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在院子之中回荡,四下里草叶飘零,昏黄的烛火明明灭灭,院落之中坐着一中年女子,容貌不算出众,却颇有些大方的味道,在石桌旁一倚靠着。
下首的仆人弯腰屈膝,战战兢兢地道:
“我等问过公子了,说是东山越气候宜人,不愿回来。”
卢婉容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叹一声,温声道:
“我还不晓得他?无非在那东山越之地寻巫术…要想着开辟灵窍,只是他父亲久久未归,我也说不动他。”
李玄岭只她一妻,从不曾纳妾,她为李玄岭诞下二子,两个孩子性格截然不同,长姐李清虹明媚昂扬,如今已经练气三层,次子李渊云则身无灵窍,籍籍无名,如今越发阴沉。
李渊云的变化卢婉容看在心中,焦急不已,同李玄岭说了好几次,李玄岭每每说起这个嫡子,总是想着随他去,只要不害人便好……
她本是个敏锐的女子,莫名从夫君身上感受到一种愧疚感,总是对李渊云多有宽恕,叫她不知所措。
甚至当年她抱着渊云上山,除了李通崖威势太甚叫她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其余玄字辈的几人,无论是李玄锋还是李玄宣,总是对李渊云好得出奇。
“兴许是我想多了。”
卢婉容摇摇头,驱散了这个念头,沉声道:
尸山上方静静盘膝而坐着赤着上身的和尚,一身肌肉干练赤红,线条分明,双手合十,闭目沉思,眉间浮现出一道金黄色的印记,闪烁不止。
她紧了紧手中的玉杯,眉宇之间满是忧虑,沉声道:
“那紫府要我前去落霞山,却也没有给出时日……”
李玄岭重新过了江,在云海之中穿梭了一阵,逮着几个人问了问路,确定了落霞山的方向,慢悠悠驾风飞着,时不时落下来步行,一路上风平浪静。
他李玄岭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早已经接受了这安排,却也想多活几天,多看看这天地人间,眼下暗忖道:
“一路驾风过来,法力也有些损耗,不如看一看这小庙,歇一歇脚,再往北去。”
“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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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越宗是三宗七门中为数不多秉持仙府当年避世成仙理念的宗门,弟子大都在山上修行,不常行走世间,故而没有什么大名气的修士,除了被誉为金丹之下第一的上元真人,修越宗的其余人物竟然籍籍无名,不为人知。
“坊市之中怎么说?”
于是驾风落下,如今世道太平,当年幻阵掩盖的牢牢实实的小殿如今已经大大方方地显露出来,两旁的石像威严,湿答答地滴着雨水,顺着石像的脸颊不住往下淌,李玄岭掐着法术,在贴着桃符的灰红色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笑道:
在修越宗治下,明令禁止道统之间相互攻伐,山头道观小族林立,虽然私底下阴谋陷害、绝户嫁祸,年年依旧少不了兼并与谋害,竞争与其余之地已经算温和得多了。
李玄岭叫了两声,却无人应答,心中微微惊骇,有些迟疑地抬起手,灰红色的门却缓缓打开了。
“回夫人,坊市之中的消息传回来了,至今…还是没有三老爷的消息。”
卢婉容如今也近四十岁了,她天赋不高,如今不过胎息三层的修为,跟不上丈夫的脚步,又因为姓氏敏感不敢置业掌权,一向低调,可如今李玄岭已经三月未归,卢婉容再也按耐不住了。
院外小雨纷纷,白鹤啼叫,殿内却昏暗一片,烛火微黄,莫名的焚香味道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叫人难受。
“边燕山…似有一道观,当年那道观为妖所迫,不得不收集童男童女供那妖物食用,不知如今如何了。”
卢婉容心中顿时漏跳一拍,心中升起浓浓不安,连忙取来笔墨,执笔疾书,喃喃道:
“足足三月不曾有消息……夫君向来谨慎,定然是出事了…山上怎么回复?”
暗色的血液在地面上流淌着,反射出点点金光,木偶泥胎的法像庄严肃穆,下头却七横八竖着一片尸骨,一具老道士的无头尸体跪在殿前,花白的头发散落一地,随着风轻轻飘动。
“山野散修前来拜访,还请观主开一开门!”
最中间的蒲团已经被成堆的道士尸首所覆盖,层层叠叠、七横八竖的尸骨高高垒起,眼睛睁得滚圆,偏偏一丝一毫的怨气也没有,反而有种安详宁逸的味道。
殿门无风自动,缓缓打开,晨风带着清新的雨水灌进殿中,李玄岭默默驻足,呆呆地望着殿内的景色。
“不行,此间必有问题,要问一问清虹了。”
那仆人扑通一声跪下,低声道:
“回夫人,黎泾山已经上下封锁,我等人轻言微,见不得公子。”
李玄岭在这头转悠了一阵,看着山雾弥漫,细雨纷纷,想起了当年前来除妖之时见过的那道观,心中暗道:
“修越宗毕竟是三宗之中行事最正的,属实难得……”
这条路是沿着徐国境内来走,四下里还是道观居多,李玄岭看了看方向,兜兜转转,竟然已经到了边燕山近处,如今这里是修越宗与镗金门的交界处,当年的荒地已经冒出了绿幽幽的菜芽,在雾蒙蒙的雨中颇为怡人,路上也有了行人来往,有些热闹的意味了。
满地残肢与血肉覆盖住了漆金的符文,血液从那染得通红的道帛上滴落下来,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落在中间和尚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上,他浑然未觉,一动不动。
“法慧……”
此人正是十几天前李玄岭途径赵国短陈乡,无缘无故冲上前来与李玄岭纠缠不休的那僧侣,如今一身血气冲天,气息起伏不定,盘膝坐在尸山之上,满身鲜血。
法慧耳朵动了动,刚毅的面上满是干涸的血迹,眼皮动弹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之中金红一片,满是炽热的怒火,静静地盯着下方的李玄岭。
“蛇蛟孽畜,我早已候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