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灵斯,总统领的办公室内,约西亚正在大发雷霆,他双手紧紧攀着桌子,身体前倾,不时用力挥落手掌拍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的对面,瑞卡瓦静默地站着,面无表情,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我的天,你到底在搞些什么?下令屠杀一个餐厅?你是不是在逗我!别板着一本正经的脸对我!我要的是真相!真相!你懂什么是真相么?”约西亚愤怒地喝骂着,“你知道你的烂摊子有多难处理么!”
“抱歉,是下官冲动了。”瑞卡瓦低着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死硬面孔还有古板说辞,“瓦尔加屡次派手下袭击士兵,罪行恶劣,不可不除,我得到线报率部突袭红森馆,不想瓦尔加隐藏其中难以辨别,又有恶徒暴起伤人,在下无奈,加之一时愤怒,下令屠杀了红森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瑞卡瓦,我真的不想对你用心魂震怖。”约西亚盯着瑞卡瓦的脸看了好久,忽然轻叹一声,说,“从何时开始,你我之间都有秘密了?往日提拔究竟是对视错,恐怕我还得重新审视一下。”
“总统领即使用了秘术,我也说不出别的话。红森馆之事,是下官的过错,还请总统领降罚。”说完,瑞卡瓦把头压得更低了。
“也罢,你大可继续隐瞒你的小心思,反正我早晚会知道的。瓦尔加乃赛灵斯之毒瘤,你将之拔除也是一件功绩,只是杀戮太甚,朝野震怒,恨不得置你于死地之人多得像原上青草。官员贵族上书要求诛杀你,遇难者家属成天在宫外哭哭啼啼,想要压下这件事,我也很难办到。”
“好在他们没上街游行。”
“呵呵,你刚把一栋楼的人杀了个干净,活像一个亡命之徒在走投无路之际,穷凶极恶地只像多杀点人垫背,他们哪里敢触你的霉头。倒是遇难者的家眷,个个哪怕丢了命也要拉你下水。”
“他们都是黑帮成员的家眷,他们早该料到有今天。”
“瓦尔加又不是蠢货,他岂会让一栋楼里住满黑帮让你围剿,当日红森馆里有很多都是店家发帖诱去的平民,黑帮想拿他们当人质与肉盾,谁想你看都不看全都杀了。”
“……杀都杀了,我又能如何……剿匪的时候撞到一众碍事的群众,我也很绝望啊。他们想要我以死谢罪,我也无话可说,全看总统领的安排吧。”
约西亚又长叹了一口气:“你是我的左臂右膀,我岂会轻轻松松让你丢了命?我且告诉你,红森一案事关重大,公爵在汹涌众议之下不得已召开了特别议会,对你执行审判。为了脱罪,你必须有充足的证据。抹黑一方的最好方式便是洗白对立方,有我为你撑腰,议员们想要翻盘只能从洗白瓦尔加入手,你可不能让遂了他们的愿。”
“明白,下官早已着手收集证据。”
瓦尔加死后,治安官府一不做二不休,顺势突击了他们掌握了消息的一切瓦尔加据点,收集瓦尔加的罪证。此外,风浮堡子爵和科莱昂家族见瓦尔加倒台,也都积极地提供了协助。如今,为瓦尔加定罪一事其实不难。
不久后,君臣谈论完毕,瑞卡瓦辞别约西亚,换上了厚重的黑斗篷,把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上马离去,径直去往港口。
他在距离码头不远的一间小酒馆里外翻身下马,走了进去,看到靠窗的桌子旁坐着满脸忧虑的绮莉·梅森,她穿着结实宽大的旅行衣,桌边摆着两只行李箱,俨然是要出远门。事实上,今天正是她启程去往叶露纱灵的日子。
全身笼罩在黑色里的瑞卡瓦在她的面前坐了下来。
“瑞……古斯塔夫……你……”绮莉先是疑惑又警惕地看着对过的黑衣人,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紧盯着他看了好久,瞳光闪动。
“此去叶露纱灵,一路顺风。”瑞卡瓦说。
“还说我呢,你的事怎么办?”绮莉有点急了。
“我的事……还能怎么办,看着办呗。”
“你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啊!你会死的知不知道!”
“死就死吧。话说回来,你是从何时开始在乎起我的死活来了?”瑞卡瓦忍不住笑了,“纯洁如你不是应该恨不得让我这种恶徒早日下地狱的么?只因为我资助你,你便换了态度,不太好吧?”
“因为我觉得你有苦衷啊,你不会随随便便下令杀掉那么多人的,对吧?”
“……不,我没有苦衷,他们是我下令杀掉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绮莉几乎是恍惚地说,她微微摇着头,身体不住向后仰,直到贴在了椅背上。
“一路走好。”
说完,瑞卡瓦起身离开。
“古斯塔夫,你回来!”
瑞卡瓦没有理她,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当他走到门前之时,一双手臂已是搂在了他的腰间。
“小姑娘,你可别吓我,我对你可没有……”瑞卡瓦说。
“我也没有……我只是想把你拦下来说两句话。”
“说吧。”
“……祝你好运,一定要活下去啊。”
“……明白了。”
终于,瑞卡瓦还是骑上马离开了。
行走于清冷的街道上,秋日阳光照耀,闪得他睁不开眼,耳畔萦绕着失去亲人的寡妇哀伤的啼哭,他恍恍惚惚地看到不久前的景象,那是在红森馆屠杀之后,赛灵斯府邸内的鬼宅之中。灯火橘红,暖雾氤氲,白瓷浴池里,血红在热水中蔓延,霍诺莉娅双眼紧闭,静静躺着,任凭面无表情的瑞卡瓦一遍又一遍用毛巾擦去她身上的血污。
“瑞卡瓦,我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忽然,霍诺莉娅开口了。
“你什么都没做,你连出现都没出现过。”瑞卡瓦说,“都是我下令做的。”
“不要,我……”
“你没濒劣便好。”瑞卡瓦打断道。
“……我的罪孽,不该由你承担。”
“可我只能承担。”
瑞卡瓦没有多说。霍诺莉娅的身份太敏感了,一旦她屠杀红森馆之事传出,约西亚和他的母亲黛芙妮必然趁机煽动官民,向公爵施压,逼迫卡尔下令处死霍诺莉娅。到那时,瑞卡瓦本人也无法承受约西亚的怒火,只能一死了之。
想必之下,他一人承担下所有的罪责,霍诺莉娅一定可以保住,他本人也未必会死。
“……你要是死了,我也……”
“别说傻话了,让血族殉情,我可承受不起。不过是萍水相逢,都忘了吧。”
“可我觉得,你会是我一生只会遇见一次的人。”
“真是荣幸……对了,诱骗你去红森馆的信是凯瑟琳诈写的,你是想要她死,还是想要她活?”
“……都是苦命人,我不恨她。我还要谢谢她呢……”霍诺莉娅苦涩地笑着睁开了眼,无力地搂住了池边的少年,“没有她,我也知晓不了你真正的心意。”
“……都活着,挺好。”瑞卡瓦喃喃。
三日后,特别议会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