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舞会开了一夜,大家都玩得很尽兴,快到早上时,魔王岩却突然觉得有点失落,他赶走身边所有的女人,独自一个陷入沉思。

他托着腮,久久地凝视着被几位小姐围住的嘉叶。他准许他以客人的身份进入舞池,并准许他跳舞。但此刻,他却有点后悔了,他后悔当初没有自私一点,这样就可以把嘉叶留在身边。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嘉叶很依赖,只要他站在身边,他就会觉得安心。他无精打采地站起身,穿过走廊,来到阳台上透透空气。他手扶栏杆,望向漆黑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前两天的大雨使空气变得异常清新,空气里弥漫着血樱花瓣的味道,那是从帝都附近的血樱圃飘来的花香。魔王岩觉得心情好多了,他仰视夜空,看着那若隐若现的巨大的天体中的螺旋,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嘉叶时的情景。

当时他在花园里闲逛,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悠扬的长笛声,出于好奇,他想去看看。他绕过一小丛灌木,看到一个背对着自己坐着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穿着浅蓝色镶蓝边的衣服,旁边还放着扫把和打扫用具,从他的衣着配饰来看,是个地位很低的小仆人。他的头发又黑又亮,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

岩挺惊讶,因为这个年轻人的背影跟自己很像,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已经把他误认成自己了。

岩饶有兴趣地说:“谁在那,转过身来!”

年轻人吓了一跳,赶紧转回身,然后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王,所以又惊又恐。他赶紧跪下施礼,请求王的原谅。

岩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不仅背影长得像自己,就连模样也很像自己,甚至可以说,简直就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翻版。

岩张着嘴,惊讶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你是谁?为会什么在这里?”

年轻人毕恭毕敬地说:“小人名叫嘉叶,是打扫处的低级仆人。”

岩不禁皱起眉,他对这个名字很反感,因为他最心爱的女人就曾经想给她所生的孩子起这个名字,但他没有答应,而是给儿子命名为乌萝椰,不过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段小插曲。

岩没好气地问:“怎么叫这个名字?”

嘉叶低下头,战战兢兢地说:“那是因为小人出生的时候,母亲曾经梦到了嘉叶树,所以就给小人起了这个名字。”

岩听了,变了脸色,他不禁在想:“怎么这么巧?不仅和自己长得像,还叫嘉叶!而且,就连母亲梦到嘉叶树也都一模一样……难道他就是自己当年丢失的儿子乌萝椰?难道他还活着?”

岩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问:“那你的父亲呢?父亲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嘉叶吓了一跳,说:“小人的父亲叫血樱诚,是个普通的工匠。”

“那母亲呢?”

“母亲叫鲜河,也是个很普通的人。”

岩听了,心想:“这大概是他的养父母吧,他可能还不知情……我要怎么才能让他相信,让他承认我这个父亲呢?”但又一想,事情也不一定,说不定天下就有这样巧的事,是不是乌萝椰,或是说他是不是冒用乌萝椰的样子另有所图,都还得进一步调查才行!于是他轻轻舒了口气,淡淡地问了一声:“是吗?”然后松开手,悲伤地看着他说:“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会把事情的真相搞明白的……”

第二天,他把嘉叶叫到书房,对他说:“从今天起,到我跟前来吧,不过还是从低级仆人做起,你愿意吗?”

嘉叶受宠若惊,连忙拜谢。

岩呼了一口气,也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他想:“一晃又过了几十年,如今那个年轻人,也已经变得成熟稳重了。”

这时,他听到有人走来,轻扫一眼,见是嘉叶,心里很高兴,但却装得无所谓。

他问:“谁让你跟来的?”

嘉叶说:“卑职担心陛下,所以过来看看。”

岩笑,说:“你是怕我会从这跳下去?”

嘉叶也笑,说:“那倒不是,只是见您无精打采的样子,有点担心。”

岩转过身,抱着双臂看着嘉叶,说:“难得你有这份心。”然后朝他招招手,叫他往跟前来一些。

嘉叶走几步,温顺地站在他面前。

岩看了他一会,意味深长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有时真觉得你是我儿子。”

嘉叶低下头,微鞠一躬说:“卑职惶恐,卑职怎么能与王子殿下相提并论呢?”

岩摆摆手,叫他住嘴,而后抱着双臂说:“叫我一声父亲!我想听!”

嘉叶愣了一下,尽管他熟知王的脾气,也知道他向来古怪,但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还是令他吃了一惊。

嘉叶恭敬地说:“卑职不敢。”

岩伸手揪住嘉叶的衣领,拽到面前说:“让你叫就叫!”

嘉叶无奈,只得轻声叫了一声:“父亲大人。”然后赶紧双膝跪下,请求宽恕。

岩不禁颤抖起来,他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但就在将要摸到还没摸到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他敞开的衣领下,露出的叶形胎记。

岩觉得自己被深深刺痛,而那段令人痛恨的往事,则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他实在难以抑制怒火,竟将嘉叶误认成那个深深地伤害他的家伙,于是狠狠将嘉叶打翻。

嘉叶的手臂被岩手上的鹰指划破,顿时涌出了鲜血。他直起身,没有怨言,只是一语不发地跪在那里。

岩喘息一会,慢慢平静下来,然后悲伤地看着嘉叶,叹了口气说:“算了,不要勉强了,你还是作你的御前侍吧……”说完,消沉地走回舞会。

安正发愣,听到有人敲门,而且敲得很急,独眼走去张望,然后拉开门。

就见先前来过的那个金发小子和几个小妖架着嘉叶进来,嘉叶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

独眼一阵怒吼,把嘉叶抱起,然后放到软榻上。安也跟着起来,她惊恐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但也只是看着,她没有过去帮忙,也没有发问,对她而言,她还只是个局外人。

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对伤者报以同情,所以冷眼看了一会,便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蜷缩在蛋壳里,用被子蒙上头。

隔壁传来独眼阵阵的低吼,男主人一直在安慰它,并保证说自己没事,那金发小子也一个劲说只是皮外伤,但独眼好像还是哭了,一阵阵低低地呜咽,听起来特别奇怪。

安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觉得还是过去看看,毕竟也同室了两天多,于是又走了出来。

嘉叶抬头看看她,强颜欢笑说:“你还没睡?是不是我们影响到你了?”

那金发小子则走过去,情绪激动地对安说:“陛下又发狂了,他把嘉叶大人抓伤了!”

安没听他的,只顾看着浑身是血的嘉叶。

金发小子继续说:“哦,被王的鹰指弄伤,伤口要好久才能愈合,而且就算长好了,也会留下伤疤的!哦,怎么可以这样!”

嘉叶说:“我不要紧的,光大人!这只是些小伤,而且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光很生气,说:“他总是这样迁怒于你!你还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嘉叶喝住他说:“光大人,这叫什么话?我们身为臣子的,难道不应该为陛下分忧吗?就算被他误伤了,也不应该有任何怨言吧!”

光听了,不好再说什么,站在一旁不出声了。

嘉叶移开视线,向安伸出手,请求安走近些,但是安没有动。

安问:“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丽雅她们都还好吗?”

嘉叶苦笑着放下手,而独眼则尽心尽力地帮主人包扎。

嘉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对那金发小子说:“光大人,我不要紧了,您也忙了一晚上了,回去休息吧。”

那家伙听了,点点头,然后带着小妖们走了。

安冷冷地看着那家伙离开,问:“那家伙是谁?”

嘉叶轻叫一声,独眼方知自己下手太重,惭愧地低吼起来,巨大的眼里闪烁着泪花。

嘉叶笑说:“你这家伙可不要哭啊,那样大的眼里,得流出多少水来!”

安听了,也觉得好笑,又见独眼很笨拙,便说:“还是让我来吧。”

嘉叶示意让独眼退下去,独眼“唔噜”了一声,极不情愿地挪出去了。

嘉叶说:“以前都是他照顾我,这回不让他帮忙,他倒不高兴了。”

安轻轻把嘉叶的衣服解开,露出手臂上深红色的伤痕——那是一道深深的挠痕,虽然伤口已经基本长上了,但明显比别处的皮肤要娇嫩。安用纱布蘸水擦拭伤痕周围的血迹,这时,她注意到他身上还有多处伤痕,尤其是胸膛上,痕迹很深,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以前的伤。

安不作声,小心翼翼地把伤处包扎起来。

嘉叶笑说:“没事,我不要紧,我们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尽管有伤疤,但已经没事了。”

安问:“刚才那家伙是谁?”

嘉叶说:“他叫光。”

安问:“是干吗的?”

嘉叶说:“是个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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