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盘算着什么?”子泉一边把已经用不了的东西从房间里扔出来, 一边问在院子里拔草的晓唯。
“你怎么知道我在盘算什么?”
“若在平时,让你拔草你定是早就抱怨连天了,怎会像这样一言不发的沉默?”
“兰亭坊的名妓们真的如此出名, 人尽皆知吗?”
“那是自然, ”子泉要把一张桌子从房间拉出来, 可是却卡在了门口, “你问这做什么?”
“我在想, 要是我用尽所有办法都找不到我要找的人,不如就让自己变得天下闻名,人尽皆知, 然后让他来找我好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找不到那个人,就要去兰亭坊挂牌?”子泉拉了半天都拽不出那张桌子, 于是“啪”地一掌, 将其击得寸裂。
“嗯……这个吗, 不一定,不过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子泉听了眉头直皱, 飞身一脚踢破木窗,然后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扔。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和扬起的木屑尘土,晓唯被呛地直咳嗽,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武功高强的人,就是暴力啊……
是夜, 在子泉超高的效率下, 小小院落中的所有房间都已经清理完毕。
午夜将近, 子泉轻巧地跳出房间, 翻身跃上屋檐, 在夜晚的长安城穿行而过,与静风相伴, 不发出一点声息。
长安城西洛丘山上,那座小小的净亭在月色下显得寂寞非常。子泉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坐在一旁的莲池边,不时抬头远望,似是在等人。
“绛月,你为何在此?”
期盼已久的声音响起,红衣女子容颜霎时间喜上眉梢,“参见主上,绛月是特意在此恭迎您的…”
“起来吧。”月色映着一池枯荷盈溢,子泉和绛月一前一后,走进净亭旁的密林深处。
越往深处走,林间的雾气越浓,似是走入迷途幻境一般,当浓雾渐渐散去,一座恢宏华丽仿佛天界琼楼玉宇般的道观出现在半山之间,大门前的匾额上书“净虚洞天”四个庄重的大字。
穿过前厅,子泉来到一座华美精致的庭院,其间一个露天浴池冒着温热朦胧的水汽。
“主上,绛月服侍您沐浴更衣。”
子泉抬起双臂,任绛月为他更衣。
泡在浴池中,子泉舒服地闭目养神,绛月跪在池边,轻柔地梳洗着他的长发。
沐浴完毕,子泉穿上宽大的白色长衫,披上华美的锦服,一条纹金腰带松松地系在腰间,再配上他似笑非笑的惯有神情,整个人散发着俯倪天下众生的邪魅。
“主上,您原来这套布衣已旧,不如让绛月再为您制备一套新衣?”
“不必了,留着它,我明日离开时还要换上。”
“您明日就要离开吗?!”绛月有些吃惊,她本以为子泉这次回来就不再离开的。
“没错。”子泉说完,径直转身朝内殿走去。
这座建于深林云雾间的建筑,尽皆琉璃砖瓦,满是雕栏玉砌。
而位于正东方的内殿中,子泉正慵懒地半倚着坐在铺着锦褥的舒适长椅。
“参见主上!”堂下包括绛月在内的几人一起抱拳行礼。
子泉挥手示意他们免礼,冲一直靠在柱子边的男子说道:“翾羽,这次的事,你已经向皇上汇报了吗?”
“嗯。”
“皇上作何表态?”
“夸奖我等助边城将士除去抢匪有功,赏净虚洞天纹银一千两,绸缎五十匹。”上官翾羽淡淡地重复给子泉听,随着他话音一落,就有四名道士打扮的人将装满封赏的箱子搬了上来。
“又赏绸缎?”子泉一脸的不满,“为何皇上每次都要赏绫罗绸缎给净虚洞天?难道他打算让我把此地用丝绸布匹铺盖包裹一遍吗?”
“主上,那么还是按照老样子,给净虚洞天所有弟子添置新衣?”堂下一个青衣女子问道。
子泉走到那几口箱子前,脑海中突然冒出晓唯的脸,不知她穿上这些名贵绸缎会是什么样子呢?说实话,子泉从来没注意到晓唯的衣着如何,好像每次见面,他都会被她清朗的笑颜吸引住全部目光,忽略了其它。
“主上?”
“嗯?…哦,就交给依婳你去办。”子泉回过神来吩咐着。
“是,属下遵命。”名为依婳的青衣女子示意那四个道士搬着箱子,随她一起下去了。
“琴柔,你和绛月回兰亭坊去,以免袭玉对你二人生疑。”
“可是主上,绛月今夜想留下来服侍您……”
“今夜我没有时间。”子泉斩钉截铁地说。
琴柔看到绛月一脸愁怨地还要说什么,伸出一指要她噤声,然后一把拉起她往外走。
“主上,绛月一直期盼着今日您回来,这么做未免…”堂下仅剩的一名着灰色长袍的男子开口说话。
“千迟,我没时间听你说这些,若是你舍不得心疼了,是否要我放你一日休息去兰亭坊安慰绛月?”
“属下不敢。”
“你去找些熟悉修缮旧屋的工匠手艺人,潜伏在东城沐然居附近,听候我差遣。”
“遵命。”千迟也抱拳领命离开了,硕大的内殿中只剩子泉和上官翾羽二人。
子泉凝视着上官翾羽,两人相对沉默。
片刻后,子泉开口说道:“我还要在沐晓唯身边待上一段时间,净虚洞天就先暂时由你坐镇,切忌莫要搞砸了。”
上官翾羽看了子泉一眼,转身径直离去。
眼看天色将明,子泉也回到房中,脱下华丽的衣衫,换上了之前的布衣,飞身跃出窗外,再次消失在了长安夜色中。
长安城的天气渐渐变冷,入冬的时节让所有人都想躲在舒舒服服的家中烧着炭火喝着热茶。
然而有一人却与这种气氛格格不入。晓唯自从在长安基本安顿下来后,便投入了寻找玄束的行动中去。三个月中,她几乎走遍了长安城中她能去的每个角落。无论是东西市集,还是大小茶楼,连此间的每座客栈晓唯都曾一探究竟。如今连东市中的小摊贩们都认识了这个在深冬,不停寻人觅踪的女子。
现实总是没有想象的完美。即使踏破铁鞋,晓唯依然至今都没有玄束的半分消息。
不过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月个间,至少有一件事值得晓唯开心,那就是她那破破烂烂的“沐然居”翻新计划终于初见成效。在子泉占大部分、她占小部分的不懈努力下,这小小的院落终于初现曾经的别致。
每间房间都重新换了窗棂门栏,破了的房顶也已补好。在晓唯的强烈坚持下,子泉甚至在房顶上另修了一个小小天台,满足了晓唯每夜仰观星象的要求。
那颗已经枯死的槐树被移到了院子一旁,曾经遍布整间院子的格式杂草拔出后直接移植到了各个用篱笆围好的角落,晓唯美其名曰:众生平等,弃物利用。
这晚,夜空清朗,将满未满的明月高挂天际,晓唯在屋顶的天台上观星,顺便列出长安城中自己已经去过和未曾去过的地方。
“此等光线下,你也能看见纸上的字?”子泉似踏着清风般轻巧地跃上天台。
晓唯看着子泉直皱眉头,“我知道你武功盖世,但也不用每次都这么华丽的出场吧?”
“盖世不敢当,至少不毕每次爬梯子上来。”子泉指指墙畔那专门为晓唯搭的梯子,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我这叫低调,你懂吗?”晓唯说完继续埋头在面前的纸张上。
“如何,可有进展?”子泉也拿起一张纸随意翻看着。
“哎,要是有进展就好了…”晓唯眉头直打结,“现在看来,除了皇宫和青楼,其他有可能的地方我已经全都走遍了,可是依然一点线索都没有。”
“你接下来要去青楼?”
“是啊,”晓唯点点头,“要是青楼也没有,我还真得开始思考如何混进宫去找了。”她其实很不愿涉足青楼和皇宫,无论是从电视上还是从自己的经验来看,这两个地方都是龙蛇混杂、是非不断、勾心斗角的危险之地,自文轻之后,晓唯真得不愿再接触这种复杂难测之事。
“别这么一脸苦闷,你看你,五官都快拧成一团了,”子泉一手撑头,半倚在栏杆上,略带笑意地说:“不如你求我,我可以保证你能一路畅通地出入长安城任意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即使皇宫也不再话下。”
晓唯听了毫不当真,“你以为你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啊?”
“怎么,你不信我?”子泉翻了个身,拉进他和晓唯的距离,指着下方井井有条的院子,说道:“你看,此地从荒居古宅变成现在这般精致典雅,难道尚不足以证明我的能力吗?”
“这倒不假,”晓唯也不得不承认,子泉实在很有建筑师的天赋,一个人把沐然居修葺一新,不知道还以为他有一支工匠小队暗中相助呢!
“不过,既然你说到了,我还有个提议,”晓唯暂时将烦恼放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沐然居的规划来:“等明年初春,我们在院子里种竹子如何?”
“竹子?”
“是啊,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种竹子多好啊,等长出竹笋了,还可以摘来吃…”晓唯开始幻想清脆欲滴的竹叶和香嫩可口的竹笋…
“说到吃,沐然居的厨房可是我花了三日时间才整理好的,但你至今一次都未曾用过…”
“我以为下厨是你的工作…”
“你不会烹调煮食?”
“你会吗?”晓唯挑眉问道。
子泉一阵沉默,“不会。那你的竹笋收获后如何烹煮?难道你打算直接生吃?”
“这个嘛…”晓唯托腮思索片刻,说:“你觉得我们拿去天乙酒楼请他们做给我们吃,可行吗?”
“………”
“还有,我们在院子里挖一个池塘如何?”
“池塘?”
“是啊,再养几条锦鲤,种上荷花。等秋天就又有莲藕可以吃了!”
“………”子泉开始觉得有点头疼了,“不知我现在回上官家还来不来得及?”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
月光下,沐然居良辰美景,沁人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