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
“操他妈比的小日本。”丁三意识到自己负伤了,当兵这几年,本来打算仗打完了,找个地方谋个差事,再娶门亲过日子。自己从没负伤过,还指望着能活着熬到抗战结束,所以每次枪声一响,丁三都琢磨着怎么躲,没想到今天到底是挨了一枪,自己的小命不知道还有多长。
丁三心里怕死了,脑子里乱成一锅糨糊,把枪扔了往回跑。陈锋眼睛毒,一眼就看到丁三士气散了,赶紧跑过去拉住他。
“妈比的,去把枪拣回来,别装蛋,你死不了的。你跟着他们先走吧,去找黄阳东他们,他正领着伤员回团部呢。”
陈锋混这么多年,知道怎么鼓舞士兵,他的话丁三听了心里定了很多,就把枪捡起来,右手抬不起来就用左手抓着枪往回跑。日军渐渐的追的近了,子弹飕飕的追着打过来,丁三心里怕的要命,想着看来是守不住了,把条小命先保住了是正经。
这会的丁三跑起来真叫一个快,三步两步地往回跑,突然看着边上有两个人在扭打,是新兵王石头被个追过来的小鬼子摁在地上,手拿着刺刀眼看着要捅到王石头胸脯了。丁三想着这会了,还谁能顾谁啊。但想想,王石头能帮着拿枪,还是救了他吧,就扔下枪,在地上拾起块砖头使出了吃奶的劲,重重地拍在小鬼子帽子上。
这砖拍的那叫个实成,小鬼子脑糨子都被砸出来了。王石头被救了之后感激地冲着丁三来了句:“兄弟,你这砖拍的真他妈恨。”
王石头从地上起来,“吆好,你丫挨枪了,那把枪给我拿着吧。”丁三蹲地上,王石头帮着他包扎了一下,扛着丁三的枪两个人一起去追黄阳东。
这会团里接应的部队赶过来了,教导队就地组织防守,丁三跟着其他负伤的弟兄一起被送到后方的医院。躺在烧炭的六轮卡车上摇摇晃晃的丁三和别的兵挤在一起,因为失血,丁三浑身也没劲了,车厢里一股子恶臭,心里想,这仗打的什么时候有个头啊。
此刻的他,可能不知道,他还要打上若干年的仗,最后一滴鲜血流在了朝鲜战场上。
他也更不知道,他会在医院邂逅一个让他刻骨铭心记得,以至于此后让他生命最后一刻萦绕在脑海的女人。
团里把伤员集中在一起,送到了后方的几个地方医院。被卡在肩胛骨的子弹给取了出来,麻药劲过了之后,那叫一个疼啊,把丁三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过了好几天,伤口都没长上,丁三悔的肠子都绿了,后悔当年不该脑门子一热去当兵。
这天,丁三又被折腾起来,日军打的近了,医院要转移,所有的伤员被安排到后面安全的地方。
地方的富商楚见勒慷慨解囊,把自己的宅子腾出来了做医院,还倾其所有帮着买药品、器械。随队的军医孙鲜衣激动的一把抱着楚见勒,一句话也说不出。
很多地方上的护士也都被组织起来,帮着照顾伤员,丁三也就是被安排到了楚见勒家里的这个临时医院。
丁三到了的那天,地方上的护士长翟潞琴领手底下的护士过来接,丁三伤倒是不重,别人要扶他,手被丁三推回去了,一个老爷们让个小姑娘扶着那叫个什么事,眼神一抬,见到面前的这个护士,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个姑娘个子娇小,头发利落的盘在后面,五官里透着点俊俏,鼻子小巧地挑着鼻尖,嘴唇翘翘着,似乎随时含着笑,水汪汪的眼睛不大不小。丁三见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点停了跳。
那姑娘见着丁三傻子似的盯着他看,就有点害臊,扭脸过去,目光移了。丁三省觉过来自己有点失礼。尴尬地挠头。姑娘看丁三青楞样,心里扑哧一乐,两人就这么见了第一面。
伤员多,而护士少,整个大客厅挤的满满的,那姑娘忙前忙后的照顾大伙。丁三的目光始终跟着她后面,恋恋不舍,生怕少了一秒。
有时,她抬手擦汗或撩下头发,有时,目光会一眼丁三,两人眼神一交换,姑娘就害臊的把目光收了。
又过了几天,丁三和别人也都熟了,大家知道丁三参加了团里敢死队,不禁都佩服他是条汉子,搞的丁三都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负伤后想临阵脱逃的事情现在想想,真有点害臊。
这天晚上,丁三烟瘾子来了,就挂着胳膊去外面买,医院里面不敢抽,就蹲在花园里那儿过瘾。有个影子过来了,丁三扭脸一看,正是那姑娘。
“我听人家说,你是团里敢死队上负的伤吧,”那姑娘走近了说,“大家都在传你们敢死队的事,说这么些年,团里就这次打的好,掩护全团,说你们个个都是血性汉子。”
这么一说,丁三就更不好意思了,“他们瞎传,其实是长官指挥的好,当兵拿饷,替老百姓打仗,那是天经地义的。”
“你叫丁三,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
“我排行老三,上头两哥哥。”
“哦,当兵以前呢?干啥的。”
“以前在个布庄当伙计,后来小日本打过来就跑到关里参了军。你是湖北人吧,听你说话象啊。”
“对,湖北人,本来在这边教会医院里当护士,这几天过来帮忙。”
“哦,真被我蒙上了,你叫啥名?”
“我叫高歌华,你叫我小高就成。”
两人跟那聊着,丁三就说着团里的事情,小高也听的有滋有味。丁三热辣辣的目光,让她不怎么敢直接对视。
后来的几天,小高忙碌中总是会意地看丁三一眼,把个丁三美的不行不行的。到了晚上,闲下了,两个人就一厢说话,或到街头吃碗馄饨什么的。
小高喜欢丁三这样的汉子,就这么着,两人发展出了感情。又过了半个月,丁三的伤好了,要归队了,那天晚上,两人在楼上的小仓库,小高对丁三说:“哥,你这一走,仗也不知道打到猴年马月的,你安心的替我打仗,我等你回来。”
丁三心里热,这么好的姑娘,自己一定要扛枪保护她们。点着头,眼泪就下来了。
小高见着男儿之泪,心里一紧,说道:“哥,我今天就把身子给了你吧。”两人抱在一起,把马灯熄了。
第二天,丁三走的时候,留恋地看着小高,但他不知道,这一眼却是最后一眼,此后他转战多年,而这个让他魂牵的女人他再也没见着。小高坚持把丁三的骨肉生了下来,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说有多难,那就有多难。
多年以后,一直等到陈锋从朝鲜战场上下来,告诉他丁三在长津湖英勇捐躯的时候,领着丁三女儿小三儿的小高,一头倒在地上,肝胆俱裂。
陈锋成了家之后,也一直帮着接济照顾丁三他们家,两家遂成世交,丁三的女儿,被陈锋起了名字,丁逸文,以祭奠他父亲那些年的转战。
丁三回到团里,仍然回了他以前的连,陈连长也阵亡了,二营三连副连长黄阳东被调动过来当了连长。此外还有个事,丁三听了一惊,陈锋被撤了,成了团里的参谋,原来的参谋闻天海因为组织撤退有功,现在成了副团长。两人给掉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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