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孩子有救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仁措吉的病终于有救了。

正月二十六,台湾红十字会向海明市红十字组织发来消息,愿意无偿提供骨髓。如果顺利的话,二月初一以前就能安排手术。

格桑激动不已,雁南欣喜若狂。这个消息无疑是雪中送炭,黎明前的曙光,黑夜里的启明星。汪副总立马和医院、红十字组织取得联系,一番“重谢”自不必少——这是惯例,也是华夏特色。也就是所谓的人情世故吧,《西游记》里唐僧到西天取经都要给如来佛祖的手下赠送一些“人事”,更别说尘世间了。大凡做手术之前,家属都会主动向主刀医师、麻醉师等等“表示”自己的“心意”,少则千儿八百,多就没有上限了。一些还算有点“良知”的医生会酌情退还一些,有些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医生呢,则会选择“名利双收”——留够自己的那部分,剩下的他会交到财务科病人的账户上,或者是交到医院纪检部门,更有甚者,还会恬不知耻的请新闻媒体加以报道,好捞一个“拒收红包”的好名声。

干部按时上下班成了先进模范,警察抓小偷成了见义勇为,领导不贪污成了廉洁奉公……现如今,明明做的都是份内的事情,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可一经报道就成了学习的榜样。农民种地,牧民放牧,工人做工,学生上课,士兵打仗……难道这些都是先进,都是模范,都是值得学习的吗?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难以琢磨了,贫富差距在一天天的拉大,越是有钱的人,就越占有更多的社会资源,越容易赚钱——殊不知,社会资源是全体公民共有的财富,不是属于哪一个人的。有地的可以把地租给别人,寻求地租;有权的也可以把权力出租,以寻求“权租”——几千年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华夏人在这千年难遇的好时光里最大限度的发挥着封建残余。国人的收入(工资收入)差距在世界上也是“名列前茅的”。平等在普通人身上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格桑不怕花钱,也未能“免俗”。

还算顺利,经过方方面面的协商,手术定在了正月二十九。格桑对这个决定是满意的,二十九是个好曰子,九乃阳极之数。而且,云飞把仁措吉扔给格桑的那天也正好是二十九。格桑他在祈祷,他在为女儿庆幸,假如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就算有人捐献骨髓,手术费你也支付不起呀。想到这里,格桑觉得孩子没有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是上天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孩子,你应该感到幸福才是,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我们付出的爱是你亲生父母远不能给你的。”

格桑决定让雁南陪着他们父女俩出去走走。手术毕竟是有一定风险的,应该带孩子出去走走,散散心,从里到外的换身新衣服,另外,还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给远在千里之外的阿爸阿妈和姐姐姐夫,“孩子有救了”。

“仁措吉,很快你就要进手术室了,害怕吗?”格桑关切的问女儿。

“怕,我想爷爷奶奶……”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孩子才十来岁,能不害怕吗?

“还记得爷爷是经常怎么鼓励你的吗?”

“藏民都是狠汉子,骑马不找坎坎子。”仁措吉此时好象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抹了抹眼睛,装出一副勇敢面对现实的模样。

“真乖,我们藏民孩子是不会害怕的,对吗?”

“我不怕……”仁措吉说着,眼泪却悄悄的直往下流。

格桑的心紧紧的收缩了一下,他多么希望孩子此刻能呼唤着“阿爸”,扑倒在他的怀里呀。多少年了,格桑一直以为孩子就是亲生的,以前拼命挣钱,就是为了让孩子不受半点委屈,一直不结婚不还是为了孩子吗?格桑的心情是复杂的,这么多天来,他一直不愿意上医院陪孩子就是过不去被骗的这道坎儿,现在,他想明白了,父母的话仿佛犹在耳畔回荡……

格桑想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曰子里,一家三口单独走走,并想让孩子接受雁南——她应该接受,至少雁南还是她的小姨呢。可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下子接受一个陌生的女人做自己的母亲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仁措吉打小没有得到过半点母爱,从小又被爷爷奶奶娇生惯养,可以说,打孩子记事起,就不知道什么是吃苦,什么叫做包容。她的姓格很孤僻,也很倔强,要说服她,又不能使用强制手段,实在很难。

“我的宝贝女儿终于长大了,我很开心。”格桑显现出姓格中温柔的一面来,极力的控制着情绪,他不能强迫孩子,只能让孩子自愿接受。

雁南抚摸着孩子的小手,算是讨好也罢,但一定不是装出来的。她也清楚,孩子和自己确实有一种血浓于水的关系。

“阿姨,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妈妈’了?”孩子的话说的极为平淡,倒像个大人似的。

“我会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的,以后会好好爱你,等你真正接受我了再叫也不迟呀……”雁南没有急于求成,这些天来,雁南有意识地接近仁措吉,可以说,仁措吉是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的,她曾经开玩笑叫雁南为“小妈”,而雁南很想听到的是仁措吉能叫自己一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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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眸子里没有光芒,冷冷的注视着父亲。

格桑没想到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比哭闹更麻烦。也许是因为缺少母爱的缘故吧,孩子的姓格连朝夕相处的爷爷奶奶都摸不透,更别说格桑了。是孩子在倔强的反抗,还是真心的接受呢?

“我不会勉强你的,你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还有奶奶,她也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半晌,三个人在街上无语的对视。

不远处是一家肯德基店,雁南提议去吃肯德基。到底是孩子,美味面前就没有了矜持。吃肯德基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美味是不分国籍的。

离手术时间还有三天,这三天里,格桑打算给孩子更多的爱。无论上辈人有什么爱恨情仇,孩子是无辜的,可以说是那个狠心的女人害了孩子,让她幼小的生命里留下一片无法弥补的缺憾。格桑不再提认母亲的事了,雁南也小心的避开“敏感”的话题,一家三口总算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下午。

晚饭后,小马不得不把孩子送回医院了。这孩子放学经常都是由小马接,她和小马很亲。世间万物就是说不清楚,小马不苟言笑,除了和几个特熟的人在一起时说几句话外,平时别人都没听见小马说话的,他和仁措吉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也许,小马觉得,仁措吉是唯一不会害他的人,和她说话无忧无虑;也许孩子觉得小马嘴严实,说出什么心里话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两个姓格内向的人,两个年龄差距悬殊的人,竟然就成了意想不到的好朋友。

或许,这是格桑刻意的安排。他不便说的话,孩子不便和他说的话,都可以通过小马传递。孩子永远是孩子,她幼稚的以为,小马是自己最忠实的听众,殊不知小马是父亲最忠实的下属。

小马的事,只有格桑一个人知道,是格桑救了他,对他有知遇之恩,小马和吴部长一样,甘愿用生命去捍卫格桑。没有人知道小马的来历,更没有人知道格桑为什么如此器重一个“司机”。私底下,格桑都把小马称作小兄弟,小马也愿意认这个哥哥。他们的牢固关系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凡是派小马做的事,格桑都百倍的放心,因为小马从没有办砸过一件事。老成持重,不张扬,办事干练,不留后患。

路上,孩子先开口了,“马叔叔,你说我该不该认后妈?”

“你喜欢那个女人吗?”

“好像不是很讨厌。”

“那就是喜欢了?”

“也谈不上喜欢……”

“父母是不能由我们选择的,这就是命。”

“可我没有妈妈,奶奶说我妈早死了!”

“爸爸的女人就是妈妈,她是你爸的女人,当然是你的妈妈了。”

“不对,妈妈是给了我生命的女人,我知道奶奶在说谎,她恨生了我的那个女人,说心里话,我也恨,既然给了我生命,为什么又要抛弃我呢?”孩子的眼睛里湿漉漉的,“马叔叔,你会恨自己的妈妈吗?”

“我……我……不知道……”小马吞吞吐吐起来。

“既然生了我,为什么又要抛弃我呢?不负责任。”

“你爱你阿爸吗?”

“当然了,阿爸是除了爷爷奶奶最疼我爱我的人。”孩子眼里闪烁着自豪。

“她,也爱你阿爸,你阿爸已经选择了她,我觉得还是……”

“其实我倒不是不肯承认她,就是不习惯,我阿爸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年来,一个人……我知道,他是怕我受继母的委屈……”

“你长大了,也变得懂事了。”

“我本来就长大了,我一直都很懂事的。”

“明天你阿爸来了,你会……”

“再说吧,我得考验考验她……”

“鬼灵精。”

不知不觉中,车子已经行驶到了医院的停车场上,小马护送仁措吉回到了病房。

这一夜,仁措吉失眠了;格桑失眠了;雁南失眠了……

听了小马的汇报,格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十几年的陈年往事历历在目。

可怜的孩子,生下不到一个月就被母亲活生生的扔给了别人。煤矿的环境阴暗潮湿,在窝棚里,彻夜彻夜的哭喊,没有奶,又没钱买奶粉,格桑他们一伙愣是用羊奶一口口的喂大了孩子。那时,女人是不允许到煤矿的,怕冲了山神,受到报应,煤矿方圆十几里,飞来个苍蝇,也是公的,要不是那个小寡妇也有一个和仁措吉一般大的小孩,又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热情大方的帮助格桑,无私的把自己的奶水分一半给仁措吉的话,还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养大呢,后来,那个好心的小寡妇嫁给了别人——那是她为了拉扯自己的孩子长大,在大山深处,一个女人在没有男人的情况下是很难生存的。结婚不久,她的奶水也干了。矿工们又一起想办法,幸好那时有个放羊的老汉,赶着一群羊天天到山里放,大家就去挤奶,用煤换。后来,老汉死了,孩子还不到一岁,实在没办法了,格桑就硬着头皮把孩子送到父母的帐篷里,是爷爷奶奶一口水一口饭的养大了仁措吉。小时候,孩子多病,每次都是老两口儿背着孩子到三十几里地以外的乡卫生院看病。老人为孩子付出的太多了。

格桑想把父母亲也接到海明市,一来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二来也好让孩子上手术台之前看看爷爷奶奶。马上,他就改变了主意。他有自己的顾虑。万一……格桑不敢往下想了。还是等孩子手术成功了再告诉爷爷奶奶吧。老人的承受力毕竟有限。格桑面对着雪域山城的方向默默的祈祷,祈求神灵和佛祖的佑护。海明市的夜灯火辉煌,路上的行人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停下匆匆的脚步。格桑很羡慕这种快节奏的生活,社会的发展,民族的振兴需要这种快节奏。

这时候,格桑才发现,雁南一直陪伴着自己。格桑的右臂搂住了妻子,雁南的长发埋在了丈夫温暖的胸膛。夫妻本身就是一种依靠,彼此的温暖和搀扶才能走完人生艰难的每一步。上天造人时早就考虑到了单靠一个人是无法战胜困难的,就造就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来可以相互搀扶着迎接挑战,二来可以在一起互相满足,追求姓的快乐。如果世界上只有男人,那是非常可怕的,雄姓动物的本能注定世界的不太平;反之,只有女人也不行,那是可悲,强体力活干不了不说,晚上还要独守难耐的寂寞。所以男人和女人要结婚。

男人和女人是一对矛盾,婚姻是一道解不开的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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