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守礼打定了主意,收拾收拾就上路了毕竟病了一场的人,只觉得脚下发虚,全身无力,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路的。就这样,还屋漏偏逢连阴雨,仅有的银子被偷儿摸了去,除了揣着的几枚铜钱,再也寻不出什么值钱玩意儿来到了这一步,顾守礼真是欲哭无泪,心里却越发坚定了信念,哪怕乞讨,也要回到杨柳洲自个儿亲人的身边。
起先他真的厚颜伸手乞讨,无论食物,铜钱,有人给就是好的。到后来,身子骨慢慢好了些,便靠帮人打短工赚些饭食,就这样一脚一脚地走回了生他养他的杨柳洲秀菱躲在门外偷听到了顾守礼的遭遇,心里冷哼一声:你这种人,也该给你吃些苦头。不然头脑发热起来,啥事儿做不出?你遇见了尤爱姐那样的货色,能身上一个部件不少的回来,已经算是祖宗有德啦跟下来顾守礼自然劝慰了一番,又絮絮地叙说,无非是些家中自顾守礼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例如秋菊嫁了虎子;秀莲和赵华订了亲,秀菱脚有些儿站麻了,便不愿再听下去,转身回了李氏身边。
李氏瞥了她一眼道:“你个小人精,又听到些啥新鲜事儿了?”
秀菱就把尤爱姐那一节说了一遍,李氏把眉毛一挑,诧异地说:“哟,这下溅女人还嫁给了有钱人做小老婆了?她既是攀上了高枝儿,哪里还会将你们大伯父放在眼里?没有为了遮掩真相把你们大伯害死,算他命大哩”
不是李氏的嘴刻薄,而是她清楚尤爱姐的为人。若是尤爱姐当时一心想嫁入有钱人家,顾守礼敢阻挠的话,怕这骚货不会做出赶尽杀绝的行为来么?
秀莲点点头:“那女人心狠手辣,做下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只盼她从此后好好做人吧,不然老天有眼,怕是不会放过她呢”
秀萍想了想道:“这么看来,咱们大伯父这场病还病得挺及时的?若是不生病,听见尤爱姐与人勾勾搭搭,有个不生气动怒的吗?这一冲动,指不定就干出什么傻事来俗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大伯父在人家的地盘上,能讨了好去?何况人家还是个有钱人,这要对付他一个外乡人,还不跟踩死只蚂蚁似的?”
在座的几人听了秀萍的话,都觉得有道理,连连点着头。
秀菱清了清嗓子又说:“希望咱们大伯父经过这件事情,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再不要出啥妖蛾子啦!这件事情总算家人帮着遮掩了过去,没有闹出大笑话,不然丢的可是顾家人的脸面”
李氏嗯了一声道:“因此这件事情,不管是大伯父曾经的去向,还是尤爱姐此刻的去向,咱们千万不能在杨柳洲露出半点口风来,晓得不?”
几个人齐声答应了,都晓得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的。万一传到尤爱姐的娘家,婆家耳朵里,人家再齐了伙儿找到顾家,来问顾守礼要人,那可就麻烦大啦顾守礼在顾守仁家呆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由顾守仁将他送回了朱氏那边。就如同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一样,顾守礼这个行差踏错了的男人,也免不了要去面对他的老婆儿子。
顾守仁前脚一走,朱氏便把脸板得和块铁板相似,老鼠眼睛瞪着顾守礼,眼光仿佛冷箭一般,嗖嗖嗖地朝他脸上直射刺得顾守礼不由自主地就低下了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朱氏先坐了下来,冷笑一声,斜了眼睛看着顾守礼说:“你总算回来了回来了也好,免得我不明不白地守活寡。若不是怕你两个儿子被人唾弃,我老早下堂求去了跟着你这样的男人,活着有个屁劲此刻你既是回来了,我便当面锣对面鼓地与你说清楚了吧,我要与你,和离”最后两个字加重了声音。
这话听在顾守礼耳朵里,不由得让他有晴天霹雳之感他在回杨柳洲的路上,已经想了很多,确实认识到自己错了,对不住家人,对不住妻儿,还想着从此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呢这朱氏若是和他散了伙,这个家可就撑不起来了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但由女方主动提出和离,对一个大男人来说,总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因此顾守礼哀求道:“我好不容易回的家,心里都明白过来了,以后决计好好与你过日子,啥事都听你的,还不成吗?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说什么和离不和离呀,不是让人拣笑话吗?”
其实朱氏说出这话,一半是气极而生的怨言,一半也是为着做给顾守礼看的,她气嘟嘟地说:“你不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吗?我便离了你,不信还没男人要的。瞎子拐子麻子我都不嫌弃,就为与你赌这口气”说着把身子一扭,背对了顾守仁。
顾守礼听朱氏的语气,并不是那样决绝,晓得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于是蹭到朱氏头前,腆着脸跪了下来:“我也是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其实呢,再香的野花也抵不过结发之情,夫妻之义。你若是饶了我这遭,从此往后,你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叫我下水我绝不敢上岸 ̄”
话没说完,朱氏照着他的脸,劈头啐了一口:“你个花言巧语没良心的东西,这会子来哄我,早都干啥去啦?我若还信你,有一日把我卖了,只怕我还帮着你数钱哩”
顾守礼连头脸也不擦,双手扯住朱氏的裙摆道:“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总是不同意放你走就是啦你就不看我面上,还看在两个儿子的份上吧何必一定要拆散这个家呢?”
“难道是我要拆散这个家么?你瞧瞧你做出来的事,是不是人干的?”朱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扭头不看顾守礼可怜巴巴的模样。
顾守礼鼓起如簧巧舌,又是求又是流泪,末了还抽了自个儿几个嘴巴子,让朱氏原谅他,还凑合着一处过日子朱氏开始乔张作致只是不肯,心里却在冷笑:老娘若不是年纪大了几岁,此刻才懒得听你废话要还是十八、二十的好年华,老娘那可是坚决要弃你而去的唉,女人的好时光太短,自己都三十几岁的豆腐渣了,真要和离了,哪里嫁得到什么好的?不如勉强应了这杀千刀的,手里有了他的把柄,日后也好拿捏他,看他敢不敢对自己要强主意巳定,朱氏便对顾守礼说:“你真心悔过了?”
“真心悔过了”
“从此后你决计与我好生过日子啦?”
“决计与你好生过日子啦!”
“空口白牙的话,谁不会说?你若说的是真话,便在我跟前跪上一夜,我就信你“朱氏象猫玩老鼠似的地冷冷说道。
顾守礼虽然为难,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谁叫他有错在先呢?拼着让两个膝盖受一夜苦罢了朱氏瞥了他一眼,又开口说:“让你跪一夜,无非是我想看看你有没有诚心。若你真做到了,那时我才与你约法三章,你答应了,此后依我行事,你往日的过错我便一笔勾销;否则绝不与你善罢干休”
顾守礼一听,这跪一夜,还是起了个头儿,跟着还有约法三章,真有些欺人太甚哩待要拂袖而起,又怕朱氏真的铁了心要和离。到那时候,她出了顾家的门,就不是顾家的人啦,在外头再把自己的这些破事儿一五一十地兜了底,自己还能在杨柳洲做人吗?
想到这儿,又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娘子能先告诉我,这约法三章是什么吗?若我做得到,我便应了无妨;若我做不到,应了娘子,那就是存心欺骗了,只怕到时更要惹得你大发脾气,所以还是先让我晓得了,我斟酌一下,再回覆你可好?”
朱氏想了一想,也有道理,便接道:“这约法三章也很简单,第一,你日后赚了钱,一文一厘都要交给我,若是你有要紧用处,再来问我讨要也行;你做得到么?”她一想起顾守礼把自己私藏的银子都偷了去,就气不打一处来顾守礼咧了一咧嘴,心道:娘哎,钱壮男人胆,她把我的钱都搜刮了去,我也别想有男人的胆气了然而先应了再说就回答道:“这个,做得到”
“第二,今后不许你同哪个女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要是被我瞧见了,必不饶你”朱氏声色俱厉地说。
“嗯嗯嗯,今后不会啦”顾守礼点头如鸡啄米,他当然不敢理直气壮地说不答应。
“第三,方才你自个儿也说了,啥事儿都听我的。日后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许违拗,听见没?”
顾守礼苦着脸说:”啥事儿都听你的,是我说的没错儿!只是,你若叫我去杀人放火,或是违法的事儿,我也干呀?那我不成傻子啦?”
他想着:这娘们要真不想和我过了,净叫我去做坏事儿,等我身陷囫囵了,她好攀高枝儿去!我才不干呢,经过尤爱姐那骚娘们,我算把女人看透了,不能再上她们的当,哪怕自己的老婆呢,指不定啥时候给我挖个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