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另一边,凤翔城中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
虽然莫玄镜一早得到了消息,但总归是被事羁绊着,脱不开身。只好,吩咐了手底下的几个可靠的人,简装从行往高凉去了。
奈何,高凉郡路途遥远,一行人出发到现在已然两日,仍未到达高凉境内,更别说打探消息了。
莫玄镜紧锁着眉头,只听见“咔啪”一声,却是手中抓着的桃树枝,折断了。
府中残留的几株桃树,都不算高大。莫玄镜站在树底下,倒有种比肩而立的意味。
初冬时节的树木,放眼望去,并无二致,光秃秃的枝条,枯槁了全身。
儿时,每逢初春时节,桃花绽放的时候。他总喜欢携了娘亲的手,到这里来赏花。
粉色的花,白色的花,扑鼻的香气,似乎还在昨日,岁月却流逝了几多。
莫玄镜的心中,隐隐有些悲凉。这几株桃树,是他娘亲当年刚嫁入莫府的时候,亲手插下的。
原本就是闲来无事玩,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第二年初春,细小的桃枝,就开始发芽吐枝。嫩生生的小芽,有着深沉的生命意味。
也就是那一年,娘亲怀了他,桃花盛开的最繁茂的天气里。娘亲总喜欢在树下,含着笑意,一针一线,为尚在腹中的他缝制衣服。
这些事,是在他有记忆的时候,娘亲亲口说的,也因此,他对桃花的喜欢更甚。
双手摩挲在粗糙的树皮上,莫玄镜的眸色中,带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鸢儿,也不知鸢儿如何了,愁绪瞬时涌上心头。但比起这个,他眼下最担心的却是如何将消息隐瞒下来不让姑母知道。
冷风轻轻的吹拂过来,吹的他脸颊生疼。纵然是在北寒之地呆的惯了,但他仍是不耐冷。
用手捂住脸颊,转过身去,才渐渐觉得脸上的温度,恢复了些许。
“公子,皇甫公子上门,说是有要事相见,不知您……”
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是他的近侍忍冬。
他的背微微一颤,惊呼出声:“皇甫公子?”仔细在记忆里,搜寻着他认识的姓皇甫的人,却分明无半点印象。
他的记忆力惊人,不过一面之缘的路人,让他回想起样貌,他也能记得大概。
而且皇甫这个姓氏,不仅是在凤翔城中,还是在蛮夷都很少见。若是与他相识,他定然不会忘记。
微微皱了眉,似乎是在心底细细的回想。莫玄镜转过了身,神色中带着几分质疑。
忍冬急忙福了福身子,张口解释道:“公子,这位皇甫公子是名医皇甫英的公子,与表小姐一向交好。”
“哦?”莫玄镜的眸子微沉,应了一声,经过这样一番提醒,他倒是记起来。姑母的病情,就是托皇甫神医的福,才顺利治愈的。
他早就想托人登门致谢的,但回凤翔以来事物众多,一来二去,也就将事情抛在了身后。
“快请皇甫公子进来。”他的英眉一挑,语气中带了几分急切的味道。
“是。”忍冬应了声,步履匆匆的闪身去了。
并没特意安排在会客厅中相见,莫玄镜命人在后花园中摆置了桌椅,两张太师椅并排而放,居中放置了一张玲珑的红木方桌。桌上整齐摆放着两套茶具,一壶热茶,正腾腾的冒着白气。
在屋子中呆的久了,他反倒喜欢外面的恣意清闲,亦能让皇甫弦少了几分拘谨。
花池中的紫罗兰开的正好,紫色的花朵,一簇一簇,有种别样的景致。
阳光洋洋洒洒的迎面洒来,照在身子上,有种说不出的惬意。这儿的风景,比起古板的会客厅,反而生动了许多。
“莫公子。”见着院中的坐在太师椅上的人,皇甫弦礼貌的拱了拱手,轻声唤出。
莫玄镜闻声,连忙起身,回了一礼,语气中流露着感激:“阁下便是皇甫公子,怠慢了,实在抱歉。”
伸出右手,示意皇甫弦坐下,见他坐下了。莫玄镜才踱了步子,往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直到这时候,二人才瞧清彼此的容貌,在心中都是轻轻一叹,真是个美男子。
“皇甫公子,听说姑母的病便是尊父治愈的。我因为公务缠身,没能亲自上门拜谢,还望尊父能原谅。”
莫玄镜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歉然,咬着唇角,微微的笑了笑。
皇甫弦的面庞,映在他的眸子中。与鸢儿相差无几的年纪,面容上似乎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一对漆黑的眼珠,灵气四射。高挺的鼻梁,英气的眉毛。
他的眼角,似乎隐藏着几分隐忧,淡淡的,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难道,他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莫玄镜兀自在心中猜测着,面上仍是平静如水。
皇甫弦赧然的回以一笑,分辨道:“莫公子客气了,家父与莫家夫人,本就是旧相识。出的几分力气,也在情理之中。“顿了一顿,他换了严肃的面容,正色道:“不过,今日我来此,却不是为此事。”
毕竟是表兄妹,莫玄镜的眉眼,与齐文鸢倒有着几分的相似。同样是清亮的眼睛,清澈见底。连那眉,似乎也是一样的,英气勃勃。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不由得微微一紧,一抹苦涩从舌根上传来,滑遍全身。
到现在他仍是放不下心中日思夜想的人儿,所以,一得知消息,他就迫不及待的寻来了。
雪衣女现身药王谷的那一日,他原以为是齐文鸢登门拜访,心中欣喜不已。
后来,等了好久,迟迟不见齐文鸢的踪影,才知道是空欢喜一场。
雪衣女在原地打着滚,一副焦虑不安的模样,他觉得诧异,这才仔细的搜查了雪衣女的全身。
没想到,在雪衣女粉红色的脚踝上,发现一个系着的红绳子,绳子上拴着个细小的竹节。
竹节中置着一团纸条,打开后,白纸黑字阐述了齐文鸢的现状,落款却是一个叫独孤清的人 。
当下,皇甫弦就急了眼,大声呼喊着,将纸团拿给父亲看。
信纸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说是齐文鸢重病,原是想让父亲前去治病。如今因为机缘巧合,在郡王府中养伤。
那信上的字迹寥寥,字里行间,透露出写字之人的急切。
鸢儿重病,那,那……泪水盈满了眼眶,一颗心脏生生的疼,像是被针扎过。
父亲接过纸条,脸色沉重,解释道,独孤清是他许多年前云游之时,相识的人。
多年来并无联系,想不到,今日竟发来了求援信,而且需要救援之人,竟然是齐文鸢。
这样的巧合,让人匪夷所思。皇甫英一拍大腿,便觉得此事危急,不可再等待,急忙动了身。
然后,吩咐皇甫弦守在谷中,等待别的消息。
皇甫英不愿让他冒险,强硬无比下达了禁足令,所以,皇甫弦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情愿。
奈何,父命难为,他只好应下来。一边照顾雪衣女,一边等待父亲的讯息。
雪衣女自打回到药王谷,便精神不振,一副萎顿的样子。不知是因为路途上耗费了太多的力气,还是因为水土不服。
皇甫弦熬了几服药,掺杂在喂食的水中,让它喝下去。所幸雪衣女通灵,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按时服药,小小的身子倒也渐渐的好起来。
但父亲这一去便去了数天,却没有半分消息传进来,皇甫弦不禁有些坐卧不安。
今日一早,再也等待不住,小心安置了雪衣女,急急的从谷中出来。
先是去了齐府,想将此事报告给莫家夫人。只是,齐府的人却说,莫夫人一月之前,就搬去了将军府。
小心翼翼的一番权衡利弊,皇甫弦将满肚子的话吞咽下去。齐府的人心不古,他倒是见识过的。
若是被人嚼了舌根子,暗地里使坏,齐文鸢的命运便岌岌可危,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问明了路途,他就直接向莫府赶来。
好在莫玄镜的声名在外,再加上莫将军的流芳的英名。一路上,并没花费太大的功夫。
“那皇甫公子是因为鸢儿的事情而来?”莫玄镜不敢置信的抬头问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恐惧。双手扶在扶手上,眼睛中带着一抹忐忑。
他侧头凝望着皇甫弦,心念电转,皇甫弦与鸢儿交好,莫非知道其中的内幕。
皇甫弦郑重的点了点头,眉头深锁,一字一顿的说道:“鸢儿半月前受了重伤,不出意外的话,眼下正在高凉郡王府中养伤。”
说着话,他伸手将那张纸条递过去,眼色黯然。
半月以来,齐文鸢的伤势,终是压在他心口的一块巨石,让他几欲喘不过气来。
莫玄镜的心头一紧,陡然有一抹寒意袭来,让他四肢变得冰冷。
他提着一口气,接过纸条,待看清了纸上的字,闪出更多的疑问,开口问道:“这封书信,莫不是有人伪造的?”
表妹虽然生性好动,左右没出了凤翔城,何以结识了高凉郡王。
而高凉郡王,为何救了表妹,却不派人往家里知会一声,总是说不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