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令 大结局 中 [ 返回 ] 手机
上京
“今年这雪可真大的啊。”秋念灵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飒飒洋洋的雪景忍不住叹了一声。
“灵儿,天冷,不要在窗边看雪了,仔细着凉。”廉亲王抬头看着秋念灵,慈爱地笑了笑。
六匹马的马车很是宽大,足以容纳一个人站起来行走,秋念灵走到了廉亲王身边坐下,一边优雅地调整了下鎏金炭炉的位置,一边嘀咕“难得出一趟府放放风,少了家里那人的唠叨,倒是换了您来唠叨!”
“郡王也是为了你好,你能遇到那样的夫君,也是有福气。”廉亲王看着自己女儿,轻笑着摇头。
“您就帮着他说话吧,我才是你女儿呢!”秋念灵朝着自己的父亲翻了个白眼。
廉亲王抬手像幼年时那样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叹了一声:“正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所以当父亲的才希望你能与夫君和睦幸福,毕竟能父王能陪你的日子还有多久呢。”
秋念灵闻言,看着廉亲王干瘦的手背,鼻尖一酸,忍不住拉住廉亲王的手道:“父王,您可别瞎说,您还要看着您外孙儿长大娶妻呢,有小鱼在,小鱼和三爷身边那么多能人异士,你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廉亲王闻言,轻叹了一声,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微微一笑,并不多言,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莫测而复杂的光。
“你这个孩子最像我……。”
秋念灵一愣,不知廉亲王怎么忽然说这么一句,可是再看廉亲王也没有见他继续说下去,神色有些悠远。
她就只以为廉亲王心中忧伤,又在想念自己的母亲,便想岔开了话题:“是了,父王,我们这次去给母亲上香,就走了,外婆那边可有通知到呢?”
他们这一次以养病为名南下,其实就是为了带着苏老夫人去见一见楚瑜。
“外婆上次被南国公软禁之后,又听得小鱼被困云州,心急如焚,如今忧出一身病来,听着潘嬷嬷的意思,只怕是过不得这个冬日了,小鱼知道了,不定得怎样伤心,南国公真是造孽啊!”秋念灵忍不住蹙起精致的秀眉,凤眼里闪过恼恨无奈的泪光。
苏老夫人早年虽然疼爱苏千城更甚于她,但是却对她这个亲外孙也从不曾亏待过的,她现在还记得老夫人抱着她讲床头故事,讲她娘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的模样。
想到上次自己看见苏老夫人那削瘦的病容,她眼底就忍不住掉泪。
“外婆最后的心愿,就是看到小鱼她们平安。”
上次,她去探望外婆时,御医就说苏老夫人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而苏老夫人这一辈子巾帼英雄,到了生命尾声,想看的也无非是亲人平安团圆,牵挂着被套了‘逆贼’头衔的孙女儿。
廉亲王叹了一声:“你放心,你外婆那边已做好了安排,她身子不好,南太后都允了她上秋山温泉山庄避寒调养,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打扰她,南国公那边也不会知道她和咱们一起南下的。”
秋念灵点点头:“嗯。”
半个时辰后,大雪纷飞中,他们的马车到了一处京城郊外的墓园里。
“父亲,小心。”秋念灵指挥着侍卫们将自家父亲小心地扶下马车,自己在一边为廉亲王撑着伞。
两个高大的侍卫将廉亲王搀上了轮椅,又扛着轮椅向墓园深处走去,秋念灵则一边撑伞,一边领着提着祭品香烛的婢女嬷嬷们跟在廉亲王身后。
不一会,一行人就到了墓深处,那里有一处精致的红亭,亭子边是一处同样精致的香坟。
不过,似乎有人早了他们一步来。
“谁在那里!”秋念灵有些怔然,眯起凤眼看过去,待得看清楚那高大的人影之后,她不禁愣住了:“是……。”
“南国公。”廉亲王与秋念灵相似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寒意,随后又恢复了平常模样,只是声音没了那种平和,冷得如这二月寒雪。
“他来做什么,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真讨厌!”秋念灵警惕地看着南国公,但还是陪着自己父亲一行人向前继续行,心中却开始担忧南国公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他们南下探望楚瑜的计划。
廉亲王似乎察觉秋念心中的隐忧,只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讥诮地道:“不必担心,他只是每年快过年时,都会来给你娘上一炷香罢了,未必就是察觉了什么。”
秋念灵倒是知道南国公自幼和自己父亲、母亲、姨妈、南后等人都是青梅竹马一齐长大的,甚至都在宸王之劫时,坚定不移地守着同一个太女阵营,竭尽全力对抗邪恶的宸王。
可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宸王死了,可是他们之间的情分仿佛也崩分离析,如今廉亲王府更合南国公府势同水火。
也不得不说,这是造化弄人。
虽然廉亲王要秋念灵放心,但是她还是很警惕地暗中让护卫们都戒备了起来。
不一会,他们就走到了那坟前。
秋念灵留意到坟前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冬日里常见的枯枝落叶都不见,墓碑前除了常见的各色香烛纸钱元宝、灵幡,还有不少书册,她细细看去,竟然都是时下许多时兴的游记和话本,甚至还有冬日里少见的鲜花,一副准备焚烧的样子。
“你倒是还记得灵娘喜欢这些东西。”廉亲王看着那些游记和话本,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冷冷笑意。
南国公也看见了他们过来,竟也没有打算走的样子,就在香坟前负手而立,看着小厮们烧纸钱纸人,待得廉亲王与他说话的时候,他才淡淡地道:“花与书,都是她的最爱,我不光记得她喜欢的东西,我也记得你喜欢宫大家的字画,以前你每年生辰,不都给你送了一些么,今年的我已经让人给你送去了,没收到么?”
廉亲王忽然看了眼秋念灵:“灵儿,你先带着人在祠堂里坐一坐,烤烤火,三刻钟之后再来接父王。”
秋念灵看着他脸色苍白的虚弱的样子,又看了看高大威武的南国公,不禁担心了起来:“父王。”
“灵儿不必担心,本国公不会吃了你父亲的,我和他多年没有叙旧了,不过是说说话罢了。”南国公看着秋念灵淡淡到底弯起唇角,目光亦有些深邃。
秋念灵身形顿了顿,被他深沉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虽然她总觉得他的目光其实不是在看她,倒像是通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她对着南国公勉力一笑,多年的皇家风范的教养礼仪,让她再恶心一个人,也没法子口出恶言,只行了个礼:“那就劳烦国公爷照拂父王了。”
“嗯。”秋念灵福了福,担忧地看了眼廉亲王还是离开了,只留下那聋哑的老太监在一边伺候。
待得秋念灵一走,他就冷笑一声:“收到了你的东西,不过本王——烧了。”
南国公深沉的俊颜上倒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只转脸看着墓碑道:“嗯,烧了也好,你以前喜欢让灵娘教你作画,这些真迹就送给她鉴赏好了,算是你作为她学生的束脩。”
廉亲王讥诮地眯起眼:“灵娘不会收什么束脩,本王是她的夫君,不是么,她的一切都是本王的,本王的一切也是她的。”
南国公顿了顿,道:“嗯。”
廉亲王拿起香,点燃,对着墓碑拜了三拜:“你既然已经祭拜过了,便走罢。”
一边的老太监立刻上前接过了他的香插在他们带来的香炉上。
听着廉亲王下的逐客令,南国公却没有动,依然负手而立,只偏了脸看向廉亲王,忽然淡淡问:“御庭,你这几年忽然变得这般尖刻,可是因为楚瑜,我记得当初芝菁之事,你还曾专门派人登门给我传信,还是那等和颜悦色,我一直以为我们依然是朋友。”
廉亲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神色冷淡:“你觉得你值得本王继续对你和颜悦色,与你为友?”
南国公看着他,忽然轻扯了下唇角,目光里带了点讥诮:“那楚瑜到底给你们喂了什么迷药,让你们一个个的,都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丫头要与本国公断了这几十年的情分,就因为她是苏家的血脉?”
廉亲王没有看他,只垂下眸子,冷漠地道:“你说完了?说完了,就滚罢。”
“呵。”南国公看着廉亲王,抬手看着自己掌心的雪,讥诮地轻嗤了起来:“这是灵娘坟前,我也不与你多争执。”
说罢,他便转身要拂袖而去。
但临行前,他忽又淡淡地道:“看在灵娘的面子上,本国公给你一个忠告,灵儿已经没有了娘亲,可她还需要父亲,这是你的幸运,所以你最好不要为了一个楚瑜和琴笙,与本国公作对,连这一份幸运都丢了。”
说罢,他转身迈着大步领着人离开。
等得南国公的身影几乎消失在雪地的尽头,廉亲王方才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小片要融化的雪,他凤眸里闪过一丝冰冷到悚然光芒。
“南飞烟,你给本王送了那么多的大礼,本王又怎么好不给你回礼呢,但愿……你会喜欢这个礼物,我的‘朋友’。”
随后,他看向那墓碑上的苏灵娘之墓几个大字,温柔地轻问:“灵娘,你说他会喜欢这个礼物么,你呢,你会喜欢吗?”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涩然,涩然到泪光四溢,似有痛色隐隐。
随后,他又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起来:“咳咳……。”
一边的老太监只是默默地蹲在一般烧纸,恍若什么都没有看见。
“父王,你还好么!”秋念灵担忧的声音和着杂乱的脚步声在廉亲王身后响起。
看着南国公走了,她才立刻赶了过来,不想看着南国公这般模样。
“父王,父王,他可是威胁你了,我就知道他绝不是好人,明儿我就把他送的那些东西扔了,管他是不是姨母的东西,我都不要!”秋念灵看着廉亲王咳得厉害,脸色愈发地苍白,气急败坏地跺脚,同时招呼人送来热水和药。
南国公还送了她一套水晶珍珠的头面,说是当年姨母的,还给了小鱼一套。
得了他送的东西的人,都要倒霉。
廉亲王就着秋念灵的手喝了一口热水,又服了药,方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他闭了闭眼,好一会,才平复了下来,有些喑哑地冷冷道:“把那个男人的送来的东西都扔出去,不要脏了你娘的地方。”
“是!”秋念灵立刻点头,恼火地指挥着下人们把南国公送来的各色祭品连着那些冬日罕见的花儿一起都扔出墓园去。
……
墓园不远处,几辆马车静静地停着。
在看见了墓园里的人丢出来东西之后,马车前的侍卫转身看向马车里的人,低声道:“国公爷……。”。
南国公看着那些被扔垃圾一般扔出来的东西,神色有些冰凉,随后淡淡地道:“走吧。”
“是。”侍卫见自家主人都不说什么,自然也不敢多言,径自转身驱车而去。
………
“再喝点骨头汤,你这第三个月还是吐得厉害,倒是比原来要瘦了。”端着精致的描金碗给楚瑜端了过去,看着楚瑜的细腰很有点不满意地道。
楚瑜苦着脸接过来她手里的碗,一口喝尽了:“什么时候才能不吐呢。”
看着楚瑜,笑眯眯地道:“金大姑姑说了,女人头三个月吃了吐,吐了吃是正常的,说明你肚子里的小主子才坐得稳当呢,想必是个男娃娃,才调皮。”
楚瑜沉叹气:“要是个女儿,这么能折腾,还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收拾,皮猴儿一般。”
她一天吃下七八顿,吐也得七八顿。
“皮猴儿不就像你么!”一道幽凉微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收了碗筷,笑眯眯地对着门口的修挑劲装人影行了个礼:“殿下。”
到了海冥岛,他们大都跟着换了称呼。
琴笙淡淡地点头,待得出了门,又体贴地替他们将门合上,便走到楚瑜身边,将她轻轻一托搁在自己腿上,抱孩子似地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微微蹙眉:“你果然是又轻了。”
楚瑜也习惯了自从再三确认自己有孕后,琴笙没事儿就喜欢这么抱孩子似地抱自己,把脸儿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嗅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今早你才抱了我称重,一天能轻多少。”
这位爷说话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说着,她凑到他耳边轻嗅。
琴笙见她像只猫儿一般地在自己怀里闻来闻去,便挑了眉问:“做什么呢?”
她总说他是猫儿,且不说他并不觉得自己像那种弱小的生物,只说现在
楚瑜吸吸鼻子:“没什么,就闻闻你的味儿,解馋。”
好长一段时间吃不着他了。
“解馋”二字瞬间让琴笙眯起妙目:“不知丑,嗯?”
楚瑜嘿嘿一笑,蹭蹭他的大腿,很是坦荡荡:“饱暖思淫欲,这不是正常嘛!何况天天蹲在岛上,除了吃就是弄猫崽子的衣衫,无聊得紧。”
俗称闲得慌!
琴笙琥珀眸里闪过暗金的光,长指一捏挑起她的下巴,低头轻吮了下她的唇,品尝一般地一点点用舌尖临摹她丰润柔软的唇瓣。
楚瑜闭上眼,主动地攀附上他的脖颈,伸出小舌头去舔他,由着他再抵进她唇间,温柔缱绻地扫过她唇里每一寸软嫩,极尽仔细。
她有点不满意地咬住他精致的唇瓣:“金大姑姑没给你没吃饭么!”
以前啥时候一动跟要囫囵吃了她似的,现在老夫老妻了倒是变得矜持如处子了。
琴笙轻嘶了一声,抬手捏住她不老实地扭动的小腰,在她唇间略闷地轻哼一声:“老实点,你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不知羞。”
说着拍了她翘臀儿一下。
楚瑜笑嘻嘻地松了贝齿,靠在他颈窝里:“说起来,算算日子,这只小猫崽子可是咱们重逢那日有的呢。”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滴滴答答的下雨,寒冷潮湿的海风仿佛能吹入人的骨缝里一般,但房内燃着地龙,温暖如春。
琴笙有些漫不经心地轻嗯了一声,抬手轻轻地替她揉了揉腰肢,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一贯幽邃如海的妙目里闪过一丝迷离。
那一丝迷离,正好被楚瑜看见,她拿住他的手搁在自己还平坦的肚子上,温声道:“这是真的,肚子里有小猫儿,或者有小小鱼儿了。”
琴笙搁在她肚子里的玉骨,手竟有瞬间的僵硬,竟仿佛不敢触碰一般。
楚瑜有些感慨,她知道他心中始终没有什么真实感,却没有想到他这般的……介意,许是上次她为了‘假孕’的事情和他分开让他心中始终有些芥蒂和不安。
她嘀咕了一下:“你呢,就是心思重。”
但凡涉及她的事情,他细腻又敏感的像个青春期的少年。
随后,她靠在他怀里,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尖轻轻地敲着他细腻的背,像窗外点点滴滴的细雨。
“瞧瞧,我跟了你之后,你有了谁?”
“有了谁?”琴笙低头看她。
她轻笑,抬手扳着手指头数:“你有了娘、小姑姑、女儿、现在还有了妹妹、孩子他娘……。”
琴笙的脸色在她掰着手指头数的时候,就开始有点诡异,等到她数到孩子娘的时候,他忽然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嗯,本尊比较喜欢——妻。”
他拥着她,像拥抱了一个世界。
她轻呢喃了一句:“嗯,我们的小崽儿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出来的,从此你就是爹了。”
她也有了侄儿、宠物猫、强悍的守护兽、孩子他爹和……夫君。
……
在门外看着那一对依偎在一起的璧人,含笑转身而去。
“想来,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岛上就能听到小娃儿的笑声和哭闹声了呢。”
唐瑟瑟抱着手臂,蹙眉认真地思索:“为什么小娃娃要哭,不舒服么,不舒服,就吃药。”
看着唐瑟瑟那一副认真的准备要配置什么药的样子,就忍不住眼角一跳:“行行,你可千万别乱配药,小孩子不会说话才会哭啊。”
这丫头较真起来,还真是让人头疼呢。
唐瑟瑟点点头,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是了,掌门过几个月就要生了,我还没有机会帮人接生,这可是个好机会,看看女子产子。”
看着唐瑟瑟一副有好事儿的模样,这次是额上青筋跳,可又不能说什么,唐瑟瑟到底是大夫。
她也忍不住暗下决心,赶紧得催一下老金那个寻些好产婆和妇科圣手的事儿进度了,光交给唐瑟瑟这个轴丫头,她可真是一万个不放心,万一小鱼生孩子的时候,她搞个本子在一边记录,那可就要吐血了。
紧走几步:“我先去一趟厨房。”
说罢,立刻就走了了。
唐瑟瑟看着飞也似地跑掉了,不禁有些纳闷,但也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听得房梁上传来男人笑嘻嘻的声音:“小瑟瑟,想要知道生孩子是什么样儿么,我可以帮你,可要试试!”
唐瑟瑟警惕地梭然抬眼,就看见土曜笑嘻嘻地伏在房梁上,一张清秀的娃娃脸上满是无害的亲切表情。
她挑眉:“你要怎么帮?”
土曜长腿一松,轻飘飘如叶子一般落在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得见他身上那种带着海风瑟瑟的清新味道。
他一手撑在唐瑟瑟身后的墙壁上,一手挑起唐瑟瑟的下巴,笑得很是善良单纯:“这可是要循序渐进的,得先这样……。”
说着,他低头凑近她唇边,作势要吻上她。
却不想,在唇都碰到她的嘴儿了,唐瑟瑟却并没有任何窘迫和推开他的动作。
土曜眼底戏谑的光芒微动,正要动作,却忽然被人一把扣住了下巴还有后脑勺,然后……
“唔……。”
唐瑟瑟一点不客气地抬头吻住了他的唇,舌尖生涩却很是直接地闯进他唇间,狠狠地吮了一轮。
甚至因为她的动作有些太生涩,所以让土曜瞬间觉得唇舌都有些疼。
“唔……。”她松开了扣住他后脑勺的手,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然后呢?要找间房脱衣服吗?”
“哎?”土曜愣住了,看着她清透认真的眼眸,有点回不过神来,不过不可否认他唇间还有唐瑟瑟那清新的味道,或者说薄荷的味道。
面前的女孩儿,像一片薄荷叶子,清新到辣人。
“你这是在抢我的台词儿,你这丫头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害羞么?”土曜有点想要笑,又有点无言。
他原本是抱着戏弄这个小姑娘的心态,上次又被她怼了,便愈发地想要逗弄她,却不想面前的姑娘完全不想他认知里的那种姑娘,应该说超出了他所拥有女人的模板,简直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应付了。
“为什么要害羞?”唐瑟瑟挑眉些古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不是你说了要教我生孩子的事情么,我从医书上看来就是需要男女行敦伦之事,方才能有子嗣,怎么,你要出尔反尔。”
“你……是认真的?”土曜有些悚然地看着面前的漂亮小姑娘,忽然觉得子自己不能理解她脑子里的想法。
“治学何以不认真,医者最忌马虎粗心。”唐瑟瑟蹙眉,冷冷地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下土曜:“难道你以为我喜欢你,才要和你敦伦?”
土曜在这一句反问里感觉自己的自尊遭受了一万下暴击,他捂住自己的小心脏,扶住墙壁:“行了,你不必这一脸嫌弃的样子……。”
但是下一刻唐瑟瑟清脆的声音却宛如天籁一般再次响起:“嗯,我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决定选择你,否则在最开始你碰我以后,还能活到现在?”
土曜一愣,抬起眼看她:“哎?”
唐瑟瑟认真地看着他:“我观你形,眼大有神,皮肤充满光泽,富有弹性,鼻尖挺直而微带湿润,这都是体态健康的表现。”
说罢,她抬手捏了他一把头发在手心,揉搓了下,又道:“毛发柔软,体味清新,也是康健之相。”
土曜:“……。”
唐瑟瑟抬手在他手臂上捏了捏,又伸手在他腰肢上捏了捏,沉吟:“肌肉结实,可见是习武带来的好处,脉搏跳动强劲,比寻常人都要康健。”
土曜:“……。”
唐瑟瑟随后忽然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凑上前,不断地逼近。
土曜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张凑上来面无表情的俏脸,却莫名地心跳如鼓:“你……。”
唐瑟瑟却忽然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捏住了他的鼻子,把他嘴一掰,往他嘴里一看:“嗯。”
“你干什么!”土曜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她的手。
“嗯,舌苔色泽厚度都合适,乃是康健之相,我尝过你唾液之味,并无异味,唾液也清透,你整个人都很康健。”唐瑟瑟看着土曜满意地一笑。
“我很喜欢。”
所以,这就是她的喜欢了?
土曜眼尾不断地抽搐:“康健、康健、康健!你是在买畜生配种么!”
她那个满意的笑容看得他简直要吐血,一副农场地主家养马的马倌来挑种马似的模样!
唐瑟瑟摸了摸下巴,蹙眉:“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这种说法其实从医理上而言,是很正确的。”
土曜:“我……走了,你慢慢挑你要的畜生。”
他觉得他再和她说话下去就要吐血了,或者忍不住把她揍一顿了。
看着土曜转身要走,唐瑟瑟却身形一动,挡在了他面前:“等一下。”
“还要干什么,你要去挑你的畜生就去!”土曜睨着她,没好气地道。
谁知道,下一刻唐瑟瑟忽然伸手往他腿间一抓,一把捏住了某处:“我还有一处地方没有检查完,不要急着走。”
“啊——!”土曜哪里想到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居然真敢说出手就出手,这般彪悍,哪里防备她,竟一下子就被她抓住……致命处!
他一张清秀的娃娃脸瞬间就绿了,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惊的,整个人半蜷缩着身子,咬牙切齿地一把捏住她咽喉:“你这个彪丫头,给老子放开!”
唐瑟瑟咽喉被捏,她却没有顾着喉咙,只拿手掂量了下手上那团东西的重量,随后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看起来尺寸较大,就是确实脆弱,不知道时间是否如书上所言,还有形状……。”
“喂,我说这个不要脸的丫头!”土曜这辈子都是逼得别人窘迫欲死,连自家主上,他都敢不知死活地去撩下虎须。
今儿这是第一个怼得他完全要吐血的姑娘。
唐瑟瑟还真是给放开了,随后抬手一把捏住他的手腕,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嗯,土曜星君,你愿意让我看看你的二弟么,我可以帮你好好检查一下它的康健状况,如果还是很不错的话,我想我对你的喜欢会更上一层楼,我们可以考虑实施下一步计划,比如你说要教我生娃儿之事,如果要是不够康健,我可以为你调理一番。”
那表情让土曜觉得一个猪倌或者马倌正认真地对着一头猪或者马,认真地表示对其的——喜欢。
土曜和面前的女孩儿大眼瞪小眼半晌,他松开了自己的手,慢慢地退了一步、两步、三步,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运气轻功就跑。
对于这个不安牌理出牌,脑子仿佛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小丫头,他奉行的策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以后要离这个脑子有毛病的丫头。
但是下一刻,土曜忽然莫名其妙地脚下一软,整个人就“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唐瑟瑟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掰开躺在地上男人的大长腿,从他腿根处抽了一根细长的针出来,她看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连话都说出来的男人,挑眉:“真是的,为什么要跑,不是你答应让我好好的观摩,实践的么。”
说着,唐瑟瑟抬手,一运内力就扛起了躺在地上的男人往自己房间去了。
土曜从她从自己腿根抽出来那细长的针开始,脸色就开始变绿,此刻更是脸颊肌肉抽搐,他忽然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在她眼里自己哪里是什么猪、马,分明是神农尝百草里的那根——草。
说难听点,她是把他当试验品了罢?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谁他娘的来救救他!
……
然而他的呼救声,仿佛并没有得到人的回应。
……
“那什么,要不要告诉主上,首领被人扛走了?”
“这个,唐瑟瑟姑娘应该不会做什么吧?”
执夜的两名武卫在暗影里低低地交谈,却不约而同地都响起了唐瑟瑟从土曜腿根里抽出来的那细长的针,顿时觉得胯下发寒。
他们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把事儿禀告火曜。
火曜今晚是当值星君,陡然听到这个消息,他摸了摸下巴,轻描淡写地道:“啊,那没什么事儿,就让他们去罢,不过是对野鸳鸯而已。”
于是,土曜就这么……一去不回也。
……
第二日一早。
楚瑜正在房间里和琴笙一起用早膳,还是琴笙瞥了眼身边的水曜,问了句土曜行踪,水曜这才幸灾乐祸地将昨晚发生的事儿给楚瑜和琴笙说了。
他又是个爱添油加醋的性子,免不得要加些自己的演绎,说到唐瑟瑟房间里的油灯亮了大半个夜晚,房间里不断传来惨叫和闷哼。
“那个刀光剑影,我们都知道瑟瑟最喜欢没事儿喜欢学点西洋人的歪门邪道,割开什么青蛙、兔子的肚子,看看里面的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土曜那声气儿,不像要死的,奴家都要冲进去了呢!”水曜挥舞这小手绢兴奋地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自称又成了奴家,那副娇滴滴的样子,让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楚瑜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珠:“你们懂什么,那叫解剖,不过是医者研究的本分,土曜是大活人,她当然不会对土曜做那种事情啊!”
琴笙则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让他今儿开始休息个三日罢。”
捂住嘴,笑着道:“是。”
说话间,忽然见霍二娘从门外进来,将一张信笺递给了楚瑜。
楚瑜接过条子一看,随后点点头,神色有些惆怅:“义父和念灵也启程了么,我知道了。”
琴笙看了眼她手里的条子,抬手轻轻抚了下她的手背:“苏老夫人的身体会好起来的。”
楚瑜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靠在他怀里,神色有些复杂:“嗯,逸哥儿说她自从上次咱们出事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你也是知道的,逸哥儿这次安排咱们会面,应该也是奶奶最后的遗愿了,我总想着至少她能看到我把将孩子生下来。”
苏老夫人应该是很期盼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我想她更期盼你会康健地活着。”琴笙指尖轻轻地抚过她脸颊边,替她将细碎的发丝别到了耳后。
楚瑜轻叹了一声:“谢谢你,阿笙,替我安排这一次的会面,故人的面,总是见一面,少一面的。”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转身,便再看不见了故人的脸。
苏老夫人身子已经是沉疴难起,而廉亲王的身子从中了唐门的毒后,就开始衰败了下去。
她依然记得对自己第一个释放出毫无保留善意的老好人,还有苏千城之事后,苏老夫人后来一直有点讨好自己的小心翼翼苍老的面容。
琴笙抚了抚她的肩,温声道:“那也得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满四个月,过了危险期。”
“嗯,算算日子也正好,他们到地儿也要一个月。”楚瑜摸摸了的小腹,甜蜜地笑了笑。
用膳之后,楚瑜便去另外一处有暖炉的院子里走动走动。
琴笙站在窗边,看着楚瑜在几个的陪下远去的背影,淡淡地开口:“廉老头离京,之前遇见过什么人,之后遇见过什么人,都好好地查一查。”
水曜原本扭着的水蛇腰坐在桌边,此刻略直了起来,看向自家主上:“王,您是怀疑朝廷那边会有异动,但是月曜那边的消息是南国公并无异样?”
“南飞烟那个男人,吃过一次亏,不会那么容易再吃第二次亏,鼻子敏感得就像条狗,或许还是条会咬人的狗,他和宫少宸是一丘之貉,若是这次他们愚蠢地出现在本王的地盘,本王希望从此这次世上再见不到他们。”琴笙眯起琥珀眸,眸子深邃幽暗如无边的大海深渊,蕴着风暴将起。
水曜恭敬地道:“是!”
随后便要退出去安排。
琴笙却似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但这次安排小鱼见老夫人,必要万无一失,一切以小夫人安危为第一优先考量。”
“属下遵命。”水曜再次抱拳,正色道。
………
日子一晃便也到了一个月之后。
二月的寒冷瞬间仿佛便过去了,三月的春风迎面吹拂而来,带着迷离的水汽和春里特有的清新掠过大地。
一艘精致的大船慢悠悠毒从远处的海面上驶近了月光岛,靠着码头停了下来落了锚。
悬梯一放,便立刻有精壮的汉子从船上纷纷跃下,警戒地站在船的四周。
“小夫人是到了?”金大姑姑早已在码头上等了许久,见着船一靠岸,立刻迎了上去。
火曜对着金姑姑一抱拳,微笑:“是。”
说话间,便见一道戴着长长纱笠的窈窕的身影在的搀扶下,小心地走下了船。
“千万小心!”金大姑姑赶紧月过火曜上前去,有些激动地搀扶住她。
楚瑜才踏上了地面,抬手掀开面前的长纱,对着金大姑姑笑吟吟地道:“大姑姑,不要担心,胎儿稳了,我很好。”
金大姑姑看着面前的人儿小脸愈发地显得粉嫩娇融,大眼明媚,脸儿上多了点肉,却显出点婴儿肥来,穿着昂贵精致的雪白狐裘,根本显不出她四个月的肚子,反而狐毛软软,衬得楚瑜更显粉润。
“一个月不见,小夫人怎么倒是越发地显小了。”金大姑姑忍不住失笑。
这么看着简直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楚瑜嘿嘿一笑,有点得意地摸摸自己的脸:“还不是你家爷把我养成这胖乎乎的样子呢,但听说很多人怀的时候脸上长痘痘,我这倒是没有什么痘。”
“你啊,真是的……快有宝宝了,还这么孩子气儿。”金大姑姑失笑。
霍三娘在一边也笑:“您也不是没有见过咱们家小鱼不孩子气儿的时候,有人愿意宠着,就是福分,她要是不孩子气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金大姑姑闻言,看着楚瑜,也笑道:“是这个理。”
楚瑜也眯起大眼儿,远远地看向从码头上迎过来的秋念灵,隔着老远都能见着秋念灵那红肿的眼,她微微收敛了笑意:“孩子气儿,不过是因为百事无忧罢了。”
若是有忧有怖,何来孩童气儿。
“小鱼,你还好吗?”秋念灵看着楚瑜,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里瞬间盈满了泪光。
“念灵。”楚瑜也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我还好,你呢,我看你可不像好的样子。”
“嗯,一路赶过来,还要隐藏行踪,哪里鞥好什么,到了月光岛,我看见外婆身子骨是真不好了,一路实在太颠簸。”秋念灵眼里的泪水到底是没有忍得住,掉了下来。
楚瑜抿了抿唇,抱住秋念灵,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脊背,随后看向金大姑姑:“我们还是快点上轿去看看奶奶罢。”
金大姑姑点点头,立刻有马车过来,楚瑜和秋念灵都上了一辆马车,随后便在众多武卫们的护送下一路向月光岛上而去。
“大姑姑,苏老夫人既然受不得颠簸,为什么要上月光岛呢,这海上大风大浪的,只怕老人家受不得罢?”霍家姐妹和金大姑姑同一辆车,霍三娘一边吃点心,一边有些奇怪地蹙眉。
“这月光岛是个半岛,之前咱们从云州城出来需要坐船,是因为路线方便,若是走陆路,也是能到达月光岛的,这已经算是一种冒险了,毕竟作为繁华的一个中转货运港口,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虽然曜司的势力在此地是最大的,可是也难免有宵小之辈的势力会渗透。”金大姑姑倒是很耐心地说了不少话。
霍三娘点点头:“原来如此。”
说话间,很快便到了地方。
那是一处清幽的大院,大隐隐于市,后门却是对着一条繁华街道,大门处却是安静的巷子,地形也足够高,正能俯瞰四周,监查异常。
四处都有武卫把守得密不透风。
楚瑜下了马车,便看见潘嬷嬷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她露面,便立刻眼含泪光地迎了上来,却也不忘行礼,随后眼含泪光地道:“大小姐,你可算来了,快随老奴进来罢,老夫人等了您许久。”
楚瑜见状,便也立刻随着潘嬷嬷进了门。
“潘嬷嬷,奶奶她的身子骨一向硬朗,便是经受风霜,怎么会倒下得如此快?”楚瑜忍不住低声询问。
潘嬷嬷一边走,一边抬袖擦了擦眼角,泪光盈盈:“您是不知道,老夫人身子骨虽然硬朗,但是您出事之后,她一直都竭力在朝中周旋,苏宇大将军虽然也竭力襄助,可他是边关守将,又哪里能随便进京,都是老夫人动用了苏家全部势力在其中斡旋,团结了朝中清流一派的将军们,与南家在朝廷上犄角之势,遏制住了南国公意图掌控兵权的意图,因此被南太后软禁了……。”
比起十年不曾掌握兵权的南国公,边关战将们自然支持德高望重的苏老夫人。
因此南国公那次围剿云州的大军都调不动真正得力的军队,皆是地方的驻军,调度混乱,楚瑜他们脱身之计方才能进行得那般顺利。
“难道他们敢对奶奶用刑或者虐待奶奶,他们怎么敢?!”楚瑜忍不住颦眉,一把抓住了潘嬷嬷,她大眼里有了怒火。
她脱险之后,曜司在京城里的隐藏势力一直都有传来苏老夫人的消息,包括苏家的信使也有暗中传过消息,可是消息一直都是报平安,莫非是他们为了让她安心,才瞒下了事情。
潘嬷嬷看着楚瑜眼里的怒火和担忧,却心中甚觉欣慰,到底是老夫人一片心不曾枉费,她忍着痛,苦笑着摇头:“南家还没有这个胆子敢对老夫人动手,但是老夫人忧思甚重,原本上次在漠北时的旧疾就不曾好,原本大小姐您没有脱险的时候,老夫人精神紧绷,还看不出什么来,知道您脱险的消息之后,老夫人就一下子倒了,如今……如今……。”
“如今不过拖日子罢了,她就是想见见您。”潘嬷嬷抬手捂住眼,忍不住老泪纵横。
楚瑜怔了怔,身子微僵在当地。
见状,立刻上前担忧地道:“小鱼,不要太担心,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还有三爷这次派了水曜、老金过来,定能为老夫人分忧。”
潘嬷嬷擦了擦眼角,赶紧也担心地看着楚瑜道:“都怪老奴多嘴,您这还是有身子的人,若是您有个什么事儿,老奴这才是玩死难辞其咎。”
老夫人最盼的就是楚瑜小姐能好好地,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儿,一生健康幸福。
楚瑜闻言,闭了闭眼,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了,您不要担心,我的身子很好,咱们去见祖母罢。”
说着,一行人便都进了东厢房里。
苏老夫人歇的东厢房里琴笙也早已令人为迎接老夫人建造了地龙,里面一片温暖,温暖得让楚瑜觉得像进入了初夏。
她有些诧异,因着肚子里揣了个小娃娃,跟揣着个小火炉差不多,只让她觉得有些热,随后便解下了披风,看向房间床榻上。
在看见苏老夫人那一刻,她就瞬间明白了为何地龙开得这般热。
柔软的狐皮上靠躺着软枕的老人,哪里还有当初她初见时的精神矍铄之感,干瘦的面孔,让老人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肌肉与皮肤下垂,都显出一个词——垂垂老矣。
苏老夫人满头银发虽然看得出是精心梳了起来的,但是可见稀疏了许多,更挡不住她整个人看着像冬日里一株苍老得就要死去的大树,即使她曾经枝繁叶茂,在多年的雷雨风霜里,不知庇护了多少的人,她的脊梁从不曾弯曲,而今,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是小鱼儿来了么?”苏老夫人听到了脚步声,在一边丫头的伺候下试图坐起来,虚弱地轻唤了一声,难掩话语里的惊喜。
楚瑜鼻尖一酸,忍不住落下来泪来:“祖母,我来看你了。”
她几步上前,握住了老人家苍老干枯的手,在苏老夫人身边坐下来,让老人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见到这样一个完全变了一个人的老夫人,这让她的心一下子酸涩得难以忍受。
“哎,乖丫头。”苏老夫人含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楚瑜柔软娇嫩又温暖的皮肤让她仿佛陷入了回忆,下意识地轻唤了一声:“灵娘啊,你来看我了么。”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窒静。
楚瑜吸吸鼻子,没有任何迟疑,轻“嗯”了一声,一点都没有犹豫。
倒是苏老夫人怔了片刻之后,眼角泛起一丝泪光,轻声道:“小鱼儿,你可真像你娘,善良又聪明,看着你如今还好,老婆子下去见你娘的时候,也有交代了。”
说着,她欣慰地轻轻拍了拍楚瑜的手。
楚瑜红着眼圈,拿了苏老夫人的手搁在自己的肚子上:“奶奶您别说胡话,你以后还要看着曾孙儿出世呢。”
苏老夫人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怔愣了许久,随后老泪纵横,颤抖着声音,点点头:“好……好……啊,我苏家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喜事儿了,到底上天怜悯,让我苏家不至于绝了最后的血脉。”
一边的潘嬷嬷看着,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将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给苏老夫人拭泪:“老夫人,大夫说了,这一路颠簸过来,您可不能太激动,您得静养。”
“都是孙女儿不孝,让您这么大年纪了,不能在家中颐养天年,不但让您劳心戮力,伤了身子的时候还要为孙女儿这般千里跋涉。”楚瑜忍不一脸惭愧与不忍。
“如果您没有认回我,也许……。”
“傻丫头,说什么话呢,若是我不能找回你,老婆子死都死得不能闭眼,你可知道?”苏老夫人抬起颤抖的手轻抚摸过她的脸颊,轻叹了一声,满脸慈祥地看着她。
楚瑜点点头,吸吸有些红的鼻子,看着苏老夫人疲惫的神色,轻声道:“祖母,三爷派了医中圣手来给您诊治,您一定能好起来的,我等着您给肚子里的小崽子洗三呢。”
苏老夫人原本想拒绝,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但是看着楚瑜满眼的期盼,还是点点头,轻‘嗯’了一声:“好。”
楚瑜便起了身,出了门吩咐了唐瑟瑟和水曜一起进去,又看着提着药箱过来的老金,认认真真地对着他行了个礼:“一切就都拜托先生了。”
她是知道老金的性子桀骜非常,早年虽然任过宫中御医,但是也多年都不曾出来行医了,只听琴笙的指令,平日里救人还是杀人也不过随他心意,看他心情。
自打她怀孕后,琴笙根本不让老金离开她身边,一直都在替她看诊。
老金抬手托了一托楚瑜的手腕,摸着自己的小胡子正色道:“小夫人所托,老朽定当尽力,但是您也应该明白,生死有天命,如花叶枯荣,并不是都能随人力所动。”
楚瑜看着老金,大眼里闪过一丝黯然,随后轻叹了一声:“我明白的,我比谁都明白。”
毕竟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目送老金几个进门去给苏老夫人诊治,楚瑜转身出了门和几个准备去花厅,却发现苏念灵正眼巴巴地站在院子里等着她。
“念灵,你怎么不在花厅里坐着,虽是三月了,但海风仍凉,仔细着凉。”楚瑜便迎了过去。
秋念灵看着她,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我这也是没法子,家里的老头儿这会子不知道犯了什么倔,非要去后面的山上看海。”
楚瑜一愣:“义父,可是他身子不好啊!”
秋念灵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哀戚:“前些天是我娘的忌日,父亲心情很不好,当年父亲和娘的定情地就在海边,还有月光石算是定情信物,如今到了月光岛,他就想着看海。”
楚瑜闻言,迟疑了一会:“我记得咱们这个院子附近就有一处海滩,上山就不必了罢了,否则按照义父的腿脚,还不定有什么事儿!”
在一边听见,也道:“是,咱们这院子附近有海滩,若是亲王殿下愿意去看看海,就去那里好了,不必上山。”
秋念灵眼睛一亮:“那就太好了,走走,赶紧陪我去打发老头儿去,他也是有些日子没有见着你了,可想念你了呢。”
说着,她顿了顿,有些忧伤地道:“如今,你和三爷被南国公陷害,背着这样的叛国罪名,也不知这次一见,下次又是何年何月才能再相逢。”
楚瑜笑了笑,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一边走一边道:“是,离开上京之后,就不曾再见过义父了。”
随后,她拉住了秋念灵的手,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美人道:“谢谢你们,念灵,愿意冒着这样大的危险来探望我们。”
秋念灵反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道:“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是姐妹,老头儿是你的义父,我们都知道你和三爷是被陷害的,亲人之间不就该互相扶持么。”
……
因着要去为楚瑜取狐裘披风,又要派护卫仔细跟着,秋念灵先派了自己的侍卫去将廉亲王推到海滩上去。
她等着楚瑜一起出来,再一起去了海滩。
这里的海滩离楚瑜的院子不远,砂砾有些粗糙,还有不少礁石,既不合适泊船,也不合适垂钓,虽然不远处是一处渔村,但几乎没有人往这里来。
楚瑜远远地就看见廉亲王坐在轮椅上,静停在沙滩上,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大海波澜起伏,碎浪撞破礁石,银珠飞撒,长空之上有海鸟蹁跹而舞。
清俊削瘦的中年男人,眼神看不清,只是那侧影便像是有许多故事,在那景里,倒显得天地都像一幅沧桑的画。
“看看谁来啦!”秋念灵笑嘻嘻地抢先几步上前,对着廉亲王道。
廉亲王顺着秋念灵的目光看过去,对上楚瑜。
楚瑜看着廉亲王,笑眯眯地道:“义父!”
廉亲王看着面前娇俏的女子过来,目光闪过温情和一丝迷离的笑来,随后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又变得清明了起来,清明到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凌厉。
楚瑜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异样:“怎么了,义父?”
廉亲王随后再抬头的时候却恢复了平常含笑的慈和模样:“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感慨,原本那个灵动俏皮的小丫头,竟都有了孩儿了,忽然间,就觉得我们都……老了。”
说着,他叹息了一声,向楚瑜伸手:“过来,丫头,让义父好好看你,每次一别都是半年见不到你,你都会变个样子。”
楚瑜闻言,失笑,随后松开了的手上前,等人也都识趣地退开了一些距离,同时在海滩边戒备。
楚瑜在廉亲王的跟前蹲了下来,仔细地替他将毛毯拉好,随后将手搁在他的膝上,仰头看着廉亲王:“义父,我们每个人都会长大,也会变个样子,但是您只要记得,小鱼心里,你们永远都是初见的样子,您永远都是那个唯一让我想起父亲的人。”
也是让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权贵的圈子里还有‘善意’的存在。
廉亲王看着膝下的女孩儿,神色动容,脸上的肌肉似有些颤抖,但是随后还是轻轻地笑了笑,抬手温柔地抚了下她的发髻:“父亲么,丫头啊,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生身父亲是什么样子呢?”
“我的父亲?”楚瑜倒是一点没有犹豫地耸耸肩,她本来就是一个来自异世的魂,哪里会去想自己这辈子的母亲和父亲什么样子。
不过既然廉亲王问了,那么……
“我想,如果我有父亲,我希望他像您的样子,永远抱着一颗与人为善的稚子之心,身处高位,也不会怀挟偏见。”
楚瑜墨玉大眼里含着笑意,看着廉亲王。
廉亲王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神色却渐渐沉默,有些复杂地淡淡道:“嗯。”
………
云州城
“玉安郡主的父亲?”一名着着圆领长袍,披着灰鼠锦缎披风的修长斯文年轻官员忽然转过脸看向自己面前的侍卫。
“是,封大人,那位被您带回来的女囚说她知道玉安郡主的父亲是谁,她要用这个与您交换她活下去的机会。”那侍卫恭敬地道。
封逸看着面前自己的亲信侍卫,微微眯起流转着冰冷莹光的修目:“你看她说话神情,有几分可信?”
那侍卫略一沉吟:“属下看,只怕十有可信。”
封逸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复杂寒凉的笑。
从云州之后,南国公虽然不能说完全信任他,却也给他托付了更多的信任,所以云州城的大小事不少都落在他的手里。
其中一个就是陆锦年。
楚瑜走的时候,并没有杀了她,而是将陆锦年交给了他,这是她的体贴,大约是担心之前陆锦年曾经对他不好,将她留给他处置。
但是,当年他为了接近陆锦年和为家族平凡,详细调查陆锦年过去的时候,发现这个女人,或者说她的家族有些地方很有些让人讳莫如深。
比如,当年的陆家和封家都算是明烈太女阵营的世家大族,但是最后,落得不好下场的只有封家,忠心耿耿的封家在宸王统治时期就没有落在好,而最后在兴平帝登基之后,竟以宸王党羽的罪名死在自己人手里。
可是当年的陆家,却仿佛左右逢源,宸王时期,他们虽然也受到了打压,但是并没有什么伤筋动骨之事,倒是兴平帝登基之后,很是得宠。
他这一查,就发现了一些异样的端倪——
当年的陆家暗中很有可能与宸王有所勾结,对南太后和明烈太女一系倒像是阳奉阴违,虽然这种情况其实普遍存在那些百年世家大族之中,毕竟能在激烈的一次次皇权斗争里,存在了这么多年,多少都是有些自己的能耐的。
比如——对敌对双方明里、暗里以不同的方式都示好,尽量谁也不得罪。
但是陆家能在宸王那个心狠手辣的疯子手里斡旋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想必不是一般示好就能做到的。
他这么一查,就发现很可能陆家给宸王充当了一种暗中走狗的职责。
比如,当年的苏家大小姐苏灵娘就是明烈太女的首席女官,也是个惊才艳绝、有宰辅之才的人物,嫁给了廉亲王,可见是极得南太后和明烈太女的信任、欣赏,她也确实没有辜负了明烈太女的恩宠。
一直在明烈太女与宸王的斗争里出谋划策,屡出奇谋,逼得宸王退避三舍,名声恶臭。
宸王极为厌恶于她,也曾派人刺杀她,奈何这位首席女官身边和明烈一样有重兵防守。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却在一次重阳赴宴上,忽然莫名其妙地在路上失踪了,直到一年之后,她才又逃了出来,而那时她几乎奄奄一息。
后来才知她原来是被宸王抓了囚禁起来,逼她改旗易帜,这位苏女官受尽折磨,偏九死不悔,最后才寻了机会逃了出来。
而当年邀请这位苏女官赴宴的就是陆家家主。
虽然当时没有查出这陆家有什么问题来,但是封逸在看到这段历史记载时,心中便很有些异样。
此后,这位苏女官在府邸里调养生息,同时再次复出,为明烈太女担任军师,即使怀上了廉亲王的子嗣,她也不曾歇息过,殚尽竭虑。
然而一年后,她生下廉亲王唯一的女儿——秋念灵的时候,却也是明烈太女大势已去的时候,困守宫城与宸王成了犄角之势。
秋灵娘曾经策划了营救明烈太女的计划,计划极为惊险却也精妙非常,却不知怎么就走漏了风声。
从此太女被囚东宫,而苏女官刚刚生下了小郡主秋念灵一个月,就从月子房里被宸王的人给抓走,这一次,宸王不在逼她改旗易帜,而是将她架上了法场。
身为明烈太女的首席女官和军师。
她要承受的是——千刀万剐之刑。
虽然封逸一直觉得宸王这种行为不像泄愤,更像是一种对被囚禁的明烈太女和仍然试图的恐吓威胁与精神折磨。
而苏灵娘,到底不愧是有女相之称的巾帼,从容就义,法场上含笑而立,三天要受三千六百刀酷刑,竟一声吭,最后第三天连行刑侩子手都颤抖着不忍,最终冒死一刀在她心口上,了断了女相英魂。
场面何其壮烈,在场百姓无不潸然泪下。
大雪纷飞之中,廉亲王抱着襁褓里的幼女跪在宫城前两日两夜,求宸王放过自己爱妻一条性命,最终得闻噩耗,昏倒在宫前。
最后明烈太女,与宸王一同葬身东宫萤焰之中。
南太后在南国公、苏家老夫人的扶持下,掌下大权,扶持兴平帝上位,垂帘听政。
清算宸王势力,封家莫名因为宸王党羽的罪名,百年大族尽遭屠戮,南国公亲自下令抄看了他的家。
但明显更有疑点的陆家却青云直上,陆锦年甚至差点嫁了当时的烈皇子,成为太子妃。
竟没有人发现苏念灵的计划泄露风声,被宸王抓住的那个把柄,却是因为苏念灵传信的一个侍卫,因为实在太紧张,与友人在酒楼里喝酒误事,竟让宸王的探子听去了消息。
那个约侍卫喝酒的友人,看似与陆家无关,他着力细查,却发现那友人却是陆家家主的门生。
两次苏念灵那里出的纰漏都与陆家有关,这种事情,竟然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怀疑。
封逸当时,就忍不住冷笑了。
“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必是有心人为之才有了巧合。”
而陆锦年作为陆家报以最大期望的继承人,必定会知道许多内情和秘密。
果然,现在那个女人落到绝境之后,便开始想要保命的法子了。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对方抛出来保命的的诱饵,竟然就是这个消息——她知道楚瑜的父亲是谁?!
“走罢,去看看。”封逸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转身向门外而去。
监牢里,一阵的臭味弥散在空气里。
一个干瘦的女子身影蜷缩在角落,手里捧着一个大碗,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哪里还有当年牡丹御史的风范。
“若是有人与我说有一日,陆御史会沦落到这般地步,我一定会嘲笑对方脑子有问题。”封逸坐在凳子上,手里端着茶,轻品了一口,看着那个穿着囚衣的女子,淡淡地道。
那女子搁下了手里扒拉空的碗,差点被噎得翻白眼。
“要喝水吗?”封逸看着她,微微一笑,示意身边的人将茶水给陆锦年递了过去。
陆锦年喉咙里发出一种沙哑难听的声音:“多谢。”
说着她大口大口地将杯子里的水里喝光了。
她喝完了水,瞥见了坐在监牢外的封逸那好整以暇的模样,目光在他干净的衣袍上停了好一会,忽然怔愣了许久,好一会才低低地笑了起来:“封逸,本官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和我这样相见,我还记得当初……。”
“陆大人,你是来与我话当年的么,那真是抱歉了,虽然感激您的提拔之恩,但是如今我的上头长官是南国公,总不能为了您,违背国公爷,败坏了前途。”封逸淡淡地道。
陆锦年顿了顿,低低地干笑一声:“封逸,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的人,我欣赏你这样的人,只是没有想到你取代我的位置会这么快,不过你确实有能耐。”
她抬起头,看向封逸,挺直了背脊,依然做出傲气的模样:“好,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是你能给我什么?”
“陆大人,您在朝廷的官员序列里,已经是个死人了,虽然玉安郡主一行人逃走的时候太匆忙留下了你一条命,可您也别忘了,当初您和国公爷的交易是您必须拦下玉安郡主,他会给您恢复身为牡丹御史的荣耀,但是结果呢?”封逸搁下手里的茶盏,看着陆锦年,仿佛有些怜悯又仿佛哀其不争。
“难道你现在还有什么筹码可以和国公爷谈么?”
陆锦年一僵,是的,她没有什么筹码了。
可那是她最厚报名的东西,难道就这么叫出来么?
“您是担心您说出来的东西,牵扯到陆家么,可是您别忘了,陆家早已放弃了你,只有我这样的孤家寡人,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活着的人,才有机会得到国公爷的信任,您说呢?”
封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个女人眼里的野心和她的骄傲、,从不面上的那种义正言辞的样子,所有的义正言辞不过是她塑造自己伟光正形象的工具罢了。
而那一句“陆家早已放弃了你”,瞬间令陆锦年心里的防线全部崩溃。
她一咬牙,闭了眼,有些凄厉地低低笑了起来:“是啊……我做了一切不过都是了家族荣耀,可是现在呢……。”
随后,她睁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诡谲地道:“这位玉安郡主,现在对外说是苏家二房长子遗落在外的血脉,只是大概你们都不知道,她是苏念灵的大女儿,也就是苏老夫人的亲生女儿!”
封逸闻言,挑了挑眉,心中一跳,但脸上仍然做出一种惊讶的表情来:“哦,这怎么可能,我们都不曾听过此事!”
小鱼是苏灵娘长女的事儿,只有苏家极少亲近的人和楚瑜周围的亲信才知道,连南太后他们都不知道这一件事情的真相。
陆锦年是怎么知道的?
陆锦年冷笑一声:“你们大概不知道罢,当年的苏念灵第一次被捕,被囚禁了一年,就是那一年她生下了楚瑜那个小贱人!”
封逸微微眯了眯眼,挡住眼底的怒色,只道:“继续。”
陆锦年神色愈发地诡秘,古怪地盯着封逸:“嘿嘿,封逸,你真的要听下去么,若是听完了,你就和我一条船上的人了。”
封逸看着她眼底的兴奋,心中微动,没有继续说话,反而做出一种犹豫的样子来。
陆锦年见状,却仿佛怕他跑掉一般,立刻道:“当年的宸王为了离间明烈太女的阵营,使了计抓了苏灵娘,当时所有的人都寻不到她的下落,可其实有人是知道她的下落的,那个人就是你现在主子——南国公,可能连南太后都不知道她这个亲侄儿当年勾结了她的死敌宸王罢!”
封逸闻言,瞬间震住了:“你说什么,难道……?”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南国公就是楚瑜的父亲,他强了当年的苏灵娘,这也是为什么苏灵娘宁死也不说出孩子父亲是谁的缘故,楚瑜就是个奸生子的小贱人!”陆锦年看着封逸那震惊的表情,不禁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
封逸呆了好一会,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但是,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陆锦年轻蔑地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怨毒:“我为什么要说,这是我保命的杀手锏,何况这父女两个,没有一个好人,都要害本官,本官巴不得他们骨肉相残!”
封逸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既然恨他们,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南国公么?”
陆锦年笑了起来,一脸阴狠的得意:“嘿嘿,封逸,你知道了你主子的丑事秘密,你就算将我捅出去,他会容你活着么,可你若不说,因为我早留了后手,就算我死,你家国公爷也会迟早知道这件事的,到时候你就是知情不报,别说你想要高官厚禄,你以为他还会容你活着?”
“你……原来陆大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下官身上。”封逸有些了然地看向陆锦年。
陆锦年凑到牢房门口,扒拉着栅栏站了起来,盯着封逸,恶狠狠地道:“没错,你原来就是一条狗,跟谁不是跟,可本官不同,本官是天下第一才女,是陆家嫡女,是天下士子的荣光,是牡丹御史,清流文官之首,生来就是要接受万种朝拜敬仰的,怎么可以落得如今这样的恶名死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所以你必须像以前那样帮我!”
封逸看着陆锦年热切如火的目光和因为而扭曲的面孔,随后慢慢地站了起来:“呵呵,是么?”
……
出了牢房,封逸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色,忍不住蹙眉,有些颤抖地用自己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随后往地上一扔。
“您何必要脏了自己的手,这些事情交给属下来处理就是了,您没事罢。”一边的亲信侍卫看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不禁有些担心。
封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什么,我很好,立刻准备飞鸽传书。”
“是!”侍卫立刻抱拳道。
“等等……此事事关重大,我现在还是立刻亲自去一趟月光岛,我记得廉亲王和苏老夫人这会子应该从上京出发去月光岛有些日子了,你们马上给唐门的人传信,让他们想办法,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玉安郡主!”封逸沉声道,心中不知道为何莫名地一阵阵不安。
如果他要是去的迟了,只怕小鱼见了亲王和老夫人之后就会离开,毕竟她已经有孕了,如今大陆上对她而言并不安全,他若是琴三爷也不会让小鱼在大陆上呆太久的。
最主要是,他希望南国公对廉亲王的去向一无所知,但是如今他身在云州,南国公却回了上京,他掌控不了南国公的动向,实在是令人心焦。
“是。”侍卫赶紧转身匆匆离开。
封逸看着窗外枯树上开始冒出的绿芽,修目里莹光流转,深深地叹息:“但愿我还来得及。”
但愿……
………
月光岛
“若你的父亲并不是这样的人呢?”廉亲王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然问。
楚瑜怀孕后,也不能久蹲,她便站了起来,耸耸肩:“他是什么人,又与我何干,前半生他既然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不曾出现过,以后也就不必再出现了,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了。”
廉亲王愣愣地看着她好半晌,随后点点头,又看向一边的秋念灵慈爱地一笑:“念灵,为父想要吃你亲手做的桂花圆子,你可否去替父王做一碗?”
秋念灵看着自己父亲这般模样,便知道他是有话要与楚瑜说,虽然她也很好奇,但还是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好。”
待看着秋念灵的背影消失在来时路,廉亲王方才转脸看向楚瑜,楚瑜也若有所思地看向廉亲王,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儿的廉亲王很有些古怪,欲言又止,仿佛想要告诉她什么关于父亲的事情,而这件事,她却觉得一定是自己不想要知道的事情。
廉亲王看着楚瑜的神色有些复杂,又似带着一点讥诮:“你这个凉薄的性子却一点不像你母亲,倒是像你的……。”
“我的谁?”廉亲王说话的声音最后忽然放的有些低,楚瑜有些听不清。
说话间,忽然转身警惕地看向远处,竟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的那个渔村方向忽然有大批马匹策马奔来。
那些骑士和马匹仿佛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竟直接在礁石上飞踏而来,每人手上都有长刀,在日光下反射出一种狰狞的冷酷感。
“是官府的船!”水曜忽然看向远处的海面冷声道。
楚瑜一愣,转脸看向海上,果然看见远处有数艘大船从海面上逼迫过来,仿佛将他们全部都围困在了沙滩之上。
“小鱼,你们立刻和亲王一起就先走!”目光一寒,梭然手腕一转,翻出一把长剑来,又向天空蓦然抛出一枚烟火弹。
“碰!”白日焰火的响起,也伴随着一阵巨大的炮声轰鸣。
“轰隆!”一朵巨大的火花瞬间爆开在了沙滩上,就炸在楚瑜不远处,砂石四溅。
“义父小心!”楚瑜见状下意识地去推了一把廉亲王。
而她自己也了飞身而起,同时那头一行人也瞬间冲到楚瑜面前,水曜厉声大喝:“武卫摆阵!”
武卫们手腕一抖,原本缠绕在手腕的铁片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块盾牌,瞬间探出来,一下子就展开成了一面圆盾,挡住那些飞溅的砂石和烟火。
廉亲王也被自己的侍卫挡在了身后,护住了身子。
“真是巧啊,这算是熟人相聚么。”一道讥诮深沉的声音忽然在众人面前响起来。
楚瑜转脸看过去,却正对上南国公那冰冷的目光。
他身后死大批不知从何地冲出来的士兵们,将他们团团围住。
她扶着的手臂站了起来,抬手蹭掉自己脸上的烟灰,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冷冷地看向南国公:“你们想干什么?”
“本国公想干什么,你不会不知道,玉安郡主。”南国公看着他们冷笑一声,眉目冷酷。
随后,他看向廉亲王,一脸惋惜的模样:“啧,真是的,我还以为你会聪明点,之前你去祭拜看灵娘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为了这些贱种,不值得付出自己的性命,可惜,御庭你还是依然固执单蠢如当年。”
廉亲王有些狼狈地被侍卫们搀扶起来,他的轮椅已经被炮火轰坏了,他讥诮地看向南国公,神色凌厉:“呵呵,我单蠢,也比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要好!”
南国公看着他怨毒的目光,忽然轻笑了起来:“我原本想看在灵娘的份上,饶了你一命,如今你修怪我无情。”
随后,他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挑眉道:“念灵竟不在这里,你倒是挺幸运的,他看不见你死的样子。”
楚瑜冷笑一声:“看不见谁死的样子,你么,南国公,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手遮天么,别忘了这里是月光岛,怎么算也是海道的范围,你以为你能对抗得了过曜司?”
“我知道曜司是海上霸王,我也不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毕竟你当初能从我手下走脱,我只是更谨慎小心而已。”南国公微微一笑,随后一挥手。
忽然又是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响起——“砰!”
地动山摇,令人所有人都震了震。
“这里地下……。”霍三娘脸色梭然大变。
霍二娘阴沉着脸,抽出了自己腰上的弯刀:“他们事前埋了天雷弹和黑火药!”
“没错,这下面是随时会将咱们所有人全都炸上天的分量的西洋天雷弹和引火药,我们说话可要轻点。”南国公阴沉着脸,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你猜猜,曜司的强大海军,还有你身边的这些武卫能不能让你在这里全身而退?”
众人一片静默,脸色铁青,脚下都是天雷弹,随时能被炸上天的感觉,实在让人忍不住连呼吸都放轻,鼻尖也渗出冷汗来。
谁都知道,就算武艺再高强,血肉之躯又怎么能抵挡这些天雷弹!
一时间,场内只有冰冷海风掠过的冰冷呼啸声。
楚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南国公:“可你也别忘了,你自己也踏在这天雷弹上面,难不成你也不想活了,所以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南国公看着她,深沉的面容上却露出一丝近乎轻渺而淡漠的笑容:“如果我说是呢?”
楚瑜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慢慢地紧张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话,是真的。
对方眼底的那种淡漠和漫不经心,是真的将他自己的性命当成一种完全不重要的东西,轻如鸿毛。
“值得么,为了仇恨,还是不对原主的仇恨,连自己的性命都放弃。”楚瑜冷冷地开口,她是真不明白。
她一个外人都能明白琴笙分明也是受害者,这些人到底为什么将所有的账都算在他的头上。
难道一切不都是秋玉之的错么!
“值得,那个畜生就不该有任何后人,他的血脉就不该被传承。”南国公负手而立,看着楚瑜微微勾起唇角,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闪过一丝狰狞。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楚瑜蹙眉,防备性地护主自己的肚子,看着他,忽然讥诮地道:“南国公,你已经疯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疯,可你为了实现你复仇的目的,连至亲亦可杀,你已经和你憎恶的那个男人没有区别,你和秋玉之是一样的人。”
“住口,休要将我再与那个畜生摆在一个位置上,否则休怪本国公也让你不得好死!”南国公似乎完全不能忍耐和接受自己被楚瑜摆在和秋玉之一样的位置上,成熟俊毅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暴戾。
楚瑜看着他,却忽然轻蔑地笑了起来:“难道你现在就会放过我们么?”
南国公看着她,却眯起了眸子:“你若是乖乖地过来,跟本国公走,你肚子里的野种一定要死,但看在你体内还流淌着苏家血脉上,我也许还能保住你一条性命。”
一边的李君武也看着楚瑜笑得温和:“是,玉安郡主,你出身高贵,又何必和与奸贼魔头的孽子为伍,玷污了苏家血脉,您若助我们拿下那魔头,国公爷必定向太后请命,再为您配嫁得好姻缘,以您的资质,何等优秀男儿嫁不得,就像您说的,为了一个那样的男人,赔了自己和老夫人,还有廉亲王这么多人的性命,值得么?”
楚瑜看着面前斯文的中年男人,眯起了眼,淡淡地道:“看样子,李军师也是与我夫君有仇了。”
“宸王那样的魔头,仇家遍天下,您与他的孽子为伍,必终生不得安宁!”李君武目光也冷了下去,甚至闪过一丝腥红。
“你也说了与你们有仇的是宸王,不是三爷,却依然偏执若此,要找我夫君复仇,可见当年是根本没有能耐找宸王的麻烦,所以如今以大欺小,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出来了……。”
楚瑜微微勾了下唇角,轻蔑的目光从李君武扫到了南国公的脸上,最后在他的脸上顿住了,一字一顿地道:“宸王好歹本身就是个魔头,坏得人神共愤,而你们学着他泯灭了人性,学着他的手段,却没有他的能耐,还要去勾结外虏,通敌叛国,用几十万百姓性命做祭,恕我直言——诸位就是垃圾。”
“你……。”李君武到底是读书人,自诩文人雅士,脸上顿时现出一种窘迫恼恨的红晕来。
南国公抬手就挡住了李君武,看着楚瑜目光阴沉冷戾地道:“你非当我们这些过来人,根本不知道当年我们这些先辈在宸王手下经历了什么,杀妻灭子,满门被屠,所以根本没有资格来说这种话,没有我们当年为你们遮风挡雨,神州大地早已陷入那魔头手中,受尽摧残,不信你问问你那义父!”
廉亲王一直没有说话,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脸色异常的苍白。
楚瑜看了眼廉亲王,眼底闪过担忧的光,随后看向南国公的目光轻却愈发地轻蔑和讥诮:“别的我是不知道,也许也没有什么资格说,但是我知道的事实就是当初你们根本没有能力去向宸王复仇,现在便以为柿子能捡软的捏了,可惜……。”
她顿了顿,冷笑一声:“就算你们泯灭了人性不要说三爷你们捏不动,连我这个柿子都偏偏是个冻柿子,砸死你们一个两个臭不要脸的还是可以的!”
说着,她不顾的阻拦,刷地一下拔出手腕上的软剑来,冷冷地指向南国公:“有什么手段,你只管使出来,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炸出个什么王八蛋来!”
她自打怀孕后,最近这个小暴脾气实在是忍耐不得,看着这些道貌岸然的混蛋做出这种样子,还敢打她肚子里的小崽子的主意,她非砍死这些混蛋不可!
“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折在这里,琴笙那魔子就算不死也疯了,倒是可以让他尝尝这被杀妻灭子的滋味,呵呵。”南国公看着楚瑜,危险又冷酷地笑了起来,朝着楚瑜一行人,比了个手势。
“逆贼,一个不留。”
说罢,他和李君武便策马退开。
随后无数官兵就朝着楚瑜冲了过去。
“擒贼先擒王,拿下南国公!”楚瑜厉声道,随后手中长剑一抖,竟直接以剑为暗器,就这么拿剑朝着南国公掷去!
水曜也立刻领着几名武卫瞬间如饿虎扑羊一般,足尖一点,猛地向南国公飞掠而去。
南国公身边的侍卫们也非吃素的,即刻也冲了上来去拦水曜,水曜等人武功非常,但对方一时人多,短时间内还真挡住了水曜等人的去路。
而楚瑜的内力非常,一把软剑携着开金裂石之力直破空而来,南国公身边的人哪里能挡得住。
南国公也没有想到楚瑜竟然真的不顾自己埋下的那些天雷弹,说动手就动手,连武器都不要,直接上手就要取他性命,他自诩也无法避开此招,打算一咬牙就试图以肩膀相迎,努力避开致命处。
却不想面前忽然晃动过一个人影,直接替他挡住了楚瑜的夺命剑。
“嗤!”利刃入肉的声音刺耳非常,血色飞溅开来,直让南国公脸上肌肉一颤,抬手就扶住了替自己挡剑的李君武:“君武,你!”
李君武靠在南国公胸口,楚瑜的长剑已经破了他的心房,他痛苦地看了南国公一眼:“国公爷,君武一条性命赌在这里,还是要托您……替……替君武和……君武一家复仇。”
说罢,他吐出一口鲜血来,眼里已经没了生气。
“君武!”南国公扶住李君武,眼底闪过狰狞的恨色,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了起来,咬牙切齿地怒瞪向被众人护在中间的楚瑜,抬手就要对身边亲信下令:“炸,一个不留!”
他的亲信侍卫们看了眼正将楚瑜、廉亲王一行人围在中间的士兵们,有些迟疑,但是最终还是立刻分头去行动了。
他们都知道南国公这次带着这些士兵们来,不过是为了利用他们的命困住玉安郡主和她身边这些武功高手,所以就算被一起炸成肉泥,国公爷也不会动容,不过是人形的武器罢了。
但是却不想,就在此时,一道清冽得近乎厉啸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住手,国公爷,快住手,否则您一定会后悔的!”
被侍卫们护在身后的廉亲王听到那声音,忽然眯起眸子,冷冷地看向远处。
南国公原本并不打算理会,但是那道声音呼啸不停,却莫名地让他忽然心烦意乱,他不耐地冷冷转头,却看见不远的渔村处一道人影策马狂奔而来,对方因为太过焦急和赶路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发髻歪斜。
“封逸?”
说话间,封逸已经策马奔道了南国公的面前,喘着大气地看着他,一张斯文俊秀的容颜上此刻满是汗水,他看了眼被困在数百士兵们中的楚瑜,又看向南国公,大喘了一口气:“国公爷!”
南国公看向他,目光森冷地扯了下唇角:“打断了本国公策划的行动,有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否则后悔的一定是你。”
封逸看着南国公,神色复杂而凝重,轻声道:“国公爷,相信我,这个理由一定会不止让您满意。”
他顿了顿,看着南国公的眼,一字一顿地道:“这个理由就是——玉安郡主,也就是楚瑜小姐,是您的女儿,您的骨血。”
此言一出,南国公一怔,随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封逸片刻,忽然轻勾了下唇角,抬起手中的长剑就朝着封逸劈头残忍地砍下去:“本国公就知道你和楚瑜果然有所勾结!”
封逸面不改色,只在那剑劈下来的霎那,忽然低低地问:“您忘了当年在宸王殿下监牢里和苏女官度过的那些日子了么!”
那一把剑瞬间就停在了封逸的脖颈左侧不到半寸之处,几乎贴上了他的皮肤。
“你……。”南国公死死地瞪着封逸,面色变幻若风云涌动,仿佛要将封逸的脑子瞪穿了一般。
封逸忽然开口:“您是不记得了么,当年您与苏女官在监牢里度过的那些日夜后,您是怎么承诺过苏女官的么,您是不记得了么,您被宸王逼到律方,九死一生,是什么支撑着您活下来;您是忘了,您千里之外的律方赶回,却只能在法场之下立了一夜,目送着苏女官离开人间,陪伴她走完了人生最后一刻?”
他的每一个字,都宛如巨锤不断地狠狠敲打在南国公的脑中,震得他手中的长剑几乎握不住,脸色苍白如纸。
“你……。”
空气里仿佛有瞬间的窒闷,让人难以呼吸,又仿佛有无数寒风掠过,南国公这是第一次觉得海边的春天也这么的寒冷,冷得他毛骨悚然。
“你到底怎么会……怎么会知道?!”南国公慢慢地开口,却忽然一把扯起封逸的衣襟,目光腥红狰狞地盯着他。
封逸看着南国公,丝毫没有挣扎的打算,只是不闪不避:“下官怎么会知道,因为这是陆锦年所言,当年的陆家就如同您一样,双面奉承,阳奉阴违,他们的家主,也就是陆锦年的祖父担心宸王有朝一日会登基,也看好宸王,便表面上对明烈太女效忠,但暗中对宸王行动有所支持,苏女官两次行踪泄露和机密泄露,便是他们的作为,所以当年您与宸王的事情,他们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您……。”
封逸看着南国公,端详着他夹杂着气急败坏和愤怒紧张到此刻震惊的表情,有些似讥又似讽地道:“看起来您似乎一无所知,否则按照您的标准,连我们封家没有能在南国公抓捕前夜顺利带苏女官离开,都要被扣一个谋逆帽子满门抄斩流放,陆家此刻应该被您挫骨扬灰才是。”
“你、撒、谎!”南国公眼中不知何时爬起了血丝,脸颊上的肌肉缓缓地抽动,他几乎不能控制地收紧了手掌,目光森然地一字一顿地道。
封逸被他卡住脖子,几乎要背过气,他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忽然从自己袖子里取了一叠信件蓦然甩在了南国公胸口:“自己看,谁撒谎。”
南国公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些有些泛黄的信件,片刻之后,他终于颤抖着松开了手,打开那些信件,慢慢地翻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耳边的那些喊杀声仿佛穿越了时光,让他回到了许多年前,一切仿佛犹如昨日发生一般,历历在目。
南国公看着信,许久,终于闭上眼,额头上青筋毕露,他颤抖着捏紧了手里的信,眼中仿佛流转着泪光,他浑身僵硬,竟似彻底被化作了木雕石刻一般。
那些信件都是当年陆家的秘信,还有陆锦年的手写书,容不得他不信。
“咳……咳……。”封逸低声咳嗽着,看着南国公的模样,眼底闪过痛快,甚至杀意,敌人的痛苦就是他的快乐,他一点都不介意让这个毁灭了自己童年和家的男人更痛苦一点。
他微微低头,凑近南国公的身边,琴笙道:“怎么样,国公爷,您现在还有什么打算,要炸死您和苏灵娘唯一的女儿么,那是她在监牢里独自一人生下的孩子,没有产婆,没有大夫,她一个从未生产过的女子,受尽折磨,在充斥着恐怖与黑暗的牢房里为你九死一生产下的女儿,她至始至终为了保住你和明烈太女、南家、皇室的联盟,一直对她被囚禁期间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独自一人承担了一切,直到死去。”
“而你们的女儿,虽然被苏老夫人暗中以留下冠以苏姓,但是最终还是在一年后,被宸王的人当着苏老夫人的面抓走,从此不知去向,你知道当年宸王把那个女孩儿卖进了哪里么,她被卖进了青楼,十二三岁那年她为了清白不受辱,投了水……如果不是后来运气好,被老胡一家捡到,她又忘却了前程旧事,一切重新开始……偏偏在她历遍艰险之后,收获了自己的幸福,却又遇着了你这个要杀了她的父亲。”
“够了!”南国公梭然抬头厉喝,抬手间,手上的剑架在了封逸的脖颈上,目呲欲裂地狞声道:“苏千城……苏千城那个贱人……竟然瞒着我,她早知道了灵娘还有孩子,她居然敢瞒着我,那该死的贱人,她是在报复!”
其实这一点,南国公倒是冤枉了苏千城,苏千城之所以没有告诉南国公楚瑜是苏灵娘的私生女儿,而是告诉南国公楚瑜是苏家长房流落在外的女儿,不过是因为她对南国公是真的有些动了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与楚瑜攀比出身的心理,不愿让更多的人知道苏老夫人还有嫡出的女儿,更隐忧南国公认为楚瑜会比她更有利用价值。
苏千城本就是多思多忧多心之人,对身边最亲近的婢女亲信,都不会全心托付所有的秘密,何况一个她只是略微意动,双方只是互相合作利用的南国公呢?
只是此时,这一切在南国公眼里,都成了苏千城对她的隐瞒。
封逸看着他,倒是一脸平静,随后摊开了手,微笑:“现在到了您选择的时候,也许,是否要继续,我只是为了您好。”
但这一句轻飘飘的‘为了你好’里面几乎难掩封逸满满的恶意。
他现在很确定,苏老夫人只将楚瑜的身世交代给了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并没有将苏家这件‘丑事’透露给已经与自己离心的南太后,大约是怕南太后还要利用这件事起幺蛾子。
否则南太后知道了此事,南国公没有理由一无所知。
南国公看着他,闭了闭眼,巨大的冲击几乎让他一瞬间回不过神来,浑身颤抖,却最终还是没有将手里的剑切下去。
好一会,他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嘶哑地吼了出来:“住手!”
一声令下,他的亲卫们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但是下一刻,他忽然转身一剑狠狠地砍在一名亲卫的马匹上:“本国公的命令,你们是不是没有听见!”
“嘶!”马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马头瞬间被他砍下,马身轰然倒下,血溅了那惊恐的亲卫一身一脸。
其余亲信们惶然惊醒,立刻转身喝令所有的士兵们停手:“住手,所有人都住手!”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其实不必他们呵斥,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他们全都齐齐呆住了。
不知何时,许多青影提着腥红双剑飞梭在混战的战场上,仿佛铁血修罗开辟看了修罗地狱,地上早已血色蔓延,尸横遍地,哀鸣遍野。
而他们原本的目标——玉安郡主,此刻正安然地栖在一个气势非凡的修挑蓝衣人怀里,男人脸上戴着狰狞的青龙面具,只露出精致的下半张脸。
“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男人低头问着怀里的女子,语气温存得与他的面具截然不同。
楚瑜靠在他怀里蹙蹙眉,摇摇头,有些心不在焉,神色诡异地看向远处南国公和封逸的方向。
他们身居上风处,她身居下风处,再加上得了唐墨天的百年内力之后,她的听力简直不要太好,而封逸他们说话的声音可不算
小,即使在这么喧嚣的杀戮修罗场上,她也能听得见对方在说什么。
而她也相信身边的男人也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她迟疑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地转回男人的身上:“琴笙,封逸说的……是真的?”
她一直以为琴笙的身世够复杂,够悲哀和痛苦了,可是她不知道原来从那么年前开始,她的原身和他就有了这样的纠葛,真真是一段……孽缘。
如果按照严格意义上而言,他是她杀母仇人之子,她也是屡次要置他于死地的敌人之女,可是……
“那又如何,你在乎么?”琴笙扣住她细腰的手微微一收,薄唇边泛起漫不经心的笑。
楚瑜闻言,顿了顿,也轻笑了起来,懒懒地道:“关我屁事。”
本来就关她屁事,就算南太后忽然发现她是遗落在外的女儿,都不关她的事儿。
琴笙低头在她耳边幽幽道:“我以为你会忽然痛苦地纠缠于是否要与我为敌,为你母亲报仇的煎熬里。”
“你以为我是水曜么,戏多。”楚瑜没好气地对着琴笙翻了个白眼,随后朝着琴笙轻嗤了一声:“不过真要追究,你这不是向我这个苦主肉偿血债了么,海王殿下?”
不说别的,连养大苏灵娘苏老夫人都不曾觉得琴笙是凶手之子,她什么立场去演这一场戏?
水曜提着剑,刚刚挑开了一个扑上来不知死活的官兵,随后打了个喷嚏:“哈秋!”
琴笙静静地望着怀里的人儿一如从前的模样,忽然轻笑了起来,带着一点莫测,还有无人察觉的放松。
不是不介意的,他是敏感之人,尤其是在她的身上,他经不起一点可能是区域她的风浪。
他看向远处缓缓走过来的南国公,讥诮地扯了下唇角:“不过看起来,有人不这么想,大概是还想要认回你?”
楚瑜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近了南国公和封逸。
南国公看着楚瑜,神色几乎可以只用一个词来形容——复杂到茫然。
可是在看见她身后靠着的男人之后,他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狰狞,但最终还是强行忍耐了下去一般,将目光停在楚瑜身上,喑哑着开口:“小鱼……我……我……。”
我了半天,南国公却觉得剩下的那半句话是如此艰难地无法出口。
“你是她的亲爹,怎么这么句话很难说出口么?”一边一直不曾说话的廉亲王忽然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一种诡谲冷意。
南国公看向一边的廉亲王,却见他被他的侍卫缓缓地推了出来,南国公的脸色瞬间出现了一种诡谲的复杂与痛苦,不由自主地别开眼。
“怎么了,南飞烟,不敢面对本王么?”廉亲王看着他,忽然轻嗤了起来:“你不是要炸了这里么,别停,继续动手罢。”
楚瑜看着廉齐王,下意识地开口:“义父!”
“住口,本王没有你这种义女!”廉亲王忽然声音尖利了起来,一向平和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狞色,看向南国公,笑容冰冷入骨:“南飞烟,你不炸是吧,要不要我替你炸,你在沙滩里埋下的每一处天雷弹,我都一清二楚,你下不了手,我来替你下手怎么样,说来没有我,你也弄不到这么多天雷弹罢,毕竟这些东西都被曜司的商行暗中垄断了?”
楚瑜愣住了,嘴唇翕动了下,却忽然有些茫然,心中有些空空的,她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廉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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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穷匕首现,所有的过去都展露在眼前。
对了,月票,姑娘们别忘了,三爷又掉下月票榜单了,月底了要清票了,这是最后三四天了,抱抱,本书还有一更就要正式完结了,谢谢你们给我的支持。
爱你们,么么哒。29号也是晚上8—10点左右更新大结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