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三天,柳依依这三日在客栈中待得百无聊赖,没有踏出房间一步,心中对禁她足的燕天明积压了许多怨念,只待见到他便对他腰间软肉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只是这几天燕天明好似个大忙人,常常清晨出门,深夜才踏着沉重的脚步回来,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坏人今日也是一大早就出去了。
自从三天前那个晚上后,柳依依就没有见过坏人了,倒是和隔三差五便来她房中坐坐的林朴阴熟稔了,本来柳依依对这个满身杀气目如冷电的黑衣青年甚是惧怕,这几天下来才知道这家伙虽然性子的确冷淡,却不是一个难说话的人,相处起来挺随和,与他拔剑的时候判若两人。
林朴阴和梅子笑两人的房间在柳依依两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方便他们驰援,毕竟燕天明知道,那群乾国谍子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燕天明坚决拒绝了林朴阴和梅子笑的贴身护卫,把他们两个留给了柳依依,说自己有武艺在身,而且一路上都有洛州谍子暗中跟随,比少女安全的多,两人拗他不过,只得顺了他的意思。
天刚刚黑了下来,白天下了小雨,房瓦屋檐一片潮湿,偶有水珠从檐角滴落,啪嗒落在青石街道上,街道上分布着一汪汪小水洼,俱是雨水汇积而成的,水洼映出无数个夜空的明亮,倒是让昏暗的街道有了一丝丝的微光。
今夜青湖城彩雀楼第一花魁秦潇潇将会在淮水上演奏一曲献上一舞,无数人早早便到了淮水边,占了一个好位子要去一睹那秦潇潇的妖媚容颜,更有些财大气粗的家伙租了一条条花船,围着彩雀楼的彩雀舫游荡,更有得到花魁秦潇潇青睐的文人才子打着雕龙画凤的描金扇子,一脸自得潇洒的笑意,登上那彩雀舫,得以近距离一观秦潇潇的金钗步摇,羡煞了无数旁人,灯火照亮了半个夜空,喧闹声响遍了淮水。
而燕天明却是心下焦急。
他天天孤身一人在街上转悠,暗中跟着二十三名洛州谍子,过了三天却也是没有任何动静,他们等得起,燕天明却是不想等,只要雇船下淮水便能直达南淮,家近在眼前,却被这些迟迟不肯冒头的乾国谍子给拴住了,叫燕天明如何不心焦。
奈何今日将码头船夫问了个遍,个个都说是被人包了,一问才知今夜有那秦潇潇淮水一场歌舞,整个青湖城的船只都已经被包下,今日是不会有空闲的船只了,听得燕天明好奇不已,一个**名妓,当真有如此的倾城容貌?
淮水那边灯光亮如白昼,青湖城街道上却是冷冷清清,只有流浪的野猫野狗舔着路上的积水,偶尔发出一两声猫叫狗吠。
很安静。
燕天明坐在一栋不高不低的楼阁屋檐上,这楼阁离淮水岸边不远,恰好能看到淮水上面的动静,燕天明自小便是目力惊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彩雀舫上的动静。
彩雀舫上搭起了一座高台,几名丫鬟铺上红毯,拉上幽幽珠帘和蒙蒙白纱幕,台中坐着一名用红巾遮住脸颊的女子,披着一件大红袍,将玲珑躯体给遮的严严实实的,膝前横着一把古琴,高台的四角坐着四名少女,各自捧着箫、笛、笙、琵琶。
燕天明这几天也听到不少关于这秦潇潇的传说,据说这秦潇潇曾经是云国的一名歌舞大家,不知为何辗转来到洛州,做了那只卖艺不卖身的优伶,一曲《解千愁》,一舞《祸春秋》,让那时微服私访的大皇子惊为天人,后来还请入宫中为洪帝献了一场歌舞,惹得龙颜大悦,便要将她留下做那宫中三百舞姬之首,却被秦潇潇委婉拒绝,回到了青湖城,做起了地位超然的花魁,大皇子隔三差五便会抽空来这青湖城欣赏秦花魁的歌舞,世人皆知大皇子对秦花魁的拳拳爱意,但也不曾听到任何秦潇潇对大皇子稍假辞色的传闻,自然也没有其他人敢去招惹她,碰一鼻子灰事小,被大皇子惦记上才是大事。
秦潇潇在淮水上演一场歌舞,会有谁人不好奇?
一只如玉般莹润的纤纤素手伸出红袍,皓腕凝雪,佩戴着一圈九曲银环,越发映衬地肤色赛雪,如细葱般的手指抚上膝上五弦古琴,勾起一根如蚕丝般的琴弦,轻轻松开这宫弦。
铮——
一声沉厚的琴音响起,淮水边的喧闹瞬间归于安静。
四角的箫、笛、笙、琵琶依次响起,笛声悠悠,勾勒出天高平野阔的广袤草原,雄鹰展翅翱翔,地上的牧童吹着叶笛,琵琶铮铮,如同高山流水,清泉流石,飞瀑激湍,一缓一急,相得益彰;箫声呜咽,似有佳人凝眸望月,眼中秋水娉婷,轻吟浅唱一曲《思君》;笙响哀浑,仿佛又是在古朴的朝堂之上,百官朝觐,气象森严。笛箫琵琶笙,同奏成一曲盎然古意。
珠帘中的红袍女子缓缓站起身,一袭大红袍缓缓滑落地上,露出身穿鲜艳舞装的倾城女子,身段妖娆,如同起伏峰峦,胸前敞开的一片雪白如初雪般洁净,沟壑深深,风景无限好。
涂了淡淡虹彩的妩媚眼眸轻巧一弯,如同一汪秋水中的月影,眼眸中凝着水雾,仿佛藏了千言万语,红巾蒙住的朱唇上,似乎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妖媚轻笑。
女子举一臂,绕臂绫罗垂下,赛雪的纤细素手缓缓露出,指尖缠绕着一道艳如胭脂的红绫。
曲声一顿,突地峥嵘起来。
女子手臂一停,缓缓弯腰坐臀,绫罗绕身而动,如同仙子身上环绕的云霞。
金钗步摇半面纱,黑丝如瀑蛇腰懒,媚眼水柔眉梢媚,脚系璎珞踩莲飞,半遮倾城,镇国妖娆。
一场《祸春秋》,一舞祸春秋。
燕天明目眩神迷,轻念两字:
“倾国。”
水明居上,柳依依趴在窗边,出神地看着彩雀舫高台上的轻旋曼舞的妖娆女子,喃喃道:“好美的女子,莫不是个仙子?”
一名浑身肌肉虬结的大汉,来到了水明居三楼,柳依依房前。
林朴阴从打坐中惊起,伸手握住了辛夷。
梅子笑懒懒地把目光从曼舞女子身上收回,拈起一柄飞刀。
最后一名洛州谍子倒在水泊里,兀自瞪大了眼睛。十六名手中武器各不相同黑衣蒙面人站在街上,围住了燕天明所在的楼阁,沉默不语,街上静悄悄的,只有二十三名躺在地上的洛州谍子颈间喷出鲜血的轻微汩汩之声。
漫天旋舞的绫罗绸带缓缓坠落在地。
秦潇潇停下祸国殃民的一场妖舞,拿起了五弦古琴,纤手滚过琴弦,拨出一串高低婉转,四器和鸣的曲子骤然鲜活起来,红纱下的朱唇微开,似要启唇吟唱。
燕天明突地轻笑一声,按住刀柄,轻声道:“既然是秋收,就一个也不能漏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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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府。
燕天谷狠狠掷杯,酒杯呛啷碎成一地碎瓷,他双眼血红,怒瞪着坐在议事厅首位的燕狂风,吼道:“为什么要让大哥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失踪了半个月啊!”
燕狂风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乾国布下了阴谋对付燕天明,但是这确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洛州内剩下的乾国谍子为了这次计谋几乎倾巢而出,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那为什么让大哥去做?!要知道大哥身上没有半点武艺啊,即使有我们的谍子护着,但也是九死一生,大哥是你的亲儿子啊,你竟然想将他当做弃子!燕狂风,你还是人吗?!”
“闭嘴!”燕狂风突地怒喝,沉声道:“别忘了你在和谁说话。”
燕天谷喘着粗气,毫不服输地瞪着自己的爹爹。
燕狂风犹豫了一下,道:“已经查出来了,那个‘乾国谍子’,就是天明。”
燕天谷一愣。
“不知道他为什么又重返了大力境,虽然还是很弱小,但也是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燕狂风摇了摇头,叹道:“可惜这大力境,晚来了十年。”
“那又怎么样,他身边人太少了,乾国谍子无所不用其极,大哥处境危险至极,你怎么忍得下心。”燕天谷愣了一瞬,随即捏紧了拳头,抑着怒火。
燕狂风淡淡道:“我并没有一定要让天明去做这诱饵,是天明自己担下了的。”
燕天谷还想再说,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燕九殇突地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天明,长大了。”
燕天谷一愣,默然良久。
燕府后山竹林中的一个石洞中,被十六条寒铁锁链锁住的披头散发老人陡地睁开眼睛,狂笑起来,音浪滚滚,声震竹林,竹海摇曳。
他哈哈大笑。
“好一个小天明。”
十六天黝黑的寒铁锁链瞬间炽红无比。
如同被灼烧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