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天枢有个体弱多病的朔望,而天权则有个天生残脉的暝儿, 两个小鬼都是常年汤药不断, 叫人没法不操心的主儿。
朔望虽然体弱, 却无险症, 只要平日好生养着就无碍, 暝儿则不然,他体内的阴寒之气若是不能及时驱除,便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因此, 在暝儿四岁那年大病一场过后,万俟千袭就建议天权, 让暝儿早日习武, 若能练就纯阴之气, 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天权闻言眉宇微蹙,眸光中隐现担忧之色。万俟千袭的意思他明白, 可暝儿年纪幼小,又是男儿之身,修炼纯阴之气谈何容易。
雅尔海晴见他面有愁色,忙出言安慰道:“天权,你不要太过担心, 暝儿吉人自有天相, 不会有事的。”
万俟千袭亦宽慰道:“小世子骨骼清奇, 天资聪慧, 乃是习武的良材, 纯阴之气固然难以练就,却也未必就不能成功。王爷务必放宽心怀, 保重身体,切莫郁结于心,伤了腹中胎儿。”
“我知道。”天权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用担心。他左手轻抬,覆上高隆的肚腹,揉抚片刻,又道:“我只是在想,该让暝儿拜谁为师?”
冷月谱乃是拜月教的镇教之宝,至阴至柔。暝儿想要练就纯阴之气,若能习得冷月谱堪称事半功倍。可是,谁能传授他这门功夫呢?
若即、褚云墨远在芜城,把这么小的暝儿送走显然不现实。天枢倒是不远,可他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就连朔望都成天抱怨他没时间陪伴自己。想到这里,天权的眉头皱得更深。
然而,说服天枢传授暝儿冷月谱的过程比天权想象中容易许多。
严格说来,那就没有过程,因为天权刚刚开口提起此事,天枢便一口应承下来,不带半点犹豫。
“没有问题,你把暝儿交给我好了,不过——”说到这里,天枢故意停顿下来,看了天权一眼,才又继续往下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天权微一扬眉,不置可否。他就是说嘛,天枢怎么会答应地如此爽快,原来是有后手在这里等他。
“让晔儿进宫,陪朔儿读书、练剑。”天枢好整以暇地笑笑,说出了这个不算条件的条件。
“就这样?”天权微愕,这算什么条件。胤朝家法,皇子皇孙六岁,就要进入皇家书院学习,晴儿、晰儿如此,晔儿、暝儿也不会例外,天枢这么做不过是把时间提前了两年而已。
“那你想怎样,真要让晔儿给朔儿当太子妃不成?”天枢笑而不答。
虽然是玩笑话,但是当“太子妃”这三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时,天权立即明白,储君之位非朔望莫属。
“喵喵,可不是我要讹你。”看天权陷入沉默,久久不语,天枢又道: “我教暝儿没什么,可朔儿是一定会介意的,你不让晔儿把他看着,我哪有工夫来教暝儿。”在天权面前,天枢从来不会以朕自称。
“哥,我不是在想这个。”天权抬眼笑笑,道:“过完灯节我要带晴儿和晰儿去京郊别院住一阵子,晔儿和暝儿就拜托给你了。”
“这没问题。”知道天权不足三月就要临产,去别院只为行事方便,天枢自然不介意替他照顾孩子,况且朔望知道晔儿要进宫陪伴自己,一定会很开心的,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过罢灯节,天权和雅尔海晴就带着晴儿、晰儿和昭阳去了京郊别院,晔儿和暝儿则被天枢派人接进了宫,交由君妃照看着。
虽说天枢要亲自传授暝儿的功夫,可他毕竟政务繁忙,每天最多就是在午后抽出一个时辰对小家伙指点一番,况且暝儿年纪小,教的东西多了也记不住,这样一天教一点也能让他下去慢慢领悟。
就是这短短一个时辰,成了朔望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晔儿才是他一个人的,而不会被那个讨厌的暝儿缠住。
这日午后,天枢惯例教暝儿习武,留下朔望和晔儿两个在含光殿玩。
也许是上午骑马玩得累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怕天权回来后检查功课,总之,晔儿在午睡起床以后,非但没像往常那样跑出去玩,反而是让宫侍帮他把笔墨纸砚都找了出来,准备练字。
“晔儿,晔儿……”晔儿刚刚铺好纸,磨好墨,润好笔,朔望就一脸兴奋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细细长长的眸子里闪着亮亮的光。
“晔儿,你看,我方才叫人捉住的,可爱不?”朔望气喘吁吁地跑到晔儿面前,献宝似的伸出双手,在他的掌心躺着一只白腿小隼,小隼的翅膀还没长成,却在使劲儿扑腾,十分惹人怜爱。
出乎朔望意料的是,晔儿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因为他刚才扑得太急,晔儿没有准备,也就没有站稳,手中刚刚沾好墨汁的小狼毫笔也失手掉了下去,落到铺开的纸上,正好毁掉他前两天才写好的半篇字。
“你赔我的字,你赔我啦……”由于与生俱来的半甲子功力,晔儿在武学上极有天分,学起来也极为轻松,可他不喜欢读书,很不喜欢。
临行之前,天权以汗血宝马的小马驹为诱饵,才哄得晔儿答应回来的时候交出五篇字,如今时间过去一半了,他却只写了半篇,今天本来打算努力一会儿的,却叫朔望给毁了,晔儿的心情自然不爽。
“晔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朔望这会儿也晓得自己闯祸了,他自小就喜欢和晔儿亲近,可是他有多喜欢晔儿,晔儿就有多不喜欢他,所以此刻也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是故意,你是有意的!”晔儿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乖宝宝,他除了在暝儿面前像个当哥哥的样子,对其他人那可是寸步不让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他最不喜欢的朔望,哪能那么容易就原谅他了。
“晔儿,你不要生气啦,你的字我帮你写……然后,我再让父皇送你汗血宝马的小马驹,好不好嘛?”朔望当然知道晔儿和天权的约定,所以语气愈发小心,双手也不自觉握得更紧,白腿小隼挣扎起来。
“我不要!哼!”晔儿很骄傲地摇了摇头,朔望的字和他又不一样,他帮忙他不穿帮才怪,就是真要找帮手他也是找暝儿,他们不仅容貌相同,就是字迹也相似,除了他们自己,其他人是很难分辨的。
听他这么说,原本就惴惴不安的朔望更加无措了,晔儿真的生气了,怎么办啊,朔望耷拉着小脑袋,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他的表情。
倒是晔儿,听朔望说他能让皇伯父送他小马,立即就不担心了,开始去逗朔望刚才让他看的白腿小隼,谁知朔望的双手握得太紧,小东西挣扎得很凶,现在已经不能动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晔儿,小隼不动了,它、它是不是……”朔望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他明明是看小隼可爱才特地拿来送给晔儿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先让我看看——”晔儿不喜欢朔望,那是建立在他老是招惹他的基础上的,如果他不惹他,他还是不那么讨厌他的。
晔儿小心地把小隼从朔望手里接了过去,轻轻放在地上,过了会儿,小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又过了会儿,它再动了一下。
原来是在装死啊,朔望松了口气,忙把小隼捡起来,送给晔儿,晔儿笑着收下了,朔望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不过没等朔望高兴多久,暝儿就练完功回来了,然后顺理成章地抢走了晔儿,还有那只白腿小隼。
讨厌!他讨厌暝儿!最讨厌了!朔望狠狠地跺了跺脚,满脸不高兴,晔儿是他的,他才不要暝儿和他抢呢。
那个时候的朔望还很小,他只是在对自己生气,生气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了,所以他没听到父皇从身后传来的那声轻轻的叹息。
就算他听到了,那时的他也不可能明白那里面包含的意思。
有些人,有些东西,你握得越紧,失去得越快,这是不争的事实。
两年后,君妃去世,她在临终前让天权和雅尔海晴送走暝儿。紫微山环境清幽,远离尘世喧嚣,山上的碧渊潭乃是天下有名的寒湖,湖底万年不化的寒冰对于暝儿修习纯阴之气大有益处。
天权和雅尔海晴纵然万般不舍,但为了暝儿的身体可以痊愈还是亲自把他送上了紫微山,交给了枭儿和褚云墨。
暝儿刚走的那些日子,朔望非常高兴,他想,没有暝儿这根亮晃晃的蜡烛在,晔儿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他们的关系一定会比以前更好的。
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就算暝儿不在,晔儿还是不喜欢朔望,尽管他会陪他读书,陪他练剑,陪他做所有他喜欢和不喜欢的事情。
胤朝小太子的追妻之路,现在看来似乎还是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