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鸢满心的不安,绞着帕子,秀眉紧蹙。脚下的步履沉重,腿上像是灌了铅。
她拼命支起了耳朵,想听下文。
只闻见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却是再也无声响了。
是了。今日宫中春宴,果亲王必然在邀请之列,出现在御花园中,倒也无可厚非。但何至于在宫中隐秘的商议谋反之事,这其中的缘由,齐文鸢左思右想,仍是不大明白。
比起皇宫,王府里,自然安全的多。
或许,是因为那负责禀告之人,原就来自宫中,被果亲王收买。然后,东奔西走打探飞逸国的情况,同时,负责刺探皇宫中的情况。一旦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可立即通知果亲王,与飞逸国联手,开始一场叛乱。
这般一想,她心中顿时雪亮了几分,将拳头紧紧攥起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果亲王相貌堂堂,竟也会做的这种投递叛国之事。
她的步子有些慌乱起来,脚步匆促,绊倒了路旁摆放的盆栽。只听见“桄榔”一声,花盆四分五裂,碎落在地。
因着御花园的这头,并无人来,所以,格外的安静。花盆碎落的声音,这会子听来,只觉如雷贯耳。
“谁?”
丛林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的恐惧。
齐文鸢暗叫不妙,捉了清月的手,咬紧了嘴唇。缩紧了身子。藏在灌木丛中。
幸得灌木丛高大,繁密,而她俩又属于清瘦的身材,隐蔽起来,并不容易被人察觉。
脚步声匆匆,接着是一阵,树木叶子被袖子拂过的哗啦声。两个人一前一后。绕到了假山后面。
“王爷。这里并没人。”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过来,他左顾右盼,寻找着蛛丝马迹。
投敌叛国。这件事情,干系重大。若是被人听了去,泄露到皇上那里,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所以。当下,他不敢有丝毫的含糊。
那男子背对着齐文鸢藏身的草丛。并不能瞧清模样,只大致看得见轮廓。只见那人身材魁梧,高大挺拔,虎背熊腰。从服侍打扮上看,像是御林军之类的。
但她却瞧得分明,被叫做王爷的人。是果亲王无疑。
果亲王,她见过一次。是在去岁的兰香会。穿越之后,她的记性极佳。
虽只见过一次,果亲王的模样,却是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再找找。”
果亲王的神色间有些荒乱,忍不住催促起来。头顶的太阳的照过来,额头山沁出的细密的汗珠,闪闪发光。
清月的一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生怕被人捉到了现行。她紧紧挨着齐文鸢,眼睛瞪得浑圆,拼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瞧见那两个人焦急的模样,她便知晓了事情的大概,定然是那俩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才害怕被人撞见了。
若是自己被他们发现,指定要杀人灭口,根本不能活着走出御花园。
眼见,果亲王的身子渐渐的凑过来,齐文鸢紧张的一动不动,闭紧了眼睛。
若是被找到了,找什么借口呢。捉迷藏?那般轻易被拆穿的鬼话,果亲王断然不会相信。倘若事情真到了无可转寰的地步,那她只能使用灵力了。
狗被逼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她。身负武功绝学,自然不是好欺负的。
这般想着,她心中的紧张便消了几分,紧蹙的眉头,亦是舒展了开。
“喵。”正当时,一声猫叫,再次打破了宁静。
几个人的目光,一同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只浑圆浑圆的猫,正悠闲的迈着步子,在城墙上晃来晃去。
“王爷,御花园中正在办春宴,一般人自是没有资格出席。现下,那边似乎尚未结束,定是不会有人进来乱走动。定然是那只猫,绊倒了花盆。”
那人的神情稍稍舒缓了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指着那只猫,解释道。
闻话,果亲王略略一沉吟,站直了身子,往后跨了一大步,道,“如此,倒有几分可能。你且先下去,我从花园的另一头出去。今日之事,一定要保密。”
他压低了声音,嗓音深沉。有的事情,真不是闹着玩的。
今日,他应诏进了宫中,与几个大臣一道,聚在养心殿中,听着皇上的训诫。
只过得一刻,皇上便没了兴致,神情慵懒。命令他们继续商议,自己倒摆驾御花园中参加春宴去了。
皇上前脚刚走,他就按捺不住,借口说身子不舒服,想去亭子那里小憩片刻。
他身份尊贵,既然亲自提出休息,大臣们自是不敢反对,反而语气恭谨的担忧了一番。
他宫中有内应,早得知了春宴的举办时间,所以,一早便约了他培植的亲信在御花园中相见。
御花园有两个入口,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北边是大门,有一个大大的拱形门,上头有匠人刻下来“御花园”三个字。
南边是扇小门,因为偏僻,平时少有人来,皇上也就懒的在此处布下兵力。
南边的木门旁,爬满了翠绿的爬山虎,一把铜锁早已锈迹斑斑。资历尚浅的宫人,并不知道这边仍有出口。
果亲王于此却是心知肚明。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宫中的每一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很小的时候,他便贪玩,不惯走大路,喜欢在生僻的小路上乱窜乱跳。
所以,当他发现御花园尚有另一处出口之时。便哭丧着脸。哀求他的母妃,想办法将钥匙拿到手。
他的母妃,耐不住他的哀求。不惜花了重金,恩威并施,满足了他的要求。
明晃晃的钥匙,握在手中的时候。他满心的欢悦,满脸骄傲的将锁打开。然后走进一个不寻常的世界。
南门进去是葱葱郁郁的树林子,并无鲜花点缀,夏日到了,一片清凉。
所以。夏日里,闲着无事的时候,他总要跑去御花园中。一来是为乐趣,二来是为乘凉。
直到多年之后。他们兄弟几个各自长大成人,不便在宫中居住,他的父皇便下旨,另置了宅子。
但钥匙依然保存了下来,随着岁月一道,完完整整的,藏在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匣子中。
后来,他的兄长登基,继承了皇位。其余几个兄弟,全被发配到远离京城的地方。
说是册封为王爷,实则是为了皇位的稳固。这是朝代每个更新继承人之时,都会上演的剧目。
但他却是例外,因着父皇对他的宠爱。归天之后,留下的遗诏里,册封他为果亲王,留守凤翔城。
他半是惶恐,半是惊喜的接领了诏书,向他的兄长,当今圣上,诚挚表达了他的衷心。
从此闲云野鹤,他安安稳稳的当他的王爷,他的兄长,根基稳固的坐在皇位之上。
故事从表面上听起来是最完美的结局,兄弟和睦,相亲相爱。
只是,他却存了恨意,他不懂,明明父皇最疼爱的是他,何至于让自己的兄长继承了皇位,而不是他。
论才得,论能力。哪一点,他都不比他的皇兄差。凭什么,到最后,他只能矮他一截,受他驱使。
他隐忍着,蓄谋着,等待着时机的成熟。有一天,他也要登上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
二皇子控制政权的时候,他就蠢蠢欲动,只是,兵力却短缺。比之二皇子,实在是九牛一毛。
后来,二皇子战败,权力重归他的兄长手中。从那一刻开始,他才觉得佩服。
为君之人,到底是有着与众不同的本事。
所以,他再不敢小觑了他的皇兄,逐渐的掩起锋芒,寻求下一个时机。
当飞逸国国君提出与他联姻的时候,他惊慌失措,他满心激荡,觉得谋反的事情,总算是八字有了一撇。
结交飞逸国的国君,金钱便不必再忧虑,飞逸国的财富,早已让临近的几个国家,羡红了眼睛。
有了强大的支撑,离他的登基大事实现,便有了进一步的希望。
他轻抬眉眼,眼睛滴溜溜在那只猫身上打转,心中庆幸不已。不过是一只猫,又怎能破坏了他的大计。
他脸上的忧虑渐渐散了去,听闻那侍卫走的远了,他方才不急不缓的迈开了步子,眼睛中闪闪发亮的全是希望。
春宴上的喧哗声,似乎不断。
他摇了摇头,淡漠的笑了笑,心中酝酿着一个念头,日后风云突变,坐在那宴席之上,言笑晏晏的人,只会是他,只能是他。
“吱呀”一声,不知何处的木门,被轻轻掩上。紧接着,“桄榔;”一声,铜锁落上。
齐文鸢长长的出了口气,捉起清月的手,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清月抚着胸口,满脸的担忧,“小姐,他们会不会还在远处。”
“自是不会。”
齐文鸢斩钉截铁,幸得了一副好听力,让她能预知事情的平安与否。
闻听见确切的答案,清月方始舒了一口气,平定下情绪来。
“真是多亏了那只猫。”她指着城墙,眼睛中盈盈的全是笑意。倘若不是猫突然出现,转移了那俩人的注意力。她与小姐的命运,指不定如何呢。
那只猫,眼睛微眯,卧倒在城墙之上,似是格外的闲适。暖洋洋的太阳,洒在它雪白的肚皮上,更显的慵懒。
齐文鸢微微一笑,突然来了兴致,聚集着灵力,聆听起那只猫的话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猫喵呜了一声,从城墙上站起身子来,晃了晃尾巴,从容的跳了下去。
齐文鸢倒是吓了一跳,这猫可真是成精了,俗语都用起来了。若是日后寻了机会,该将它收为己用才是。
清月的嘴角上扬,见那猫的滚圆的身子,消失在视野之外。依依不舍的低了头,看向齐文鸢。
齐文鸢的头上沾着些杂草,头发亦有些凌乱起来,她不由得蹙了眉,伸手去整理起来。
方才的一幕,太过惊心动魄。她的心中有些后怕,手心中的冷汗不断,甚至染湿了小姐的几缕乌发。
她当下自责起来,将手在衣衫上,细细的摩挲了一番。待到双掌彻底干燥起来,重新开始了先前的动作。
齐文鸢心事重重,依师兄如今的性子,似乎已将她视为陌生人,倒还能信自己的话么。
“小姐,我们出来已经有一会了,该回去了。要不,夫人与老祖宗该担心了。”
清月侧过头,语气轻柔的说道。
贸然离席,总是不好。这一点齐文鸢心知肚明,但方才在宴席上,她的心脏几近痉挛。
经清月一提醒,她倒有些歉然,当下,点了点头,提脚往回走去。
这边的林子,距离宴席的地方,仍有些距离。而且,繁花从中,林丛遍地之处,走起来总是不如阳关大道般顺利。
“你怎的来这里了?”
眼前赫然出现一道人影,接着是无比熟悉的声音。听在齐文鸢耳朵里,这辈子亦是忘记不了。
孟君浩双手负在身后,清澈如水的眸子,停在齐文鸢的面上。他的眼睛里,有转瞬即逝的担心。
孟君浩的出现,出乎齐文鸢的意料,她满心激动,泪水便要掉下来。然后,下意识的去抓他的手,语气哽咽不能成声,“师兄。”
清月有眼色的转过身去,迈出去几步,眉眼转动,看向远处的花丛。
“我回去了。”
孟君浩轻轻甩开她的手,语气中透露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寒意。
齐文鸢惊慌失措,不可思议的抬头,盯着孟君浩深邃的眸子。有泪水顺着脸颊一点点滑下去,落在石子路上,湿透了一季的哀伤。
眼前的师兄冷淡的一如他们初识那一日。
只是,经历了许多的岁月,发生的了许多的事情。有的东西,便无法再回到原地。
她的胸口剧烈疼着,口腔中咸涩无比,有腥咸的味道,从喉腔中,一点一点,喷薄而出。
今天忙了一整天,并没去参加考试,晃晃悠悠,兜兜转转。太阳明媚的太过刺眼,落在身上,灼灼热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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