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冰和罗守义都进了拘留所,还是宁和市条件最差的第三拘留所,方啸吟的“发小”,欧阳思青的男人,怎么说这身份已很有分量,即使公安厅的领导们再嫉恨肖冰的无法无天,党委书记张华恩再不满欧阳思青那番掷地有声的狠话,明目张胆地给肖冰穿小鞋,那就落了下乘,这些久混官场精于世故的人精绝不会这么干。
不去条件最好的第一拘留所,而去第三拘留所是肖冰自己的要求,谁能把他咋样,方啸吟都觉得他是吃饱了撑的,但也无可奈何,第三拘留所在南城区与工业区交界处,僻静街道边,高墙大院之中是几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楼房,历经十几二十年风吹雨打的楼房,色调灰白的外表斑驳,死气沉沉。
拘留所几个小干部也算见多识广,肖冰被送来时,大院外堵了几十辆车,十几万到几十万上百万的车都有,令人眼花缭乱,他们就明白,来人是有道行的牛人,得小心应对,可惜,第三拘留所既没单间,也没小灶。
几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希望肖冰快点离开,埋怨上边领导怎么把这种角色往第三拘留所里塞,明摆着给他们找麻烦,肖冰和罗守义挤在摆放十张上下铺的监舍里,吃饭去大食堂,跟形形色色的人聚一桌。
冬天,靠墙摆放十张上下铺的监舍少了夏季的闷热潮湿,汗臭味,脚臭味,也淡了许多,有人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有人聚在一起胡侃,讲讲荤段子,打发时间,进拘留所的人并非大奸大恶之辈,最严重不过是拘留十五日,少了十恶不赦的生猛存在,拘留所的管理较之看守所松懈很多。
肖冰和罗守义占据一张上下铺,铺的盖的全是新的,没啥难以忍受的异味,在三十八军时,肖冰睡下铺,罗守义睡上铺,现在仍是,多年的习惯,很难改,那时候,罗守义是为了肖冰这小兄弟下地方便,坚持睡上铺。
勤勤恳恳十几年,昨天还穿着笔挺警服,今天却住进拘留所,人生的大起大落狠狠打击了罗守义,面对监舍里三教九流中小偷小摸小打小闹的犯人,他很不自在,也许是虚荣心作祟,也许是他自尊心较强,跟这些人混迹一起,他觉得丢人,抬不起头。
“守义,人一辈子不可能时时顺风顺水,安安稳稳,就算你再小心谨慎,也有跌倒的一天,你要习惯去面对,有没有面子,丢不丢人,全是虚的,我陪你进这里,怕你好强的性子让你心灰意冷,三十八军特种大队走出来的爷们可没一个孬种,也别因为嫂子的事儿胡来,你和嫂子走到今天...不容易,出去后你再胡来,我铁定用大嘴巴子扇你,至于那姓马的畜生...咱们慢慢拾掇他。”
肖冰语重心长,经历的事多了,看得更开、更远、更透,老战友此时的心情,他拿捏个八九分,当年被押送进秦城监狱,他消沉过一段时间,因为不甘,因为张倩,他硬着头皮挺过最难熬的日子。
那个给予自己失败初恋的女人,也曾是自己精神上最大的支柱,生活是一出戏,自己这出戏蛮有戏剧性,现在想起来,肖冰哑然失笑,心中则五味杂陈,牵扯一抹沧桑笑意,摸出软中华,给上铺的罗守义扔了一支,拘留所的警察很够意思,只没收了手机,烟,打火机,都视而不见。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偶尔遇到牛逼哄哄的猛人来拘留所体验生活,这一亩三分地的警察们很通情达理,但别指望他们会一视同仁,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穷的掉渣还不安分守己的货色进了这里,不啻于入了地狱。
“想想你当年在秦城监狱整整两年,我这点挫折算个屁,生活这狗娘养的玩意,你越低三下四,它越拿你不当回事。”罗守义接住烟,至从给首长开小车后,他说话再没带过脏字,今天一反常态,倒有军人骨气。
肖冰一愣,仰脸瞧罗守义,玩笑道:“守义,你平时要这么有男人味...嫂子会更爱你。”
“呃.....”罗守义语塞,自嘲地笑了笑,嘴角明显泛起一丝甜蜜,一想到老婆所承受的屈辱,狠狠骂了声娘,从上铺跳下,挨肖冰坐下,再看监舍里的人,他已很坦然,认真道:“冰子,你够意思,够爷们,哥服气。”
“咱们是战友,是兄弟,部队里你照顾我,我有能力了,当然要照顾你。”肖冰盘腿坐着,语调柔和,蕴含的真挚情谊深深感动了罗守义,就像两年前,刚满二十岁的肖冰被判刑七年,满腔愧疚的老罗不顾法警阻拦,在审判厅门口捏紧他双肩无言以对时,他淡然一笑,说自己年轻,判七年没什么,出狱后照样是顶天立地的爷们。
不善于说漂亮话的罗守义一个劲儿点头,最后憋出一句:“有你嫂子,有你这个兄弟...我这辈子没白活。”
肖冰笑了,默默抽烟,一个吊儿郎当的光头汉子大大咧咧走到肖冰床铺前,搂着罗守义脖颈坐下,嬉皮笑脸道:“呦...兄弟们抽啥烟呢?给哥几个孝敬几根吧,这么多兄弟看着...眼馋呐。”
这光头汉子带头,算是起了表率作用,立时有几人围过来,想从新来两人身上刮点油水,抱膀子,歪脖子,一个胜似一个吊儿郎当,什么姿势不雅观,就摆出什么姿势,唯恐别人看不出他们素质低下。
他们这伙人隔三差五来第三拘留所混几天牢饭,大罪过没有,小罪过不断,吃了秤砣铁了心,一门心思小打小闹,小舞厅里斗殴,公交车上摸包,火车站前装残疾人讹外地人,尽干些上不了台面的买卖。
即使如此不入流,却不自知,常装的牛逼哄哄标榜自己是道上人,进几次拘留所仿佛就有了立山头称大哥的资本,老百姓所谓的地痞渣滓,大抵就是他们这类人,罗守义斜了汉子一眼,没作声。
肖冰轻笑,将裤兜里的软中华扔给汉子,这些人什么水准,他揣摩个八九不离十,笑问:“哥几个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这帮兄弟混黑道的,时间长了不进来坐坐,混身不舒服。”光头汉子意气风发,当看清手里烟盒,顿时喜上眉梢,显然很少抽软中华,混黑道混到见了中华喜不自胜,也忒惨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