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军师升堂问案,张美人强言狡辩,军师一拍惊堂:“张美人,你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本大臣又是何人!几十年来,什么样的疑难案子本军师没有审过,什么样的奸臣贼子本大臣没有见过?何况是你!此案我已调查明白,内中详情了如指掌,本意让你自己招认,也免皮肉受苦,谁知你竟敢狡猾抵赖,胡弄本大臣,来呀,把她拉下去掌嘴四十!”“喳!”听差的如狼似虎,不由分说,把张美人拉到堂口,过来一帮健妇,把张美人抱定,有一女役拿过一块用数层牛皮缝成的板子,照定张美人的脸蛋儿,“啪!啪!啪!”地打起来,打得她眼前金星乱冒,嗷嗷直叫。二十板打过,满嘴牙都活动了,顺着嘴角直淌血。徐军师吩咐:“住手,把她拉回来。”张美人捂着脸,流着泪,浑身哆嗦。“张美人,我且问你,招是不招?”“军师,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叫我从何说起?”“嘿嘿,没想到你一个弱小女子,竟如此嘴硬,本当动用大刑,本军师再给你留个机会,你回去好好想想,是招好还是不招好,拉下去。”军师退堂,张美人又被软禁起来了。她回到房中倒头便哭,因为脸蛋儿太疼了。哭过一阵,她想,成亲王和张仁现在什么样?他们要招供了咋办?她又想;就是你们招供了我也不能招,我要一供这条命就完了,要是不招说不定还能过去,挨点打又算什么!她这么一想,心里又宽了,便忍疼睡去。
张美人正在迷迷糊糊睡觉,突然觉得有人叫她:“王妃夫人,你醒醒啊!”她强睁双眼,见床前站个使女,桌上点着蜡烛,天已黑下来了。“疼死我了。”“王妃夫人,晚饭早都凉了,奴才已经给您热过几次了,您用饭吧。”“我心里难受,无法下咽哪。”“您应该往宽处想,要弄坏玉体可不好啊,再说人不吃饭怎么行呢。”张美人满嘴牙都活动了,哪能吃啊!她抬头往桌上看了看,对酒发生了兴趣,心想,酒能浇愁,我喝完了躺下一睡,省得痛苦。她吩咐使女把酒壶拿过来,使女恭恭敬敬给她斟了一杯酒。张美人一闻,酒味儿挺香,一仰脖喝了下去,使女又送上一杯。就这样她一口菜没吃,喝了有六七杯酒,一摆手让使女退出,又躺下睡去了。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就觉着有人推她。她睁眼一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她觉着嗓子干渴,刚下地去找水喝,突然发现桌子上的蜡火头变了样了,由二寸来高突突突升起一尺多高,不是红光,而是蓝光。与此同时,听见窗外狂风阵阵,隐隐有哭泣之声。张美人吓得头发根发-,正要上床,蜡烛一晃灭了,屋里一片漆黑,更觉怕人。她摸索着刚到床边,嘭地蜡烛又亮了,这回火焰又变成了绿色。张美人回身四顾,觉得看见什么都害怕。她正惊魂不定,只听一声女子的哭声由远而近,倏忽间到了门口:“冤枉啊!”这一声喊,裂人肺腑。张美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随着一阵狂风,门被吹开,只见走进一个人来。但见此人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上穿日月龙凤袄,下束山河地理裙——来者正是翠云公主。张美人只觉心头一惊,瘫在了地上。这时候她已是神志不清,似乎听得耳旁有人说话:“张美人哪,我跟你无冤无仇,张口管你叫娘,闭口管你叫母亲,你为何陷害于我,我要你偿命来了。”
张美人到了现在,嘴唇都不好使唤了:“公主留情啊。不怪我呀,是这么回事。”她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公主啊,这事与我实在无关,你就饶了我吧。”“你光这么说不行,得把这些事写出来,我才能饶你。”“那好吧。”她提笔在手,刷刷点点写完了,按上了手印。又听一阵狂风,公主不知去向,把张美人也吓昏了。等她再度醒来,天光已经见亮,想想昨晚上的事,还觉着十分害怕。正在凝神苦想,有人进来喊话:“军师升堂,带你到大堂回话。”一听说升堂,她更害怕了,罹具锁带,来到大堂。
徐懋功看了看张美人:“张美人,我给你一夜的工夫让你想想,你想得怎么样了?用什么手段陷害的薛礼,还不从实讲来!”“军师开恩,此事实在与我无关。”“哼哼,你为啥说了不算?昨天晚上已经招供,难道你今天要翻供不成?”一句话把张美人吓瘫了。“来人,念一念她的亲笔供词。”有个师爷拿出案卷,把供词一念,与她昨天晚上写的一样。“张美人,这是你的笔体吗?手印是你的吗?你为何又要翻供?”
张美人一看供词傻眼了,心里埋怨自己,昨晚我怎么睡迷糊了,怎么干出这种蠢事!可现在白纸画黑道,这就叫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出啊。
昨晚是怎么闹的鬼呢?书中代言,根本就没有鬼神。这是徐军师故弄玄虚,人为的。外头刮风,是用大风匣制造的,有人摇的;那支蜡是三天来特殊制造的。古人都迷信,又有鬼又有神,宿命论非常严重,徐军师就抓住这个心理的要害,从这个缺口往里进攻,骗出张美人的口供。
徐军师一笑:“张美人,你再要狡赖,恐怕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你是成亲王的妃子,皇上不看在你的分上,还看在成亲王的分上,还能开脱你的死罪。如果你这阵把前后的真情都说了,认罪伏法,本军师跟皇上苦苦求情,你这条命还保得住。如果你这阵要翻供,再不承认,我就是不活活把你打死,皇上也不能饶你。你说还是不说?”
到了现在,张美人再想不承认也不行了。她一想,徐军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才往上叩头,原原本本,把陷害薛仁贵的经过全都说了。旁边四个师爷,用飞笔记录,记完了,给她一念,张美人说一字都不差。“画供。”二次画供。这次徐懋功算有了把握了,吩咐把张美人押下去。
第二个,审问总管张仁。这小子长得跟耗子似的,两个圆眼睛滴溜溜直转,心怀鬼胎。这几天把他也折磨坏了,虽然没过堂,他心里有鬼呀,今儿个一叫他上堂,就尿到裤子里了。来到大堂上屈膝跪倒,军师看了看他:“你叫张仁?”“是,我叫张仁。”“张仁,这几天你想得怎么样了?你们怎么密谋的,怎么陷害的平西王,还不如实讲来!”“回军师,我是当奴才的,主人家的事情,我怎么能知道,我什么也不明白。”“-!你还敢狡辩,来人,念念张美人的供词,让他听听!”
有一个师爷站起来,一念供词,里面涉及张仁不少事,张仁怎么给出的主意,怎么要的坏,都有。张仁一听,王妃夫人都供出来了,我何必找皮肉受苦呢,赶紧往上叩头:“军师,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我说呀。”“讲!”张仁把事情讲了一遍,不过他往外推,他说成亲王要害薛仁贵,没有主意,逼着叫他给想个办法,他没有办法,吃着谁就得向着谁,因此给出了主意,把薛仁贵如何灌醉,如何背进翠云宫,这都是他的点子。他还供出了给冯世刚送礼的事,最后也画了供。
第三个,审三法司正堂冯世刚。徐军师把桌子一拍:“冯世刚,你身为国家的最高法官,竟敢贪赃枉法,陷害大臣,还不从实招来!”冯世刚心里也不好受,为审理此案他搭上了老婆,军师复审,他知道事情必然败露,与其皮肉受苦,还不如痛快招认。他连连叩头:“军师,我说。我与平西王无冤无恨,皇上让我审理此案,我本想秉公而断,哪知道我接旨的当天晚上,成亲王就到了我府。”他把经过也讲了。“我一怕成亲王的权势,二为了那笔赃款,这才用酷刑拷问薛礼,逼他屈打成招。”“所供可是实情?”“并无半字虚假。”“礼单现在何处?”“在我书房保存。”冯世刚也画了供,徐军师派人取来了礼单,他这颗心才落到实处了。
徐军师退堂之后,立即更换朝服,怀揣三个人的供词和礼单,顺轿上朝,正赶上李世民坐殿理事。徐军师见礼已毕,把审问的经过一讲,供词、礼单往上一递,坐在一旁。皇上一看可气坏了,心里说:皇叔啊皇叔,你可是罪魁祸首啊!你看看,就这一件事把多少人牵连到里头,我御妹死了,还搭上个老元帅尉迟恭,差一点杀了我的贤臣。唐天子追悔莫及,又摇头又顿足,恨不能一头碰死。徐军师再三解释,李世民这才把心情平定下来,马上传旨,把薛仁贵、周青等九个人赦免。薛仁贵等人来到八宝金殿,李世民欠身离坐,紧走几步到了薛白袍的面前,双手抓住薛仁贵的手:“爱卿,全怪朕一时糊涂,不辨真伪,爱卿你受委屈,孤对不起你呀。”皇上哭了,薛仁贵也哭了,委屈嘛。要没有徐军师,冤沉海底,没想到几天的工夫真象大白。周青几个铜打铁铸的汉子,也掉了眼泪。皇上传旨,这些人都官复原职。别看周青领兵带队杀回来了,又犯了什么斥君之罪,现在一概赦免。文武百官都乐了。
皇上传旨,把李道宗、张美人、张仁、冯世刚都带上金殿。唐天子怒不可遏,用手点指:“你们都是人间的祸害,社稷的蟊贱,实在是可杀不可留。”当即传旨:冯世刚在午门外就地正法,张仁在云阳市口扒皮点天灯;张美人因是皇室妃子,不便公开,在宫内缢死。三个人被分别带走行刑。成亲王没等到宣判他,就跪爬几步把李世民的腿抱住了:“万岁开恩哪!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听信张美人之言。都怪我老迈昏花,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我和平西王无冤无仇,结果愈陷愈深,还搭上了我的女儿。万岁,看在老
主的分上就饶了我这条老命吧。”皇上这下为难了。杀吧,自己就这么一个亲叔叔,骨肉情深哪!不杀吧,当着满朝文武又交待不下去。怎么办呢?他一想,受害的是薛仁贵,我跟别人商量都没用,我跟薛仁贵商量:“薛爱卿,朕就剩这么一个皇叔,他确实跟你无冤无仇,罪魁祸首就是那张美人,现在已经正法了。况且先皇在日,曾赐他三十六道免死金牌,你能不能看在孤的分上,饶了他这条老命?”薛仁贵一听就急了,心里说,看来皇上还是有远有近,这碗水没有平端,想我薛仁贵为国家立下这么大战功,明明我没有罪,你一定要杀,到你叔叔这儿,就袒护于他,薛仁贵低头不语。
李世民看出来了:“薛爱卿,朕一定严惩于他,就把这命给他留下,快七十岁的人了,就叫他活,还能活上几天,留下他,他也感念卿家的好处,朕也不会忘恩。”“万岁,您看着办吧,臣无有怨言。”“好吧,多谢薛爱卿。”皇上马上作出决定:把成亲王李道宗的官职,一撸到底,贬家为民,闭门思过。成亲王能保住这条命是千恩万谢,哭着下殿去了。
最后,薛仁贵提出来:我这次进京,遭了不白之冤,家里都惦念着,我要求请假,回家前去养伤。皇上马上答应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卿家你养好了伤,无论如何赶快进京。薛仁贵点头,向徐军师、程咬金、文武百官辞行,回奔原籍去了。
这场风波刚过去不久,突然警报传来。西凉六国联军进犯大唐,十万紧急的奏章,一份接着一份,报到京城,李世民大吃一惊。这日正跟文武百官商量对策,殿头官启奏:哈密国的特使名叫哈拉弥,要求见圣驾。李世民一想,来得正好,哈密国派特使有什么事啊?我非得问问不可。
第二天,贞观天子升坐八宝金殿,文武百官朝贺已毕,站立两厢。李世民吩咐一声宣哈密国的特使。时间不大,就听见脚步的声音,殿下走进一个人来,这家伙身高有一丈挂零,头上顶着鱼皮盔,披挂鱼皮甲,外罩皂罗袍,脚上蹬着犀牛皮靴子。往脸上一看,满脸长的都是癞皮疙瘩,耳带金环,背后梳着十六个虾米须的辫子,相貌十分凶恶。就见他迈大步,来到金阶之下,跪倒在地:“参见中国皇帝,万万岁。”李世民心想,他是外国使者,应该以礼相待:“贵使免礼平身。”“多谢皇上。”“贵使叫什么名字?”“哈拉弥的便是。”“见孤有何话说?”哈拉弥躬身说道:“我奉哈密国国王所差,有国书一封,要面呈唐朝皇帝。”说着话掏出一封书信,殿头官转呈御案。
李世民把这封信打开来定睛瞧看,看完之后把李世民的脸都气青了,“啪!”把桌子一拍,连摇头带跺脚:“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说着话把这封信递给了徐军师。
徐懋功接过来一看,这封信大致的意思是:哈密国等六国的国王联名向贞观天子致书,说贞观天子李世民不应该把副元帅苏定方给杀死。现在苏定方的后代逃到我们哈密国,向我等搬兵诉苦,我们愿意帮助苏定方的后代苏宝重组成联军,跟大唐开兵见仗,下决心要踏平大唐。如果唐朝不乐意打仗,必须答应三个条件:头一个,在长城以外的国土全都划归六国,由六国分管;第二,大唐必须向哈密国年年进贡,岁岁称臣;第三,把陷害苏定方的罪魁祸首罗通及其全家,不问男女老幼,统统打入囚车,送到哈密国,由苏家后代处理。三个条件有一个不答应,六国百万联军就要杀进长安!言词尖刻,大言恫吓,唐天子如何不气!
书中代言:苏定方是怎么回事?六国联军为何要兵进大唐?原来在隋朝末年,天下狼烟四起,长年战火不断,苏烈苏定方保后汉王刘黑闼,他曾夜袭北平府,射死北平王罗艺;后进犯大唐,将罗成困于泥沙河,乱箭穿身。贞观初年,李世民亲伐后汉,苏烈见大势已去,倒戈投唐,还救了唐王,李世民为了收买人心,使天下归一,便封他为兵马副无帅,许多功臣宿将深为不满。后罗通挂帅扫北,苏烈随征,罗通得知自己的祖父、父亲俱死在苏烈之手,甚为愤恨,抓住苏烈一着之错,把他斩首。苏烈之子苏山闻讯逃到哈密国,后生下一男一女,儿子叫苏宝童,女儿叫苏金莲。苏山临死前把他们兄妹叫到跟前,要他们长大了为苏家报仇。苏宝童满身武艺,苏金莲一表人才,苏宝童把他妹子许配了哈密国的国王达拉汗,成了王妃,苏宝童也平步青云,慢慢地当上了哈密国的兵马大元帅。他兄妹常在哈密王面前说要夺唐朝江山,哈密国国王对大唐江山早就垂涎欲滴,两下一拍即合,这才联合五国,起兵百万,以给苏定方报仇为名,侵犯大唐。
书里表过,言归正传。唐天子看罢书信勃然大怒;“大胆番王,不念两国旧情,无故兴兵犯我疆土,还敢大言恫吓,朕岂能容饶,来呀,把番使推出去杀了!”金瓜武士答应一声,把哈拉弥摁倒在地,倒剪双臂,推出殿外。徐军师赶紧过来了:“万岁且慢,杀不得。”“怎么杀不得?”“万岁,自古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不如将他放回,让他告诉六国,就说我们拒绝条件,定日子开兵见仗,也就是了。”唐天子余怒未消,但又不能不听军师的劝告,吩咐一声:“放回来。”哈拉弥又被推回金殿。李世民厉声说道:“你回去转告六国的国王:第一,朕决不能接受你们的无理条件;第二,大唐朝坚决应战;第三,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概由六国承担。”唐天子说罢仍不解气,命人在哈拉弥脸上涂面刺字,然后放回。哈拉弥抱头鼠窜而去。
李世民与众大臣商议应该怎么办,军师奏道:“陛下,看来又要兴兵打仗了。这打仗,第一要准备粮草,操演人马,但这还好办,关键是要有元帅。”天子也认为是这样。叫谁挂帅呢?够帅才的死的死,亡的亡,就非得薛仁贵不可了。大家都一致同意。可是薛礼刚离京不久啊!唐天子当即提笔,准备写诏书宣薛礼进京。刚提起笔,殿头官进来启奏:“启奏陛下,平西王府的老总管进京来了,说有要事见您。”“快快宣他进来。”时间不大,老总管王茂胜被带上金殿。“奴才王茂胜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起来回话。”“谢万岁。”“王茂胜,你见孤王,有什么事奏?”王茂胜未曾说话眼泪光流下来了,哽咽着说:“万岁,奴才进京报丧来了,平西王薛仁贵死了哇。”
王茂胜一言出口,犹如晴天霹雳,整个金殿之上都震动了,皇上吓得目瞪口呆,众大臣无不瞠目结舌。好半晌,天子才问道:“王茂胜,你讲此话可是当真?”“奴才怎敢欺骗圣驾。”“我那薛爱卿是怎么死的,你把经过快快对朕讲来。”
王茂胜未曾说话口打咳声:“万岁,薛仁贵冤案昭雪之后,回到原籍,但他在监中已得下病症,回家之后日益加重,经大夫诊治是夹气伤寒,虽遍请名医,苦不见好转,后来一病不起,没想到半月前就归天了。二位夫人不敢隐瞒,这才叫老奴连夜进京报丧。”王茂胜一边说一边哭,涕泪交流。
唐天子听罢,心头一阵难受,他觉着对不起薛仁贵。要不吃这场官司,不受这么大的折磨,薛仁贵也不会得病,得病死人,这不是连锁反应吗?李世民感到一阵内疚,所以哭得十分悲痛。他告诉王茂胜:“你先回龙门县,朕这就起身赶奔薛贤臣家中吊祭。”
李世民马上传旨:英国公徐懋功,鲁国公程咬金,东床驸马秦怀玉,扫北王罗通,左班丞相魏征等十六家大臣陪王伴驾,带五百名羽林军,明日起身,到龙门县吊祭薛仁贵。旨意传开,各地闻风而动,为不惊扰地方,唐天子又传出一道旨意:所过州城府县概不准备行宫,各级官员照常任事,不必陪王伴驾,吃喝住宿一概从俭。这一下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这一天,李世民率领文武来到了龙门县。龙门县的地方官出城三十里迎接圣驾。李世民驾至龙门县,稍稍休息片刻。县令告诉说薛仁贵的府离这里还有十八里路,在汾西村大王庄。李世民马上换了坐骑,赶奔大王庄。
由县城到大王庄的一路之上,君臣们发现来往的乡民,都穿着孝服,脸上都有不悦之色。到了大王庄再一看,眼前是一片白色的海洋。侧耳细听,一阵阵的哭声。人就是这样,遇到什么环境就会受到什么感染,本来李世民心里就难过,一受这周围环境的影响,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下来了。君臣催马进了大王庄,只见街上的生意都关门闭户,全镇居民都在为薛仁贵的丧事奔忙。地方听说皇上来了,赶忙前来引道,众人顺大街来到了王府门前。只见高大的门楼,原来的琉璃瓦和红漆大门,都被白纸覆盖,门两边高挑引魂幡,门前有人身穿重孝,迎接圣驾。接着有人往里传报。
薛仁贵家里人口并不多,只有两位夫人和一个女儿。儿子薛丁山本是和女儿一胎所生,后来失踪了。女儿薛金莲今年十六岁。家丁仆人共有四百余口。夫人柳英春、樊金定正在灵堂守灵,仆人进来报信儿:“启禀夫人,万岁和众大臣已到府门了。”
二位夫人急转身,命把姑娘薛金莲找来,大家慌忙把孝衫脱掉,更换朝服。因为她们受了皇封,有帽子,有靴子,都得穿上。经过一阵忙碌,二位夫人带着薛金莲,老总管王茂胜,接出了府门。门前皇上的卫队站立两旁,杏黄伞下罩定逍遥马,李世民一身便装,在马上端坐,文武大臣左右相陪。二位夫人赶紧跪倒在地,给皇上磕头。
李世民把手一摆:“免。唉!二位夫人哪,听说我那薛爱卿故去多时了。”“是,就等着圣驾哪,圣驾要不来,我们早就出丧发殡了。”李世民点了点头。皇上下马,众大臣跟随,柳樊二氏夫人和小姐薛金莲在前边引路,来到府中。李世民抬头一看,正中央有个横幅,白纸黑字,大字有一人来高,上写“可当大事”。院里高搭灵棚三丈六,上边俱用芦席蒙,把门狮子左右立,纸糊将军列西东。金童玉女两旁列,纸糊的人跟真人一样相同。左金童捧宝盖缩头缩脑,右玉女执黄幡满面笑容。再一看:白毛毡铺在地遮住尘土,红板凳俱用白布蒙。青竹竿挑着绣球几对,在上面挂着几对白纱宫灯。头一对写的是“扫地休伤蝼蚁命”,二一对是“爱惜飞蛾纱罩灯”,第三对“池中有鱼钩不钓”,第四对“山前买鸟放长生”。正中央放着一张八仙桌,在上边放着一盏似暗不暗似明不明的引魂灯。白布帘镶青边银钩倒挂,配着一副对联写的精:上边写“青山绿水无人做主”,下边配“落花啼鸟落泪伤情”。横批是:“呜呼哀哉”写得清。再看:杉木棺椁柏木套,中间写:“平西王薛仁贵之灵”。一阵风吹过,纸幡迎风飘摆,烧过的纸灰满院乱飞。再加上这个气氛,李世民实在受不了啦,来到灵堂里边,往桌上一趴:“薛爱卿,薛贤臣,你可痛死朕了!”“咚!咚!咚!”李世民拿脑袋往桌子上直撞。现在也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发自内心的难过,使他当时就昏过去了。文武百官能不哭吗?家属看到这情况能不感动吗?哭声就连成了一片。
徐军师一看,要这样下去,非把皇上哭死,那能行吗?往后边一摆手,亲兵卫队就过来了,把皇上扶起来,百官苦苦相劝,好半天皇上才不哭了。他缓过这口气来,用龙袍把眼泪搌搌,嘴里就说个不休,张口对不起薛仁贵,闭口对不起薛贤臣。思前想后,把这十几年的事全想到了。特别是这次薛礼被害,皇上更是追悔不及。他这一哭,程咬金、徐懋功等很多人都落了泪了。特别是程咬金,他这个人爱说笑话,好诙谐,不分什么场合。这时他也没词儿了,把大嘴一咧,跟吹喇叭一样,比谁哭得都凶。徐军师劝了这个劝那个,哭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啊!大家扶着皇上,围着棺材转了一圈。皇上说:“我非要开开棺材看上一眼,未安葬以前我得瞅瞅薛爱卿,要不看这一眼,我死了连眼也闭不上。”柳樊二氏夫人再三解劝:“人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了,气味不好,虽然有药喂着,一旦出点事,我们就犯了惊驾之罪了。”皇上总不肯听,非看不可。大家不敢抗旨,实际上大棺材盖没有盖严,留着个缝,就是叫皇上看的。看完了钉上钉子,才入上为安。果然现在皇上要看。过来几个人,把棺材盖往旁边一挪,“嘎吱吱吱吱”,一拧个儿。贞观天子转身躯扒着棺材帮往里观瞧。不但他看,跟来的十六位文武大臣也全往里看。只见薛仁贵在里边躺着,头顶金,脚踩银,手里抱着一把宝剑,这把宝剑就是当年皇上恩赐的那把龙泉剑。他临死的时候,满身朝服,在棺椁之中,还有很多殉葬的东西,兵书战策,以及薛礼平时喜爱的书,全搁在这里头了。脸上蒙着黄绫子,有人轻轻把黄绫子掀开,李世民再一看,连模样都变了,就见薛仁贵好像蜡制的人儿,眼窝深陷,颧骨格外突出,胡须散满前胸,在那安安稳稳,一声不响地躺着。李世民恨不能扎到棺材里头,又痛哭了半天。大家苦苦相劝,这才不哭了。把棺材盖盖严了,二位夫人请皇上到前面待茶。李世民还没有走,亲自点香,在这儿祭祖,说是人死不分大小。皇上在灵柩前拜了三拜,拜完了才到前庭。
人们发现,李世民精神恍。嗓音嘶哑。李世民还说非要在这儿守灵不可。军师和大伙儿没答应。“陛下,您应以大局为重。人没有不死的,难过我们都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您是万乘之尊,怎么能在这儿守灵呢!再说六国之军眼看就要打进长安城,大敌当前咱们不能不准备呀。既然平西王不在了,谁当大帅,怎样领兵,咱们回去还要安排,您要在这儿守灵,不是全耽误了吗,这就叫因小失大。”二位夫人也这么劝他,李世民这才点头:“好吧,二位夫人,但不知薛贤臣临死之前留下什么话没有?”“没有,自从他病倒之后,一直是精神恍惚,连一句遗嘱都没留下。”“唉,这样吧,朕回到京城之后,马上拨国币,给平西王他修造坟茔。一应花费,全由国库支付。”“谢主龙恩。”李世民在这儿休息了有一个时辰,大伙劝他走,李世民这才告辞。二位夫人送到大王庄村口,分手告别。按下二位夫人和薛金莲小姐暂且不表。
单表李世民,骑在逍遥马上,刷刷刷直掉眼泪。拐过弯儿去,还没到龙门县,远离大王庄了,军师徐懋功把马带住了,“吁——站住啊。”人们全站住了。程咬金一愣:“三哥,什么毛病,你是要拉屎还是要撒尿。”“废话,主公,您甭难过了。我看这出戏也就演到这儿为止吧。”皇上一听:“什么?这出戏?那戏就是假的了。”突然眼睛一亮,“军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呵呵,陛下,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您认为薛仁贵真死了吗?”“啊?军师,难道说他没死?”“嗯。我看出来了,他没死。至于他为什么诈死埋名,主公,我不解释您心里头也有数。”程咬金一听:“三哥,你可别缺德啊,薛仁贵这回我看是真死了,你说他没死,就拿出凭据来,要不然我决不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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