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那把刀悬浮在那里,缠绕其身躯的光晕按照一定的频率抖动着,跳跃着,像是拥有灵魂的生命。这间仓库密不透风,气氛寂然凝重,那红光的鼓点像敲击在司特的脉搏上,一下一下,他感觉心头鲜血翻涌,许久压抑的情感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般,不顾一切地冲出,他嘶吼着如发狂的野兽,直到声嘶力竭,软软地跪倒在那把刀的面前,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他见过它,只是不知是何时何地。那属于他的童年回忆早已模糊,剩下的片段也不过是关于父母的音容。他一脸祈求地伸出左手,一把握住了如同火焰铸成的长刀。没有想象的灼热感,反而极为冰凉,使他那被情感击晕的脑袋瞬时回过了神,紧接着刀光就黯淡了下去,如同耗尽能量的电灯一样,在黎明来临时重回黑暗。现在的它,不过是一条奇形怪状的赤红色废铁罢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一刀一人静默无言。良久,他才将这把刀当作拐杖,支撑起那因跪坐良久而发酸的身体,他表情复杂地推开了不知何时关闭的木门,一步步走了出去。他,还有它,并不知道今天的相遇意味着什么,缠绕一生的羁绊将从此刻开始……
玄和老人相视而坐,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司特握着那把刀踉跄地踱到二人的面前。司特一见到老人,嘴角抽搐了两下,鼓起勇气道:“舅舅,我要将这把刀带走。”
“不祥之物,你拿它做甚!”老人语气莫名严厉起来,眸光如炬,与司特直直相对。
“我……”司特从母亲去世后便对自己的舅舅有了畏惧感,他无助地将目光落在玄的身上。
“不知您怎么称呼?”玄雅然一笑,轻声道。
“元练。”元练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玄觉得奇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明明没有丝毫灵力,但气势与他相比却毫不逊色。人族,果真是奇特的族类。
“我叫姚玄,是司特今年的高一老师,听说他的父母在他幼年时不幸辞世,他因为思念过度而无法专心学业,所以我想……”
“你想将他父母的遗物取去当作纪念以让其聊以安慰吗?”元练语气冰冷,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他从衣兜中取出一张合影丢在司特的面前,沉声道:“将那件古刀留下,这张照片足够你纪念了!”
司特愣愣地看着这张印有父母二人合影的照片从空中飘落,当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将照片紧紧攥入手中。可惜,落了空,他猛然看去,却见那张照片恰巧落在了玄的手中。照片上的男人浓眉大眼,身材伟岸,女人则温婉秀雅,体型纤细,她抚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面容洋溢着满满的骄傲与幸福,那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玄一手捏紧照片,一手在其光洁的表面婆娑,他的手指似乎能穿越时空,抚摸感受到当年拍摄这张照片时那缕缕温馨。
“舅舅,我不怪你当时不收留我,因为那时的我根本是一个怪物,可为什么,为什么,妈妈出殡的那天你都没有去?”司特的情感如岩浆喷泻而出,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手中的那把红刀也随之狂乱,一股火热的气浪自他向周围扩散。
“若我当日去,谁来支撑这日益衰败的家族,谁来听你今日,这一番牢骚呢?”元练淡淡地说,对于司特责难的语气置若罔闻。
听到这话,玄轻皱眉头,元练应该也对当年的秘辛有所了解。正想开口,又听到司特说道:“舅舅,我敬你是长辈,这些年来风吹雨打全是我一人承受,你又能了解多少呢?你倒好,躲在这个地方,安享天年。我这些年来从未求过你,现在我只求您一件事,让我将这柄刀带走。”司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毫不畏惧地与元练对视着,那包含怒火的眼眸中分明倒映着一把火焰刀的雏形。
“那把刀,是现在的你无法驾驭的,即使是当年你的父亲,也是难以驾驭的。它,是一把有灵魂的刀,是一把妖刀,一把魔刀啊!”元练一直沉稳的语气终于有了情感波动,他满脸的皱纹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不断抽动着,像是树皮褶皱般,干枯、死沉。
“妖刀?哼,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司特能清晰感觉到那刀身跳跃的情绪,那是欢快的温暖的,并不是阴森的凄冷的。
“我,我为什么要骗你?”元练苦笑一声,他颤颤巍巍倒弄着衣兜,过了一两分钟,才掏出一枚香烟和一只打火机。香烟卷制粗糙,打火机的金属外壳布满了铁锈,想来已用了很长时间。玄忙凑上前去,帮助因害怕而暂时行动不便的元练点燃了这枚香烟。因吸得太猛,他剧烈咳嗽了几声,随着烟气逐渐飘散,元练的情绪稳定了一些,这才开口继续道:“是那把刀,害死了你的爸爸。间接地,也害了你的母亲。它,的确是一把凶刀。”
“不可能,不可能,爸爸是被妖怪杀死的,不是被这把刀。”
“那把刀,并不是你父亲的佩刀,它属于我神铸师一族。”神铸师,玄自然是知晓的,那是群将铸造神兵视为毕生追求的疯子,他们不理各界纷争,只一心埋首钻研铸兵技巧,干将莫邪及史上各种珍稀奇特的兵刃、护甲都是出自这族之手。
“那把刀,名字叫碎光,是数千年前,一位武道至圣的祖师爷猎杀藏匿于岩浆的独角火龙马,用龙马骨锻造了一身的盔甲,而它的长角则被锻造成一把刀,锻成之时,天地变色,降下九霄天谴,想将此妖刀泯灭于世间。可,祖师爷不忍数十年努力一朝尽丧,遂以身相抗…半仙之躯毁于一旦,残留的一抹英灵,也被这妖刀吞噬,这时,人们才真的意识到,这把刀是大凶之物。可惜,已经晚了,世间几乎没有能够折断它的东西……”
“那它怎么会跑到我爸爸的手中,又是怎样害死了我爸爸?”听到元练如此形容此刀,司特心中不免发怵,他硬着头皮,继续问道。
“那日,你父亲将折成两段的随炎交于我修理,为了不耽误除妖事宜,我让他去仓库中挑选暂时替换的兵刃,谁曾想,只一眼,他就挑中了碎光,和你今日一样。”元练颇有深意地扫了眼司特和他手中的碎光,无声的话语复杂而落寞。
“我曾经看过警方人员拍摄的照片,你父亲死时头发不自然地放射着妖异地红芒,眼圈、嘴唇乌黑,脸色阴暗,分明是入魔的迹象,而罪魁祸首,只能是这柄碎光!”元练恶狠狠地道,烟灰洒落在他的衣襟上,转瞬即灭。
“不可能,不可能……”司特喃喃自语,显然无法接受元练的推论。
“怎么不可能,若非如此,你父亲怎么可能败给昔日的手下败将,怎么可能连性命也无法保全,你要知道,那只妖兽仍重伤未愈!”元练喘出一口粗气,他的心态再次回归平静,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双手紧密贴合在一起不断揉搓,想要获取些许温暖以驱散寒冷。可心底的寒冷是怎样也无法驱散的。
“可,可是……”司特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关键之处,这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是?哼,没什么可是,将那把刀留下你们可以走了。”元练累了,他不想再去争论什么。
“不,我要带着它一起离开。”司特疯子一般向门外冲去,可就在即将跨出那扇木门之时,整栋别墅闪烁起一团蔚蓝色的水波,将司特重重地阻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