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修待心神投入训天道章之后,初时还带着几分挑剔神色,可是随着意识深入进去,整个人却是一下怔在了那里,心中满是震动。
以往盛剧他也不是没有看过,可是那些场景在他看来便有些假了,还有喧歌舞乐他也不是很喜欢,常被他斥之为杂声艳曲,靡靡之音。
可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却是站在了几乎分辨不出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场景之中,若不是他清楚知道自己还站在原地,几疑被挪到了百年之前某片陌生的海域之上。
虽然海面上的几百艘大舟比不上数千艘斗战飞舟,可不知为什么,望到那一面面玄浑蝉翼旗时,他感到自身的心绪更为激荡振奋。
而在他怔怔站在那里观望的时候,班岚也是同样进入了训天道章之中,只是才进入那盛剧的第一幕中,他就知道这回是自己输了。
等再看下去,剩下的也只有叹服了。
东庭府洲拿出来的这影画之中,包含了许多人文和家国情怀,此中更穿插着许多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故事,是为了维护而非是为了破坏,是为了传继而非是了征服,这比单纯的征战更能引人共鸣。
更重要的是,这其实是一幕盛剧,这意味着不单单修道人可以看到,就是那些没有明观之印的寻常人也一样可以观看。
只从这一点上,他就没可能比过。
是他人想不到么?不见得,恐怕只是不在乎罢了。
良久,林玄修心神从训天道章之中抽离了出来,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而后遥望东天。
方才那七幕看下来,他不自觉的沉浸进去,甚至连自己也被其中的过往之事所感染,尤其是到了烽火点燃的那一幕,他恨不得能立刻杀到东庭去,将复神会及异神扫荡一空。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失笑一下,连他这个修道人在看完这幕盛剧之后,都感觉心胸激荡,何况那些寻常人呢?
他知道,这件事上,昌合府洲已是无可能取胜了。
怅然许久之后,他回过头,看着一旁不说话的班岚,反过来劝慰道:“班先生,你不要过意不去,我能看得出来,这次着实非你之过,实在是我们低估了东庭,林某相信,班先生已是尽力了。”
班岚摇了摇头,道:“这一次班某输的心服口服,班某所造影画,比起东庭所造,不但粗劣,且是浅显,不堪与之比。东庭府洲的同道这次倒是好好教了班某一次,让班某当了一回学生。”
他知道,就算自己事先知道东庭的打算,除非是昌合府洲全力支持,不然自己也不可能弄出与之相类似的盛剧,可哪怕得到这等助力,他也没可能做到这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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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不止是在他自己,也在于昌合的过去,不似东庭积淀的这般深沉厚重。
只是他同时也发现了一个细节,他心中自语言道:“复神会、远古神明……有些意思,待回去看来需得好好详查一番。”
东庭府洲庐舍之内,岳萝几乎每天早晚定坐之前,都会多看府洲的符印几次,看是否解开了禁束。
这一日,她早课做后,进入道章之中,见那符印已然亮在那里,不禁轻呼一亮,整个人也是振奋起来,终是觉得可以向交好同道分享这个好东西了。
她马上向丁盈、杜潇潇、安染她们送去了影画符印,想了想,也没忘了给“桃实”也是送了一份去,同时道:“前辈,这是我们东庭府洲编演的盛剧,非常好看,也请前辈看一看,晚辈也参与啦,还请手下留情哦。”
甘柏一见,不禁来了些兴趣,只他看了几眼,不禁撇了撇嘴,这里面一看就有玄尊插手的痕迹。
东庭府洲的玄首是谁,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
换了别人或许他还上去批两句,这位还是算了吧,他还不想暴露自己,于是哼哼两声就不吭声了。
同一时刻,聂昕盈与桃定符在玉京某座大剧院的厢座内坐了下来,准备观览东庭府洲早早便送来的盛剧。
聂昕盈身为白真山弟子,又是玄尊嫡传,自然很容易获得先是观剧的资格。
而在用一天看完这七幕盛剧后,她不觉叹道:“小师弟真不容易。”
桃定符道:“张师弟如今可是玄廷守正了。”
“是啊。”聂昕盈一阵感叹,“张师弟虽然修炼不了真法,可是在玄法一道之上却是有着旁人万难企及的天资,我做这师姐的也是很羡慕呢。”
她侧目看来,道:“对了,桃师兄,东庭之事发生时,你也在那里吧?”
桃定符点头道:“不错,那个安神就是我与张师弟还有另一位同道联手杀灭的,其实那里除了我与张师弟之外,还有一位熟人也在。”
“谁?”
桃定符道:“原师兄。”
聂昕盈道:“我想就是他,当时也就是他还有师兄你们还在那里了。”
桃定符道:“原师兄后来也回至本土了。”
聂昕盈摇头道:“原师兄一向神神秘秘的,说实话,我不喜欢他。”
这时一个声音在厢座之中传出道:“聂师妹,这般背后说人可是不好。”
聂昕盈凤目一转,往旁侧看去,见一个年轻道人不知何时坐在了一边,正笑吟吟看着他们,她也不显惊讶,话头上一点不让道:“师兄此话不对,师兄在此,那小妹岂是背后说人?明明是当着面说的。”
那年轻道人失笑一下,道:“聂师妹,你说话一向不饶人,梅师妹可是比你温婉多了。”
聂昕盈只是轻哼了一声。
桃定符则是打一个稽首,道:“原师兄有礼。”
那年轻道人也是还有一礼,道:“桃师弟有礼。”
www¤ тtkan¤ c o 聂昕盈道:“原师兄,你来做什么?”
年轻道人笑道:“我们毕竟是同出一门,我来探望一下聂师妹、桃师弟二位,莫非不可以么?”
聂昕盈却是不信他,道:“若是你单独来寻我,或是单独去寻桃师兄,那你说这话我却是信的,可你趁我二人都在寻上门来,我却不以为会没事。”
年轻道人笑了笑,他看向二人道:“我来只是想说,我们虽未被老师收入门下,可彼此终归是同门,有些事情,该当互相携手才是。”
聂昕道:“师兄所言,是什么事?”
年轻道人意味深长道:“我只是先来提一个醒,桃师弟、聂师妹,到时候你们自是会知晓的。”说完之后,他身影顿时化散为一团烟雾散去了,只有一粒微小尘埃落在了厢座的地板之上。
桃定符看了看,当即推断出来,道:“原师兄当是昨日来过这里,留下了这一个虚影,他料到我们今日会来这里。”
聂昕盈略作思量,道:“桃师兄,你觉得他说得会是什么事?”
桃定符想了想,摇头道:“不好说,不过原师兄他追随老师许久,知道得东西确实比我们要多得多,他应该不会信口胡言。”
聂昕盈坐直身躯,道:“那就不去管他了,既然他说我们迟早会知道的,那便等着就是了。”
璃玉天宫。
孟嬛真自外乘云而来,落下身形后,便步入了自家宫室之内。
她如今已是被授予了玄正之职,做事也是十分认真仔细,每日除了修持,就是出外巡查。
当然,玉京这么大的地方,只靠她一个人是不成,就算她是修道人也照应不过来,故她也是招揽了一些志同道合的道友帮衬。
而这里面自然也是少不了玄修的,因为训天道章的缘故,用玄修才能迅速掌握各地的动向和及时传递消息。
不止如此,由于玄修大多数是从凡俗中来,所以在处置态度上比对世事较为淡泊的真修要好用的多。
她隐隐察觉到,这么下去,或许会有什么不妥,可她又无法去改变什么,就像乘渡于舟上,孤舟一人无力对抗逆势,只能顺流而行。
她一路来至内殿,她在摆放着琉璃水漏的明光大堂内坐下,稍作调息,就拿起案上的一叠叠补遗文书看了起来。
待勾画之后,她不禁揉了揉眉心。
守正的事务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困难的多,特别是在玉京这个地方,一件事的背后,往往牵扯到更复杂更多的事情,就算是她,处理起来也是感觉颇觉耗费精神。
实际上要不是她琉璃天宫嫡传弟子的身份,换一个人毫无根基的人来,那一定会是寸步难行。
这时一个女修走了进来,将一匣丹丸递上,道:“方才从白真山那里拿过来的,上好的调神丹丸。”
孟嬛真拿了过来,道:“多谢阮师妹了。”
阮师妹在一旁坐了下来,道:“师姐这么疲惫,不如去看下最近的盛剧如何?”
“盛剧?”
孟嬛真摇头,虽然师门里不少同门对此很热衷,可她平日不看这些东西。
阮师妹鼓动她道:“这个可和以往看见的盛剧并不一样,推荐你去看下,很是振奋人心……”
孟嬛真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一样?”
阮师妹眨下眼,道:“这个盛剧是一个偏远府洲,嗯,东庭所编演的,据说是完满还原了东庭这百多年来的兴衰过往……”
“东庭?”
孟嬛真心中微微一动,她面上无奈一叹,道:“好吧,就听师妹的,我去看一看。”说着,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阮师妹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璃玉天宫的观览的盛剧的地方与外不同,因为琼英也是喜爱观看盛剧,又不喜与外人相处,故是以玄尊之能建造了一座大琉璃宫,看得不是歌舞,而是映照而来的虚影。
琼英十分厌恶那些固定的剧情,所以每回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加以改变,这里的盛剧更为贴合真实不说,在一定程度上都可随着观剧之人的心意而变,法力愈强,能改变的地方越多,某种意义上也能算是修行。
孟嬛真在琉璃宫内坐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略有紧张,她定了下心绪,试着转运了一下法力。
周围骤然一黯,而后再是一亮,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艘大舟之上,周围海波汹涌,这一幕景象她似曾相识。
这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疾步来到船舷一侧,目光略带着一丝期待和急切,在数百艘舟船之上来回看着。
可待看了下来,却没有她所希望见到的人,眼眸略黯。
只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自后传来,身躯忽然一顿,并缓缓转过来,一个温润如玉的白衣男子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根玉箫,红色的穗结在那里随风晃动着,她的眼眸一下湿润了。
那白衣男子正对她微微而笑,并朝她伸出手来。
她凝视这个男子,旋即也是露出微笑,向前伸出手去,下一刻,两只手紧紧扣在了一起。
她转过身,与那白衣男子肩并肩站在初升的朝阳之下,看着前方壮阔的海陆,轻声道:“这一次,我和你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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