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了最后一缕光,可城内却一点也不昏暗。
夜空被那些正熊熊燃烧着的住房照得殷红透亮,像是一张被撕开的血盆大嘴,狰狞着、嘶吼着,吐露着这座城刚才的恐怖经历。
在中元大陆东北角丰沃的土地上,陆午占据着一座城池,二十年前他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在中元大陆五年一次的血灵大会上挫败了向来飞扬跋扈的广峰城城主吴四海,从他手中夺得了广峰城的城印,成为了广峰城新一任城主。
二十年来,四届血灵大会,其中有过数以百计的血灵师向陆午发起挑战,可没人成功。
陆午坐稳了城主之位,城内的百姓也都坚信陆午这位强大的城主能一直守护他们。
比起剥削人民、暴行残忍的吴四海,陆午的公正无私更令人爱戴。
在陆午治理下的广峰城,作物丰收,百姓和谐,畏于陆午的名号,那些暴戾嗜血的异族人都只能对广峰城这块大肥肉望而却步。
可这世间又怎会有持之永恒的美好。
当异世界血魔神的部下踏入广峰城城门的那一刻起,维持了二十年的所有的安稳、宁静、和谐、富饶都被一一打破。
婴儿的哭声刺耳,女人跪地掩面痛哭,男人的尸体像一根根破败的柳木那样纵横在广峰城的各个角落,令人寒颤。
“他们是异世界的‘人’,他们只懂得杀人嗜血啊!你快跑,快,带着儿子逃出广峰城,陆大人已经支撑不住了!”
广峰城角落的小木楼内,一个衣衫残破的男人对着自己的妻子吼道。
女人抱着孩子哭喊着拼了命地向城外跑去,可那些血魔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
一只缠绕着黑色血气的战矛从女人身后直直地飞过来,顷刻间便刺进了她柔弱的身体,进而穿过胸前刚出世不久的幼儿,再狠狠地扎进了地里。
一股股鲜红的血流在战矛上涌动,女人面容呆滞,眼神空洞地停在原地,随后便沉沉地倒入了血泊之中。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男人看到这一幕,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也不再惧怕那被称为嗜血恶魔的血魔师。
他背后一股淡淡的血丝逐渐凝聚成型,伴随着血肉交缠蠕动的汩汩声,一朵人形大小的格桑花渐渐显现出来,那是他的血灵株。
片刻后,男人与那株涌动着血丝的格桑花融了一体,他的双瞳变得通红,身上各处青筋爆起,仿佛一股可怕的力量正试图冲破他体表的束缚。
一片片格桑花瓣在他周身时隐时现地逐渐凝聚了起来,眨眼就变成一个接一个的血色刀片,高速旋转着飞向那个杀了他妻儿的血魔师。
面对这迅猛凶狠的攻击,血魔师依旧神色镇定地站在原地。
就在血色格桑花眼看就要刺入血魔师身体的那一刻,他转身一闪,轻松地躲了过去。
显然,他的速度比那些致命的格桑花瓣更快。
男人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他可是陆午麾下广峰血灵阵的一把手,自问除了陆午,自己中阶血灵株的实力在广峰城无人能敌,可自己的全力一击却被眼前这名血魔师轻易躲了过去,难道,这血魔师已经达到了高阶血灵株的层次?
已经没有机会让男人继续下一发攻势了,血魔师在闪身之后迅速拔起地上的战矛,在男人还来不及回神的瞬间,将那战矛刺进了男人的胸腔。
伴随着嘴中喷出的一股腥气,男人倒了下去。
血魔师收起了战矛,继续寻找屠戮的目标。
陆午正与带领这支杀戮队伍的领头人苦战着,他全身暗红,那是被自己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染红的。
他已经伤得站不起身了,靠着一根石柱,视线紧紧盯着不远处那位同样看起来精疲力尽的血魔师。
“最后一击了吗。”陆午嘴里碎碎念道。
眼前的血魔师正在凝聚一股深色的血气,血气成型,是一只赤蛇。
赤红血蛇的蛇信子呲呲地响着,两只暗红色的蛇眼直勾勾地盯着陆午,准备给予陆午致命一击。
陆午已经无力反攻了,他仰头看了看广峰城上那一片被血肉染红的天空,随后对着城中央那座高耸的堡楼的某一处说到:
“珂儿,希望你能平安逃脱。”
说罢,那赤蛇以雷霆之势向陆午冲了过来,穿透了他早已支离破碎的身躯,消散在了血雾之中。
陆午面前的血魔师似乎也已拼尽全力,仰面倒了下去。
可这些嗜血成性的血魔师,不会因为一位城主的死而终止自己疯狂的行径。
他们侵入广峰城的唯一目的,便是杀戮。
只有当土地被血水淹没,当天空因为血雾的覆盖久久掩盖在血色之下,当除了血魔师以外的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之中,他们才会停下。
因为,已经没有活物可供他们杀戮,他们只能停下,从而挑选下一个杀戮目的地。
屠尽城内一切活物之后,血魔师投下一把烈火,离开了广峰城。
这把火,烧了两天两夜,将广峰城烧得片瓦不留,将那被血气映红的天空衬托得更加鲜红刺眼。
广峰城堡楼内——
“陆珂,堡楼外面来了三个血魔师,他们正在突破你父亲设下的防御阵,看样子防御阵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小佐声音颤抖着,对着陆珂说道。
“我们走吧,从堡楼的地下通道离开广峰城,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啊。”
“我不走,我要等爹回来,他答应了我的,会灭了这群畜生。”
陆珂双臂抱膝,坐在地上。
他将头狠狠地埋在胸前,不忍心看见窗外的刀光血影。
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失去了太多东西,血灵阵的凌叶师父,堡楼卫队的胡遇队长,广峰城那些无辜的百姓以及那从自己出生以来一直安宁美好的城市,都毁在了血魔师的手里。
“陆珂!陆珂!你爹他,被血魔师杀掉了......!”
金海的语气迟疑,他打从心底里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一幕:
一条赤蛇直直地穿透了陆午的身体,伴随着陆午的倒下,广峰城血灵阵所有的护卫血灵师都像失了魂一般,丧失了战斗力。
在他们眼中,强如陆午这般的男人,竟然败给了血魔师,他们这些无名小卒,又如何负隅顽抗?
听完,陆珂站起身来,拉着小佐和金海,径直往堡楼地下通道的入口走去。
陆珂的背影似乎格外阴郁,小佐不敢出声,跟着陆珂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金海更是被吓得不轻,刚刚还埋头不敢面对这一切的陆珂,此时的步伐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沉重。
“广峰城,再见了。我会回来的,我会让你变得比昔日更加辉煌,我会让你在爹的鲜血浸透下变得更加强悍,我会不遗余力地走进那片异土,让所有那些来自异世界的魔头,感受到什么叫生不如死,我会让他们明白,今天发生的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
幽淡的月光下,少年们心事重重。
陆珂倚着一棵古松,凝视着月下松叶的疏影,一整晚奔波逃困,他只言未语,只是郁郁地想着白天发生的那些不堪入目的事。
他想忘掉,可他做不到,城内人们痛苦的**声,像一针针毒刺深深地扎在他的脑中,拔不掉。
少年似乎一夜成长了起来,暖白的月光撒在陆珂棱角分明的脸上,先前那桀骜不羁的眉宇间的戾气,已褪散而去,修长睫毛下少年的双目凝滞,仿佛正看着星辰陨灭,大地裂毁。
此时的少年显得难以揣测,他紧皱的眉头似乎是在抗拒周遭所有意图接近自己的事物。
哪怕是这月光,也显得与此时的少年心境格格不入。
小佐靠着金海肉突突的臂膀,闭着眼睛但却难以入睡。
他沉闷短促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郊外深夜里显得令人胆寒,像是一只藏匿极深的豹子,随时可能跳出来夺人性命。
“喂,小佐,你别喘气了,喘得我心里发慌。”
金海对着身旁的小佐说道。
“我害怕,那些血魔师会不会跟着我们找到这里?在这荒郊野外,我们三个是不可能从一个血魔师手里逃走的啊......”
小佐略带哭腔的诉说使得本就惊魂未定的金海变得更加惶恐。
金海不再说话,紧紧搂着瘦弱的小佐,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倘若真的遇上了血魔师,那他们将面临的,只能是死亡。
“睡一会儿吧,等天微亮我们就出发,去最近的安雨城求救,骆终城主是我爹的挚友,他会帮我们的。”
陆珂如是说道,像是在安慰小佐和金海,也是在安慰自己。
“嗯。”
夜深了,微风渐起。
广峰城内的烈火沸腾,像是要吞没这片大陆一般毫无熄减之意,也像是在为自身悲嚎。
城内一处隐秘的地窖内,一团忽明忽灭的暗淡红光隐隐闪烁着。
似乎几千年来,它都沉溺在这里,如今,终于可以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