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持续了一阵,巴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马上的少年,“塔克图家的孩子,你已经长大了会变成草原勇敢的武士,跟对了主子将来可能会成为舍老,你心中将会成为那颜的人选不知是谁?”
选主对大贵族而言极其重要,大部落那颜的子孙们为了夺位常爆发争斗,好在戈尔瑟只有三个儿子,他是个强悍的领袖不必受到贵族的压制。选中了将来的那颜不但能巩固家族的势力当上掌控大权的舍老,心有野心的人虽然不敢反叛却能为后代创造继位的机会,如果选错了主子,很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整个家族被放逐或是尽除都是有可能的。
“我不选干莫罕,虽然我父亲很支持他。”蒙塔说的字字有声。
“那就是查克苏了?”巴桑点了点头,“你觉得他当那颜的机会更大些?”
“我也不选他。”
“什么?”巴桑愣住了。
“非要做出选择的话,其实我早就想好了。”
“难道是……”巴桑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格日乐。
大贵族选主是历来的规矩,致使不少无名的贵族崛起或是没落,可以说这是一件关于家族名誉、存亡的大事,选择谁就变成此人的部下,作为专属的武装力量追随一生。
格日乐望着蒙塔注视的眼睛像是傻了,意思已经很明白,即便她是那颜最为宠爱的女儿,但大贵族若是选择一个女人作主人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柄,何况是塔克图这样的大家族怕是日后会受到排挤走向衰落。
“你不要开玩笑了!”格日乐几乎是叫骂出声。
“我就是想保护你。”
“谁要你来保护?我才不稀罕。”
蒙塔依旧固执地说:“反正我决定了,除了你我谁也不选!”
“你、你……”格日乐竟然拿他没有一点办法,两人很小的时候就玩在一起,她最为清楚蒙塔的秉性,固执的很开窍很难。
“你父亲苏哈会答应吗?”巴桑问。
“反正他不能勉强我。”
“当年你父亲也是违背你爷爷的指示选择了戈尔瑟,后来他当上了那颜,塔克图家才一跃成为大贵族。”巴桑笑着摇头,“你如今的做法还真是像他,只是未必有上一次的好运气了。”
“不要胡闹了,将来有一天我会嫁人的,到时候就会离开寨子住在丈夫的家里,你就得从新选择主人了,可那时候什么都晚了。”格日乐话音一软,柔声劝道。
“你要是真的嫁人了……”蒙塔说着低下头去,眼睛里坚定的神采不见了,话音也跟着中断。
“想明白了就好。”
“那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吗?”蒙塔直视着少女的眼睛,他是个很羞涩寡言的人,平日也只是偷偷地瞟去一眼。
“你怎么也问这个?”格日乐觉得他的目光和平时不太一样,两人对视中她竟然心里会慌急着想要移开视线。
“我没有喜欢的人,也没遇到让我一见倾心的人。”
“
如果遇到了呢?”
“你还真烦!二哥都没娶妻,我才不要那么早就嫁出去。”
蒙塔像是听懂了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改主意了,除了你我谁也不选。”
格日乐和巴桑都用惊诧的目光看他,少年有些受不了了扬鞭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战马快跑起来沿着马道奔驰。
“桑叔,他干吗非要这样?好像逼着我嫁人似的……”格日乐气鼓鼓地说,长呼一口气。
“不懂吗?不懂最好。”巴桑只是笑。
“什么嘛!他本来就是块石头,死心眼,好心劝他还不听。”格日乐发泄完了又不免担心起来,“桑叔,他刚才是说笑的吧?”
“最好是。”
“我又当不了那颜,跟着我难道整日去游山玩水?他是寨子里少年中用刀最好的,将来会成为出色的武士,男人不都梦想着变成这样吗?”
“这并非他的愿望吧。”
“那他愿望是什么呢?”
“愿望就是很难得到的东西,那样才显得珍贵,成为出色的武士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巴桑回道,“男人心里渴望得到的东西很多,但最为渴望的其实就那么一两件。”
“他不必像那些穷苦的族民为生活发愁,也有足够的钱去买喜欢的东西,刀术也比其他孩子要强,我要是个像他那样的男孩,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可我很少看到他笑,心里像是装着什么事,问他吧又不愿讲。”
“他一直对你很好吧,换做是其他孩子可能都不会瞧上一眼。”巴桑很想挑明少年的心思,想想还是算了。
“我们从小就玩在一起,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个男孩,和周围的孩子摔跤,可他们都不敢碰我。”格日乐忍不住笑,“只有蒙塔陪我玩,其实他总是让着我的,不管是赛马还是比刀。”
“太熟悉了未必是好事吧。”
“什么?”格日乐愣了一下。
“就像我和你卓叔,相识几十年了,其实我并非那么了解他。”
“怎么会呢?在我眼里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了。”格日乐认真地说,“北陆人说是叫知己。”
“这个称呼好。”巴桑笑了笑,话题说的随意,“你觉得卓络和那颜的关系如何?”
“当然是知己了。当年若不是卓叔的支持,阿爸不可能当上那颜的,很可能被大伯杀了。”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支持你大哥吗?”
“大哥很勇敢啊,由他当那颜没人敢欺负我们的。”格日乐看到老人阴沉着脸,心里难免起疑,“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我走出古林去过很多地方,碰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唯独有两个人一直搞不懂。一个是那位北陆来的武士,另一个就是你卓叔。”
“卓叔,他怎么了?”格日乐听得出来话中别有深意。
“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他活的很孤独。”巴桑岔开了话题,“听说你和蒙塔比刀,只是输在力气上,单比招式还能赢他。”
“那有什么用?力气大一刀就可以把对手的兵器击飞,他要是不让着我根本连一刀都接不下。”
“你是个女孩,比力气自然不行。”
“可用刀的师傅只教我刀式,凶狠的刀术都是仗着力量和速度,我也试过啊都失败了。”格日乐难掩脸上的沮丧,“可我不想总被人让着,阿爸说女人耍刀只是欣赏,上阵拼杀还是要靠那些体型魁梧的男人。”
“奶娘就是让那些个头高大的男人杀死的,我想要保护她的,可我再怎么努力都比不过那些同龄的孩子,因为他们越长越高,力气也都比我大。”
“想赢他们也不是不可能。”巴桑忽然说。
格日乐拉住了缰绳,欣喜又急切地望着马上的老者,“桑叔,你有什么办法?”
“不如找一个北陆的师傅。”巴桑想了想说,“听说北陆的女人论杀人伎俩往往比男人要出色,不管是暗杀还是正面对决都不输于人。女人的灵巧可以弥补力量的缺陷,听那位北陆人说速度是制胜的关键,就像一个出色的猎手可以轻易杀死一头狂暴的熊。”
“南陆的武技还很古老,太过依靠身形和力量,显然这儿并不适合你。不过——”巴桑说着话音一顿,“北陆人很少会到草原上来,有幸遇到的多半只是行商客,要找一个来自北陆、武艺出众的师傅怕是很难。”
“这个容易。”格日乐忽然笑了,“我想起一个人来。
“是谁?”巴桑忙问。
“在海牙镇遇到的,说是姓陆独自雇船来的。”
“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摸样?”
格日乐轻轻挑了挑眉,老者的面容明显发生了变化,急切里又带着些震惊,“看起来三十多岁,长着一对八字胡,腰间挂着一个很大的皮口袋。”
“还以为是多年不见的那位朋友。”巴桑已经恢复了镇定,跟了一句,“在密林遇到的那位北陆武士也是雇船来的,私船不走便捷的海道一路都很危险,很多穷苦的海民上了海专门去抢劫途径的商客,流浪而聚的武士兵团在北海很是有名,他们不敢到草原上来但是在海上横行无忌。”
“这个人怕是不简单呐,能活着到镇上……”巴桑有所担忧地说,“像这样不知来历的人,你还是离得远一点,他不会无故犯险千里迢迢地跑来,一定抱着某种目的。”
“说是来喝酒的,顺便找一个人。”格日乐想了想说,“我想他的武艺一定不错,还说要去找巫母。”
“他说过这样的话?”巴桑一脸吃惊,“和那个人有些像,不是来经商要找人……怕是多年不见的朋友吧。”
“他好像是第一次来南陆,这里怎么会有他的朋友?”
“自然是所找的那个人先于他已经到这里来了。”
“虽然只见过一次面就觉得他很神秘。”格日乐大声说,“既然要找一个北陆的师傅,那就是他了!”
“我想你也是想听到更多北陆的事吧。”巴桑笑了笑,也不再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