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

薛慕将苏帷护在身后, 三步两步走近洞口,低头正欲细细察看。苏帷上前一手握住他手腕,一手抬起衣袖掩住他口鼻, “别靠过去!这气味儿忒难闻了, 待会我带人下去, 你乖乖在上边儿等我。”

薛慕反手抓住他手掌, 拿指尖挠了挠他手心, 窝心地笑了笑,却不回他话,只低头往洞内探看。突然诧异地“呀”了一声, 指了指那暗门道:“你看,那门是透明的!”

苏帷随着他指点看去, 也是一惊, 昨儿夜里他俩蹲在暗门边仔细探看过了, 那暗门明明是青砖质地的,阖上后除了边缘一点几不可见的缝隙外, 几乎就跟地面融为一体了,怎地现下竟成了透明的?

正欲凑近看个究竟,一护卫突然急急来报,“少爷,苏二爷找着了, 受了重伤, 躺在庙外土坡上, 现下仅留着一口气儿了!”

“伤在何处?可有迹象显示是何人所为?可已送医?”苏帷蹙眉问道。

“苏二爷腹部中剑, 刺了个对穿, 幸而并未伤到肚腹。已紧急送往大夫处医治。二爷尚昏迷中,凶手未留下明显迹象, 无法判断是何人所为。”护卫恭谨道。

苏帷点点头,嘱咐道:“多打发几个人去看护苏二,让大夫尽力救治,不要吝啬医药,药材都用最好的,告诉他调理好了重重有赏。命人在周围严密侦查,看看能否寻到些许线索。”

护卫恭敬应承,而后退出门外。

薛慕见他眉头皱成了个小疙瘩,抬手抚了抚,见他仍是面有愁色,踮脚在他眉间亲了下,安慰道:“莫要忧愁,好赖我都陪着你。”

苏帷笑了笑,心中那点阴霾一扫而空。两人又来到暗门洞口,苏帷抬起那扇门看了看,惊诧道:“单面琉璃石!”

薛慕不解,“啊?”

苏帷拎起暗门上的把手,正反看了看,解释道:“你看,这暗门从外面看,和普通的青砖石无甚区别。但是从内往外看,却像琉璃一般通透,透过它可以视物。”

薛慕恍然,“难怪我们入内许久,我却并未感觉到丝毫活人的吐息。想来昨夜我俩蹲在暗门旁时,就已经露了马脚给人发现了。”

苏帷点点头,放下暗门,起身扑扑手上的灰,“该是我俩泄露了行迹,那几名大汉趁夜撤离了。只是凭着苏二的功夫,是万不会被那几只三脚猫重伤的,怕是另有高手接应了他们。”顿了顿又道,“只是这单面琉璃石乃是宫中御用之物,民间少有。这群人好大的手笔,竟拿这么大块来制了道暗门。”

薛慕点头,见他衣摆沾了灰,蹲下替他拍了拍。苏帷拉他手让他起身,捏了捏他手心,对外间护卫喊道,“拿两只火把进来。”

不过须臾,护卫递了两只燃烧的火把,苏帷觑了觑薛慕,不太情愿道:“你就非要下去?”

薛慕看着他不言语。

苏帷无奈,递给他一只火把,拉了他手,顺着暗室中的楼梯往下行去。

暗室中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物混杂便溺的气味。楼梯不长,也就□□级,而后是一条三四米长的狭窄过道,再往里却陡然空阔起来,两人借着火把的光亮打量了一番。这暗室大约有两个土地庙大小,分成了内外两进,外间略小些,放着些桌椅床凳,和普通人家堂屋相仿,墙上一左一右挂着两个火龛。苏帷点燃火龛上的油灯,室内便又更亮了一层。

薛慕见一侧墙角躺着几个麻袋,凑近看了看,别过脸问苏帷,“吃桃子么?”

苏帷噗的一声笑了,拉他起来,“不问自取,非是君子所为。你没听昨儿那几个汉子说的么,今年银子短了,就剩些桃子土豆的,好意思给人雪上加霜么?”

薛慕颇不以为然,呲达他道:“哟,夜里是禽兽,白日里正了衣冠,就胆敢以君子自居了。孔老夫子若是知晓,保管从棺木里跳出来啐你一脸。”

苏帷在屋内踱来踱去地察看,听他回嘴,乐道:“还没消气呢?你说我都陪了多少回小心了,再说也不能全怪我,你腿盘我腰上盘得死紧,我又不是圣人,能停得下来才怪。”

薛慕不接他话茬儿,自顾自在麻袋里拨拉桃子。苏帷赶紧拉他起来,捏他嘴角,“没吃过桃儿么?上去哥哥给你买一箩筐,这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有毒没毒,真是什么都敢往嘴里塞啊。”

说完拉着薛慕进了暗室里间,里间墙上也挂着火龛,两人拿火把点着了,仔细一看,都咋了咋舌。

只见屋内密密麻麻林立着几十个铁笼子,笼子层层叠叠,苏帷大概数了数,约莫有四五十个。铁笼子不大,跟市面上的狗笼差不离。每个笼子里都摆着两个碗,一只碗盛水,一只碗盛饭。

薛慕伸手从一铁笼子里划拉出件带血的肮脏布块,仔细辨认了下,又抖开给苏帷看,“你看这像不像小孩儿的衣裳?”

苏帷点点头,“看这大小,估计是八、九岁的身量吧。”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笼子,以这铁笼的大小,若不是用来装恶犬的,装个八、九岁的小儿倒也将将足够。

苏帷皱了皱眉头,薛慕“啧”了一声,都被脑海中的画面恶心到了。薛慕迟疑道:“这铁笼,该不会是用来装小孩子的吧?”

苏帷往另外几个笼子里看了看,又拎出只小鞋子,回道:“八、九不离十。”

想象着几十个小孩子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像是牲畜一样被关在铁笼子里,苏帷皱起了眉头,“究竟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薛慕悚然道:“莫不是真像昨晚那些人讲的,杀了吃肉?”

苏帷摇摇头,“若真是那样,自然该好生豢养才是。“指了指笼子里小碗中的残羹,”狗粮也不如,这样的吃食能养肉?”

薛慕也皱起了眉,两人思忖半晌,又四处察看,一时间也没什么想出甚么合理的解释。里外里地探查一番,没发现新的线索,便打着火把出了暗室。

虽然心中疑窦丛生,但是毕竟京里还有个等着“无灵丹”的毕孤鸿,两人便不打算多做耽搁,只吩咐苏家护卫们将此间再仔细搜查一遍,又命他们各处打听下哪里有大量小儿走失的传闻,而后便继续上路了。

影卫苏一派去护送魏莺棠了,苏二现下生死未明。各地别庄的护卫又都武功平平,苏帷也等不及再从京里派人来了,虽然担忧敌暗我明,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唯有加倍小心些了。

两人行迹既已曝露,也就不再刻意走些村郊野道。这天傍晚,两人入了华阳珺,寻了间客栈住下,打算休整一番。谁知天色骤变,第二日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两人便耽搁了下来。

一场大雨留了不少客,楼下大堂里坐满了人。

苏帷和薛慕坐在大堂窗边,一面听着南来北往的客商谈天,一面吃着松子儿。

确切地说,是薛慕任劳任怨地剥着松子儿,苏帷惬意地吃着松仁儿。

薛慕用上了内力,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合,松子儿壳就碎裂开来,露出里面完整饱满的松仁儿。

苏帷面前摆着一只小瓷碗,碗里满满当当装着香喷喷的松仁儿。他拿着只小勺子,慢吞吞地舀着吃。只是薛慕是一粒一粒地剥,苏帷是一勺一勺地吃,眼见着苏帷那边三口两口将他剥了大半天的松仁儿消灭了大半,薛慕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

苏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见薛慕指尖微微有些发红,舀了一勺松仁儿喂进他嘴里,而后捏着他指尖轻轻揉搓着,“不吃了。”

薛慕满嘴松仁儿清香,觉得被他摩挲的指尖微微有些痒意,无意识地缩了缩手。

苏帷干脆直接握住他手腕,拉近身前,将他整只手掌摊在桌上,笑眯眯道:“在下前几日的提议,薛兄考虑得如何了?”

薛慕耳垂微微泛了些红意,摇头道:“不行!”

苏帷一脸正气道:“孺子不可教也!先生没同你讲过算术么?如此简单的问题也想不分明!若是按你所说,一周只一天能行房。那一天我不弄个十回八回,你能下得了床?!相反的,若是一周七天都能行房,我每日匀着来,一天一次,七天做满了,也才七次。”想想觉得这样的安排甚是合理,随后总结道:“按我说的办,算下来你还赚了一回,难道不划算么?!”

薛慕被这人的厚颜震慑到了,一时竟没能反驳。

苏帷一锤定音,拍了拍桌面,“不言语就是默认了!既然薛兄并无异议,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啪的一声拍在木桌上。

与此同时,一只小箭“嗤”的没入桌面半寸,正正停在苏帷手边。两人对视一眼,薛慕取下小箭上的字条,苏帷起身沿着小箭射来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