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里已经是一片火光,慕珩用内力闭气,避免吸到浓烟,想到明萱此刻在这一片火光中,生死未卜,慕珩就双目赤红,他搜索着卫芷素的房间,虽在这十万火急之中,但他神智仍然保留一丝清明,卫芷素的房间必然是这栋楼中方位最好的地方,这样一排除,他快速就找到了那间房,一踹门进去,就感觉到阵阵刺鼻浓烟,而明萱已经倒卧在床上,昏迷不醒,慕珩只觉目眦尽裂,他奔到明萱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着她的鼻息,所幸她虽然呼吸微弱,但还有一丝呼吸,慕珩这才放下心来,他将自己浸透水的墨色外袍解下,小心包裹住明萱的身躯,然后将她横抱起,正准备出门时,房间的横梁已经被烧得往两人身上倒塌下来,慕珩抱着明萱,无法挪动脚步,他用身躯护着明萱,硬生生咬牙受下那一击,烧得滚烫的木制横梁砸在他的肩上,如烙印般痛极,慕珩踉跄了一下,闷哼一声,怀中的明萱仿佛感觉到危险,瑟缩了一下,慕珩拂了拂她眼前的碎发,温柔道:“别怕。”
他将明萱护在怀中,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明萱皱着眉低声嘤咛:“萧嶷……萧嶷救我。”
慕珩脚步一滞,但只是一瞬,他复又重新搂紧明萱,仿佛在将她搂进心里一般,等他步出小楼,他无视阿沅担忧的眼神,也无视卫芷素看到明萱时关心欣喜的神情,而是把明萱交给侍女,道:“好好照顾她。”
肩上的烫伤痛入骨髓,却远不及心中的痛,阿沅要来扶他,却被他一甩手甩开,他一人踉踉跄跄走着,卫芷素指挥着侍女照顾着明萱,却忍不住回头看他,昔日郎艳独绝的侍郎慕珩今日格外狼狈,身上的墨色外袍裹在明萱身上,他身上仅穿着白色长衫,肩膀上已经渗透出丝丝血迹,鬓角的几丝头发也被烧焦,就连漂亮如芙蓉的脸上也刮出几道伤口,今日他不顾性命冲进火场救明萱,抱着她出来时的暧昧和焦急的神情在场的人都看在眼里,只怕他省不得要向善妒的山阴公主解释了,让他不好过不是自己的本意么,为何自己心中却忍不住还是有丝丝嫉妒,嫉妒他会为了阮明萱失去全部理智,心甘情愿踏入自己的圈套。
不过她已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她会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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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珩房中,阿沅正细心帮他处理着伤口,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溃烂流血,阿沅一边帮他上着药,一边忍不住道:“少主,公主的探子已经感觉到您和阮明萱的关系不一般了,我打探到他们已经修书送给长公主了,需不需要我截下来?”
“不用。”慕珩淡淡道:“你截得了一时,截不了一世。”
“那威逼他们不要说出这件事?”
“也不用。”
阿沅愣住,慕珩道:“有人想让长公主知道这件事,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阿沅想了半响,小心翼翼问道:“少主是怕那人一计不成,再对阮姑娘下手么?”
慕珩没有回答,阿沅又道:“少主为了阮姑娘的安危,就不顾自己的安危了么?公主生性善妒,只怕知道这件事后……对少主的信任大打折扣……”
慕珩仍然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盯着远方,阿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卫芷素挽着明萱慢慢走来,慕珩对阿沅道:“你先出去。”
阿沅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她低着头匆匆出了门,看来少主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对阮明萱的感情,她转了几个弯准备回到自己的仆人房,却意外地看到月光下一个黑色声影立在月下,她吓得单膝跪下道:“主人。”
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先起来。”
阿沅起身:“主人,您怎么来了?”
“告诉我你在慕珩身边观察到的情况。”
阿沅迟疑了下,正不知道该不该说,那黑衣身影已经不耐烦起来:“快说!”
阿沅一向最畏惧主人,她害怕之下,才道:“主人,少主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对阮明萱的感情了,今夜他舍身去火场救下阮明萱,公主的耳目已经发现不对了,阿沅害怕,公主迟早会发现他二人的关系。”
“哼。”黑衣身影冷哼了声:“山阴公主那边我会应付,但是我不会让这个小丫头妨碍我筹划了这么久的计划。”
阿沅心中一紧,难道主人想对阮明萱不利么?黑衣身影仿佛看出了她的心理,嘿嘿冷笑道:“不过,她现在还有用,我不会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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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萱和卫芷素进来时,慕珩正不紧不慢地将上衣穿好,衣物碰到伤口,纵使是上好的衣料,也忍不住那股钻心的疼痛,慕珩皱眉,慢慢道:“你们有何事?”
明萱嗓子被烟熏得有些低哑,没有了往日脆生生的银铃声音,她低声道:“我听卫姐姐说,是你救了我,我来道谢。”
“道完了,你可以走了。”
明萱低着头,她想着卫芷素先前跟她说的慕珩救她的情景,卫芷素还说,也许他对你还有情,她忍不住问道:“我还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因为你是婆罗国的公主,你若死在这,我难逃干系,这个答案,满意吗?”
他的眸子是漠然的冰冷,明萱道:“原来是这样。”
“自然是这样。”慕珩弯起嘴角,嘲弄道:“你以为是怎样?我还喜欢你,所以冒着被火烧死的危险去救你?阮明萱,不要这么天真,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会喜欢你,保护你。”他瞟了卫芷素一眼,卫芷素不自然地别过头,慕珩继续道:“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美好,你也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招人喜欢。”
他句句刻毒,明萱听了,却没有生气,而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这样就好。”
慕珩一愣,明萱轻轻地笑了:“这样,我就不会有愧疚感了,我就可以继续全心全意地喜欢萧嶷了,慕侍郎,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她此句一出,慕珩脸上微微变色,不自然地扯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他不由死命按住伤口,缓解那铺天盖地的痛,明萱见状,不由想上前帮忙,慕珩却眸中森冷:“既然已经道谢,那你可以滚了,和我这个声名狼藉的面首在一起,不怕萧二公子误会吗?”
明萱咬了咬唇,转身就走,卫芷素却站在那边未动,慕珩冷笑道:“你还在这干什么?”
卫芷素不语,却快步掠到慕珩身边,点住他的穴道,慕珩武功虽高,但重伤在身,也没有防备,这才被她得手,卫芷素拉开他的衣襟,只见肩头烫伤处又渗出血水,卫芷素笑道:“看来你那女扮男装的仆人疗伤的水平不怎么样。”
慕珩上身裸露,他被卫芷素制住穴道,只能任由她拉下衣襟,他冷笑道:“若是让旁人看见这番情景,只怕卫婕妤的嫔妃之位难保。”
卫芷素悠悠笑道:“彼此彼此。”她帮慕珩上药包扎着:“慕侍郎明明很关心明萱妹妹的,为什么总是要拿话气她呢?”
慕珩冷笑不答,卫芷素也不介意,只是继续讽刺着:“昨夜明萱妹妹才跟我说,见完陛下后就回去找萧嶷,慕侍郎一手策划孟之月事件,却没料想把明萱妹妹推到萧嶷怀中了,慕侍郎,你说你是得偿所愿,还是得不偿失呢?”
卫芷素一边说着,一边细心地为慕珩上着药,她最后给慕珩打绷带时,意外地看见他心口处有一处旧伤疤,那伤疤很大,仿佛是剑伤,她盯着那个伤疤,想再看仔细点,只是忽然间,她感觉一只手扼住自己的脖颈,将她大力推向墙壁,后背被撞得生疼,卫芷素定睛一看,居然是慕珩,她吃了一惊,复又笑道:“这么快时间就能冲开穴道,慕侍郎这内力恐怕有三十年功力了。只是,慕侍郎却没有三十岁啊。”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心口处伤疤:“况且,我最好奇的是,慕侍郎既有这般俊俏功夫,怎么会被人一剑穿心呢?”
慕珩不答,他漂亮狭长的双眼尽是冷意:“卫芷素,你先是故意放火,又挑唆明萱到我这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珩手扼住她的脖子,卫芷素却丝毫没有慌张:“慕侍郎心如明镜,又何必问我呢?”
“你想逼出我对她的心意,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等卫芷素回答,慕珩冷冷道:“不过,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想再听了,她把你当姐妹,你却差点烧死她,卫芷素,你这般心如蛇蝎,我真后悔当初没趁早除了你。”
慕珩的手指越扼越紧,卫芷素只觉呼吸困难,他是真的想杀了她,因为她对阮明萱不利,所以要杀了她,卫芷素微笑道:“你可以杀我,但是你若杀了我,阮明萱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她满意地看到慕珩动作一滞,手指终于慢慢松开,她挣脱慕珩桎梏,笑道:“我从来不喜欢当棋子,任何一个把我当棋子利用的人,都会发现棋子也会反噬。”
慕珩盯着她半响,终于冷笑道:“是么,那就赌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