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
温香的醇酒,热腾腾的饭菜,让他们平静的心里,不再平静。
甚至连她,也忍不住羡慕公子小白。他武技不如公子夜,医术不如公子习风,但他的妻子,却令人感慨。
她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在梦里魂牵梦绕,喊了无数次,祈盼不了的温暖。公子夜仰望天空。夜很黑,雪缓缓从空中飘落,而身后,公子小白和紫衣丽人依然站在殿前,撑着伞,目送两人离开。
这一夜,雪越下越厚,渐渐覆盖了整个昆仑峰,整个世界。
莲花宫前,却与以往不同。大雪中,本来光秃秃的树枝上,忽然繁花朵朵,五彩缤纷。这时候的林嫣然,才刚刚从被衾中探出头来。昆仑峰上冰雪覆盖,若不是有这件天山雪狐衾避寒的话,恐怕她早已在半夜冻死了。
可今早,她刚刚探出头来,竟发现昨夜干枯的树枝上,长出了娇艳的鲜花。难道,春天来了?
她立起身,披上一件斗蓬,急急跑出殿去。外面,繁花如锦。可走近了,这才发现,原来,树上挂的,只是一朵朵绢花!
有人,在昨夜将莲花宫内外所有的树上,挂满了绢花!而这个人…
她还没有考虑,就被一双手捂住了眼睛。殿外冰天雪地,可这个人的手心,却干净温暖。
“小白。”她轻声笑道,一手拿开了面前的双手。
“谢谢你。”她看着面前的陆逊白。他眼睛里有些疲惫,又有些喜悦,一身白色的长袍贴在身上,下摆已经溅上了些许污泥。
“进来换身衣服,别着凉了。”林嫣然笑着说道,握紧陆逊白的手腕。
陆逊白有些局促地站在殿内,看林嫣然在柜里给他翻找着衣服,说道:“来这不久了,一定想念江南了。所以。”
“傻瓜,我很喜欢。”林嫣然抖了抖面前的白衣,轻轻靠在陆逊白有些湿的肩膀上:“去换件衣服,我也要给你看件礼物。”
陆逊白笑着将那一身白袍接过来,穿过大殿,走到屏风后。
等他回来,却不见了林嫣然。
正当他诧异时,却听见了一阵熟悉的节拍。
有人拍响了一面鼓,鼓声从殿外传来。
他迅速奔出去,却看见了从未见过的一幕。
殿外两棵大树中间,站着一个红衣舞女。
之所以站在两根大树中间,是因为有人用一条红色丝带将两棵大树的树干联在一起,而这个人,就站在丝带上。
她身着红色舞衣,面上罩着轻纱。手中,拿着一面小鼓,每拍下小鼓,手腕和脚腕上的银铃便清脆地响起来。她带着面纱,美目流光。
陆逊白忍不住拍手叫好。却没有发现,有人也出现在殿外。
女子轻拍小鼓,秀项延展,宛如飞天的仙女。但是,她却迅速弃了小鼓,双袖一挥,舞出数米长的红袖来。红袖飘飘,几次从殿前的陆逊白面前飞过,又小心的避过他,只环绕中中心的舞者,宛如天外飞仙。
丝带上跳舞,本非易事,可是女子却挥着数米长的水袖,在丝带上跃动起来。丝带也跟着跃动,陆逊白更是鼓起掌来。
女子却没有停下来,突然抬起一只脚来,以另一支脚为圆心,在丝带上转起圈来。水袖流动,银铃脆响,墨发飞扬。白皙的双足让人眼花缭乱。
陆逊白还想叫好,只是忽然发现,面前的女子突然捂住了胸口,从丝带上掉下来!
这可不得了。丝带系在离地三米高的树枝上。虽然不高,若是直直跌下来,再加上病情复发,恐怕……
只是陆逊白距她的距离,已超过八丈。纵是拼尽全力,恐怕也……
陆逊白第一次发现,自己手心冷汗直冒。
只是一个人突然冲出,稳稳地接住了红衣的人儿。
他一身青衣,从距离一丈的地方掠出,稳稳接住了急速下坠的舞者。
“嫣然。”陆逊白已然扑到,发出了一声叫喊。
“林姑娘心肺有夙疾,不适合再做剧烈的动作。”青衣人抱着林嫣然,说道。
“谢谢习风师兄。”陆逊白的脸色已经发白:“那么,她现在怎么样?”
“恐怕要施一次针,导出她心肺中的淤血。”公子习风说道,将手中的林嫣然递到陆逊白手中。
“好。”陆逊白看着面前渐渐苍白的林嫣然,她躺在一袭红衣中,彻底失去了知觉。只是,仍然用手紧紧捂住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堵住了,一直蹙着眉头。
陆逊白眼中有什么,亮光闪闪。他一把将林嫣然抱在自己怀间,将自己温热的脸贴上她有些冰凉的额头,轻轻磨娑着。
千万不能有事。如果可以,我给你我的全部。
“如果,她有什么不测,把我的心肺换给她。”陆逊白盯着公子习风,一字一句地说道。
公子习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陆逊白的肩头:“我会尽力。”
两人在这时都没有察觉,屋后,不止有一人,正在向这边察看。
林嫣然在丝带上跳舞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在那里,而坠下的时候,应该也在。只是,他们没有出声,更没有出手。
“这个女人不寻常。”略带苍老的声音说道。
“是的。”旁边,一个羽衣女子立在身旁,说道:“她的舞,跳得非常得好。”
苍老的声音笑道:“我的圣女,你还看不明白吗。刚刚有两个人,都可以救她。而咱们的习风,却不仅救了她,还要给她行针。”
“我马上阻止。”羽衣女子说道,就要从屋后走出来。
“不用着急。我倒想看看,风儿会怎么说。”苍老的声音笑道,突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着对面的墙壁说道:“同时也要问问小夜,为何不救她。”
屋内,陆逊白紧张地把林嫣然放在榻上。
习风只是将手搭在林嫣然的脉搏上,屏息查听。
“她的五脏,都有些损害啊。”许久,习风移开了纤长的手指,说道。
“是些旧伤。”陆逊白握紧了手指:“都是那年,薛子夜害的。”霍然站起,陆逊白怒道:“我要去找他。”
“找他作甚?”习风立起身来,说道。
陆逊白紧紧握住的手掌,直到,自己掌心都是淋漓的鲜血。
触目惊心的血红,顺着陆逊白的手心一滴滴流下来,撒在殿中的地毯上。
“不要这样了。”习风握住陆逊白的手,说道。
正在这时,林嫣然忽然叫出声来:“小夜。”
两人俱是一震。小夜是谁,难道是……
陆逊白只觉得心中有什么要喷薄而出,灼得他无法无抑。他回头看榻上的林嫣然,她双目紧闭,眉头紧蹙,双手死死揪住胸前的衣服,显得分外痛苦。
陆逊白长叹一声,将林嫣然拥入怀中。纵有千种言语,他亦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将林嫣然越抱越紧。若是有一天,你要离开,我又将怎么办?
“小白。让我施针。”习风沉默半响,说道。
“可是,不经过教王首肯,你会受到责罚的。”陆逊白有些担忧。
“我已想好如何说了。”习风笑道:“何况这一次施针,只能暂时保住她的性命。”
陆逊白不再说话,只是放下林子言,让她平躺在榻上。
“你先将她的上衣去掉,我去外面。”习风走出内室,站在室内一扇屏风之外。
陆逊白依言脱去林嫣然的上衣,发现她白皙的肌肤上已有淤红片片。
“让开。”习风说道。
陆逊白急忙闪开,却见数只寒芒透过屏风,直直刺入林嫣然体内。陆逊白极为惊奇。从小与习风一块长大,只见过教主在数九寒天让他站在屋外,赤裸着上身练习发针,没想到竟已练到能够隔物施针的地步。
陆逊白正要出声,却见林嫣然身上的针如同活了似的,在皮肤上移动。在针的移动下,皮肤上的淤宛如受到驱动,纷纷向颈上游动。突然,林嫣然“哇”得一声,吐出一口紫色的淤血。
听得屋内动静,习风双手一扬,数点寒芒从林嫣然体内跃出,透过屏风回到习风手中。陆逊白急忙抓起手中的衣服,覆在林嫣然身上。
习风转过屏风,在林嫣然榻边坐下:“淤血部分拔出,但是五脏六腑的伤,依然没有好全,来到雪峰之后,又有恶化的趋势。若要救治,需抓紧机会。”
“好。”陆逊白心中有了计划。无论怎样,明天,一定要禀告教主,无论什么条件,亦要将她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