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巍巍坐庙堂,说着经量,便要经量。哪个臣僚上一章,头说经量,尾说经量。轻狂太守在吾邦,闻说经量,星夜经量。山东河北久抛荒,好去经量,胡不经量?”
远处一条茫茫大江从遥不可及的南方旷野中延伸而来,大江一侧横卧着一座不高的山丘,疲惫的山色懒懒地迎接着带有微微凉意的晨风;山色蔓延去的地方,一座城楼巍然矗立着,角楼上的飞檐刚刚挑破东天的晨霭,拨出一轮晕沉沉的日头,城楼上独自站着一人,遥望着没有目标的远方。吹风来时,这人叹了一口气,随口吟出这篇小词。这江便是湘江,这山便是岳麓山,这城便是潭州城,这人乃是南宫逸。
忽然,城下凌云霄喊道:“四弟,到处找不到你,却在这里。”便跑上城楼。
“大哥,什么事?”南宫逸问道。
凌云霄走上前,神色忧郁,“朝廷来旨了,贾似道虽然授意把李芾免职,好在朝中有几位大臣替他说了情,看在他上次守城有功的份上,被降为司曹。”
南宫逸无奈道:“哎!李芾不听贾似道之命,阻碍经界丈量法推行,被贬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不知何人接替他出任潭州知府?”
凌云霄道:“不说还好,一说我便来气,正是背后向贾似道参奏李芾的张放。”
南宫逸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会是他?他对贾似道只知奉承,极力鼓吹经界丈量法,要是他当了潭州知府,潭州的老百姓岂不遭殃?”
“他要不追随贾似道,还当不了知府呢。”凌云霄语气充满鄙夷。
南宫逸问道:“五弟不是说剑南六洞仙要来潭州吗?什么时候到?”
凌云霄道:“估计就这几日。咱们下去,到李芾那里看看去。”
二人下了城楼,没走多远,便听到郑鸿飞后面追喊道:“大哥!四哥!”
二人停下来,回头问道:“五弟何事?”
郑鸿飞急急忙忙道:“徐大侠他们到了。”
凌云霄喜道:“刚才我们还在说呢,这会子就到了,走,咱们过去。”
简相伯和贺秋雁正在屋中与剑南六洞仙说话,凌云霄三人进门笑迎道:“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徐大侠,你们一路辛苦了。”
徐朝忠等人起身道:“凌大侠客气了!既是郑大侠诚心相邀,又有继先兄弟相托,怎能不快马加鞭赶来!”
南宫逸奇道:“继先相托?你们见到继先了?”
徐朝忠道:“他同少林派的天智大师一同参加了经论会。”
凌云霄道:“原来如此,想必他也知道这里的事了。”然后让道:“诸位坐下说话。”
丁依卿道:“是的。继先让我们来此协助李芾大人。”
凌云霄心中默赞,“好!有你们相助,就更有信心了。”
南宫逸问道:“你们可知继先来不来潭州?”
丁依卿道:“我们先下的山,他同桃源派的人一起呢,说是要来的。”
南宫逸欣喜不已。
潭州北门挤着一群人,闹哄哄的,不时指指点点,传来阵阵叹息。李芾与莲心恰好出城办事,见此情景便走近观看。
莲心道:“芾哥,这些人在干吗?”
李芾拨开人群走向前,却见四五个年轻人蹲在地上卖身为奴,见他们面色暗黄,瘦弱如柴,猜测多半是遭了灾走投无路,便上前关切道:“你们是哪里人?为何要卖身?”
一人回道:“我们都是潭州人,家中没了土地,老婆孩子眼看就要饿死,没有办法,只能到城中找个大户人家卖进去做苦力,换几口饭吃。”
莲心问道:“家中没有田了吗?”
那人道:“原来是有的,后来都落到大户手中了。”
莲心追问道:“为什么不告官?”
那人摇摇头,一脸苦相,“是我们自己卖的,告什么?”
李芾追问道:“为何要卖田地?”
那人不耐烦道:“这位大人,你们要是愿意买我们,就出钱带我们走,要是不买就算了,你问这么多干嘛呢?”
莲心道:“你别介意,我们是官府的人,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对我们说。”
这些人一听是官府之人,便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们没有难处,是自愿卖身的。”
莲心一看情况,便知里面必有隐情,非要弄个明白,便劝慰道:“你们不用怕,他是原任知府李芾,你们尽管说来。”
众人一听是李芾,便忙叩头道:“原来是李大人。李大人,我们被害苦了,你可要救救我们呐!”
李芾和莲心扶起众人,安抚道:“慢慢说来。”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纷纷道:“我们都是城外七十里杨家湾的庄稼人,两个月前,听说潭州来了个张放张大人,要在潭州推行什么丈量法。”
李芾补充道:“经界丈量法。”
那人道:“对对!就是经界丈量法,官府的人一来,就跟乡亲们说要重新丈量土地,让那些大户豪强和百姓一起上缴赋税。”
另一人接着道:“我们一听,这多好的事呀,你想,朝廷在各府派下来的赋税都是定额,要是大户也上缴赋税,我们就可以少缴了,乡亲们都高兴。”
莲心细细听着,问道:“那后来呢?”
一人道:“我们庄稼人不懂官府的事,哪知后来百姓的地都丈量了,大户的地一块也没丈量,还把原来大户该上缴的杂税全部摊到被丈量土地的户头上。”
李芾气道:“岂有此理,这岂不是加重了你们的负担?”
那人道:“我们就这样糊里糊涂上了官府的当,本来兵荒马乱的赋税就重,能勉强度日就不错了,这样一来,就真的没法活了。官府来征税,我们没钱,他们就把家里的粮食搜了去,我们没办法,只好把田地卖给大户豪强,卖地的口粮吃完后,我们什么都没了,只能出来卖身。”
李芾气得只跺脚,骂道:“经界丈量法害人不浅,坑害百姓好苦!”
忽然,一队衙役冲了过来,“闪开闪开!”气势甚是嚣张,对着卖身的人斥责道:“哪来的野民,竟敢胡乱议论朝廷政策?给我带走。”
李芾忙上前质问道:“你们放肆,当日我是怎么教导你们的,胆敢如此蛮横无理,欺压百姓?”
领头的衙役嘲讽道:“呦!这不是李司曹吗?还在摆着知府的架子呢?你不怕这么大的架子把你这么点的官帽给撑破了。”边说边用手比划着,众衙役哈哈大笑。
莲心气愤不已,要上前论理,李芾拦下,知道现在潭州是张放的天下,只好忍住气道:“这些都是失了田地走投无路的百姓,你们不可胡乱抓人。”
衙役道:“我们抓不抓人,犯不着李司曹来管,自有张知府指令。”说着便去带人。
众人吓得不停叩头,求道:“李大人救救我们!”
李芾和莲心张臂要拦,被衙役一把推开,带着人便要走。
“慢着!”忽然一把利剑伸了过来,顶在领头衙役的脖子上。
李芾一看,竟是一名桃花粉装的女子,正要问明是谁,却听到后面满溪春喊道:“清源,莫要伤了人。”
李芾和莲心回头一看,继先和桃源派众人已走到身旁,二人惊喜之余更觉诧异。
莲心道:“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继先忙道:“莲心姐姐,李大哥,我们也是刚到潭州,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想不到这些人居然如此蛮横!一路行来,民怨甚重。”
满溪春对衙役呵斥道:“把这些人放了,不然要了你的狗命。”
吓得衙役忙丢下人逃去,莲心散给百姓一把银子,让他们赶紧回家,众人千恩万谢去了。
继先向李芾和莲心介绍桃源派众人,李芾领着他们一同回去。潇湘剑客和剑南六洞仙听说继先等人来到潭州,喜迎而来。众人相见后自然一番畅叙。
徐朝忠对继先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凌云霄道:“大家都一直等着呢们呢。”
继先道:“若不是听徐大哥他们说,我还不知道这里的事呢。”
李芾叹道:“事已经如此,又能如何?”
徐朝义气道:“能如何?抄了狗官张放的府衙,砍了他的狗头,看他还敢不敢鱼肉百姓?”
南宫逸戏笑道:“好胆量!好气概!估计徐大侠得把全天下的官砍了一半才能了事,这样的官到处都是。”
徐朝义振振有词道:“依你说怎么办?余庆春堂主说南会的人正伺机待动呢,到时候一起闹翻天,杀了所有狗官,谁还怕他们不成?”
杨豫辉提醒道:“二哥不可轻信他的话,南会的人都是朝廷叛逆,他们是要拉我们一起下水。”
这时,南宫逸先反问道:“我等皆与南会有往来,既然杨兄弟忌讳南会是朝廷叛逆,怕是不宜再与我们相处了吧?”
杨豫辉尴尬不已。
徐朝忠笑道:“南宫兄弟说话果然直爽,我五弟不是这个意思,还请不要介意。”
凌云霄道:“贾似道取代朝廷旨意,强力推行经界丈量法,并非潭州一地如此,江南各路无不受害。”
继先接着道:“就算我们杀了张放,还会来李放、王放,潭州依然不会废行此法,只有从根本上解决,才能解百姓于水火之中。”
简相伯问道:“如何从根本上解决?”
继先字字顿挫道:“搬倒贾似道。”
贺秋雁摇头道:“恐非易事,何况皇上和太后十分宠信他,多少忠臣为了弹劾他反被迫害,我们又奈何得了他?”
继先道:“我也知道这确实不易,但事在人为,搬倒贾似道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们现在要暗中搜集贾似道和其爪牙的罪名,只要时机成熟,把他的罪名交予朝廷,悠悠众口,哀哀民怨,坦坦罪证,不信朝廷会不闻不问。”
莲心道:“公子说的没错,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搜集他的罪证。”
郑鸿飞道:“好,就按继先说的办。”
李芾也道:“那咱们即刻行动,正好我与莲心要出城查案,顺便查访张放罪证。”
于是众人按约定分头散去。
“凌大哥,等等!”继先喊住凌云霄。
凌云霄让其他人先去,转身问道:“什么事?”
继先喊莫问津、吴处边和满溪春一同进了内屋。继先关上门,众人见他神神秘秘,不知何事。只见继先从怀中掏出一幅图卷,道:“当日我因机缘得到此图,保存数年,后来在越州桃花溪茅屋中听李云水说及此事,才知这是桃源派的秘籍,答应李云水助桃源派破解出里面的剑法。”
莫问津等人这才明白其意。
凌云霄惊道:“这莫不是《曲江流觞图》?”
继先奇道:“凌大哥知道此图?”
凌云霄道:“曾听人提到过。”
继先在桌上铺开图,接着道:“李云水说,须得既懂武功又懂书画之人方能破解图中剑法,我想此人非凌大哥莫属。”
说至此,莫、吴、满三人齐求道:“恳请凌大侠费心。”
凌云霄忙道:“不要客气,只是凌某才薄武疏,何敢乱解贵派神功?”
继先道:“凌大哥就不要客气了,小弟还不知道你的本领,若无把握,怎敢乱将宝图示于你?”
凌云霄细细近瞧图文,“我试一试。”然后开始研究图文,指着注文疑道:“图文皆是山水戏乐,乍看的确不知其中真意,依我看,须破解这首《踏莎行》才能读懂此图。”
继先道:“我已反反复复读了此词数十遍,始终不解其意。”
凌云霄悠悠念道:“细柳拂风,曲溪绕甸。云舒云聚远山现。鹧鸪飞向树荫下,芳草绿满长亭畔。小宴分席,金觞酒满。水流杯去随心眷。花中醉眼欲昏昏,提杯邀向源头看。”
莫问津道:“词很普通,哪里看得出是剑法?”
继先想了想,“剑法会不会化隐在里面呢?”
凌云霄忽然想到了什么,坐下来静思,凝视图中各人的饮酒姿势。过了片许,灵光闪过脑海,忽然大解,喜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继先忙追问道:“凌大哥解出剑法了?”
凌云霄指着图道:“真是高深玄妙!怪不得明月门一直解不出剑法,真是绝妙呀!”
吴处边急切道:“凌大侠先别左一个赞叹又一个夸奖,赶紧说呀!”
凌云霄一笑,慢慢道来,“先说这《踏莎行》的来历吧,古来文人士大夫都有在上巳节时曲水流觞的习俗,《曲江流觞图》正是描绘当年王羲之、孙乾等名流兰溪流觞的场景。真宗时,寇准等人春游,亦借此方式行乐,并于宴会上作词助兴,寇准看着溪边美景,忽然想起唐人韩翃的一句诗:踏莎行草过春溪,便一时兴起作了一首小词,及至吟完,众人追问词名,寇准便截取诗中之言取名踏莎行。”
继先点头道:“原来《踏莎行》是这么来的,可是这根剑法有什么关系呢?”
凌云霄接着道:“这幅图中看似都是一般宴乐图文,岂不知正是曲江流觞之乐才引出《踏莎行》,因此虽然小词看似与图上人物无关,实则紧紧相依。剑法的招数就隐含在小词中的每一句中,而图中人物的神态举止实则正是演绎招数,作此图文之人真是文才妙绝,非等闲人可及也。”
继先道:“那就请凌大哥把招数化解出来吧。”
凌云霄道:“图中之人举杯尽兴,招招姿势皆神态醉憨,故将此剑法唤作醉春剑。据我揣测,依绘图人之意,醉春者实乃醉剑,持剑者需身醉神不醉,虽剑在手中,应作心中有剑而手中无剑,剑随神动,招依心变,意演万招。这第一招乃是出剑探刺,叫探春宵;第二招挑穿前敌,叫解东风;第三招要上剑轻盈,叫上杏梢;第四招要变换姿势,叫月移阁;第五招迎敌不惧,逆招而上,叫逆风寒;第六招剑幻千影,招招迎冲,叫破千浪;第七招快剑散挥,直面正前,叫催玉容;第八招巧击下部,叫浪淘沙;第九招乃满庭芳,谓醉眼关山,剑落万千。”
继先赞道:“解得好,把图中每个人的姿势皆化为招数,想必图中人手中的酒杯正是绘图人化隐的利剑吧。”
莫问津道:“若不然,再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忽然,继先踟躇了下,口中喃喃道:“不对呀,李云水说的剑法名子好像与此不同。”
凌云霄问道:“怎么了?”
继先道:“李云水送我《云水剑》时,说要练桃花飞云剑阵需用云水剑和清风剑,清风剑就在《曲江流觞图》中。但刚才你化解出的醉春剑像似与此不符。”
于是莫问津等人也疑惑了。
凌云霄听后,笑道:“你切别慌!我刚才化解的醉春剑是从图中人物的姿势上得来的,尚有小词未解呢。”
于是众人又道:“再看!”
凌云霄又细细品读化解,“道:清风剑已出,据我看,清风剑剑法共有六招,乃穿林、摇竹、摆枝、掀波、拂面、飘絮,皆是词中景物描绘幻化出来的。”然后又一一解说,
满溪春道:“想不到我桃源派另一武功也在《曲江流觞图》中,我们三人却从未听说过。”
莫问津道:“还好没被奸人破解,定是先祖在天护佑。”
继先按凌云霄所述一一记录下来,整理好后一并将《云水剑》与《曲江流觞图》交给莫问津,道:“三位姐姐,继先的任务已经完成,如今云水剑和清风剑的剑法皆已得到,你们可以练桃花飞云剑阵了。”
莫问津并未接过剑法,迟疑了下道:“自先师在世时,桃源派便追寻这两套剑法数十年,虽然他们原本就是桃源派的武功,但若没有你相助,恐怕我们很难得到。所以请你务必接受我们三人一拜。”说完,三人便向继先扣礼。
继先慌忙扶起,“不可不可!继先怎敢担当?”
满溪春道:“这不仅代表我们三人之谢,也是为桃源派叩谢你。”
继先道:“那就更不必了,继先的命都是三位姐姐救的,我原当这么做。”
于是莫问津接下剑法和图,又道:“后事若有需要,请你务必前去大酉山。”
继先道:“定当如此。”
莫问津的意思或许继先并未明白,经历这么多事,她与吴处边和满溪春已经心照不宣,意欲让继先带领她们练剑,重振桃源派。
次日一早,继先刚起床,便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正欲问明缘故,只见奚清源慌慌张张跑来,喊道:“快点,李大侠,外面打起来了。”
继先忙问道:“谁和谁打起来了?”
奚清源喘着大气,指向外院:“师父、师叔和九华派的人打起来了。”
继先没听明白,想到九华派的人怎么会在潭州,又怎么好端端的和桃源派打起了呢,感觉莫名其妙,便道:“和九华派的人打起来了,怎么可能?”
“哎呀!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过去,你一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奚清源拉住继先就往外去。
“慧通方丈,我们真的没有偷取贵派的经书,大师不要冤枉我们。”林清溪举剑顶住慧通的杖辩解道,一旁吴、满二人正在对阵慧明,打得难解难分。
慧通收过杖,反抄下胯,林清溪用剑抵挡,被顶出好几步。
慧通道:“休得多言,今日若不交出经书,老衲绝不放过你们。”
继先见状,一脸茫然,慌过去拦住二人,对慧通道:“肯请大师住手,听我一言。”
慧通还要出杖,奈何有继先顶住,使不出劲力,便收杖立住道:“今日之事与你无关,莫要插手。”
继先先向慧通和慧明赔了礼,然后自责道:“继先和诸位姐姐在九华山受二位大师盛情招待和相助,未能报答,今日又无端生出误会,劳二位大师下山远行,都是继先之过。却不知是何缘故让你们干戈相见?”
慧通把杖狠狠砸向地面,指着林清溪道:“哼!我好心让她们看《繁花经》,他们却好,反倒偷了去。”
慧明接着道:“就连《伏虎杖法》也一起被偷走了。速速交出来咱们好说,不然先受老衲一杖。”说着又要出手。
继先忙拦住,惊讶道:“《伏虎杖法》和《繁花经》被偷走了?大师莫动手,还是先弄清楚再说。”
吴处边气道:“一把年纪就这么点气量,打就打,谁怕你不成,哪里就是我们偷的了,要不是看在你们招待的份上,岂能容忍你们白白诬陷?”
“三师妹休要胡言。”林清溪呵斥道。
满溪春觉得事情可疑,欲问明究竟,道:“二位大师,且听我一言,我们真的没有拿你们的经书,不知经书是何时丢失的?”
慧通稍稍消点气,道:“你们刚走,经书便不见了。”
“虽然我们很想要《繁华经》,但是绝不会去偷,我们桃源派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林清溪和言解释道。
继先听后,便道:“二位大师,继先可以向你们担保,桃源派的人绝对没有偷取经书。”然后细细分析,“当日我和天智大师向贵派转告,说金刀门欲盗经,虽然当时没有成功,但不排除会有再次偷取的可能,经书有可能是他们偷走的。”
慧通细思一番,尚存疑惑,道:“当时,我们把经书转存他处,外人并不知道,只有桃源派的人进去过。”
继先又道:“陇西四刀奸诈无比,若再有歹人相助,恐大师藏经处也非绝密之地。”
这一句话点通了慧明,想到了林秋风走失一事,便道:“师兄,李大侠说得有理,林秋风的事......”
慧明未尽其言,慧通已明白其意,“看来门规不严呐。”
正说话间,潇湘剑客和剑南六洞仙过来了,慧明一见他们便道:“徐大侠,你们也在这里,老衲正有一事要问你们。”
徐朝忠奇道:“大师请稳定。”
慧明道:“那日晚上,杨豫辉独自一人在地藏殿外鬼鬼祟祟,被我师侄撞见,他作何贵干?”
徐朝忠一听此言,转身便去问杨豫辉,却不见杨豫辉,又问丁依卿:“五弟哪里去了?”
丁依卿道:“昨晚就没看见他。”
徐朝忠让吕星宇去房间找他来对质,吕星宇去了一会,回来道:“不在房内。”
徐朝忠疑惑道:“哪里去了?”
丁依卿见状,只好先问道:“大师为何说他鬼鬼祟祟?出了什么事?”
慧通道:“林秋风被我寺擒获后压在地藏殿,让徒儿正念看守,据我正德小徒所言,那日深夜他去地藏殿查看,见杨豫辉出没于殿外,行踪可疑。次日,林秋风便被救走了,还打伤了正念。”
徐朝忠等人大惊,“竟有此事?我竟不知。请大师放心,我一定向五弟问清缘由。”
慧明又道:“其后,《伏虎杖法》和《繁花经》一起丢失。”
徐朝忠道:“莫非大师怀疑经书丢失与五弟有关?”
慧通道:“虽不能证实,但却可以窥测一二。”
“二弟、四弟,你们再去找,务必把五弟找回来,我要让他当场与大师解释清楚。”徐朝忠果断道。
徐朝义和吕星宇分头去找杨豫辉,过了许久,才见二人回来,丁依卿心中忐忑不安,感觉一切或许正如他所预测的一样,他早就对杨豫辉有疑心,却因没有证据未敢下定论,今日二位大师一番言辞,更加让他怀疑杨豫辉的身份,便绷着神色问道:“人在哪里?”
吕星宇疑惑不解道:“客栈的掌柜说他天未亮就带着行李走了,我们两个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徐朝义也道:“老五真是的,什么事这么要紧,居然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就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徐朝忠惊讶不已。
丁依卿反倒释然道:“看来果然如此。”
徐朝忠奇道:“三弟什么意思?”
丁依卿向慧通和慧明道:“二位大师所说言不错,贵派经书丢失一事的确与杨豫辉有关,杨豫辉是内鬼。”
众人不觉大惊。
丁依卿向众人解释道:“当年我们受余大人所托迎继先入川,并助董槐大人收复夔州时,大哥和他到施州与董大人商议进攻策略,不巧我们刚刚出兵,襄阳的蒙古军就得到了消息,迅速驰援,使我们功亏一篑。”
徐朝忠道:“对,我们当时也感到不解,军中机密,绝无外人知晓,怎么千里迢迢外的襄阳就得到了消息呢?”
丁依卿接着道:“我当时便怀疑有人走漏了消息,但却不知是何人。只到后来有一日,我偶然遇见他与飞山沙狐曹翼暗中往来,便留心于他。”
继先听至此,心头忽然一悸。
徐朝忠惊道:“什么?与曹翼往来?这事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丁依卿叹了口气,“怪我仍然相信他,毕竟没有抓到什么证据。今日二位大师一说此言,我便可以断定了,或许他早就已经投靠蒙古。”
徐朝义狠狠骂道:“这个狗东西,没想到竟是个叛徒。”
继先脑海忽然闪出越州鉴湖的场景,明白了鉴湖边劫持杨明昌的那个人正是杨豫辉,今日的一切印证了那个熟悉的眼神,就是他,绝对没错,然而心中又思索他到底是谁。忽然,他想到一事,当日在鉴湖岸边,曹翼喊他大哥,对,他必定也是隐身四狐之一。
继先正在思索时,徐朝忠道:“赶紧去追。”
继先连忙阻止道:“先别慌。我曾与他交过手,他是隐身四狐的老大,他要从我身上得到一样东西,至今未得手,我想他不会就此罢手的。”
慧通奇道:“竟有此事?”
继先道:“大师,你可知道隐身四狐里有一个善使水性、生就一双赤金灵光眼的人?”
慧通想了想,道:“老衲不曾见过隐身四狐,倒是听天智说过此四人,据你的描述,此人多半是火眼赤狐。”
继先道:“这就是了,隐身四狐与金刀门都是兀良合台的手下,九华山盗图一事必是他背后操作,只要我们暗中跟踪他,经书定能找到。”
丁依卿道:“只是我们不知他去了哪里?”
继先笑道:“丁大哥糊涂了不是?东西南三面都是大宋,只有往北走才是蒙古地界,杨豫辉肯定往北面去了。”
于是凌云霄道:“荆湖一带的路我们几人最熟悉,从潭州往北去有水陆两条道,咱们分成两路去追。”
慧通急道:“趁着现在还没走远,咱们赶紧去。”
继先便安排道:“我与南宫大哥、郑大哥、满姐姐和二位大师一起走陆路,凌大哥带着其余人走水路。”然后又嘱咐众人,“发现踪迹后不要打草惊蛇,等他们会合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众人便依计行事。
且说继先六人出了潭州一日,来到汨罗,正要进酒馆用餐,忽然瞥见一人从不远处的小巷闪过,继先仔细一看,正是曹翼,便警惕起来,寻思道:“莫非他们在这里会合?”便告诉其他人,“慧通方丈,刚才我见曹翼闪过,你们先进去等着,我去打探一下。”
慧通立马警醒道:“咱们一起去。”
继先止住道:“人多容易被发现,我先探探究竟,杨豫辉十分狡猾,若是惊动了曹翼,怕他会躲藏起来,经书就更难找了。”
慧通只好道:“那好,你要小心。”
南宫逸道:“我陪你一起去,若发现踪迹,我好回来通知大师。”
慧通也道:“就让南宫大侠陪你同去吧。”
二人便悄悄跟上曹翼。
曹翼沿着小巷穿过几条胡同,来到了一座废旧小院中,进去后,门立即关上了。继先和南宫逸守在门外,伏门侧耳倾听,里面有二人谈论道:“三弟,我的身份已经泄露,李继先和徐朝忠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你跟兀良合台将军说我不能再在宋国待了。”
继先从门缝窥视,见此人正是杨豫辉。
曹翼道:“好。大哥,经书可曾到手?”杨豫辉从怀中掏出两本书,“这便是《伏虎杖法》。”然后又道:“为了帮金刀门搞到这本经书,费了不少功夫,却不知这《繁花经》是什么。”
继先一听说连《繁花经》也偷了来,便大惊,寻思道:“这还得了,断不能让他们拿走《繁花经》。”
曹翼接过经书看了看,没说话,又递还过去,道:“等会王向天他们就来了,你帮他们拿到此经,他们必会重谢。”
继先一听说王向天马上要来,连忙向南宫逸道:“快!先藏到一旁。”
二人见旁边有一角屋,便顺势躲了进去。
不多时,只见王向天、游龙地和林秋风三人向小院走来,向周围警视一圈,潜入院内。
继先对南宫逸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是约好的。”
南宫逸道:“他们会不会有什么阴谋?”然后伏到门前继续窥探。
王向天道:”二位,将军说了,蒙古大军马上就要攻打襄阳,让我们尽快拿到《伏虎杖法》,除掉少林寺。”
杨豫辉谨慎道:“经书已到手,咱们进屋说话。”
继先惊慌道:“不好,蒙古又要来犯。南宫大哥,你赶紧去通知慧通方丈他们,立即赶来,断不能让此五人走脱。”
南宫逸应道:“好。”说完便转身离去,然后又回转身嘱咐道:“你先别惊动他们,等我们来了再行事。”
南宫逸走后,继先从侧墙悄悄跳进内院,正听得屋内曹翼言道:“忽必烈大汗要攻打宋国?”
王向天道:“大汗已经平定了阿里不哥。”
杨豫辉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林秋风得意道:“我们深得将军信任,前日刚派人到鄂州通知我们的。”
杨豫辉把经书递给王向天,“这是《伏虎杖法》,希望你们早点帮将军除了少林这个隐患。”
王向天接过经书,“放心,忽里台大会马上就要召开,将军说下月底攻打襄阳,大军来攻前我们一定消灭少林。”
继先一听,大惊,不觉抽身退了一步,哪知身上的越王剑碰到了廊柱,响了一声。忽然,屋门洞开,里面五人齐齐望着继先。继先先是不知所措,既而镇定神情,斥道:“好你们一群奸贼,妄图犯我大宋,休想得逞。”
杨豫辉打了个冷噤,突然以真实身份面对继先,心中虚慌,不敢目视继先,虽知自己不是继先对手,但此时己方人众,未会必吃亏,且已无退路,便壮着胆子向众人道:“不要怕他,上!”
于是众人快刀利剑对战了起来。
虽然继先武功绝高,不过王向天五人也非等闲之辈,一时间不分高下。六人正战得难舍难分,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飞,慧通、慧明、南宫逸、郑鸿飞和满溪春五人冲进来。
慧通道:“上!”
继先边打边道:“两本经书都在王向天那里。”
慧通、慧明和满溪春一听,便一齐围攻王向天。王向天哪里招架三人围攻,很快便被慧通一杖打翻在地,口吐鲜血,他知道此时绝难逃脱,便赶忙将两本经书从怀中掏出,高举着递给慧通,祈求道:“愿将经书还给方丈,恳请饶我一命。”
众人都住了手围上来,游龙地鬼眼一瞅,悄悄后退几步,旋即跳出墙外,一溜烟逃去了。
继先忙向郑鸿飞道:“郑大哥,快去追。”
郑鸿飞立即追去。
慧通一把夺过经书。林秋风见经书易手,欲要再打,继先抽身一剑对准其下膝,刺了个猝不及防,跪倒在地。
满溪春举剑要杀他,“狗贼,你也有今日。”
林秋风一脸怒色,毫无畏惧,哼了一声,看向王向天,“大哥真没出息,大不了战死,何必求人?白白受辱。”
满溪春举剑刺去,“狗贼,死到临头还装英雄。”
剑未落下,忽然墙外一阵乱箭射来,箭矢如雨,众人忙用兵器抵挡。恰此时,几颗烟弹飞落进来,院内顿时白烟冲天,不辨你我,众人捂紧口鼻往外逃脱。继先隐约见烟雾中有人闪过,欲上前擒获,却看不清面目和距离。过了一会,烟雾散去,王向天五人却不见了踪影。
满溪春懊悔不已,忙向慧通问道:“大师,《繁花经》尚在吗?”
慧明镇定道:“经书都在老衲手中。”
满溪春这才松了口气。
南宫逸见状,道:“看来敌人有备而来。”
慧通奇道:“对手人数不少,会是谁呢?”
继先不言语,静观周围,忽然眼光注意到地上的箭,拾起一根细细观察,见箭柄上印有火红印花,颇觉奇怪,又捡起几把箭,上面均有此印花,便知这是某个帮派的标志了。
满溪春奇道:“继先,你在看什么?”
继先回转神,“没什么。既然敌人有备而来,且经书已经追回,就不必再追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向朝廷报信,告诉皇上蒙古要来进攻襄阳。”
继先让慧通、慧明和满溪春三人在客栈等着,他和南宫逸去寻郑鸿飞回来。
南宫逸道:“我去就行了,你和二位大师、满姑娘守好经书,现在这里危险重重,经书不能再有闪失。”
继先道:“那好,快去快回。”
不多时,南宫逸和郑鸿飞回到客栈,说半路遇到一阵乱兵,让游龙地逃走了。经书既已追回,慧通和慧明对继先等人感激不尽,又为冤枉桃源派而道歉,满溪春并不计较。
慧通和慧明商量了一番,决定把《繁花经》赠给满溪春,道:“此经险些陷于敌手,幸得你们相助才寻回来,贵派一直想要,今日就赠给你吧,望能助贵派一臂之力。”
满溪春不敢相信,惊诧道:“真的?”然后向继先兴奋道:“继先,大师把《繁花经》给我了,这是真的?”
继先也十分高兴,知道桃源派拿到此经便可练桃花飞云剑阵了,心中甚是欣慰,道:“满姐姐,还不快谢谢二位大师。”
满溪春连忙行礼,“多谢二位大师,大师之恩桃源派不知何以为报。”
继先也谢道:“大师慷慨赐经,我替桃源派谢过大师。”
慧通道:“若非你,经书恐难寻回,要谢也是我们谢你。”
继先笑道:“不敢不敢。”
慧通看着继先,眼睛忽一转,定住不动了,似在思忖某事,然后道:“继先,你那玄天七剑虽已练成,毕竟柔气有余,刚气不足,未达到绝上层次,我若传你一功,助你增益刚气,或可成就你绝上神功。”
慧明一惊,“师兄莫非要传伏虎杖法给李大侠?”
慧通道:“正是。”
继先听此言,惊异不安,哪敢领受,忙道:“断断不可,伏虎杖法乃九华派镇派神功,我岂敢膻学?”
慧明劝道:“师兄既有此意,必是深思熟虑,他知你行侠仗义,又有保家卫国之心,才有此意。伏虎杖法虽是九华派内传武功,但九华之人都是化外之士,不便插手俗事,若你习得此功,用来行侠仗义和保国安民,不啻为九华之幸和武林之幸。”
南宫逸等人也劝道:“大师既有此意,你就接受了吧。”
继先又推辞一番,最终答应下来。
慧通带继先到客栈内院,道:“当年,慧能祖师在东林寺修行时,有二道士常过溪来听经,山路崎岖,来往不便,有猛虎两只常在溪边出没,二道士便以木杖防护,慧能笑言:杖能打虎身,不能打虎心。于是便和二人日日在溪边论经,隔岸两虎日久通性,慢慢从凶烈化为温顺,最后竟每每伏岸听经,跟随二道士往来。九华派创派祖师杨明坤据此演化出十七路伏虎杖法。”
继先道:“原来伏虎杖法是这么来的。”
慧通将经书递给继先,“你先细读一遍,我慢慢讲解。”
继先一字一句认真读看,深感其中法力高深,武功雄劲,乃上乘神功。
慧通见他读完,道“书上心经需慢慢领会,我先传你招数,伏虎杖法共有十七路,每一路招数都是化虎形声和威势而来,有的是化虎威姿以成杖法,有的是以治虎、感虎之理而成杖法,该杖法重在以杖传经,化解心智。你明白了吗?”
继先道:“嗯,略有所懂。”
慧通道:“无妨,先练再说,看招,第一路卧虎有威,第二路醒虎惊林,第三路猛虎出山,第四路虎啸风生,第五路虎穴擒子,第六路杖打烈虎,第七路虎口拔牙。”
慧通将前七路招式一一演示,让继先试着练了一遍,颇觉满意,便又将后八路全都教试一遍,后八路便是敲山震虎、潜龙伏虎、断蛟刺虎、鲸吞虎噬、调虎离山、猛虎插翅、训虎有方、携虎回山,继先俱一一学来。
一番教习后,慧通道:“此时感觉体内如何?”
继先抖了抖身子,感觉精气十足,兴奋而惊奇道:“浑身都是力量,有一股劲从脚下往头上冲。”
慧通笑道:“好好好!已经成了。”
继先奇道:“什么成了?”
慧通道:“你的伏虎杖法练成了。”说完大笑,提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