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
这一刻,薛道人已经可以确认,虞老先生果然就是个一位高人,或许昨晚他出现在张家门前也并非巧合。
薛道人手持竹签慢慢起身,读着上头的签文思量着其中的意义。
如果以本地城隍庙的签文书上来解,此签为第八十六签,求家宅,大致可以寓意为家庭不睦互有误会,但其中也有转机可以和解。
虽为中下签,但是解法得当,算是一支中签。
不过薛道人本就不是求家宅,而他也是一名道人,结合自己的情况,略微思量就已经察觉到了签文中隐含的真意。
城隍大人给出的提示是难道我有什么地方搞错了,而且谬误不小
“前因后果自相呈”
喃喃之间薛道人看向周围,刚才不知不觉追着老先生竟然出了城。
而且所经的道路显然也不是主要官道,这会周围一片荒芜,有几条小路能通向周围的一些村落,而远方都已经出现了小山丘了。
再看看来时之路,一些树木草丛都挡着前头,只是隐约能看到海玉县城所在。
不过看得出来,这条道虽然不是官道,却也有些规模,只不过年岁太久,已经被荒草野藤遮蔽了大半。
或许是一条荒废的古道吧。
这也不知道走出来多远了,竟然没觉得过去多久,难怪这么累。
薛道人扶了扶背箱后的幡旗,紧了紧背箱袋子,重新背好背箱,回头看了看之后,犹豫之下还是朝前走了几步。
“老先生.虞老先生.”
薛道人喊了两句,当然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拐过面前道路的拐角,正要继续走的薛道人却止住了脚步,看向道路一旁,杂草丛生之处,有一座坍塌的小屋。
这是一座土地小庙,这坍塌得似乎并不久,毕竟周围没有太多杂草,甚至还有一些发霉腐化的贡品在庙前。
只是顶盖的梁腐朽了,掉下来砸中神像,神像也歪在了一边。
若是常人,大概也就看一眼走过了。
但薛元身为道人,还是有些不同的,他看看左右,自觉力所能及,便放下背箱走了过去。
清理一下小庙周围,然后将一块块瓦片整理出来,庙小瓦不多,也就二十几块。
再把顶棚拿开后,薛道人郑重向着神像行了一礼,再将土地公扶正,之后之后就是周围寻了几条合适的枯枝,用刀削了削,辅以麻绳和稀泥,简单将庙宇的屋顶搭好。
接着二十几块瓦往上摆好,破损的一两块也将就着盖着,用泥草混合补一补。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座土地小庙就这么修缮完成了,还顺带搬了几块长条石头垒起一条长凳。
从县衙出来之后,其实薛道人的心一直是有些乱的,哪怕是到刚才也并不平静。
不过借由修缮这一座小庙,专注做这件似乎并不相关之事的薛道人,其心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修缮完了庙,薛道人又摆好庙前本来就在的陶碗,从背箱里面取出一个馒头放上去以作贡品。
再行了一礼之后,薛道人自己也取了一个馒头坐在庙旁,一边啃着馒头补充体力,一边看着签文,不时含糊着喃喃自语。
“我哪里弄错了呢?虞老先生既然提点我签文所在,又带我来此,定是有原因的吧.”
薛道人在看着签文的时候,却不知刚刚修缮完的小庙中,神像之上似乎也有目光在看着他手上的签文。
神像的面部,那一双土胚所开的眼睛似乎是动了一下。
一见到那支竹签,身为这一带地祇的土地公就已经明白了,此签受过城隍大人施法,更似乎还有一股特别的清灵之气在上头。
这道人也不一般啊,至少机缘不一般。
薛道人却是不知道土地公在看着自己,啃着馒头的时候顺手去拿挂在背箱上的竹筒喝水,不过竹筒入手,摇晃一下才倒出几滴水,用嘴接住了却还不够润喉。
刚刚竹筒里的水相当一部分用来和稀泥了。
薛道人之前跑这么久又干了这么久活,现在又吃了半个馒头,有些口干舌燥了,他于是暂时放下馒头和其他东西,拿着竹筒离去。
毕竟也不是一般人,只需稍稍感应心中默念法咒,便知道附近有水,走出去没多久,果然就见着一条小溪,似乎是从远处小山丘方向一直延伸下来的。
薛道人先是洗了洗手,将泥水冲走,然后用竹筒在上游舀水。
溪水清澈甘洌分外解渴。
薛道人舀了一筒,往回走到之前的荒道边土地小庙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老翁坐在旁边歇脚,也拿着一个馒头在啃着。
那吃相显然略急,应该是腹中饥饿,见到有人过来了才相对斯文一些。
薛道人走过去的时候扫了一眼庙前的碗碟,果然上头的馒头已经不见了。
再看看这老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显然是十分困苦甚至可能家门不幸,纵然如此,老人也只是取了贡神的馒头,自己放在一边的背箱没有一丝被动过的痕迹。
微微叹一口气,薛道人什么都没说,回到石凳前将竹筒递过去。
“老人家,喝点水吧。”
“哎哎哎,多谢多谢!”
老人接过竹筒就喝,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一小半才停下,又继续啃起了馒头。
薛道人从背箱中又取出两个馒头,一个摆在那庙前碗碟上,一个递给老人。“老人家,神案贡品可动,却不可急着动,我这馒头摆了没多久呢,这一个给你,神案前的就不要再拿了。”
老人接过馒头点头点头。
“好人啊,好人!不过贡神的东西,我老人家在附近这么些年,也没见神吃过一口,倒是都便宜了鸟兽,依我看,谁饿了不嫌弃的话,拿了吃,这神也会含笑而视的!”
薛道人拿起自己的那半个馒头,看了这老人一眼,虽然落魄,也却自有其智,所言与部分神道之理相合。
“老人家言之有理,贫道受教了!”
说着,薛道人又下意识拿起了竹签,一边的老人也凑过来看。
“唉道士,解不了这签?”
道人略显诧异地看向老头。
“老人家何出此言?”
老头笑了。
“你是个道人,不就是和一般相师一样,能替人解签的嘛,这是谁的签?”
“说的也是。”
薛道人也笑了。
“不过这签是我自己的。”
“不不不,这签不是你的!”
老人家这了说一句,见薛道人疑惑看来,他又笑着补充一句。
“只是你自己以为是你的,但它不是,至少不全是!”
薛道人脸上的神色略微起了一些变化,只是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克制住了,眼神余光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庙。
“那不知老人家有何见解?”
“唉,我一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见解,都不知道你困惑什么。”
薛道人放下了手中的馒头,抑制住心中的一些亢奋,尽量沉稳地问了一句。
“贫道为县衙中的事而困惑,那县令夫人刘氏梦魇之中见邪祟,贫道去了一趟县衙却被那县令惊得心神难安”
薛道人的语速快了起来,想要将事情说完整,但这时候,一边的老人却摆手制止了他的话音。
“多的事不用说,老头子我也没那么多精力,不过你说到这海玉县令,应该是这一任吧?”
“自然是这一任!”
薛道人赶紧回答,老人则微微点头,手中捏着半个馒头,另一只手抚须似乎是在回忆。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海玉县令嘛,嘿嘿嘿.不过是一只衣冠禽兽罢了!”
薛道人心头一惊,只觉得自己将听到关键。
“还请老人家详细说说!”
老人看了薛道人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大概一年半以前的夏日之夜,老人家我在附近纳凉休息,天色昏暗之中,却听到有人在此买凶行事哦对了,买凶的那人就是当今海玉县令关新瑞所派。”
薛道人神色逐渐产生变化,原来在一年多以前,这海玉县令曾经在这里派人买凶,来了一共三次,其中一次甚至关新瑞本人亲至。
而要对付的人并非什么武功高手江湖恶匪,而是一个女子,关新瑞远在外乡的“糟糠之妻”。
不论是直觉还是联想,薛道人几乎是一瞬间就将这女子同刘氏噩梦中所见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等到听完老人的讲述,薛道人纵然也经历过许多事,也忍不住攥紧拳头,这比原本所想的所谓冤案更为不堪。
“可是我在县衙中见到那县令,为何会.”
那老人仿佛明白薛道人想说什么,想了下说道。
“听说前阵子,海玉港有渔人出海打鱼打捞起来几张龙鳞,并且在港口兜售,又有命案因龙鳞而起,或许与此有关.好了,我便不多待了,竹筒给你放这里了。”
老人说着站了起来,而薛道人则是微微有些愣神。
老人说的这事他也听说过,还以为是以讹传讹,难道真的有龙鳞?
“老人家,您.”
薛道人侧身的一刻,刚想说什么却又呆住了,自己的竹筒放在条石凳上,那个老人却已经不见了,站起来眺望四周,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薛道人升起激动,他修行这么多年,虽然看似常常与神打交道,但却从没真正见过神人。
念头至此,薛道人走到庙前,仔细端详庙中所坐的神像,似乎确实与刚刚的老人有几分相似,他赶忙退开一步,郑重向神像行礼。
“多谢土地公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