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慈却笑,微不可闻的叹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天下这么大,找一个刻意要隐身的人,谈何容易?”
他话音才落,就听到头顶隐约有风声,孔慈心下一沉,下意识抬头看,一张银光闪烁的丝从天而降,他来不及细想,一掌拍在景和背后,将她推出五米开外,恰好躲过丝的包围。
景和身子十分瘦小,给孔慈推出去时候,跌倒在地上,她心中莫明其妙,翻身爬起来,却看见坚韧结实的丝铺天盖地落下,将孔慈包裹在里边,一时急得小脸煞白,“主子爷,你怎么样?”急忙奔过来想要撩起丝,却听见孔慈低声说道,“不要过来,快去找姥姥。”
景和急得脸上冒汗,又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惊天炮响,回头看时,见唐俭部队先锋营中出来一队人马,火光掩映之下,走在最前边的那人,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穿着灰色长衣,朝两人藏身方向缓步前进。
那人越走越近,景和看清他长相,惊出一声冷汗,“是徐靖!”至此明白孔慈不让她揭开丝的原因,捕拿孔慈的换成是别人,或许可以放手一搏,但换成徐靖,景和如果不逃,就只有和孔慈一起被俘的下场。
景和当机立断,“主子爷你坚持住,我去找姥姥。”她小小身子悄声后退几步,跟着转身狂奔,眨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孔慈心下略安,景和自小身子纤弱,不适合练功,因此折威师父只教了她修内息功夫,又给她吃了许多能够坚固轻身的药草,使得她今年虽然才只八岁,但奔跑的速度,连最快的青骢马也赶不上。
景和前脚才走,灰衣男子带着人马,已经行至孔慈跟前,目不转睛看着他。
孔慈努力在丝中坐直了身子,希望自己样子不是那么狼狈,笑着对来人说道:“是徐靖么?”
年轻的灰衣男子没有作声,站在孔慈跟前三步远处,火光摇曳,他半边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一双漆黑眼珠闪烁微光,如寒夜的星辰。
有人上前将丝中的孔慈翻出来,五花大绑,扭送到他跟前,他认真的审视眼前这人,说不清心中是恨是无奈还是悲哀,“你就这样装束过了十年?”
孔慈点头,“是徐靖吧?”
他沉吟了阵,慢慢点头,“是我,”他收起地上铁,纳入自己怀中,小心而谨慎的模样,让孔慈看得轻笑。
“这漫天铁,你居然还留着。”
徐靖沉吟了阵,“这是你送我唯一的礼物,”他顿了顿,“你身上明明藏着祸生匕首,为什么不拿出来割断铁逃生?”
孔慈笑出来,“正如你所说的,这是我送你的唯一礼物,怎么能够轻易割断?”
徐靖眼中略有笑意,瞬间却又黯然,“那是小时候的事了,你我之间早在你充做内鬼,勾结相州大营的人,攻破徐家堡时候,就已经没有情谊可言了。”
孔慈苦笑,“我说过一千遍了,我不是内鬼,我没有勾结过相州大营的人。”
徐靖讥诮的笑,“我知道,你是被徐尧利用,徐尧才是勾结相州大营的内鬼,对不对?”
孔慈犹豫着,那个对字仿佛有千金,压在她舌尖,无论如何吐不出来,十来年中,她自己其实也无数次怀疑过,徐尧是内鬼,但这话自外人口中说出来,却又无论如何不愿意承认。
徐靖冷笑,“到现在你也死顶徐尧,”他愤愤看着孔慈额上的伤疤,发狠说道,“只是可惜人家从来没把你放在心上。”
孔慈没作声,垂着长睫,注视脚边一株嫩绿野草,怔怔出神,“你又知道了?”
徐靖恨声说道:“那年你在七重门大牢给晋武大人金针穿颅,千锥刺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看着不忍心,就让人放出风声去相州大营,说你被刑求得只剩一口气,暗示要徐尧来劫你走,”他忍了又忍,颤声说道,“当时善思营才重建不久,只有几个能用的人,徐尧要是有心,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劫你走,更不用说我还私下特意安排了平素跟他和你关系都还不错的家奴做外围护卫,以此方便他行事,可是风声放出去三个月,他一点动静也无。”
孔慈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双膝莫名的颤抖,“我相信他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和苦衷,”他轻声叹息,“徐靖,我很感激你,但你本不需要为我冒险的。”
徐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知道,你不屑得接受我的帮助,从三岁入弼聪营,五岁入储卫营,十二岁第一个结束受训,出十万大山,受主事老爷接见,你从来都是最灵秀最聪慧的,无论任何时候都站在队伍最前列,俯视我们这些陪衬,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还不及你一片衣角有价值,你怎么屑得接受我的帮助。”
孔慈叹了口气,“我不是那意思。”
徐靖叫嚣道:“你就是。”龇牙咧嘴的样子,像一只给人激怒的猫。
孔慈哑然,忍不住笑出来,“好吧,你说是怎样的就是怎样的。”
徐靖眼力十分好,见黑暗之中孔慈唇角扬起,知道他在笑,心下又气又怒,脸上还有些发烧,突然一拳挥出,重重击在孔慈左边脸颊上,孔慈只觉眼前一黑,跟着身子软软滑到,徐靖扶住他,拦腰抱在怀中,翻身上马,正准备要走,他背后一个文官模样的人拦住他,“徐先生你要去哪里?”
徐靖没好气的说道:“回城。”
那人却笑,慢条斯理说道:“你人走可以,兵符得留下,不然我怎么能调动你那六千人马。”
徐靖恨了那人一眼,顺手自衣内抽出一张虎符,扔在地上,跟着双腿夹紧马腹,打马直奔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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