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道得了提前运阵的谕令后,这几日一直闭目坐在大阵之中,这刻忽有一道传讯灵符飞来,啊接了过来一看,见是命他运阵之敕令,后面有熹王之印。
他眼中红光闪烁了一下,心忖道:“终是可动了。”
此刻外间阵雾化开,曾道人还有五名造物炼士自外走入进来,曾道人来到阵座之前,对他执有一个道礼,道:“林长老,殿下唤我到此配合林长老转运阵机。”
林老道一撇那五位造物炼士,冷笑道:“这几位也是配合我等的么?”
曾道人笑道:“总有一些不方便的事情需要人去做,这几位炼师是可以帮忙的。”
林老道没在此事之上多计较,他明白的很,哪怕有了契定,身为上位者,熹王肯定也不会把大阵完全寄托在自己手中。
于是他一挥袖,道:“诸位,请各自定坐吧,稍候大阵转运,不可胡乱走动,这不用我来与诸位说了吧?”
曾道人神色一肃,道:“这是自然,如无意外之事,我等不会干扰林长老运阵的。”说完之后,各去预先留下的几处阵位之上坐定,可见俱是离林老道阵座不远,且还对着他绕了一个半圆,隐隐呈现包围之意。
林老道对此只是暗自冷笑几声,他拿出一只时晷,摆在了身侧,又看了看天中造物日星,将移方玉圭抱在怀中,默默等待。
很快到了熹王定下的运阵时辰,他便一摆玉圭,拨转阵机。顷刻间,就见一道道灵光从阵内闪出,继而连成一片,自四面八方溢出道道阵气,绵延至天边尽头。少时,在阵机牵引之下,无数阵力如海潮一样涌动起来,并一波波涌动向前,但却被一股力量遏制,似如坝蓄水,只见其中之水不停积蓄抬升,却没有被放了出来。
曾道人看了一会儿,就对一名造物炼士说了几句话,却是在解释这般做的缘由。而这些话都是当着林老道的面说的,这既是威慑也是提醒,告诉他熹王随着关注着阵中的一举一动。
眠麓城内,朱宗护忽见大阵有了动静,而这发动的时机却比林老道之前告知他们的提早了许多,不禁怀疑其人是否又改了主意。
而在见到外间那莫大动静时,他心中也是凛然,这可远比当日众舰齐轰舰炮的声势来的大得多,谁都能感觉到,那其中的力量若是一旦释放出来,定然是有翻天覆地之威。
他请教张御道:“陶先生,对面突然提前发动,是不是弃了前诺了?”
张御道:“朱宗护放心,此阵含而不放,内意收敛,虽然声势极大,但没有丝毫冲放之意,只是佯攻作势罢了。
虽其提前举攻,可阵机调动本就无从遮掩,做此事并无出奇制胜之用,如无意外,这应上令所遣之故,作为主阵之人自也无可违驳。不过我等也可配合一下他,可请姚道友出击往攻此阵,让他明白我知悉其之变化。”
阴奂庭立刻道:“我去与姚道友言说。”
少顷、一道明亮柔和的剑光自城中绽放出来,直奔那大阵而去,只是撞在阵壁之上,却是只激出些许波澜,并没有能撼动大阵。
林老道见对面出来进攻,却反而心中一定。
对付大阵,一两个人出来有什么用?对面驾驭大阵之人不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这分明就是向他表明了态度,表示愿意配合他么。他心中顿时把握大增,于是愈发笃定。
曾道人坐在后面看了看,此刻忽然问道:“林长老,对面攻我,为何不作回应?”
林老道底气十足道:“曾治道,大阵是为攻阵而立,如今正在推动转运之际,岂可为区区一人而倾废阵力?若是我去顾察此人,纠缠在此,耽搁了阵机推动,那反而是中了此辈谋算。”
曾道人再问:“那对面观我举阵,为何只遣一人出战,而非是以阵相攻,提先遏我阵机呢?”
林老道回应道:“敌之阵乃是先守后攻之阵,需用我力以攻我,我之阵力未发,其便不能反我之势,故他如今能为之举,便只能是遣人出来与我斗战,除此别无他法了。”
曾道人点点头,他对着旁边的造物炼士又说了几句话,令其将这番对话传至王舟之中。
对于林老道方才所说的道理,他也是懂的,不过他需时时刻刻给熹王回复,有些话自然就不能不问了。
张御在厅中望着前方阵势愈发高涨,虽然阵力还没有过正式的碰撞,但是阵气却是彼此交接,他也能清晰感觉到对面的气意。
那气意并不是往眠麓发来,反而是准备往内而去,这说明林道人并不准备违反自己先前所言,的确是准备先用大阵炼化熹王军众。
其实对方即便真得要往眠麓攻来,他也不是无法应付。这些时日以来,他操持大阵,运转地脉,阵中也是积蓄了足够力量,并不是如所想是没有进攻能力。
倒是对方若真的炼化了熹王军势,那的确是有破阵之能了,可此事也无可能一蹴而就的,当中有太多可以插手的时机了。他们之间的较量,就在于林道人能进行到哪一步了。此刻他令分身拨转阵机,立时阵法也是相应鼓动起来。
林老道此刻在阵中见得对面阵机波动,先是一惊,观察了一下,但却发现阵气之中光有声势,却不含任何攻伐之意,显然是在配合他造势。他便又是一喜,表面则是哼了一声,又是借机催了三分阵力上去。
一时之间,两边都是阵气大起,但光见声势,不见动静,俱是在默契对演。
曾道人此刻却是觉得有些不对了,倒不是说他开始怀疑林老道了,而是他感觉到,林老道现在用的是积蓄阵力,而后再向外一气放出的用法,可是阵势蓄势是有一定承载上限的,现在越升越高,看去没有停下的打算,难道不怕自己先崩了么?
他忍不住问道:“林长老,你打算何时放了阵力出去?”
林老道呵了一声,道:“曾治道莫非不知我在大阵之中还立了无数小阵以牵引此力?若不蓄积得滔天大势,我又怎敢言能破得面前之阵?曾治道若是觉得不妥,那大可去四面观望,自可知我所言是否为真。”
在说这番话之时,他一手伸出,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地,意气昂扬,一副大势在我之手的模样。
虽然他有把阵力反向内攻打算,可说实话,此刻蓄力确实还远远未到极限,故说起来也是理直气壮。
曾道人看了看他,没再说话,只是觉得林老道此刻状态不似平日里那等阴沉冷漠的模样,猜测大概是受了阵力所激之故了。
旁边造物炼士问道:“曾治道,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曾道人将自己疑虑一说,造物炼士低声问道:“那阵法若是崩了会如何?”
曾道人肃然道:“那阵力不止会去往对面,也会反漫于我。”顿了下,又言:“不过林长老说得也有道理,这事瞒不了人的,只要一察四下,便知是否虚言,且待我问来。”
整个大阵当然不止林老道一个人操持,各个阵位之上都坐镇有懂得阵法的修道人,他设法问了下,的确现在还远未到阵势蓄满之时,但是到底承限在哪里,他们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这个他便没有明说了。
那名造物炼士得他回应之后,就把这些话连同林老道方才所说之言,都是还报给了熹王。
熹王在王座上看了报书,拿杖鞭轻轻挥动了几下,他想了一会儿,唤道:“宋参议。”
宋参议道:“殿下,请吩咐。”
熹王道:“你去传命,让林长老停下运阵。”
宋参议一惊,随即道:“是。”
熹王继续道:“如果他愿意遵从,那么就让其继续,如果其不愿意,便先将他拿下。”
宋参议心中跳了下,再是道了一声是,告退王舟,出外来至阵中,他先与曾道人还有那几位造物炼士交谈了一番,再是向林老道传告了熹王之言。
林老道听得此令,眼中红光一闪,心中冷笑几声,其实最早他担心的就是此事。既然熹王可以提前让他举阵,那么也是可以让他中断或是延后的。这不是把弄权术,而是熹王多疑,对他这个外来人不放心,哪怕他签了契书也不会有完全的信任。
要是他之前没有任何准备,那确实可以乱了他的布置,可驾驭大阵主要在于圭板,熹王绝然想不到,这个圭板在他放入了元轨之后,已然为他所有,他事先做好的排布必然运转,就算拿去别人驾驭,也是没法停下来了。
他道:“我早便言说要晚几日发动,熹王要停下,那我便停下好了,不过这阵机一转,却要隔几日方能消隐下来,当中怕会有许多疏漏,会为敌所趁。”
宋参议盯着他看了几眼,见他确实没有丝毫坚持的意思,立刻又改口道:“慢,殿下并不是真要林长老停下,只是听了方才曾治道之言才来问一问林长老,既然有此诸多问题,那还是由林长老继续操持为好。”
林老道颌首道:“原是这般,那贫道却要感谢殿下的信重了。”他心中冷笑,但却是知道自己过关了,这应该是熹王最后一次试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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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展袖,坐回阵座之中,背对着宋参议及曾道人诸人,面上露出一丝诡异且兴奋的笑容,“快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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