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早就打听好了,这个恭王爷刘显每年六月十三过生辰,她奉师父之命往太原府送信,一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才挤出了三四天的时间。她大腿根儿都磨起泡了,现在还疼呢!
走之前她卖乖学巧装了好几个月,师父才同意让她下山,谁知道都到临走了那个老头才说让二师兄跟着她。
完蛋了。
二师兄最婆婆妈妈,跟师父简直不能更像,两个人都喜欢管着她,。是跟二师兄一起,自己的计划不就全完了!本来从灵台山到太原府不用经过渭州地界,许念趁着夜里师父和师兄都睡着,揣着信,拎着包,背上剑,就一路狂奔下了山。好不容易空出这几天,专程绕道过来,就是为了杀了刘显这个狗贼。
许念在客栈里歇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挨到夜里三更,打更的梆子一响,她就背着剑,把脸一蒙,只露一双大眼在外面。她早就换好了夜行衣,轻手轻脚的把窗户打开一个缝儿,闪身出去,又反手把窗户挂上,然后一个翻身窜上房顶,奔着恭王府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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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狗贼防备竟然如此严密!
许念在王府外溜了一圈儿,看西院防守最弱,本来想从这儿翻进去,结果半个身子刚伸过墙那边儿,就听到“噗”的一声,一支箭紧紧擦着她的肩头飞过。她吓了一跳,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妙。这狗贼还装了像模像样的暗器呢,之前还真是掉以轻心了。
不一会儿西院屋里灯就亮了,一个老仆人哑着声问道:
“谁呀?谁呀!”
许念不敢再待下去,又绕着王府转了一圈儿,院院都有守夜值班的,她看了半个时辰,正好碰见那些守夜的换班,于是她在心中暗暗记住换班的时辰和位置,便转个身回客栈了。
这一夜踩点儿也不算一无所获。起码许念知道了那狗贼府上戒备森严,她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但另一方面她也担心,她一个人要是真被发现,跟王府的兵打起来,肯定捞不着好。
她心里不高兴,连带着对客栈的小二也爱答不理的。那个小二看她不高兴,就撺掇她上街走走:
“娘子怎么不去街上瞧瞧?今儿个六月十一,一、四、七正是赶集的日子,街上可热闹了!”
许念正烦着呢,也想出去走走,就叫那个小二把她的马好好喂了,赏了他一块碎银。下了楼在街上逛了约莫半个时辰,开始那会儿许念还觉得挺新鲜,后来人越来越多,把她快挤成干儿了。好不容易挤到马路边上,就看见旁边的人在那儿指指点点,她往墙上仔细一看,顿时乐了。
真是缺什么来什么。恭王爷见了童老汉的孙女喜欢的不得了,脑袋一拍决定就趁生辰那天将她抬进门,正好凑成个“双喜临门”。童老汉听了只能哭天抢地无可奈何,恭王府也不管他,只派了管家刘春赶紧寻上五六个美貌温顺的丫鬟给童老汉的孙女陪嫁。
丫鬟招聘,不论家世,只要年轻未婚、而且是貌美的姑娘,明日就到王府后门报到,一旦录取每人赏银五十两。
“啧啧啧……”许念在一边暗暗感慨,这狗贼倒是财大气粗。不过这个告示倒是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机会混进王府。
当天下午许念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身破破烂烂尽是补丁的衣服, “咔哒”一按,那把剑就一下子缩短了一半。她一夜合不上眼,脑子里一遍一遍演练杀死那个狗贼的场景,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许念换上丫鬟的衣服,端着一盆红烧肉,转过墙角往恭王府的正屋走。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将那道红烧肉捧到恭王的面前,恭王见她清秀可人的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放,于是许念顺势将一盆红烧肉扣在他脸上,一盆酱色的肉汤洒得恭王满身都是,那副样子活像刚从茅坑里出来。许念从裙子里抽出刀,照着那个满身“粪汤”的王爷就劈过去,不一会儿就把他劈成了筛子。
许念哈哈一笑,终于报了大仇了,真是爽!然后她拿起那桌上的猪蹄儿,心想:“这么好的猪蹄被这狗贼糟蹋了,真是可惜了,现在狗贼已死,我就把它吃了吧!”想着就使劲儿啃了一口。
“诶哟!”许念猛地一下醒来,看见右手上黏黏糊糊的口水和一排牙印儿,这才反应过来:“感情我刚在在做梦呢!”
她连连叹了几声,表情甚是惋惜痛心:“好好一盆红烧肉让这狗贼给浪费了……唉……还有一个大猪蹄儿”
她越想越生气,这狗贼在她梦里都不安生,明天就把他给“咔嚓”了,看他以后还怎么作乱!
“小二!小二!”许念打开门冲楼底下大喊。
“诶!诶!来了来了!这位娘子可是要吃早食?”
许念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对,给我来个大猪蹄儿,我身子不舒服,吃完猪蹄儿还要接着睡觉呢!”
店小二听了失笑,哪有大早上吃那油腻腻的猪蹄儿的,但他看许念一脸正经,于是也就规规矩矩地答应下来:“得嘞!您且等片刻,小的这就给您去叫猪蹄儿!”
许念“嗯”了一声,又把门关上。
她想着猪蹄,丝毫没听到斜对面甲字上房里传来的一声轻笑。
“二爷笑什么?”伴当林雨正跟他们家二爷说话,结果突然听见二爷笑了一声,他也拿不准二爷的意思,以为是自己哪里说错了。
要是他知道他们家林二爷此时正在笑那个“大猪蹄儿”,他肯定会喷血三尺,然后泪流满面地抱着二爷的腿大喊:“二爷啊二爷!小人正在跟您说人命攸关的正经事儿啊,到底是命重要还是猪蹄儿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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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猪蹄儿,许念好好吩咐了小二一番,叫他未经召唤不要来打扰。然后进屋换了破破烂烂的衣服,在脸上抹了一把灰,又把眉毛画了两笔,化成了两道又浓又粗的蚯蚓,然后趁着后院没人,从窗子“嗖”的一下跳下了楼。
一路遮遮掩掩好不容易到了恭王府的后门,她刚一敲门,后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打扮利落的胖仆妇从门里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许念连忙装作羞涩低了低头,然后小声说:
“贱妾是来应聘丫鬟的……贱妾家中已经没人了,不求那五十两银子,只求能有口饭吃,将来到了年纪放出去嫁人……就已经千恩万谢了!”
那个仆妇见许念楚楚可怜的样子,略一思考,就让她进来了。进来之后把她领过后院,又过了一道小门到下人们住的院子,然后把她带进屋,转过身就把门关上了。
许念吓了一跳,难道是这仆妇看出什么来了?
结果那个仆妇只是捏了捏许念的胳膊腿,摸了摸许念的腰,然后递给她一身儿衣服和一张纸,对她说道:
“把衣服换上,然后把这活契签了!以后叫我徐大娘就行了。”
许念刚才被徐大娘搜了一回身,心在嗓子眼儿里砰砰直跳,冷汗都吓出来了。幸亏她把短剑绑在大腿里边儿一侧,要不然可就要被搜出来了;也幸亏徐大娘还没有流氓到看着她换衣服,她才能把这事儿遮掩过去。
换好衣服,徐大娘给她分配了住处,又领着她见了新主子,交待了一应事宜,就等着明天六月十三恭王的生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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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刘显是前朝的四皇子,林琮即位后为表仁德,赐了当时只有十岁的刘显“恭王”的封号,封地渭州、庆州两州。
刘显今年二十有五,正是风流倜傥的时候,被搜罗来的女子众多,有些当时不愿意,日子久了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又加上恭王模样英俊潇洒,纷纷控制不住一颗春心,都拜倒在王爷的裤腿儿下。也有心气儿高的,性情刚烈、寻死觅活,恭王就由着她自缢、跳井、吞金,各个花样自杀一回,然后第二天拿草席卷巴卷巴,往乱坟岗一扔就完事儿了,连个棺材板儿都没有。
这个新来的童四娘倒两种都不是。她被抢到府里少说有半个月了,恭王也不强迫她,每天来跟她喝喝茶,说说话,摸摸小手搂搂腰,童四娘每次都又羞又恼地红了脸,惹得恭王一阵大笑。现在看来她倒是既不寻死觅活,也没被恭王一张人模狗样的脸迷惑。
后院儿里的侍妾一拨拨儿的来劝解童四娘不要想不开,又一拨拨儿的奚落她泥腿儿农妇没见过世面。送走这拨儿又来一拨儿,一整天吵得许念脑子里嗡嗡直响,像有几十只苍蝇在飞来飞去。
好容易熬到第二天,一大早上外院来赴宴的人就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内院里早就有王府的婆子来给童四娘梳妆打扮,换上桃粉色的新衣服,然后坐在屋里候着前面传唤。
快到正午时分,恭王才跟前面那些人寒暄完,然后传童四娘去行礼。许念跟其他五个丫鬟一齐跟在童四娘的后面,穿过一个花园,不多会儿便到了内院的正屋。童四娘低下头跪在恭王面前,磕了三个头,许念她们也跟在后面磕头。
略一抬眼,便看到了恭王刘显那面带□□的狗脸,她眼圈儿倏地一下子就红了,两只手死命地抠住手心,咬紧牙根儿,才不让眼里掉出泪来。
仇人就在面前!只要挨到今晚,就能把他杀了雪恨!
许念喘了好几口气,才把嗓子眼儿里的酸涩压下去,喜婆还在前面念念叨叨讲着规矩,等她抬起头时,脸上平静无波,早已恢复了来时候的样子。
狗贼,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忠良,杀我许家五十八口人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