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章:往生事,墟里烟

雪生置了酒器,清笑道:“二哥虽无挂碍,有人却偏不依了。——一日我问容容,‘你侯府中兄弟姐妹何其之多,你为何偏偏只粘你二哥?’她与我说,‘虽如此,只有二哥最懂我。’末了又道,‘但是二哥终究太偏执了,把世事看得太透,到现在身边也没有个人,我总是不放心,要去闹他一闹的。’”

赵顼听完不觉莞尔,自斟自饮又自叹道:“顼生也狂狷,宁缺毋滥。弱水三千,若无一瓢可饮,不如望而却步。”

雪生听罢,心内一动,乃执酒敬叹:“至此,我总算明白为何她独与你如此亲近了。二哥,小弟敬你一爵。”

赵顼笑着饮了,又款款叙道:“我赵顼虽生于公侯之家,却奈何有命无运,潦倒十余年,无人问津。那时,四妹于我而言,虽有亲缘,却无交葛。她是侯府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女,无忧无虑;而我则因了自己娘亲的缘故,一个人孤苦伶仃被弃置在偏院里,看尽人情冷暖。直到有一日,她不知怎的发现了我出府的秘密,便从此缠上了我,总要我带她出去玩。一日,我下学回去,她又跑来找我,还问我道,‘二哥,他们说你不学无术,成日里走马观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你真的是这样吗?’我见她一脸天真,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便哼道,‘是又如何?小爷我舒坦,你要是嫌弃便趁早——’谁料,我还没说完,便听她咯咯地笑了。她双眸晶亮地望着我说,‘太好了,二哥!’我不解地望向她,心里疑惑,便又听她说道,‘你也带我走马观花不学无术吧,我也要做纨绔子弟,和你一起四处玩儿。’我心里震撼,良久才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宜儿,你是不是生病糊涂了,或者成语没学好?’她便拉了我的手笑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好得很!再说了,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几个词语的意思?我就是喜欢随性而为,就是讨厌和姐妹们困在园子里绣花绣草,就是要和二猴子一起扮猪吃老虎,做个天天开心的小猴子。’我呆呆地看着她喋喋不休的模样,心里五味陈杂,但甚是高兴。自那之后,我和四妹,便成了同路人了。而后我亦因了她的引荐,得了父兄赏识,出入宫廷,她便时常化成我的小厮,随我一起。”说至此处,赵二公子忍不住大笑,“因而也闹出不少笑话来……在你到中都的前一年,一日我和几个朋友吃酒,也带了四妹,那日她见了章南王府家的世子秦睿生得俊俏不比常人,又见我那段时日与他交往甚多,几次提到他,便以为他是个和我们一路的人。因而便不知道,那小世子是个真正的锦衣纨绔,我与他交结也只是因了父兄之命不可违罢了。那小世子素来喜欢暗地里亵玩长相俊秀的小厮男伶,那日更是趁我中途离席之际对四妹言语戏弄,恼怒了她。还好我后来及时回席救场,不然不知要闹到哪般田地。我时常想,果真是什么样的人便和什么样的人靠近罢。四妹只道我懂她,其实她比我幸运,因为这世间懂她的人终究是比懂我的人多的。她从小便与一般闺阁千金大有不同,只因了家里人宠她宠得实在不像样,而后来又被我带偏离了道,终是养出个无法无天、离经叛道的异类出来了。我以前总是担忧,以她这样的性子,将来嫁了人该如何是好——还好有你。还好她总算是找到你了啊!”

“不好。”雪生闷闷地饮了一回酒,摇头叹息道,“我终归是欠了她十年。”

赵顼一愣,继而笑道:“这话怪了,你欠她十年?不如说你们互相欠了十年罢。——这十年间,她偶然也来台城,每每我见她有些微变化,但却还是她。一日我问她,你寻了这些年,后不后悔?她只摇头笑道,‘情爱人间伤心事,蓦然回首不自知。’二哥你知不知道,我这句诗还换了十两银子呢!我讶然问她,‘莫非这几年你以卖诗为生?’她骄傲地笑道,‘非也非也!岂不闻,中州赵四小姐是女子中的异类,吃喝嫖赌,攀墙上树,书剑酒棋,本领多多。岂止是卖诗,我还曾在渝州一夜豪赌赚了三千两黄金呢!’”

“只怕惹的麻烦也不少吧。”雪生莞尔,目光中闪烁出的柔光,便比春日融雪的太阳还要温暖。

赵二公子摇头叹道:“混迹江湖的,麻烦多,朋友多。总要得到一些,也要失去一些罢了。她那个性子,哪有万事顺心的?不过也因了这性子,倒是也结交了不少朋友,总算是不至于落魄潦倒。那时的赌局便是襄南侯秦暻名下的,那秦暻本也是个豪爽之人,不仅替四妹解了赌坊的危局,还将她奉为侯府上宾,留在渝州好些日子。再后来,四妹在江湖上混得久了,渐渐地混开了,也算是小有名气,还结交了一些武林上的英雄女侠。我听说她曾在灵鹫山救了一个孩子,取名叫冬歌,那孩子后来习了武,亦常跟在她身边,也是极好的,只可惜我总是与他无缘一见。起初我在台城收到家里来的密信,说四妹离家出走,侯府乱成一片,那时我心里便总是担心她在外面吃苦受累,后来知晓了她的踪迹,得了她的信,而她自己也来台城找了我,我渐渐地也知晓她在外面的那些事迹,便渐渐地也放宽心了。四妹这个人,天性爽朗,人缘极佳,你只看着她笑她闹,便是再抑闷的心情也会开朗起来。”

这时,雪生不知是忽然想起什么,饮酒自笑道:“那她有时也有气死人的本领。”

“譬如说,——”赵顼诡异一笑,道“见了美人,无论是男是女,都跟丢了魂似的。”言毕,见雪生正无奈地叹气,便知是有几分猜中他心事,乃与他敬酒一回,又莞尔道,“这么多年了,只这个习性总改不掉。我还记得当年她对我说的话,她说‘天地生万物,人最灵秀。我见了美人,不论男女,都只觉得浑身舒爽,愈发敬服造物主的奇特了。’我便佯装生气地道,‘那你见了二哥岂不是要大骂造物主不公’?她拉着我的袖子讨笑道,‘当人还是心比面重要啦。二猴子有心地纯良之美,世上之人难出其右,自然不能以皮相论之,而小猴子便只和这样的人交好。’虽如此,到底是个女儿家,若总是见了个生得好的美男子便盯着人家发傻,也会惹人嫌。长辈们也曾教导,但她哪里又听得进去了?”

雪生抚额叹道:“若是听得进去,现在也没了这么一个人。”

“正是这个理。”赵二公子笑道,“那襄南侯亦曾来信,说这世上的书生,或求千钟粟,或求黄金屋,或求颜如玉,或求声明显,却唯有‘酒肉书生’赵小四一人,所求不过是平安无虞、随心所欲,可于一夜之间豪赌稳赚三千黄金,亦可于一时兴起刹那间散尽一切,潇洒自如,来去恣意。我自那年受那‘元宵公案’牵连以来,飘零在外,为官十载,所见奇女子亦不在少数,只这世上,便只有一个赵容宜,独一无二的赵容宜。”

这夜二人把盏言欢,不知不觉便至次日破晓。晨曦漫透窗棂,微光落满公子一身,似夏夜的精灵梦呓,唯有酒气满室馥郁,静静地香。一时,前院忽然有小厮来通报说阿苦家的芷罗在门口跪着求见大人,赵二公子皱眉,只命人打发了大夫跟去瞧瞧。这边雪生不解,便听赵顼叹道:“只这桩公案,着实教人头疼!——适才与你说过,我在外多年,所见奇女子不在少数,这‘阿苦家的’便是其中一个。她自娘家姓江,听说闺名唤作‘静宜’,倒是和四妹重了讳。这江静宜本也是书宦世家的千金大小姐,却偏生看中了城南一个屠猪宰牛的屠夫,死活非他不嫁,偏生那屠夫名字还唤作‘何苦’,真教人匪夷所思。后来那江静宜为了嫁给何苦,和本家断绝了关系,心甘情愿做起了屠夫的妻子,还生了三个孩子。前年朝廷大肆征兵,那屠夫何苦亦应征入伍,本想着建功立业,搏个封妻荫子,却不承望一去便从此音信全无,只苦了那孤儿寡母的,况家里还有个六十多岁的老母。那何江氏为了生计,四处给人做活,人们便唤她‘阿苦嫂’。先说那阿苦嫂是书宦世家出来的,生得清秀雅致,又有股子娴静的书香气,彼时又一个人在外做活,难免会惹些风流韵事。只那书宦世家的女子,心里大多有些傲气罢,阿苦嫂又是个极为难得的,只愿守着婆婆和孩子过活。当时有个土绅唤作章冯,仗着家里有势力,便要强娶了阿苦嫂去。阿苦嫂自是不愿,便恼了那章家,他家便找人去玷污了阿苦嫂,还和她那见利忘义的婆婆串通了拿了证据约好要来官府告阿苦嫂与人通奸,不守妇德云云。偏生那日阿苦嫂没去做活,在园圃里摘菜,听见她婆婆在屋里大叫,进去一看,她婆婆却倒地不起,似是中了毒。当时人赃并获,都道是阿苦嫂与人通奸被她婆婆知晓了,恼羞成怒便下了毒手,而阿苦嫂也没有证据,这案子竟是毫无悬念了。”

言至此处,赵二公子长叹不已。雪生便问:“后来如何?”

赵顼便又叹道:“你也知晓,偌大一个台城,便只这一处办公之所,每日案积如云,便是终日不眠不休了也不可能将这些案子全都及时处理完,更何况每样案子不重,若遇上那般棘手的,竟是要去城防处借兵才可。当时,我们便按照规矩,先将那阿苦嫂收押在案,欲待手头的先处理完了,再轮到她。只是,普通百姓到底不知这判狱官司的诸多难处,阿苦嫂那三个孩子,哎,也真是三个难得的孝子了!——那三个孩子,四处诉冤,四处递状,还惊动了州总督,令上头发了批文命我们尽快查清事实。我们也是两头为难,手上的案子还没处理完,便要全放下,将这个案子提至最先。 偏那三个孩子还说动了江家,江家又是有些势力的,不久这个案子还未开审便已闹得满城风雨,越来越多的百姓都聚到衙门前来闹,说什么的都有。可这偏生是个悬案,所有的证据都对阿苦嫂不利,可以证明她与人通奸、谋杀了自己的婆婆,可以说是铁证如山。当时阿苦嫂身心每况愈下,我去探望她时,见她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心里便愈发想早些查清这案子。再后来,四妹来台城探我,非要插手这案子,我们便从章家入手,终于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并最后还了阿苦嫂清白。但那已是三四个月之后了。那时阿苦嫂的身体已然不大好,而她又因了再嫁问题和江家闹了一番,生了一场大病。我和四妹见她家里贫穷,又没个男人,又没个可靠的亲戚,还有三个孩子要照看,便派人送了些钱财药物,但她一概不受,便只拖着病躯在家纺线织布赚钱……哎!这一年多以来,每每有人来报说‘阿苦家的哪个孩子来了’,我便知必定是阿苦嫂的病又不好了。只是她是个很要强有很执拗的人,每每总是挺了过来,不出四五日必是又在外头做活。人们说她傻,她却总说怡然自得,说她丈夫迟早要回来的。”

二四章:帝王洲,鸣镝夜第七章:浪涛止,风云寂二二章:两情释,半浮生二一章:指间沙,留不住十一章:流觞宴,惊故人第十章:胭脂落,映云鬓第九章:东风起,烟波流第二章:江南柳,照璩光十四章:塞上雪,西风念第一章:秉花容,与君宜二十章:艳惊鸿,绯色冷二二章:两情释,半浮生十六章:平生恨,枉凝眉二五章:往生事,墟里烟二一章:指间沙,留不住第三章:琴瑟起,笙箫默二三章:杯酒尽,人生意二九章:西风暖,剪落英十三章:江南好,又逢君二三章:杯酒尽,人生意二七章:围城秋,诛残月十五章:照水蕖,细细香三十章:环花舞,白马行二四章:帝王洲,鸣镝夜十六章:平生恨,枉凝眉第五章:阆寰月,碧玉箫二一章:指间沙,留不住第十章:胭脂落,映云鬓十六章:平生恨,枉凝眉二六章:苦不苦,人自知第八章:破阵子,虞美人十五章:照水蕖,细细香二八章:弯弓藏,乱红颜第一章:秉花容,与君宜第一章:秉花容,与君宜第一章:秉花容,与君宜十二章:醉落魄,何时歇第八章:破阵子,虞美人第七章:浪涛止,风云寂第三章:琴瑟起,笙箫默十一章:流觞宴,惊故人十八章:夜葳蕤,始泮冰二六章:苦不苦,人自知二六章:苦不苦,人自知第九章:东风起,烟波流二二章:两情释,半浮生第十章:胭脂落,映云鬓第三章:琴瑟起,笙箫默第二章:江南柳,照璩光二二章:两情释,半浮生第十章:胭脂落,映云鬓二四章:帝王洲,鸣镝夜第九章:东风起,烟波流十六章:平生恨,枉凝眉第一章:秉花容,与君宜二三章:杯酒尽,人生意二九章:西风暖,剪落英二十章:艳惊鸿,绯色冷二一章:指间沙,留不住二九章:西风暖,剪落英二一章:指间沙,留不住十一章:流觞宴,惊故人十二章:醉落魄,何时歇二六章:苦不苦,人自知二八章:弯弓藏,乱红颜十二章:醉落魄,何时歇第三章:琴瑟起,笙箫默第五章:阆寰月,碧玉箫第三章:琴瑟起,笙箫默二三章:杯酒尽,人生意十九章:两相忘,涸云烟十一章:流觞宴,惊故人二九章:西风暖,剪落英十三章:江南好,又逢君第四章:鸳鸯断,琉璃散二十章:艳惊鸿,绯色冷二四章:帝王洲,鸣镝夜二七章:围城秋,诛残月第十章:胭脂落,映云鬓二八章:弯弓藏,乱红颜十二章:醉落魄,何时歇二二章:两情释,半浮生第八章:破阵子,虞美人十二章:醉落魄,何时歇十四章:塞上雪,西风念十六章:平生恨,枉凝眉十二章:醉落魄,何时歇二三章:杯酒尽,人生意第四章:鸳鸯断,琉璃散第八章:破阵子,虞美人第一章:秉花容,与君宜二五章:往生事,墟里烟二九章:西风暖,剪落英二二章:两情释,半浮生二八章:弯弓藏,乱红颜十五章:照水蕖,细细香十一章:流觞宴,惊故人第一章:秉花容,与君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