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孙铁蛋看了赵尚志一眼,说实话,他真没有太把这个小个子放在眼里,但是毕竟这个姓赵的是抗日联军的司令,而且,是人家救了自己的命。
“呵呵,谈谈,就是唠唠嗑,你慢点吃,别吃太多,我听说过你,两次袭击日本人的开拓团,火烧顺山堡子日本碳厂,血洗日本街,拔掉了南山口的卡子,杀了不少日本鬼子和汉奸,你是咱三江省下江地区的抗日大英雄啊!怎么样,带着你的队伍加入抗联吧,现在咱们东北抗日联合军就是要联合所有杀日本人的队伍,组成一支力量强大的抗日大军,大家合兵一处,共同抗日!”赵尚志说得慷慨激昂。
孙铁蛋有些疑惑,他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家伙看上去其貌不扬,敢情是来吃掉我的绺子的,这可不行,这小个子虽然救了我一命,但是,我绝对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整个绺子交给他。
“呵呵,赵司令,大家都是打小日本子的,照说合在一起好,可是我这帮弟兄,都是胡子山林队的出身,入了赵司令的队伍,怕是三天两头招惹是非,都自由自在贯了,你们是军队,是正规的行伍,咱是绺子,还是各干各的吧,可有一点,今后无论啥地场碰了,咱们都是朋友,有难相互帮,有事了,喊一嗓子,我红枪会绝对没有二话!”孙铁蛋的这番话,无遗是委婉地拒绝了赵尚志的请求,让赵尚志多少有些失望。
两天后,孙铁蛋好利索了,洞里洞外地走走看看,跟抗联的人喝酒吹牛,相互讲述着跟日伪的战斗经历,可是他突然发现,那八个日本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二当家的,那些个大洋马呢?”孙铁蛋找到顺山好问道。
“放了。”顺山好低头小声道。
“啥玩意儿?放了?谁放的,拥乎啥放了?”孙铁蛋有些疑惑了。
“赵司令,赵司令说,咱们不能祸害人家日本娘们,那样的话,咱就跟小日本儿畜生霸道的没啥两样了……再者说了,山上本来就缺粮食,咱还养着这些个大洋马,不合适……”
“我去你妈的!妈了个巴子的,弟兄们这一冬天没冻死没饿死没一个跑下山的,你知不知道拥乎啥不!我抓这几个大洋马上山,是给弟兄们一个活着的念性!咱都是大老爷们,我不能自己有了媳妇就不给弟兄们找女人!她们都是日本人,日本人就活该给咱们祸害,管他是男是女,谁让他们跑咱这嘎瘩来作威作福抢咱的地杀咱的人奸咱的女人!赵司令,你他妈给我过来!”孙铁蛋说着说着就急眼了,大声喊道。
赵尚志早就看到了孙铁蛋跟顺山好在角落里叽叽咕咕了,听见孙铁蛋暴喊,马上走了过来,赵尚志身旁的汪雅臣不由得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匣子枪的枪柄上。
果然,孙铁蛋跟赵尚志翻脸了,他的大嗓门在洞府里喊起,所有人,除了鼻涕泡孙长发,都听见了。
“赵尚志!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看你救我一命,老子现在就一枪崩了你!”孙铁蛋的话让洞里顿时鸦雀无声。
楚招弟第一个过来叫道:“当家
的,你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啊!”她一把将孙铁蛋推开。
孙铁蛋瞪着眼珠子叫道:“草帽顶我红枪会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你赵司令摆话了,你趁我昏迷养伤这几天,替我做主了?把那几个日本娘们给我放了,你他妈敢在我的山头撒尿,你不想活了吗!”
汪雅臣跳出来,一把将赵尚志推开,手里的匣子枪顶在了孙铁蛋的头上,喊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插了你!”
“来啊!插了我!”孙铁蛋一把攥住了汪雅臣手里的匣子枪,死死抵住了自己的脑门。
“双龙!放下枪,不得放肆!”赵尚志喊道。
双龙,是汪雅臣早年当胡子的报号,后来加入了东北军,之后东北军没了,又用双龙的报号在五常县竖旗,现在他是东北抗联珠河支队的队长。
两边的人都亮了家什,别看这些天吃住一起,看到双方的老大动了枪了,立马就阵线分明了。赵尚志一抱拳道:“好,大当家的,既然这样,我们也就不叨扰了,我们走,我们走后,请大当家再好好想想我跟你说过的话,想想你糟蹋日本女人这件事做得对不对!”
“滚!你们救了我的命,可是你们违反了我的山规,就算扯平了!滚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滚!”孙铁蛋连声叫道。
楚招弟说:“大当家的,你现在赶他们下山,不是往死里逼他们吗?”
赵尚志笑笑说:“红枪嫂,不怕,我们就是打日本的队伍,整天窝在山上不打日本,我们也成了土匪了不是!双龙,把咱们的干粮袋子给他们留下一半,洞里也没有多少吃的了!”
抗联的战士都把自己的那份口粮背在身上的,象子弹带一样,一个长条的布带子斜背在身上,里面有些炒面和干巴的玉米面饼子。赵尚志一发话,几十个抗联战士都将自己身上的粮食袋子解下来丢在地上。
顺山好连忙说:“不用不用,你们也不宽超,这是何苦啊!”顺山好一边说一边看着孙铁蛋。孙铁蛋却一言不发,怒目而视。
抗联的人走了,双方都没说话,红枪会的人都站着看着,看着他们走出了洞外。良久,楚招弟气呼呼地对孙铁蛋大声道:“人家抗联,赵司令,他们是好人!把日本娘们儿放了也是对的,她们在咱们这嘎瘩,活遭罪啊!”
“闭嘴!”孙铁蛋突然挥手就是一个耳光,抽打在楚招弟的脸上。
楚招弟一愣,旋即大哭道:“当家的,你打我!你打我?我不跟你过了,我去投抗联,我去找赵司令!”
“去吧!吃里扒外的臭娘们儿!要走快点,晚了人家就走远了!”孙铁蛋瞪着眼睛喝道。
孙长发扑上来,一把将孙铁蛋推了个趔趄,护在楚招弟的身前,对着孙铁蛋比比划划,意思是不许他打骂楚招弟。
楚招弟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就走。鼻涕泡孙长发见状,“啊啊“地追着楚招弟跑出去。顺山好招呼道:“大嫂!红枪嫂!别走哇!”
“谁也不许拦她!谁拦她我就插了谁!”孙铁蛋拔出双枪叫道。
楚招弟和孙长发脚前脚后跑出了山洞,可是,二人追出去才发现,赵尚志的队伍,早就不知去向。楚招弟有点懵圈了,这可咋整?草帽顶回不去了,赵尚志的抗联更找不到,两人在方圆几十里的草帽顶山林里转悠了三天,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见到。
出来的匆忙,身上几乎没有带什么吃的。好在现在是夏天了,在山里,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楚招弟和孙长发,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天当房地当床,野菜野果当干粮,两人捱过了最初的几天,实在走不动了,就在一条小溪边坐了下来。
楚招弟说:“哑巴弟弟啊,姐是真没辙了,再这样瞎转悠,咱俩都得死在这山沟里,你说,姐带你回家咋样?”楚招弟知道孙长发听不见,但是她还是要说,她一直当鼻涕泡使自己的弟弟,自己从来就不是他的嫂子,而是姐姐。
孙长发听不见但是他看得见,他知道楚招弟在说话给他听,他盯着楚招弟好看的嘴儿看,看她的唇形,试图读出她的唇语。
“鼻涕泡啊,你哥哥他不是人,他变了,变得牲口霸道的,不好!”楚招弟将手里的一枚石子用力丢进溪水里。
楚招弟说着说着就流泪了,这着实吓着了孙长发,他啊啊两声,伸手给楚招弟抹眼泪,楚招弟一把就将孙长发搂在怀里,紧紧地搂着。孙长发的鼻涕流出来,他却抽不出手来抹一把,一着急,噗,一个大鼻涕泡又鼓起来了……
封山的讨伐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撤了,他们不可能一直在山里转悠,春季大讨伐结束了,盛夏时节进山,很容易遭遇长虫野兽,单单是蚊蝇瞎蠓都能把人的血吸干。楚招弟和孙长发风餐露宿,半个月后,两人离开了老林子,一路要饭回到了离开两年的田家村。
村旁流淌的还是饮马河,河东就是屯子,河西还是野村开拓团,不过打远望去,开拓团的村落,四周修起来了高墙,四角有炮楼。楚招弟和孙长发衣衫褴褛,满脸泥垢,手拄着打狗棍,沿着饮马河一路走来,路过村口的私塾的时候,楚招弟对哑巴小叔子孙长发比划着说:“长发兄弟,你回家找你爹去吧,我回我家了。”
鼻涕泡孙长发站在村口,看了一会儿,使劲儿点点头,转身就朝家的方向跑去。
楚招弟蓬头垢面地回到自己阔别两年的家中,看到自家的房子房顶的草都是新的,一定是翻新过房草了。院子的篱笆也很结实,门楼也用圆木加固了。进院旁边是柞木杆搭建的粮食垛子,前面房檐下晒着一串串的红辣椒和山蘑。
一个蹒跚学步的男娃从正屋走出来,瞪着溜圆乌黑的眼睛看着楚招弟,猛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楚陈氏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楚招弟。可是,楚陈氏老半天都没认出来,她以为是个要饭的把孩子吓着了,连忙将小子一把抱在怀里说:“宝儿,不怕,要饭的,你等着娘给你拿块饽饽去啊。”
“娘!”楚招弟将手里的打狗棍丢下,叫了一声就跑过来,一下子就跪在了楚陈氏的脚前。“娘!我是招弟儿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