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马车辘辘的徜徉在管道上,孟君浩与二皇子同乘一辆大车。车帘紧紧的关着,没有一丝寒风透进来。
望着二哥,孟君浩惆怅万千,心绪不宁,眼神里荡漾出一种凉薄。明明是询问二哥,口气却像是在自言自语:“二哥,那一年,你为何要杀我?”
听见六弟的亲口质问,二皇子的眉毛上挑了一下,嘴角抽动,似要开口说话,却终是因为穴道的封闭作用,发不出半点声音。
带着复杂的情绪,孟君浩解了二哥的哑穴,双眼无神的凝望着他。这个问题已经藏在心底多年,每当回忆涌来,记忆翻滚之时,都会在心底深深的思考。
二哥,当年悉心呵护无微不至照料自己的二哥,居然会对自己狠下毒手,他实在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呵呵,原因,原因你不知道么。”二皇子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充满着一股子的不屑。
孟君浩的神色一凛,缓慢的摇了摇头,眼睛依然紧紧注视着二哥,嘴角上带着一抹苦涩。换做是谁下毒手,他都欣然接受,除了二哥。
二皇子的神情有些凄楚,似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闭紧了双眼,眉宇间藏着一抹仓皇:“早晚是个死。如今,我就告诉你吧。”
孟君浩屏息聆听,这件事情困扰他多年,早就想一探究竟。
二皇子挑了挑眉,恨恨的道:“从你生下的那天起,我就讨厌你。”
“那二哥,为什么还要,还要照顾我,替我揽去身上的罪责?”孟君浩迷惑不解,无比忐忑的开口问道。记忆中的二哥,永远伟岸如墙,让人感到暖意。
二皇子哈哈冷笑了两声,表情中带着几分深刻的讽刺:“那时候,只是为了让所有人,包括你的额娘,放下对我的戒心。父皇原是宠爱我的,但从你出生开始,一切就变得不同。他所有的心思全花在你的身上,对我这个亲儿子置之不理。
后来母妃告诉我,若是想赢过你,就要千方百计的爬上皇位。那时候,君临天下,受到万人的敬仰。”
“所以,你一开始接近我,便是带着杀意的?”孟君浩的心中一凉,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到背后一阵发麻。人心难测啊,前一秒与自己嬉戏的兄长,背地里却日思夜想要将自己除去。
二皇子瞥了眼孟君浩,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中折射出一丝恨意。嘴角不屑一顾的向上勾起,就仿佛在做一个极简单的回应。
只感觉整个世界坍塌下来,从前所有的想念,所有的质疑,此刻都便成赤裸裸的讽刺,一刻不停的嘲笑着他。
“二哥,若是那时你开口,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别说是一个皇位,就算是让我放弃生命,我也是甘心的。”
掀开帘子,孟君浩的目光停留在远山上,语气里呆着几分辛酸与遗憾。
二皇子冷冷一笑,笑声悚然的让人头皮发麻:“呵呵,未必吧。父皇的旨意,你母后的暗示,你会违逆?”六弟的娘亲比起自己的娘亲,更得父皇的宠爱。所谓爱屋及乌,六弟的受宠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同样是父皇的骨肉,他自小就被称赞聪慧,文韬武略,让当朝的高官刮目相看。
因为自己的出身,他远远比其他的皇子,更加刻苦,更加用心,更加认真。一切的努力,不过是为了换来一句父皇的夸奖及肯定。
从前的父皇确然是疼爱自己的,寻了京城的名家教他知识,对他寄予众望。只是,后来六弟的出生,彻底破灭了这种美梦。
父皇开始对自己视而不见,却格外关注六弟的一言一行。接近六弟的目的,其实还有一层,是想在父皇的眼睛里,重新看见自己瘦小的影子。
那时候,他以为那样的话,父皇便可以对自己另眼相看,会在心中保留一个他的位子。所以,他小心的陪伴在六弟身边,教他读书写字,带他到处玩耍。可父皇的眼睛里,时时刻刻装的却仍然是六弟。
论聪明,他不在六弟之下。论才华,他自认更甚一筹。却只是因为母妃的失宠,便将自己全盘否定。
虽说是子凭母贵,但他好歹也是父皇的亲生骨肉。何况他伶俐聪慧,才华横溢,凭什么得不到重视。
那一日母妃看出他的愁绪,俯在他耳边,诉说了她绵延的恨意,只有六皇子消失,他才能获得圣宠。
一开始,他有过犹豫,但时日一长,父皇的冷落,终于让他忍无可忍。精心谋划了一番,终于对六弟下了毒手。
许多个夜里,他都忐忑不安,害怕六弟的冤魂,回来找他索命。
一向不相信鬼神的他,在院落中置了两尊大佛,日夜祈祷,求佛祖佑得他平安。
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想起与六弟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心中有过酸楚,有过疼痛,但嘴里反复念叨的一句话却是:我只是拿回原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会的。”孟君浩沉吟了一下,语气坚定,不容人质疑。
那时候,他把二哥当做他的天。对于他的请求,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二皇子的心脏被微微的触动,表情像是被电狠狠的击中,一时愕然。六弟他,他……
顿了一顿,强迫自己去否定孟君浩的好意,至少这样会让他施加的伤害,变得心安理得。
“二哥,你伤害我,我可以原谅。但你今日伤害鸢儿,我是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
孟君浩咬着嘴唇,生生硬硬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他看着远处逝去的风景,心底有悄然的恨意。
鸢儿的性命危在旦夕,他却不得不决绝的离开,去做一件所谓大事。
身在皇子之位,肩上的责任总是高过别人,一句家国大事,胜过所有的儿女私情,让他无力反驳。
陈朝的命运,不能因为他的一时自私,而遭遇横祸。
父皇的事情,在凤翔城中他就有耳闻,说是权利被二哥控制,父皇处在被架空的状态。
他早就想回去一探究竟,但条件实在不允许。且不说,皇宫的守卫森严,就算是二哥的耳目,他也没有信心躲过。
若是被二哥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二哥一定会想尽所有的办法,斩草除根。他要感谢那个放假消息的人,引蛇出洞,才能将蛇绳之以法。
山林荒芜,早已走出高凉的境内,轿夫驾着马车,顶着寒冷的晚风。他的鼻子冻得通红,手脚冰凉,但一想到公子取得的胜利,心里无比的欣喜。
二皇子似乎放弃了最后挣扎的机会,在车中呼呼的睡起来,神色平静。
听见二哥均匀的呼吸声,孟君浩摇摇头,努力定了定神,心中一片释然。
今日的一番对话,解开了他万年的心结。既然二哥一早对自己便无手足之情,他又何必执念于此。
夜幕静静的落下来,黑暗的望不见前路,几只乌鸦凄厉的叫着,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
吩咐车夫停了马车,在此处休息。二皇子麾下的护卫,现在全都真诚的降在他身下,归他所派遣。
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大抵不过如此了。
那些护卫其实是有私心的,二皇子的暴虐,平日里已经让他们吃尽万般的苦头。好不容易借着六皇子有个翻身的机会,他们怎会轻易的放弃。
“六爷,二皇子在凤翔城中的一番行为,为人所不齿。”
“六爷,二皇子他掌握政权,有心篡位,乃是大逆不道。”
一逮着机会,那些个官兵就在孟君浩面前,喋喋不休的揭露着二皇子的罪行。这是他们多年来的生活方式,阿谀奉承,打击旧主以表衷心。
孟君浩忍下心头的不耐烦,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说下去:“你们说的我知道。有道是因果报应,二哥他迟早会受到惩罚的。”
冷眼旁观这个世界多年,他对事情有自己独特的判断,从不会因为一些人的言论,而动摇自己的信念以及决定。
阿谀奉承的话,传在他的耳朵里,也似一阵冷风,左耳进,右耳出。
对这一切,他早就生存厌倦。但他也明白那些个下人的处境,不费尽心机的说些讨主子欢心的话,难免心里不安。
“六皇子英明。”一众官兵齐齐的福了福身子,为自己遇上这个英明的主子,而欢呼雀跃。
孟君浩点点头,清澈的眼眸中划进一抹哀思。层层叠叠的远山,在他眼中,都像是沉睡着的齐文鸢。
晚风飒飒的吹拂着,花园里花草的清香,阵阵的扑鼻而来。
花池中许多的花,总愿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绽放,为凄凉的夜色增添一抹神秘色彩。
灯火隐藏在一个个的屋子里,发出淡淡的亮光,洒在鹅卵石子铺成的路上。
算不上宏伟的养心殿中,辛郁正躺在软榻之上,手里捧着一卷书,专心致志的看着。
屋角的香炉,袅袅的升腾起一两缕青烟,闻在鼻中是让人心神安宁的松香。
太后怕辛郁费神,特意寻人找来这味香,放在香炉中,希望对儿子的情绪有抚慰的作用。
烛光微微,他的脸庞映在白色的窗纸之上,从外面看,有一抹凄凉感在。
床榻前放着一个镂空的屏风,上面雕刻着的龙凤,栩栩如生,彰显着王室的尊贵。
几个宫女守在屏风外面,等候着王爷的命令,沏上一杯清茶。夜晚静寂无声,大殿之内,似乎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们的新王爷,常日不苟言笑,脸上的表情安静而严肃,让人心中生畏。
“少主。”一声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养心殿中。
辛郁一惊,连忙从床上直起身子来,等待着却要的消息。昨儿中午的时候,吩咐却要去蓬莱山打探消息,眼见过去了一天一夜,却要仍是不见半点踪影,他不免心生担心。
“怎么样?”辛郁开门见山,满心担心齐文鸢的安危。
辛郁扭头,有些犹豫的望了望屏风。毕竟是机密的事情,有宫女在,难免不安。
“你们先下去吧。”看出却要的担心,辛郁语气冰冷,义正言辞的命令道。
“是。王爷。”宫女们齐声应着,在心底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迈着整齐的脚步退了下去。
虽说新王爷,平日里甚少责骂她们。但他身上的那股不近人情的疏离,总让人忍不住想躲开。
却要抱了抱拳,头低下去,伸手抓了衣角,语气里满是不安:“少主,今日蓬莱山中发生了一场激战。”
“激战?那鸢儿她?”辛郁的神色十分不解,他印象里的蓬莱山永远是人迹罕至。但比起争斗,他更关心的是齐文鸢的安危。
却要的神色暗淡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这件事情。虽然昨日午后,他便带领了几名官兵往蓬莱山行进,但蓬莱山一来地处隐秘,二来山路崎岖。
所以,到达蓬莱山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在山脚下休息,第二日一早再出发。寻了个避风的山头,找了干草覆盖在身上,怕晚上遭歹人袭击,又将马牵的远远的。
天还未亮的时候,他们却被一群嘈杂的声音惊醒。情急之下,连忙藏了身,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被发现。
在草丛的掩护之下,偷偷打量着眼前的人群。只见那群人全都是寻常百姓的装扮,却是训练有素。个个手中提着长剑,身形魁梧,倒像是官兵们乔装打扮而成。
却要心中惊讶,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好在他在外生活多年,对躲藏一事,深有心得,一时并没被发现。
那些人的来历,却要在心中暗自猜测了许久。担心是有人故意在蓬莱山上训练兵队,企图对高粱不利。
为了一探究竟,却要和几个护卫,蹑手蹑脚的跟在他们身后,上了山。
幸好蓬莱山上树木高大,荒草丛生,再加上那些官兵们人多,脚步声嘹亮,所以,一路的跟踪,相安无事。
那群人在半山腰的一个岩洞前停了下来,却要以为他们要短暂的休息,不料,那群官兵却在头领的带领之下,一个一个鱼贯而入,深入山洞。
进去了许久,却不见任何一人出来,却要才恍然明白,山洞之后,另有天地。
军队藏身于此,也真是够隐秘的。却要感慨着,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通往山洞的路,只有一条,却要并不敢贸然行动,依然藏在高草丛中,观察和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远远的瞧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灰溜溜的躲在洞口旁。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那群人有所图谋。却要耐着性子,仔细观察着那男子。
那男子辗转了几下,似乎十分犹豫和不安,忽然,他大声的喊起救命来。他的声音柔美婉转,清脆如鹂,倒像是个娇滴滴的少女。
却要心头诧异,等那男子回过头来的时候,他才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竟然是少主日思夜想的齐姑娘。
一瞬间,他震惊的差一点发出声,用眼神暗示了一下跟随着的几个官兵,让他们不可轻举妄动。然后,将匕首小心的拿在手中,等待着良机。
万一山洞里的人对齐姑娘不利,他就要当机立断的伸以援手,完成少主的愿望。
山洞中一前一后,出来两名大汉,身材魁梧,脸上的表情复杂而带着一丝邪恶。似乎是听见了齐姑娘的喊声,心生了采花之意。
却要恶狠狠的盯着那俩大汉,手按在刀柄之上,若是他们企图不轨,他便直接冲上去。
意料之外的,齐文鸢却抓住了时机,用力的往两名壮汉的背后戳去,然后,两名汉子应声而倒。
却要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心中为齐文鸢暗暗的喝彩,这样的胆识,就算有些男子也未必及得上。
这时候,他才有些明白,自家的少主为何会喜欢眼前的少女,果然与众不同。
亲眼看着齐文鸢走进了洞穴之内,却要在心头紧紧的捏了把汗,再也顾不得许多,从草丛中跳出身子,蹑手蹑脚的附在洞穴口。
里面的对话,经过山洞的传声作用,清晰的一句一句传进却要的耳朵。
想不到今日的那群人的头领是陈朝的二皇子,他的心中震惊,嘴巴长得老大。从二人的对话中,却要大致判断出来,似乎是二皇子特意带兵前来寻事挑衅。然后,因为疏忽,反被齐文鸢擒住。
巾帼不让须眉啊,却要忍不住感慨道,听见二人远去的脚步声,却要鼓足了勇气,深入山洞之中,想去一探究竟。
山洞的路十分崎岖,而四下一片漆黑,等到视线完全适应了黑暗,辛郁方才舒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躲在洞口,小心翼翼的往里面张望,里面的情景出乎他的意料,高耸的殿宇,潺潺流水,林海青翠,鸟语花香,宛如仙境一般。
那些官兵正在打斗着,刀剑相碰,发出当当的声响。与他们交战的是一众白衣飘飘的男子,仙气十足。
那些白衣男子上下跳跃,一招一式中,充满了轻盈,却要不禁看的有些惊了,嘴巴老半天没有合上。
之后发生的一切,全被他看在眼中,包括孟君浩的突然出现,局势的突然变化。
陈朝的二皇子与七皇子之间的争斗,听的让他心寒,想起自家的少主,曾经也被自己的手足逼到最难过的境地,胸口就微微的发酸。
幸好当时挺过来了,克服万千困难,少主登上王位,揭穿了二王子的罪行,一切事情似乎顺利得让人难以相信。因为少主的原因,他忽然对眼前的六皇子有了几分好感。
正在发愣时,二皇子远远的朝六皇子扑过去,形势危急。却要心中一急,声音却沉默在喉腔里。
情急之下,却是齐文鸢挺身冲了上去,然后,刀深深的插进她的背,几点嫣红的血迹滴落在地上。
却要远远的瞧着,心念电转,不知该不该出手相帮。少主的话,清晰的回荡的在心头,只远远的保护着,不可暴露了身份。
于是,眼见二皇子束手被擒,六皇子痛哭失声。他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几次想走出,却被因为主的命令,生生的退回身子。
阳光很明媚,刺眼而炫目的闪耀在洞外面,外面依然是高山流水,青草绿树。
只是那个英气勃勃的少女,却仓皇的倒下,躺在六皇子的臂膀之中,人事不知。
或许,在她心里是喜欢六皇子的,不然也不会不顾性命,奋力扑救吧。却要思索着,心中荡漾起些不安,眼下齐文鸢受了重伤,命在旦夕,少主知道一定会焦急的发狂吧。
但转念一想,一旦告诉少主,齐文鸢是为了救其他的男子,而甘愿割舍自己的性命。少主会不会就此放弃,从而斩断情丝,把心思完全放在国家大事上呢。
却要的心中惶恐,暗暗在心中下定了决心,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才能让少主早日摆脱痛苦。
见证了事情的收场,却要的心思恍惚,召集了带来的部下,马不停蹄的往王府赶去。
因为路上的耽搁,加之害怕暴露了身份,却要一行人走的异常的小心翼翼,到达王府时天色已经渐晚,夜幕沉降。
让那些守卫们自行散去,却要特意叮嘱了几句,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半句。
一切收拾停当,却要方才风尘仆仆的奔赴养心殿,他太了解少主的习惯。每日这个时候,一定是在养心殿中看书。
到了养心殿门口,见灯火通明,少主的影子摇曳在窗子上,急忙推门进去。
“你所说的可是真的?”辛郁的眼眶通红,心脏像被人划过一道,灼灼的疼。
却要点头,有些心疼的望着少主,眼睛里闪烁着想说的话,少主,齐姑娘既然心有所属,我们且不必多管闲事了。
辛郁的眉头微蹙,脸上的表情浓重而哀伤。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真正关心的依然只是她的伤势。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