一下从木马上站起来,躲到了母亲身后,刚刚明明在念叨着父亲的,现在却十分害怕。
赵元嵩激动地看向孩子,为什么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叫啊,平儿,他是你父亲啊.”
赵元嵩渐渐蹲下来,不敢有什么过激的动作,此刻心中既有激动又有更多的愧疚,双目含泪看着孩子。
明明应该高兴的,明明是团聚,就算流泪也应该是喜悦的泪水,但赵元嵩不知为什么,心中满是悲切和痛苦,但他不敢多言不敢出声,好似怕惊走了眼前的一切.
终于,在母亲的催促下,孩童探出半个身子,看着男子的眼泪,犹豫着轻轻喊了一句。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