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大王。左良玉三更拔营。正绕过我军大营。向西行去。”
李创最后一次巡营完毕。洗脚看书的时候。被告知左良玉拔营出走。
“通知兄弟们谨防左良玉偷营。两人轮班休息。”李创依然低头看书洗脚。根本沒有追击的意思。
“叔叔。过儿带领兄弟们去将他打散。”李过闻听消息。跑至李创住处请命道。
“不用。军师自有安排。如果不來偷营。尽管放他过去。”
即便是星夜拔营而走。几万兵马同时移动。绝对不是小动静。左良玉铤而走险。开拔军营之时距离义军军营不过几里的距离。
他不是不想偷袭义军。是已经失去偷营的胆量。白日里看到义军來势汹汹不可抵挡。心中倍感胜利无望。便决定离开事非之地。
两军阵前。说走就走的魄力。不是所有总兵都能做到的。
自杨嗣昌抬举他。中原大半人马掌握在他手中。在粮草供应不足之时。他便纵容士兵洗劫周边百姓。
朝廷亦睁只眼闭只眼直若未见。拥兵自重时亦不将军令放在眼中。
杨嗣昌的死与他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调其救援襄阳城。他却按兵不动。才导致张献忠轻易拿下襄阳。弑杀襄阳王。杨嗣昌连病带气。便死在回河南的路上。
崇祯亦拿他沒有办法。大将被自己砍的砍杀的杀生。除却左良玉几乎无人可以领兵为国平贼。
如今亲封的平贼将军。沒为平贼贡献一分力量。却无法狠下心來治他的罪。崇祯也只有两手攥空拳怒打空气的了。
几位总兵得知左良玉拔营而去。自知无力与李创争锋。不等黎明到來。便连夜渡河。向黄河东岸撤去。
十几万官兵驻扎朱仙镇。不到两日的时间再撤的干干净净。原计划旷日持久的大战。如此便草草收场。
左良玉连夜马不停蹄。跑出去七十多里。稍感心安之际依然不想大军停下休息。
“父亲。反贼竟然沒有追來。其中肯定有蹊跷。”左梦庚与父同行。跑出几十里地义军都沒有动静。只能说明一个问題。前面有埋伏。
“不论有沒有埋伏。只要不是李自成。他就无法阻挡我父子前进的脚步。”
“明知有埋伏还要往里钻吗。”
“如今反贼遍布河南全境。只要在河南。哪里都有反贼。”似乎怕给左梦庚太大的压力。左良玉说道:“拥有四万兵马。我们不能打败李自成。却可以去湖广清缴张献忠。如此一來。我们父子依然做着清缴反贼的工作。并不算违背圣意。”
“反贼三万人马自后方追击而來。还请大人定夺。”探马飞骑來报。
“号令步兵抛弃随身辎重。只带武器与干粮。作扇形铺开轻装前进。”
“是。”
“父亲。就这样抛弃无数辎重。梦庚实在无法接受。”
“你懂什么。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烧。驾。”
一道金光射向前队人马随军快速而行。左梦庚无奈摇头。父命难违。只得打马随行。
四万人马朝南北极速扩散。如汹涌海浪怒拍银色海岸。泛起浑浊的浪花。形成宽约三里的灰黄条带快速向前推进。
义军铁骑踏动大地发出隆隆的轰鸣声。形成第二层凶猛海浪。飞速迫近。
席卷黄土成风。青草连根拔起化为碎片游荡空中。无所依靠。树木枝桠摇动。发出呜咽的哀鸣。
“大人前面沒路了。”前面的官兵惶恐间调头跑了回來。“有条深宽一丈多的壕沟。”
“分两路。向上向下跑。”
身为主帅的左良玉此时一心求生。竟无心恋战。拍马带着向下跑去。
前方壕沟拦路。后边大军猛追。已进入胡同中的官兵怎一个乱字了得。骑兵还好有马代步。步兵则上气不接下气。
“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爷不跑了。”
有些士兵与自己较劲。颓然倒在地上。转瞬间便淹沒于如潮大军脚下。再想起來哪里还有机会。
惨叫声起与落之间不过几个呼吸。活生生的生命立时化为肉泥。豢养家人的散碎银子。亦在若隐若现中挤入尘埃。
“跳到壕沟里。便算受伤也死不了。”
眼看壕沟跑不到尽头。许多人做出当逃兵的打算。趁着慌乱的人群。慢慢接近横于身侧的壕沟。
一丈多宽。一丈多深的壕沟。跳下去势必受伤。众人再想办法。手中武器化为铁铲。片刻间便刨挖出陡峭的斜坡。顺势滑了下去。
“兄弟们。这里有路。”
几成人的队伍总有眼尖的士兵。看到很多人转眼便消失在壕沟中。以为找到出路。吼叫着朝斜坡冲了过去。
生死之间沒人管他是真是假。后面的士兵赤红双眼簇拥而上。
前面官兵怎么跑似乎都跑不到壕沟的尽头。转身跑将回來。亦加入跨越壕沟之旅。
大力的冲击下。斜坡越來越宽。涌入的士兵越來越多。正是千军万马力争独木桥。
可叹的是最先下去的兄弟再也沒能起來。懵懂之间将身躯化为填补壕沟土块。瞬间被踩的瘪了下去。
尸体在增多。血水在流淌。生命最后的哀嚎无法阻挡求生的本能。官兵们踩踏着兄弟的尸骨求生。再被扑倒化为尸骨。
顷刻之间几千士兵化身为桥。丧命于壕沟之中。生者依然奔腾雀跃。冲至壕沟对面。撒腿便跑。再次冲向希望的田野。
眼看步兵兄弟越过壕沟。反贼大军越追越近。骑兵亦不愿做刀下亡魂。策马扬鞭朝壕沟冲杀而去。
仿佛此时他们最强大的敌人便是眼前壕沟。只要冲过去。便能轻松地活下來。
丈多宽的壕沟。沒有几匹战马轻易跳过。四蹄飞舞之间噗通之声不绝入耳。
战马受伤。士兵果断扔下战马。四肢齐动蹬刨于壕沟竖起的峭壁之上。在兄弟们推、拉、举、扯中仓惶逃至对面。再几人合乘一马奔逃而去。
对于惊慌失措的猎物。猎人总能冷静对待。义军踏过人肉搭就的壕沟浮桥。令人不忍直视的屠杀。在壕沟对面扩展开來……
血水潺潺化做涓涓细流。再汇聚成河。流淌于断肢残骸之间。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