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突如其来那陌生却熟悉的身影,两人早就没了继续争斗的影子。想要的,不过是安抚好少年,再不想看到那种唯唯诺诺毫无自信的样子。虽说,这种样子比起脑海中惨烈的模样已经是好上了不少。但是他们也不想再看到。
两人对视一眼,刹那便缓和了气氛,哄着少年“没,我们没吵没打,不过是点小误会。你莫放心上,没事没事。”
“是呀,范师叔不过是和我开玩笑而已。”周含光也说的真诚。
呵呵哒,特么的这种是开玩笑?当他是傻?算了,现在他应该就是个傻白甜也不能多挑剔。
林嘉炎恍然大悟般羞羞涩涩笑了下,低下头耳朵都有些红,他是完全配合点点头“是我误会了,其实不过是一些误会。周师兄和师叔说开了便好,都是一个门派的,有什么解不开的呢?最多有点小磨蹭,门派内师兄弟还有长辈什么的应该一向都是和睦友爱。”
“我想着,天霞山应该一直如此,师兄弟和睦,从未发生过什么误会难解甚至同门间有所倾轧的情况。”少年头微抬,清风吹过额头吹起黑黑软软的发,少年光洁白皙的额头正如上好的羊脂玉。而少年的话也是这般不识愁滋味。
两人心中似掉入黄连水,愈发苦涩,但同时点点头“你说的极是。你也不用想着先离开,这边其实更适合你养身子。”
“若是你实在是想家。”青年笑了笑“我也可回禀下掌门,看着能否找个妥当时候带你回去看看。毕竟一下离家这么久,你心中想念也是正常。”
“师兄真好。”少年笑的更加开心,眼神愈发信赖欣喜的仿若就看到周含光一人。
女子冷哼一声,但怕林嘉炎再瞎想也没说什么话。
“师叔,不知师叔想要喝些什么?”见着终于安抚住了敏感多思的少年,周含光先是让他坐下,省的情绪激动后身子又累。之后他非常自然面对女子问道“平日里师弟的膳食都是经过我手,师叔想喝些什么,就不用劳动师弟,我来准备。”
这幅主人家的模样让女子看了更不顺眼更想磨牙,她冷漠“随便吧。他喝什么我便喝些什么。”
青年愈发的贤惠道“师弟喝的是钱师叔特地准备,不太适合师叔你。我重新为你准备其他茶水。师叔你看云雾茶如何?”
“随便随便”女子很是不耐烦“我可不像你那什么玄素真人,挑剔的要命。也不知道这世上有谁可以让他看得上眼,我说他去三千世界真是大大的适合,这里哪里配他那般高洁出众不染尘埃口是心非心怀叵测的伪君子。”
这话可是说的颇重,但周含光面不改色嘴角还有淡淡笑“真人心中自然一直有人,师叔你不是应该清楚?”
“笑话。”女子脸色愈发的不好看“我那哥哥若是知道,怕不是要求神拜佛求着真人放过他才是。”
“师叔言重了。”
林嘉炎默默翻了个白眼,这般的表现出和他的亲厚是闹哪样?还嫌刚才火花不够碰撞?是不是两人还准备着出了门找个地方再斗上个一发?说好的同门爱呢,讲好的和乐融融呢?可怜这天霞山的长辈关爱之情也是塑料的,嘤嘤长太息。
等到周含光离开,女子便拉着少年坐了下来。
“你,哎,我是范小田。算是你的师叔吧。”范小田看着少年的脸,恍恍惚惚“不像呢。还是有些不像呢不过不会错的。”
少年郎一身的清新气息,眼神清澈干净粹美,整个人比透过阳光的嫩绿新叶还要更加的新鲜澄澈,愈发的透亮纯净,仿若被保护的极好极好,从未了解过尘世间纷扰,从不知在爹娘亲人爱护外还有着狂风暴雨。
像吗?
自然是,不像的。
如同光和暗,如同被摧毁的无法站起的树和初初在阳光中有着无限可能的小动物,那样的不同。截然的不同,要不是听掌门的话,是根本看不出两人有任何相似之处。她是如何也不会把眼前这个被娇宠的有点小软弱的少年和,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但她却欣喜着不像。
那个人,她的哥哥,实在太苦太苦,她,甚至她都背叛和伤害了她的哥哥,明明那人那么的好,那么的温柔那般的耐心,明明那人本值得最好的事情。而她,那个原本该维护自己哥哥的她,用最恶毒的话去攻击了他,用最鄙夷的表情去面对他,说着觉得他恶心,觉得他耻辱,说着再不想和他有任何的关系,甚至在某些人的撺掇下还亲手伤害了他。
她的哥哥,那曾经那般护着她,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哥哥,她至今记得被打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
女子眼眶红了,声音有些哽咽“你这般很好很好。”
“我都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她后悔了,她难过了,她无法原谅自己,她原本以为一切都再无挽回的余地,可是现在,能见到少年,那么过往之事总多多少少可以弥补一二。
天霞山这些人的态度林嘉炎是清清楚楚,甚至比他们自身看的还要通透,还要愈发的置身事外。
愈发的看着有些想要发笑。
林嘉炎暗中叹气,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透过他去寻找某个人呢?与其现在懊恼痛苦,当年又何必那般对待?
错了便是错了,死了的人是无法再回来。
所谓的难过,所谓的忏悔,所谓的弥补,死去的人会稀罕吗?造成的伤害都刻在了灵魂上,又如何可能简简单单的来句什么你忏悔了你后悔了就好。
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若不是心如死灰再无留恋,怎会死的那般……
算了,反正也不关他事。人都死的灰渣都不剩,他去操心个干嘛,自己身上的破事还不多吗?有那种闲心和美国时间还不如用到真心关心他的人身上。
“师叔,你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师叔。”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细细白白的手指有些紧张的绞着“师叔,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可是我之前一向在家,从未出过院子。肯定没见过师叔。”
“恩,啊,对。我说错了。”范小田温柔细致的问起少年之前生活,问着他亲人如何,问着他平日里的消遣,问着他身子如何。听到少年说起平时不出门,只是练练字弹弹琴。范小田眼睛亮了下。
“你,可否为我弹上一曲?”她小心翼翼问道“什么曲子都可以,能否为我弹下?若你现下不舒服,那改日也行。还有琴,你可喜欢什么琴,要不要我寻把好琴给你?我想想,我记得百宝阁有好琴出售……”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少年连忙摆手拒绝“兴许我性格有些别扭,不是自己的琴就不想弹。我爹娘也纵着我,这琴便是从家中带来。师叔不用操心了,新的总比不得旧的好。”
“我现在就弹吧。只是我琴技拙劣,师叔可不要笑话了我。”少年低下头,脖子线条优美。他起身将自己的琴抱了过来,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拨弄了下琴弦。
叮叮咚咚。
“我,只是我并未多学。因着三天两日的生病,什么都没深学,大约连皮毛都未曾学好。”少年有些羞涩“师叔,若是真的不好听。师叔请多多原谅了,我知道师叔见多识广,听到的都是好的。师叔造诣都远远在我之上。”
“怎么会呢。”范小田都是怀念感慨“你弹的琴,自然都是好的。自然都是极好极好的。”
少年又是低头一笑,侧面看那是难为情羞涩内向,但到底下面藏着些什么也只有林嘉炎一人知道。
焚香净手,端正坐下,一系列的流程是行云流水一般,但同样严谨到了机械。动作亦是规范到位,弹的中正平和不缓不急,手法该重便重该轻便轻。
可是,缺了什么。
少年眼神专注,动作到位,琴声也挑不出瑕疵,不知是练了多久下了多少的苦功。可惜这种苦功仿若是前世一日日一夜夜的练就,熟练和刻骨到了今生。但情感却没有带来。
看着少年,范小田恍恍惚惚的好像看到了那个人,那个清秀青年,那个后来崩溃被人骂为疯子,被天霞山所以人嘲笑嘲弄,被上上下下所有人伤害和鄙视的青年,仿佛见到大风大雨中他癫狂的拿着琴在弹,弹着从未听过的曲子,疯狂阴暗扭曲,仿若有魔在追,仿若前方无路,仿若周遭都是痛苦,癫狂狂乱琴弦都被弹至断裂,手指伤痕累累仍旧不停的,不停的弹着弹着。
弹到手指皮肉绽裂露出白骨,弹到手指都都如同折断无法动弹。最后是被那恶心的伪君子给生生的拖走,拖进屋子死死关着。而别的弟子都称赞那玄素师兄慈悲为怀,太过心善,竟然会这般照顾那卑劣小人。再唾骂那恶心的苏至臻,都疯癫没修为一个比普通人还差的废人竟然还拉着玄素师兄不放。真是过分,真是该私底下再多多的教训教训。
有时,看上去和睦友爱的地方,人性一旦恶起来,会出现比本性为恶聚集处更可怕诡丽的恶之花。
周含光并未进屋,他手捂住心口,很疼很疼。
这样,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一片纯白,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