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莱斯站着一动不动, 像是石化了般。
安珐撇过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就如他说的, 无论斯特莱斯接不接受, 都不会再改变什么了。
斯特莱斯过了很久才道:“你说完了?”
“……说完了。”
“好, 那轮到我了。”
“……”
斯特莱斯伸手一拉, 错步一个旋转, 两人形势瞬间反转。
“听着,之前你做的蠢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 你也没必要记着。只有一点——不许再擅自拿自己冒险。”
安珐刚想说自己什么时候拿自己冒过险,想想不对, 他确实一直在作死的路上勇往直前。
“既然你不想承认乌利尔, 那么也别把我当成原来那个只会跟在乌利尔身后的小血族。”斯特莱斯挑起他的下巴亲了他一口, “哦,对了。契约的事, 你还是别想了,只要我一天还活着,就没有解除的可能。”
安珐摇头:“可有一个地方你去不了。”
斯特莱斯道:“你这是在逼我天天锁着你?”
“……”安珐无辜地眨眼。
年轻人,做事要慎重啊!
“安珐。”斯特莱斯低唤一声。
双眼被淬不及防地捂上了,唇上微凉, 缠绵的暖意轻轻勾勒着。
安珐顿了顿伸手攀住他的肩, 启唇缓慢地回应他。
两种一直被他无视、被隔离开的情感渐渐揉捻在了一起, 形成一股无法想象的悸动。
安珐眼睫微颤, 拉下他的手想看清他。斯特莱斯顺从地移下手, 却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知道, 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他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当他们飞走时,你会由衷的祝贺他们获享自由;然而无奈的是:你得继续在这无聊之地苟且偷生。”
“这句话来自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安珐微微一晒,“乌利尔不会堕落,我也不会。”
察觉到斯特莱斯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更紧的环抱住他。
“可我会回来。无论离开多久。”
斯特莱斯手臂微松,侧过头凝视着他微讶。
安珐微笑着扶上他的侧脸认真道,“回来陪你一起守着这片‘无聊之地’。”
斯特莱斯呼吸微促,抓过安珐的手,在他指节上一寸一寸细细亲吻,抬眼看他。那赤.裸裸丝毫不加掩饰的意图在明显不过。
安珐轻笑了一声,直接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话,认同并接受了他。
……
(传说中的河蟹爬过)
……
安珐擦试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斯特莱斯已经换好了装束,一副随时准备出门的样子。见他出来,从衣柜挑了一套墨蓝色修身西装出来。
“你试试这身合不合适。”
安珐将手中毛巾丢在一边,慢吞吞地走过去。
他身上只套着件斯特莱斯的衬衣,略显宽大堪堪盖住臀部,随着走动底下春光若隐若现。
在斯特莱斯一路注视下,安珐略显紧张的脚下被绊了一下,两腿一软差点跪倒。斯特莱斯含笑扶了他一把。“还能走吗?”
“又没残废。”安珐拍开他的手,接了西装站直了道,“去哪?”
“莉莉丝来了。”
“嗯?”所以斯特莱斯是亲自跑来接他去见莉莉丝?
“该隐醒了。”斯特莱斯接着道。
吸血鬼始祖该隐赫斯特。
安珐皱着眉,这个时间醒的会不会太凑巧。
莉莉丝正半倚在树干上,打了个响指,来不及逃离的血族眨眼间化为灰烬。
见他们到来,才一掀眼皮,道:“你们可以来的更慢点。”
斯特莱斯上前一步跨过地上一滩滩的黑灰:“我可没让你在这儿等。”
莉莉丝噎了一下,对安珐道:“乌利尔,你跟我去见该隐。”
斯特莱斯挑眉:“我不能去?”
莉莉丝:“你以为该隐会乐意见到你?”
斯特莱斯:“你之前怎么没说?”
莉莉丝走上前一摊手,惊奇道:“这种事还要我来告诉你?”
斯特莱斯搂过安珐的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抬头道:“既然我不能去,那他也不行。”
“……”莉莉丝目瞪口呆道,“乌利尔?你——”
安珐面上保持着良好的淡笑:“我听他的。”
乌利尔的性格总是不主动不拒绝,却很少有正真意义上的服从。莉莉丝听得眼皮直跳,半天才道:“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这样?有着炽天使的身份,却被一个你亲手养大的血族操控着,彻底成为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如果这话她在早一天说,说不定安珐就被说动了。不过现在也没差,安珐问道:“该隐有办法?”
“当然。”
“你要去?”斯特莱斯搂着他腰的手骤然收紧。
安珐点点头,掰开他的手,微微踮起脚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你留下。”
一路上安珐都在回想临走前斯特莱斯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每次想起都不由得后背一寒。
莉莉丝坐在另一边也不打扰他,任由马车自由行驶。
安珐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终于发觉不对,这是出血族界的路。
“该隐不在血族?”
“不,他在血族。”莉莉丝一手撑着脑袋道。
安珐遗憾道:“看来我们的合约已经失效了。”
接着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莉莉丝也追了出来,马车下一秒奔驰着冲出了血族界。
“我以为我已经做得够谨慎了。”
“那不打扰你重新检讨自我,再见。”
“你以为你还走的掉吗?”莉莉丝拍了拍手,界门大开,瞬间涌入大量魔物,快到就如一直在等候着这一刻般。
躲过莉莉丝的长杖攻击,安珐伸手一抓,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剑,横刀凌空一斩,眼前魔物化为一滩黑水洒落。莉莉丝不甘落后地长杖一指,魔物再生,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
安珐手下不停:“那堕天使是亚伯罕?”
“你就算现在猜到也已经晚了。”
已经合上的血族界壁再次被打开,亚伯罕从空中飞落在安珐前,地狱魔物自动后退为他让出一条道。
“所以该隐根本没醒。”安珐道。
“这不关我事。”亚伯罕收起乌黑的翅膀,抬起右手看了看道,“不能亲自动手,还真是遗憾。”
亚伯罕所拥有的力量是“扭曲”,由他建立的世界等同于上帝,所以一旦他在世界中使用扭曲,那么我们的灵魂都会死在我们梦中。
传言上帝在亚伯罕身上封了链条,他还不能自己弄开枷锁,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可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我从没想过还能有再见到你的一天,乌利尔。”亚伯罕说,“不过你现在弱到这种程度让我无比愉悦。”
安珐长剑一转,剑光大盛,源源不断的魔物转眼间少了大半。莉莉丝长杖朝空一指,一大群黑压压的蝙蝠飞来,落地化人却不似活着。
安珐皱着眉,灵光一闪。
“你是怕我醒来?”
“怕?不。”亚伯罕阴深深笑道,“我已经厌倦了背封锁的日子,既然有个傻子能被骗到,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安珐心底升起一种可怕的想法。之前在地狱看到的,本是该亚伯罕受的刑,只要乌利尔在那之下代他受罪一天,亚伯罕就能有一天的自由,总有一天他会冲破身上的枷锁,正真与上帝抗衡。
如果他现在所看到的世界是亚伯罕所创,使他陷入梦境,那就能说通,一个又一个的轮回因果。是他在阻止他醒来,他要他永生被囚。
一旦有苏醒的痕迹,就会被抹杀,然后重新塑造一个懵懂无知的“安珐”来保持着乌利尔思维活着,却永世不醒。
狂风席卷而来,安珐避开魔物,展开三双翅膀飞跃半空。白光照彻天际,不少魔物在白光下溶为黑雾,纷纷退避三舍。
亚伯罕大笑道:“乌利尔你看看自己,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炽天使的样子。”
安珐整个人被包围在白光中,看不清面色,也不开口,手中的长剑日月升辉。
底下魔物开始崩溃,莉莉丝心道不好,长杖生光,无尽蝙蝠飞蛾扑火般扑向安珐。前端的蝙蝠嘶鸣一声灰飞烟灭,后头的仿若未觉。
“都住手。”
整整两天两夜的战斗被来人一句话掐断了能源般打断,还在半空的蝙蝠簌簌落下。
“该隐!”莉莉丝惊呼了一声,皱着眉渐渐朝后退去。
“安珐。”斯特莱斯站在地上仰着头朝他低低叫了一声。
安珐没动,甚至没看他一眼。
“你怎么会醒来。”亚伯罕道。
“因为还有不受你要挟的存在。”该隐看了他一眼,手持倒十字架,双手合十。
“乌利尔。一切都结束了。”
对上该隐红宝石般的眼睛,双目渐渐清明,安珐微微朝他点头一笑。轻轻阖上眼,伸手一挥,两颗獠牙脱落,生出新牙,像是打破什么束缚般,一头乌发由黑转白疯狂的生长直至脚裸。西装被雪白的长袍代替,再睁眼时黑色的瞳孔已成了碧蓝色,身上由内而外的散发的白光被金色覆盖。
这才是原本的乌利尔。能代表神的光辉和博爱的乌利尔。
“这不可能!”
金光下所有魔物无处遁形,整个血族界仿佛被彻底清扫过般,水滴滴落,安逸宁静。
安珐视线扫过亚伯罕,落到斯特莱斯身上。
斯特莱斯心跳漏了半拍,却见他又是温和一笑,倏然消失在天际线。
番外:
安珐又一次看到了很多过往。
有关堕天使,有关亚伯罕,有关斯特莱斯,有关凡多……这一次却不是经历,他一人游离于红尘之外,所见犹如走马观花。
一切都终将归于尘埃。
看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冲破桎梏,睁眼的刹那脚腕上锁链尽断,身上所有的伤瞬间愈合,宛若新生。在天雷又一次落下前,振翅掠空而出。
“乌利尔,你要背叛上帝?”
“……我没有。”
“那怎么解释你的翅膀呈灰,你竟能为了那血族自甘堕落,又为什么不敢承认?”
“随你怎么说。”
……
“乌利尔,我知道有个地方能让你洗去一身罪赎重回上帝身边,你要不要去看看。”
“……”
“你别不理我,我是真心不想看你这样,你看我是迟早要堕落的,犯不着去。可你不一样,你不打算回到上帝身边吗?还是你打算就这样回去?”
“……”
许久,乌利尔开口:“带我去。”
……
安珐半阖上眼,那些过往历历在目。亚伯罕在阵外肆意放声笑着的模样逐渐远去,一旦他离开,阵法就会反噬。
天地苍茫。
一人一狐在湖对岸驻足,与他遥遥相对。
水光潋滟,眸中星光湮灭。
斯特莱斯含笑看着安珐落在三米外,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只剩一道虚影的红狐欢快地呜咽一声,随风化成点点红光散落在安珐脖颈间的琥珀上,与之融为一色。
斯特莱斯一展手中红色披风替他披上,紧紧拥抱着他。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