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可是联邦军方办公室里还没有熄灯,战线之王.克莱斯勒正在对着面前的一大堆退役申请书怔怔发呆。今天提交退役申请的这些士兵们当中,甚至不乏一些上尉级军衔的联邦现役军人。
门被推开了,夜风轻轻吹起克莱斯勒鬓边的白发。前来探访的人,是他的老战友比尔。
比尔是一位作战英勇的联邦中将,在边境与宇宙恶魔血战多年,曾被军方公开授予二星荣耀指挥官,并跟克莱斯勒一样,终生享有最高礼遇特权。
但是,如今的比尔为曾经的付出而感到懊悔,就在克莱斯勒的面前,比尔摘下了自己胸前那代表着荣耀的将星勋章,当他解下自己腰间配枪的那一刻,他眼中流下了温热滚烫的泪水。
这位驰骋沙场,征战一生的将官,舍不得这把曾伴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配枪!
“老朋友……你也要离开了吗?”
克莱斯勒的嘴角微微蠕动着,可最后,他却讲不出任何挽留的话来。他很了解比尔的偏执,对他而言,有些事情一旦做出决定,那就绝不会再回头了。
“很抱歉,我没能履行当年入伍的时候,在联邦军旗下的那些誓言。不过这些年来我出生入死,边境线上的每一片沙洲都留有我战斗过的痕迹。我甚至不敢看那些从前的合影纪念,那些为联邦竭忠的战士们早已埋骨他乡……可他们的身影,依稀昨天还在与我并肩战斗。”
“为了维护这样腐坏的统治……一个个年轻的军人离开了,他们死的可悲啊!”
比尔苦笑着,他不信仰任何宗教与神明,却唯独信仰着内心中的正义。然而现在的大圣灵联邦,已经不值得他去抛头颅,洒热血,用生命去捍卫了。所以,他打算结束自己的戎马生涯,去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隐居起来,过不被打扰的晚年生活。
克莱斯勒沉默着点了点头,他从抽屉里拿出了联邦军方的印章,用颤抖的手,在比尔的退役申请书上盖章,签名。
“老朋友,希望你以后过得愉快。”
握住了他的手,克莱斯勒不胜感伤,但却依旧强颜欢笑,他衷心希望自己的老战友能渡过一个平静的晚年。比尔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即便是退役离开,他也绝并不亏欠军方什么。
“真的不打算离开?”
紧紧握住老战友的手掌不愿放开,比尔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他明白,克莱斯勒对职守的付出并不比自己少。他无比希望克莱斯勒能跟自己一起离开,不要再把这些苦全都压在心底了。
克莱斯勒是军方元帅,更是大陆历史上唯一的五星荣耀指挥官,被誉为战场上的一张王牌。那些赞誉的美谈对他来说都已经听得耳中生茧,他已经不需要任何功勋再去证明自己了。
可他,却依旧坚守着自己的位置与职责。
自从那些不该出现的视频被人们疯传之后,联邦议会和圣魔联盟都受到了强烈的声讨,所有的民众都为联邦感到恼怒。不仅仅是被公开丑闻的那些高管要员,甚至很多不相干的政要部门都受到了冲击。其中联邦军方自然是难以幸免,遭受到了势不可挡的谩骂声。
即便是参天大树也不可能没有蛀虫存在,哪怕是联邦军方,也逃不过这样的定律。在把子女送进联邦军营之后,那些不成文的规定,在那里几乎变成了生存铁律。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努力败给了冰冷的现实,人们到最后只能被迫低头,并认可这份悲哀。
“我不能离开,你可以当我是自讨苦吃吧……”
克莱斯勒苦涩地笑了笑,说道:“伙计,我跟你一样拥有着信仰。只不过我的信仰跟你并不相同而已,但我会去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我这一辈子啊……不知道渡过了多少次难关,就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权当是为你送别。”
“在从前,我们的一支特派小队曾在裂界外围受到重重围困,战士们每个人平均分配不到三发子弹,而且,还要深入裂界,去拯救二十名以上的俘虏。我们谁也看不到希望,在八阶恶魔面前,即使是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保全,又何谈去完成这个救援任务?”
“然而,我们的队伍依旧是完成了这个艰险的任务,但我的战友们都在残酷的战斗中倒下了,唯有我带着队伍活了下来。我带领的那支队伍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始终相信着,即使是面对着差距悬殊到无法逆转局态的困境,只要怀有一颗勇于向前的无畏心灵,那么希望之光,就终会赐予你祝福。”
比尔面色整肃,最后对他行了一个联邦的军礼。这是对克莱斯勒信仰的敬佩。
他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军方本部属地。驱车行驶在夜幕下的海伦涅斯,这座城市,已经到处都是混乱的局面。
潮水般涌上街头的抗议者们占据了一条条城市主干道。他们高举着诸如肃整风气、反对杀戮的各种标语,一路呐喊着向那些当权者们示威。一些狂热的人们甚至把带有“打倒大圣灵联邦”字样的标语,做成了夹克衫穿在身上。
为了维持城市秩序,联邦驻海伦涅斯警署,不得不将所有的警力全部派到城市当中去,这一晚,繁华的圣都笼罩在了火光和怒吼声当中,愤怒的人们自发围堵在联邦国家议会的大门前,在公众面前,宣布那些高官们的罪行。
设立的安全线被势不可挡地推倒了,警员们以血肉之躯站成一排,横身阻挡那些情绪激愤的民众,人流拥挤之下免不得发生许多的推搡碰撞,混乱中不知谁的配枪走火了,好几个无辜的民众捂着中枪部位倒在了地上,鲜血流淌了满地。
“杀人了!这些贪赃枉法的家伙们,他们开枪杀人了!”
民众们怒吼着拥挤向前,场面愈发地混乱了起来,警员们没有办法,只能蜷缩在防爆盾的下面,到处都在乱打乱撕,甚至有许多群众在议会广场上放起火来,在被烈火吞没的公车旁,人们兴奋地举起拳头,因为他们在今晚,做了从来都不敢去做的事情……
事态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下场,警员们只能拉来了水龙,朝着情绪激愤的民众们喷水。这才把暴怒的民众们压制下去。可是双方矛盾已经是无法平息了。现在,只要是跟官员,跟魔导师有关系的事情,都会受到民众们的集体抨击与抵制。
并不是人们全部都失去了理智,能够用理智的头脑去考虑事情的人们只是极少数。很久以来,无论是从前落后统治时代的留存问题也好,还是新时代的社会矛盾问题也罢……
在奥古斯大陆上,积攒下来的矛盾就像是不断被垒起的柴堆,只不过这一次实况视频的传播扩散,正巧变成了点燃枯柴的烈火。连那些拟定律法的人都不会遵守上面明言的秩序,那些尊贵的先生们口口声声为了人们着想,可他们的豪宅,却建设在累累骸骨之上!
当事态发展到了现在的局面,联邦连最后的那块遮羞布都已荡然无存,甚至有人翻墙而入,企图冲击议会大厅……
而在圣魔大厦的区域内,也出现了完全相同的场景。成千上万的抗议者们围拢在圣魔联盟本部周围。他们的领导者踩在代表着圣魔联盟的魔法书雕像上,对下方千万名愤怒的群众高声讲着南方边陲的迷失古堡里面,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那可是活体实验啊!如此惨绝人寰的实验项目,竟然出自圣魔联盟的研究基地里面!
如果没有任何证据,那么人们都会认为这不过是流言诽谤。可是那令人发指的视频,的确是圣魔联盟的人亲自录制的!而且,去年那一次宇宙恶魔袭击魔导列车的事件,也是因为宇宙恶魔对魔导师们的仇恨。但这却殃及到了无辜的民众,要民众用生命风险去为他们承担!
而且,民众们对魔导师的积怨也并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些高高在上的魔导师们,他们凭什么一出生就要受到资源倾注?大家都是同一起点的生命,为了构建大陆而付出自己的努力,可他们天生就要高人一等,这是生命的不公!
他们对普通人颐指气使,那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样就像是中世纪时期的贵族老爷,人们既不忿于这种高高在上的无理姿态,又不敢得罪了拥有强大力量的他们。平日里必须陪着笑脸,跟在他们的身后毫无尊严地去逢迎,去追捧……
此时此刻,卢瑟就站在大厦的顶点,静默俯视着下方那些呐喊着反抗口号的人群。
他很累,只能依靠在冰冷的墙边,听着下面的人们诉诸圣魔联盟的罪行。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身心疲惫,甚至不想再去理会这一切了。
为了贯彻心目中的正义,他用魔禁级咒文险些杀死自己最爱的人,作为一名肩负重任的领袖,很多时候,他别无选择。
当初在迷失古堡当中那个活体实验的目的,也仅仅只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而已。
他曾经想过,如果他们隐瞒的事情有一天会公之于众,到了那时,他要怎么带着圣魔联盟继续走下去?
卢瑟不知道,但他或许会选择承受这一切。想要守护更多人的生命,就难免会面临一些不被人理解,甚至伤害到某些人的抉择。他很庆幸圣魔联盟能够对这片世界,带来如此之多的改变。而不是伴随着难以挽回的灾难降临,伴随着奥古斯大陆的末日一同被陨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