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族。夕影城的祭镜台前。
葬影耷拉着脑袋,心中满是忧伤。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蟹族人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蟹族人是我们鱼族人的敌人吗?难道就因为夕云是蟹族的公主屠月的女儿吗?可恶的圣战!若是没有那可恶的圣战,阿爹他们玄邪师傅他们又怎么会阻止我和夕云在一起呢?真是的!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和平地在幻泪湖里相处呢?
满心迷茫的葬影,心里一阵一阵地刺痛着,因为刚才所有的人都反对他和蟹族人夕云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祭镜台。那个人站在葬影的面前,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葬影。
葬影知道,这个人是一直教自己抚琴的师傅玄邪。可一向宠爱自己的玄邪师傅,方才竟然也是那么地不留情面地阻止自己和夕云的爱恋。
葬影猛地站起身来,狠狠地瞪了一眼玄邪,然后拂袖而去。
玄邪没有回头,也没有叫住葬影,依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如湮月镜静静地立在祭镜台上那般。
三王子,别怪我,其实我真的是为了你着想,为了我们整个鱼族着想。如果蟹族圣主屠月利用夕云接近你从而要挟你的话,我想到时候,圣主一定会答应屠月所有的要求的;到时候我们鱼族人不是被蟹族人赶尽杀绝,恐怕也得世代为奴啊。玄邪心中一阵无奈地苦闷。
在葬影走出祭镜台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从葬影的面前倏然闪过。葬影心里猛地一惊,正准备追上去,却又马上停了下来。算了,管他的!哎,难道自己真的要和夕云永远永远地分离吗?难道我们真心相爱也有错吗?
葬影摇摇头,然后一路狂奔,像是离了缰绳的骏马。
玄邪踏着满地清辉,缓缓地走到湮月镜前,静静地望着湮月镜。忽然,他发现湮月镜和往日不一样了。是谁?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吸食湮月镜上的灵力?哎,看来夕影城正一步一步地在不知不觉中走向灭亡。如果说有蟹族人来的话,那么我们应该是知道的。难道说是我们鱼族人?不,不大可能啊!我们鱼族,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居然能够受得了湮月镜圣辉的力量?
左思右想的玄邪,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端倪来。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闪进了祭镜台,又一下子闪到了湮月镜前。只见那个黑影双手一伸,湮月镜里的圣辉便汩汩地流进那个黑影的身体里。
眼前的这一幕,看得玄邪惊讶得麻木无反应。而那个黑影,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玄邪这个当今幻术最高深的人似的,依然只顾着吸食湮月镜上的圣辉。
那个黑影仿佛饱餐了一顿似的,满意地将双手合上。而湮月镜,却像是被人吸走精血似的,显得比先前有些黯然失色了。
就在那个黑影看了看湮月镜,准备转身走的时候,玄邪忽然醒悟了过来,伸手便是一招凌厉的玄云幻。
玄云幻,是玄邪自创的一种幻术。凡是中了这种幻术的人,不会立即死去,而是慢慢地痛苦而死。其实,这种幻术的厉害之处,在于施展之后当时不会有任何异像,只有3个时辰后方有感觉。当年玄邪创出这种幻术后,便立刻教了那浮和那沉。后来,那浮和那沉经数月破解了这种幻术。可这种幻术,虽然有了破解之道,却只有那浮,那沈和玄邪知道,会这种幻术的人也只有他们三人。
但见那个黑影,轻轻一闪,双手一拂,便化解了玄邪的那招玄云幻。
什么?居然能化解玄云幻!难道他们是那浮或者是那沉?不,不可能!那浮和那沉绝对不可能的,看那身影就知道绝对不会是他们。那会是谁呢?
玄邪没能多想,凝聚了所有的灵力,奋力向那个黑影攻去。玄邪知道,如果这招打不败那个人的话,那么他这个鱼族幻术最高深的人或许就要永远地离开了。如果说现在呼救的话,应该会有人来的。可是如果连自己也胜不了眼前这个人的话,那么整个鱼族便没有人能够胜过了,那么就算是有人来了也只是白白送死。可是如果不叫的话,那么整个鱼族可能在灭亡的时候还不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想来想去,玄邪还是决定呼救,因为他不想让鱼族人灭亡的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就在玄邪准备呼救的时候,眼前的那个黑衣人忽然召唤出一柄剑,明晃晃的,心寒的。玄邪认得那剑,那是蟹族的冥黄剑。
什么?居然是蟹族人?怎么夕影城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奇怪?!
还没容玄邪多想,那冥黄剑便已经抵达玄邪的胸口了。玄邪还没来得及出招,冥黄剑便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什么?居然有那么快的速度?是的,玄邪从来没有见过用冥黄剑用得那么快的人,即使是尘浪,恐怕也会不及的。
玄邪倒在湮月镜前,脸色慌乱。
那个黑衣人,临走的时候,揭开了面纱,默默地望了好一会儿湮月镜。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呢?她又怎么可能驾驭冥黄剑呢?玄邪满脸惊讶。
望着双眼瞪得圆圆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玄邪,那人重新蒙上面纱,对玄邪说:“怎么?想不到吧?对不起了,谁叫你欺负他呢?只要有我在,我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让他受到一点点委屈。因为,他在我心目中,是那么地重要。”
说完,那黑衣人一闪,便离开了祭镜台,速度快得惊人。
玄邪吃力地望瞭望那个瞬间消失的背影,又望瞭望暗淡的湮月镜,惊恐地小声笑了笑,然后就再也不动了。
清晨,一阵躁动打破了夕影城里往日的宁静。
玄邪死了!玄邪死了!!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很快地就刮遍了幻泪湖边的夕影城。
玄邪师傅死了?他怎么会死呢?他可是鱼族中幻术最高深的人!葬影和城里所有的鱼族子民一样,都不信玄邪死了。
可玄邪的确是死了,当他来到祭镜台前时,他不得不相信。因为玄邪的尸体,正直直地躺在湮月镜前。
湮月镜上的圣辉,一闪一闪的,幽幽地掩映着玄邪那早已冰寒的尸体,还有一张张悲痛而愤恨的脸。
葬影快步走到玄邪的尸体前,直直地跪在地上,呆滞的目光死落在玄邪那张充满惊恐的脸。
怎么会呢?玄邪师傅的幻术那么高深,怎么会……?葬影忆起昨天夜里刚和他争执过,今日怎么就……?唉,想想真是不应该,玄邪师傅生前对自己一如阿爹。虽然玄邪师傅和王室的其它人一样,都反对自己和夕云来往;虽然自己当时因气而扬言要杀他,可打心底儿自己并不怪他。葬影知道,夕云是蟹族的人,而鱼族所有的人都认为蟹族是邪恶的,是无情无义,因为几千年来,蟹族屠杀了很多鱼族生灵。玄邪师傅也不例外,所以昨晚才在那么多人的面前重重斥责自己。
玄邪师傅,他就像阿爹那般慈祥伟大。昨天夜里自己根本就不想和他争执,真的不想。可谁叫自己和夕云两情相悦呢?谁叫夕云是蟹族的人呢?谁又叫蟹族是本族的敌人呢?谁又叫夕云偏偏是蟹族的公主呢?唉……
葬影将目光移了移,猛然发现玄邪的胸口还插着一柄剑。他认得那柄剑,那是蟹族的冥黄剑。他不会忘记那柄剑的。二十年前,大哥葬宇就死在冥黄剑下的,他又怎会忘记呢?
“阿爹,阿爹。”晴昕来到祭镜台,缓缓地走向玄邪的尸体,用略略涩哑的声音低唤着:“阿爹,阿爹。”
她跪在玄邪的尸体前,木刻般的面容上没有泪痕:“阿爹,阿爹。”她就一直这么低低地唤着,可玄邪却不曾应她一声,好女儿,乖。
“晴昕,别叫了,你阿爹是蟹族人给杀死的。”葬影低声道。
“蟹族?”晴昕轻声问到。她的眼里顿时泛起杀意。一年前阿娘就倒在蟹族的剑下,一年后的今天,阿爹又命丧在蟹族的剑下,可恶的蟹族!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她暗自忖着。
“是的。”葬影凝视着插在玄邪身上得那柄剑说。
晴昕凝望着葬影,问:“有蟹族的人溜进夕影城来?”
“不,没有。虽然蟹族有一段日子没有来攻城了,但城里的巡逻和防卫却丝毫不比他日差。虽然近日人人心中稍感轻盈且略有松懈,可蟹族人若要溜进城来,那是几乎不可能的。再说,昨夜的巡逻是玄邪的部下领队的。蟹族人要想溜进来,那更是几乎不可能的。” 忽然,葬影想起了昨夜那个黑影。他接着又道:“不过,昨夜,我好象见到一个黑影闪过祭镜台。”
葬影回过头来疑虑地望着二王子鱼族金系幻术师葬风,道:“二哥,如果没有蟹族人溜进来,会不会是我们城里的人?”
葬风望望葬影,没有话说,有一丝慌意在眼中闪烁着。
“我们鱼族人?不,不可能。没有人能驾驭冥黄剑,除非他修炼蟹族的幻术。而我们鱼族人根本就不知道蟹族的幻术的修炼方法,更何况阿爹的幻术是那么的高深。”晴昕的声音有些冷,一如她那清亮的瞳仁中淡淡的杀意。
晴昕的话音落定,祭镜台是一片默然。
葬影想说点什么,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便也什么字也没有吐出半个。
渐渐地,水系幻术师那浮、火系幻术师那沉和木系幻术师虚风也来了。可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木然。
然后圣主惋穸也来了。
然后有人叹气道:“玄邪就这么死了。”
葬风,葬影和葬泪同唤了声:“阿爹。”然后其它人同呼了声:“圣主。”
惋穸看了看一张张木然失落的脸,最终把目光落在了玄邪身上。
“玄邪幻术那么高深,都死了!唉……!”也不知道是谁失落地哀叹着。这一叹,叹得所有人心头很不是滋味。
“阿爹,女儿知道以后再也听不到阿爹说,‘好女儿,乖。’阿爹,你放心地去吧!剩下的就交给女儿了。”晴昕跪在地上微笑着对玄邪行了个大礼——高举着左手,兰花指间落下许多大片大片的雪花。
零落的雪花,一片一片地飘落在玄邪的身上。当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时,晴昕起身匆匆地走下了祭镜台。她的脸上,绽满了笑容,一如幻泪湖里那紫色莲花那般灿烂。
晴昕走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流泪了,只有葬影不曾落下一滴眼泪。
然后每个人都对玄邪行礼,包括圣主惋穸。雪花舞落,玄邪的脸显得更加苍白,而那一脸的惊恐却是丝毫未减。
行礼后,一些人默默地离去了,只有惋穸,葬风,葬影,葬泪,虚风,那浮,那沉,惋穸的随身侍卫啼雯和几名侍卫还呆在祭镜台上。
葬风看了看其它人,又看看玄邪的尸体,道:“阿爹,我们还是快把玄邪埋了吧!”
惋穸默默地点头,悲痛的泪水依然涌动着,像是要把什么淹没似的,却什么也没有淹没。
几名侍卫正要把玄邪的尸体抬走,那浮突然大声地叫道:“慢着!”
侍卫放下玄邪的尸体,站回原位,直直地,像玄邪那般直直地。
那浮看了看玄邪的尸体,便狠狠地斜瞪着葬影。
葬影怔怔地望瞭望身边,除了二哥葬风一脸的木然,其它人都用特别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他不由得心中一阵慌乱,下意识地退了几步,道:“你们,你们……?”
虚风拭去眼角的泪水,道:“三王子,我们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异样的目光,在玄邪的尸体前显得更加异样。葬影知道,昨天夜里在冥泪殿中,重重斥责自己和蟹族公主夕云在一起的是玄邪。而自己昨晚又来过这祭镜台,而且还见到玄邪师傅,更何况争执时又因气二扬言要杀死玄邪。很明显,他们都怀疑是自己杀死了玄邪,尽管自己不会丝毫蟹族的幻术。
葬影缓步移至玄邪的尸体前,凝视着僵硬的玄邪,高举着左手,扬起纷纷扬扬的雪花。雪花零落,他站在玄邪的尸体面前,久久不语。
“说,你为什么要杀死玄邪?难道就因为昨晚他重重地斥责你和那个蟹族公主在一起?”那浮召唤出水云剑指着默然伫立的葬影,激愤地道。
虚风召唤出枯云剑,愤愤地指着葬影道:“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们鱼族伟大的琴师玄邪?难道真的就因为昨晚的事?”
那沉也召唤出了火云剑,神色悲伤地看着葬影。
沉默了好久的葬影,缓缓地转过身来,道:“我知道,玄邪师傅是我们鱼族幻术最高的幻术师,也是鱼族最好的琴师。若没有他,我也不能成为夕影城里琴技仅次于他的琴师。还有,夕影城今天还存在这幻泪湖里,除了有湮月镜的护卫,还有玄邪的功劳。若不是他,也许我们早都成了蟹族人的剑下亡魂了。”
葬影回头看了看死去的玄邪,接着道:“纵使他说我什么,我也不会怪他。就算是他要杀我,我也不会反抗,更不会杀死他,虽然我昨晚扬言要杀死他。他是我们鱼族的英雄,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杀死他呢?”
“住嘴!”那浮沉声喝道:“你没有资格谈论他!他不就是昨晚重重地斥责了你,你就把他杀死了?你,你身为鱼族的三王子,你也太狠心了吧!”
“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二哥……我真的没有。”葬影把目光移向了葬风,希望葬风为他说几句话。
葬风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葬影,摇摇头,然后匆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