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不是咱们咸阳的吧?因为我从未见过你…”
“哈哈…”
精壮大汉不置可否,哈哈一笑。接着,他便把腰间的三只鱼笼子取下,随意地往长桌上一丢,笑说道:“我在江湖混的时候,你还在喝奶了,那当然就没见过我咯。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明白,爹爹今夜为何不亲自赴宴,而派你这黄毛丫头来替他凑数…”
“因为,有些人他不敢见。而有些事情,他是连会回忆都不敢!”
“……”
说罢,精壮大汉执起桌上的酒杯,站起身来。双手捧杯,面朝北向高台,突然大声高喝!
“咸阳水晶宫,三河白鹭洲。金戈铁马英豪,****兄弟。敬,诸先烈在天之灵!”
就在这时!
不分前后,大河上下,甲板四处!
忽然间…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榕林有山,怨鬼万万。敬,诸先烈在天之灵!”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醉西归,中海苑。敬,九霄安灵!”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夜雨八方战孤城…”
“平明剑气看刀声…”
“敬!当年兄弟!”
“……”
忽然间!
声声喝声,声声迭起!
就在精壮大汉一话喝起的同时,大河上下,数里宴场各处!不同装束,不同势力,除了年纪相近都在五旬上下以外,再无共同之处的数千余人。在几乎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都做起了和这位精壮大汉一样的类似举动!
都是在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双手捧杯,站起了身来!面朝高台,高喝一声江湖暗语,豪情万丈地敬去一杯清酒!
“……”
始料不及!
场间异变,突如其来!
莫说是那些毫无准备的宴客,被吓了一跳。就连与夏渊同行而来的那几位七星院长,也是被这一下给唬愣住了。很显然,他们也不知道此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遥眼思看,神色满是不可自信…
唯夏渊痞味依旧,对此间所发生的转变,似乎早有预料。
“这…”
面场间突然乍起的数千人马。西北侧,先前还一副无所畏惧的年轻女子,此时是被吓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哆嗦的小脚,不由自主地往身旁那位被她称为“赵叔”的中年男子,靠去几步。
颤声轻问:“赵…赵叔,这些是什么人?”
而这位中年男子,此时神色之惊诧,比女子也好不了多少。又或者说,此时此刻,大河甲板之上,大多数人的心脏都被这突然乍起的数千号人马,吓得有些颤抖了…
强行压制住几分惊恐,中年男子一手把女子拉到自己身后。两眼沉重,细细地打量着不远处,那位举杯敬高台的精壮男子。
在打量了好一会后,中年男子的目光,最终选择停留在了那三只鱼简之上。鱼简黝黑,每只皆有十二根雪亮银钩,钩子上有些许不明的褐色。这应该是某种植物的毒液…
点点头,中年男子似乎看懂了什么,沉声说道:“咸阳水晶宫,是咸阳溧水官晶岛。三河白鹭洲,是水域河道相连要处。金戈铁马英豪,****兄弟,说的是绿林和水匪的暗语。看来阁下藏得很深呀…只是,不知阁下是十二连环坞中的哪一位?”
“十二连环?”
“水匪十二连环?”
“他们居然也有人来了!?”
“……”
中年男子说完,周遭闻言的咸阳宴客就是一下晃神。男子身后的年轻女子,更是惊诧之色重去七分有多。
十二连环…
大唐南域的江河湖泊中,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水匪团伙。其中,除了他们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以外,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便是他们每次出手必然血染一河流域的血腥手段。至于这手段有多强悍,从年前七星遭南域纯阳分支联手围堵时,十二连环中第九连环坞帮忙出手解围。一夜间便推平万里瀛水,掀翻所有纯阳所有水上武力而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窥探一二。
而,如斯强悍且向来神秘的十二连环,今夜居然有人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如此高调地表明自己身份,朝高台敬去一杯酒。这其中所深藏着的暗道,则让人轻易闻到一股恐怖的气息。
无它…
是深藏着的暗道,真的恐怖…
因为,这位起身敬酒的精壮大汉,他只是一人。而此时此刻,突然乍起,朝高台敬酒的人则有数千之多!如果中年男子的推测不错,那他这一人的来历,便如斯恐怖了。那剩下那数千人的后头,又会弱得了哪里去呢?
必然更让人吃惊!
“呵呵…”
不以为然,精壮大汉淡淡一笑。放下酒杯,侧脸看向中年男子。缓声笑道:“你是凌波坊的赵鬼手吧?呵呵…算你还有点见识。鄙人,第五连环,浪里淘沙.司空平…”
“啊!”
“……”
惊!
又是一惊!
精壮大汉一话未说完,名号刚报出!附近旁观的宴客,顿时从先前的惊悚升华成了惊恐,惊声不绝四起!
“你…你…是傲江会的司空平?”
就在精壮大汉身侧不远处,一位年逾六旬的执杖老汉惊起问道。精壮大汉闻声,转眼看向这位说话的老汉,掀起一道极具玩味的笑色,平静笑道:“呵呵…原来还有人记得我呀?呵呵…正是在下。”
“真是他啊…”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二十年前那一战,骊山十万玄甲倾巢南进,傲江会一夜间惨遭灭门,明明无人生还才对呀!”
这一下子,周遭的惊恐就更惊恐了。
所有投向精壮大汉的目光,都渗透着不可自信的惧色。
傲江会…
二十年前,名震南域,雄踞咸阳数十载的一股盐帮势力。在其最鼎盛的时期,手下有儿郎七万之众,牢牢占据咸阳、涡阳、三水等诸多水上要道。而这司空平,则是那一代傲江会会主的唯一衣钵传人。在咸阳一带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
奈何,当年一战,北师南下,骊山玄甲以雷霆之势突袭咸阳。数日间,咸阳沦陷,城中所有太傅一系的江湖势力被连根拔起。傲江会从此江湖除名。当时包括傲江会会主在内,共两万余人,皆死在乱剑之下,抛尸瀛水,其中无人幸免。
可是,此时场间所发生的事情,似乎正在绊倒这一个曾经发生的事实…
当年的傲江会,有人活下来了!
一个死去了二十年的人,居然突然间又冒了出来!这其中的暗道,是比这位精壮男子的身份,更值得让人惊惧!一个深藏了二十载的可怕谜团,似乎也随着他与那数千江湖人的突然乍起,逐渐揭晓。而此间小小一隅,则很可能就是这可怕谜团中一个边角…
这些人,都不简单!
很可能和二十年前的某些事情密切相关…
“人世无常,生死之道又有谁能真正参透?”
“昨日之死,或许就是为了今日之生。这又有谁能说得准?”
连问二个绕口的问题,精壮大汉又把目光重新投向南侧那位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年轻女子身上。淡淡说道:“今日,渊爷要祭天立旗,必然少不得见红的。但,念在年轻时,我与你爹爹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份上,我劝你还是赶紧把酒给喝了吧。否则,你从今以后就得替你爹爹留在岳阳城了…”
说着,精壮大汉又轻描淡写地扫一眼周遭,补充说道:“此话,与咸阳城诸君共勉。无论诸位还记得不记得我这号人,希望各位好自为之吧。”
“……”
话说完,再无话。
精壮大汉就此闭上了嘴巴,坐回了椅子上。神态之淡然,是完全不把他所带来的惊诧放在心头上。
而场间的其他人,就得两说了。先前精壮大汉的话,说得很深,暗藏双意。明着说的,是在好心相劝。暗里说的,则是笑里藏刀的威迫!
说白了,就是在替远处高台下那位痞子逼酒…
如话意…
夏渊要立旗,必须要见血。酒不喝者,视为不敬,就得血洒当场,这就是必然。
但夏渊的人马就东北侧那区区百余人,而此间江湖高人则有数万之多。凭他那点能量,若要动刀子,这很不现实。所以,精壮大汉话中的第二层意思,就是在告诉说有人…他!就是夏渊的其中一把刀子!咸阳的江湖势力,如有敬酒不喝喝罚酒者。他!司空平,便负责把这些人都给留在岳阳城咯!
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暂且不得而知。
但,他的出现,以及他曾经与现在的身份,都足以在附近的人,好好掂量上一阵子了。
“……”
银月沉雾,瀛水难渡…
类似这西北一隅的情景,正在宴场各处陆续上演。有人平静,有人狂傲。有人忐忑,有人惊惧。各色各样的情绪,充斥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
高台之上的岳阳王,很平静。不时举杯独酌,看上场间数眼。不时平平淡淡地和他身后的那位朝廷文官,说道上两句。对场间所发生的突变,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而高台之下的夏渊,也很平静。自从高喝完那一句威逼以后,他便没有说话了。狗尾巴草高跷,双手环抱。不时盛着痞气扫眼四处,不时指点着某处惊诧的人群,和身旁的金不换叨叨上几句。而,与夏渊同来的那几位七星院长,以及独老、方信等院府执掌,则平静不下来。他们此时的神色,和其他江湖人一样,都是满满地不可自信与手足无措…
因为,在此间事情发生突变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夏渊还有一道藏得如此深远与恐怖的手段。又或者说,北面那位大谋者太可怕了,他居然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算到了今天这一刻,也早在二十年前,为今日埋下了一道惊天伏笔!
当年人,没死…
而且,有很多人没死!
“你到底是谁!?”
“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