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的铁骑是东南的噩梦,天南平原众多,富饶无比,而且政权统一,向来好战,相比之下东南无论关上门怎么打闹,都显得有些小孩子气。
通州在半个月内沦陷,不同燕家踩踏楚州,通州第一时间赶回了十万重兵,只剩下一千来人生还,天南的士兵如同深渊的屠夫,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就连孩子和妇孺都不会放过,三国联军在通州与其他州的关隘上布置了重兵,又派遣了大股的部队进入通州试图扫荡天南的小部队,天南以单兵实力强大而盛名,虽说身材并不如北地汉子高大,但是却更为结实,如同岩石,天南想来是善战的国家,天南铁骑和北疆定辽还有大玄金甲被誉为大陆三大最强兵种,东南不以军事出名,商贸发达,一直以来是智商并不多的天南人眼里的肥肉。
三国联军未必能挡住天南的倾轧,据说大玄也向天南边境施压,北疆也作势出兵,天南人已经够强,若是任由其夺下东南,无异于嗜血的老虎插上了翅膀,对任何一个区域的任何一国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战争是残酷的,妻离子散,哀鸿遍野,马革裹尸,洪国上下朝野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玩什么政治,对上天南,文官们只有相信他们平时口诛笔伐但心里却并不真正鄙视的军人,文官集团和军人集团的矛盾是先天的,相互不满是常态,但若有人做出被视为倒戈的向对方示好,则会两边都不讨好,所谓的文武相轻,去掉极少数被洗脑的文人武人,其实不过也只是一场政治的基本游戏规则而已。
军人奋勇厮杀,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退缩,在通州地界,至少有三十万的两方士兵埋骨,据前线的老兵说,每到晚上都能听见风中万千魂灵的悲呼和怒吼,在三国内部关注着战局的百姓们,常常会掏出银子让说书人们赚个盆满钵满,于是所有茶楼的话题都变成了这场战争的局势走向。
比如洪国燕九殇在鹞子口坑杀五千天南敌军;云国文曲先生献策,一场火雨箭幕葬送了天南三千人护送的运粮队;乾国亲临前线的新乾帝于阵前亲手砍下了天南骁骑将军的头颅,士气大噪获取一场完胜等等。
至于那些血腥的失利,则在三国文官合力的掩盖下尽力不流入民间,如果知道十五万洛军仅剩三万,文曲先生被射死,新乾帝六万军队付出了一万多人代价才拿下对面八千人的铁骑,民心将飘摇。
呼延东湖成为了东南人口中的卖国贼,若说东南百姓最想要谁的命,无疑便是那现任天南大军副统帅之一的呼延东湖。
没人知道现任三国联军总参谋长秦绍殿才是最大的幕后赢家。
战争一年复一年,麦子青了又黄,黄了又枯,烽火弥漫在东南每一寸的土地和每一点的空气里,只要呼吸,都能闻到硝烟的味道。
但在一些地方,还有着片刻的安宁。
远离前线的云国碧玉海畔,一座建于三年前的小型海庄在口袋谷山崖上沐浴着朝霞的光辉,海庄建于峭壁之上,一圈白墙围起十几栋小楼,外墙上星星点点斑布着潮湿海风催生的些微湿苔,海风吹过海庄十几栋小楼檐角的铃铛,叮当的响声随风爬上海港岸边,周遭的渔民眺目望去,那白衣飘飘的山庄主人又爬到那块写着“碧玉海庄”的大门牌匾上,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打起了一套慢悠悠的拳术,渔民们也看不出门道,寻思着这么慢的拳头真能打人?不过耍起来倒是挺好看的。
周遭的渔民大概一百来户的样子,没人知道这个三年前突兀出现在碧玉海的白衣人是什么身份,在云国忙于战争,放弃了对碧玉海港打理之后,这个眼睛上有刀疤的海庄主人便自顾自接手了碧玉海港的使用权,建立了碧玉海庄,战争时期一年下来碧玉海港兴许连十艘海船都看不到,多半是其他区域的家族趁战乱出口贸易,赚取暴利,在海庄主人的调度下,一切有条不紊,渔民们也就接受了这莫名出现的海庄主人。
海庄主人打完了一套拳,浑身出汗,微一呼吸,汗水突兀蒸发,长相清秀的庄主夫人走到牌匾下,端着一碗稀粥,向上面的丈夫喊道:“夫君,快下来吃早饭。”
庄主摸了摸好看的小胡子,身影一虚,已经出现在夫人身边,在夫人惊呼声中将其拦腰抱起,低头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夫人一脸嗔怪,“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放肆。”
庄主捋着胡子哈哈大笑,“都怪夫人太好看。”
夫人脸色一红,“都老夫老妻,净瞎说。”
“我才二十五,还要比我小,哪里老了?”
这时,一个仆人抱着呀呀学语的两岁小孩走了过来,道:“主人,主母,顾先生请你们过去。”
庄主放下夫人,对夫人歉意一笑,走向庄园后方的一间厢房,推开房门,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便冲了出来,哈哈狂笑,“哈哈哈,我突破了!”
庄主翻了翻白眼,“有什么好笑的,不过突破到了炼气第五重而已,你离宗师还远着呢。”
怪人顿时焉了,呐呐道:“师父,话不能这么说,我又不是你这个妖孽,你去外面说三年时间便从锻体境破入炼气,才踏入炼气第五重罡气境,别人不说你做梦才怪。”
庄主捋着胡子认真道:“那我岂不是要做好几次梦。”
怪人大咧咧挥手,骂道:“滚,少来向我这个刻苦的武者炫耀你的天赋,我不稀罕。”
庄主翻了翻白眼,转身离去,怪人回到厢房,先把三个月闭关不修边幅的外貌给拾掇一遍,重新变回那邪气凛然的年轻人,再去海庄外的一片不知道什么种类的紫竹林中,对那三波来找他夺回师门吹雪刀的高手们的几十座墓碑拜了拜,一如既往地撒了一泡尿,提着裤腰带哼着歌走回海庄。
这怪人自然是顾独邪,庄主便是燕天明,夫人毫无疑问是被碧玉海生气治愈的柳依依,治愈那个两岁小孩,自然是燕天明和柳依依的儿子,燕归客。
燕归客,这个名字,是燕天明的执念。
离家的燕子,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碧玉海庄接管了碧玉海港,燕天明从贸易的差额中赚取了不少钱财,足够支撑海庄十几号人的开销,除了仆人以外,还有定居在海庄的梅子笑韩莲卿夫妇和他们的小女儿梅放雪,以及经常跑来蹭吃蹭喝的林朴阴。
让柳依依有些醋意的是,在口袋谷的另一边山崖,就在碧玉海庄的对面,还有一片房屋,每天早上都能看着那片房屋的主人们穿着纱绸睡衣向着朝阳伸懒腰的旖旎景象,柳依依拧着燕天明的耳朵定下规矩,不准燕天明未经他的允许就擅自飞到对面去见他所说的那些“门下弟子”。
彩雀楼已经拆除,那些隶属朱雀楼的女刺客们被燕天明安置在碧玉海,人身完全自由,至于燕天明有没有每天早上一饱眼福浑身清爽的私心,柳依依每天晚上都会被自己精力旺盛得可怕的夫君弄得精疲力尽,谁知道夫君会不会在她不堪征伐而睡着后悄悄咪咪地跑到对面去解决问题,她对在她眼里就是个坏人的夫君的人品十分怀疑。
这群莺莺燕燕,**别人家的丈夫,当真是……真是……太可耻了!
夜晚,燕天明抱着柳依依半躺在床榻上,柳依依刚刚经过一次征伐,鼻尖沾着汗水,俏脸带着余韵微消的嫣红,手指在夫君强健的胸肌上画着圈圈,轻声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们却能安稳地过活,谁知道是不是老天开了眼。”
燕天明把玩着依依的秀发,叹气道:“现在战局陷入了胶着,天南人等得下去,但东南每等一天,就是多一天的损失,不会一直耗下去的。”
柳依依仰头看着夫君的侧脸,低下头去,突然小声啜泣起来,泣声道:“天明,不要去,好不好?”
燕天明缓缓摇头,“不行,我一定要去,虽然他们甚至连我在哪都不知道,但是他们毕竟是我的家人,我不能坐视他们不管。”
“但那是战场啊,你会有危险的……”
“战争一天不结束,我们的安稳就一直是空中楼阁,相信你的夫君,我的本事大得很呢。”燕天明眨巴着眼睛,一脸得意。
柳依依红着眼睛,“但是我不想你离开我。”
“依依,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真正的幕后黑手,对洪家的清算,还有潇潇,她是我第一个女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提起她,但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对很多事都要有担当,我不会让我的女人在外受苦,以前没有这个能力保护她,现在我有了,我一定要找回她,如果是你,我一样会这么选择。”
柳依依有些气鼓鼓,转念又想到夫君将要离去,又忍不住哭起来。
燕天明吻了吻依依光滑的肩头,低声道:“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放下对那些女人的成见,她们和梅子笑还有苍猿都会保护你,顾独邪不能留在这里,他反而会吸引危险,我会带他走,依依,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能做到吗?”
柳依依突然破涕为笑,埋首燕天明怀中,“坏人,三年下来还真学了一副不容置疑的大地主腔调。”
“什么话,这叫威严知道不……”
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因为嘴被突然火热起来的柳依依吻住。
三年夫妻,温柔乡消磨英雄志,燕天明没有了那么多的雄心壮志,但是有些债务该去讨了,也有能力去讨了。
第二天清晨,燕天明带着顾独邪离开碧玉海。
带着宗师境第四重气象境的修为和八重楼的刀意。
此去关山暮雪,万里层云,渡飞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