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没想到, 兜兜转转一圈儿还是回到了琼顶山,只不过上次受伤的是她,这次是林决和林雨。她更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人也在这儿。
“二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许念又惊又喜地跑上前去, 隐之还是来时候的打扮, 穿着跟许念身上差不多颜色的青布衣, 看着倒像是一对儿。
“我也是刚到, 正想去信找你们呢。”隐之伸出手想摸摸许念的头, 被她微微一低头躲过去了。许念讪讪地笑了一声,又惊讶道:“二师兄你受伤了?”
“你哪儿看出我受伤了?”
“你没受伤他们怎么会让你进来?”就算她看不见,那天山谷口那儿排着的长龙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要是没受伤,怎么能通得过入山的检查。
隐之眼睛转了转道:“我当然是求他们, 他们才放我进来的。说来也巧, 我正好遇到了大药仙, 就是他带我进来的。”
邝渊看着前面叽叽喳喳说话的两个人,冲林决啧了两声, 准备看好戏。林决径直走到隐之面前,拱手道:“隐之兄弟,好久不见了,我跟念之都很担心你。”
“对呀,”许念抱怨道, “我们就怕你出事儿, 什么事儿这么急, 不能亲自道个别再走?”
“临时有事儿, 人家催的紧, 我也不好推脱。”隐之答道。
许念“哦”了一声,没再追问。林决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小声道:“先进去吧。”抬头冲隐之笑笑:“隐之兄弟也一起进去吧。”
方才扯袖子的动作自然而又熟稔,透着一股亲昵的味道,不用想也知道这段时日发生了什么。隐之望着林决搭在许念袖口上的手,眼里神情变了变,回身满不在乎地招呼道:“师父和大师兄也赶紧进来吧!难得咱们聚得这么齐,就差惠之了……”
屋里,张道年早就派人在谷口留意着,听到许念来了,早早就备好了茶在屋里候着。梁玉昭把林雨送到后堂交给两个师弟,然后在张道年的身后规规矩矩地站好。进了屋,众人行过礼,张道年先开口道:“实在是惭愧,老夫查了数日,还未查出偷药之人。”
许念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梁玉昭先前所说的话是认真的,他真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张道年所说的“药”大概就是指虞美人吧。□□是从琼顶山流出来的,他们有责任找出凶手,可现在看到张道年一个老人家跟她道歉,许念觉得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先生不用惭愧,凶手什么的不急在这一时,关键是以后别再给我下毒就好。”
际之无奈望了她一眼,怎么越说越感觉她有责怪的意思。张道年果然更加惭愧了,连连叹道:“老夫平日常常不在山里,对山里的事务过问得也少,全靠师弟一人打理上上下下。每年这时候都是师弟出山的日子,也是我回来的日子。今年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说了下毒的事,要怪就怪老夫平时对这些小辈管教不严,也怪我不闻不问,才让这位娘子中了毒。”
隐之连忙问道:“这偷药的人没抓到,我们在这儿岂不是更加危险?”
“那也不一定,”邝渊说道,“你要看他偷药的原因是什么,是受别人指使还是自己跟念之过不去,要是跟念之过不去……念之,你没干什么坏事儿,惹着什么人了吧?”说罢狐疑地望着许念。
“几位别急,”张道年安抚道,“我已经给师弟去了信,他不日就回山,这里的小辈们他都熟悉,想必一定能将那人找出来。”
也只能如此了。许念望了张道年一眼,看来天赋异禀的人都有些不在行的东西,像大药仙,明明是琼顶山的头号人物,搁在外头怎么也相当于一个掌门了,结果整天在外游历,一看就对琼顶山的事务一窍不通,现在想查个人都查不出来。唉,只能等他的师弟回来了,不过他们也不急,林雨病好还需要一阵子,多在这儿养养也好,她只要小心提防就是了。
林雨接了骨,上了药,又扎了针,下午烧了一回,晚上不到就发了汗。又养了三天,气色便恢复得跟原来一样了,不过腿上没好,还是不能下地走。
这天,隐之和林决在外间剑拔弩张地下棋,许念和林雨在里头因为一个话本的情节拌起了嘴,际之忽的推门而入道:“宋先生回来了。”
宋先生宋川正是张道年的师弟,屋里众人除了林雨外都站起身,准备去跟宋川见礼。际之拦住他们,支吾道:“宋先生……还带了一个人,就是……就是那个面具三爷。”
林决和许念一听脸色就变了,隐之什么也不知道,好奇道:“面具三爷是谁?他怎么你们了?一个个脸色这么难看的。”
这些事儿一时说不清楚,许念没回答隐之的问题,抬手拦住林决道:“你不能去!你找地方藏好,不能跟他撞见。”
“那你呢?”
“我……我也不去!咱们把门锁好。”许念望了一眼里面床上的林雨,心想:可惜林雨不能动,要不他们还真得找地方藏起来。这个面具三爷能跟宋川打通关系,想必不是一般人,她暂时还拿不准宋川和张道年会不会偏袒他。
隐之望着许念焦急的表情,心里涌上一股酸涩无力的感觉。十六岁那年邝渊接回许念,他讨厌她,觉得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对谁都是一副防备心极强的样子,生怕有人跟她抢肉吃似的;在后来,他看着十岁的小女孩儿渐渐长大,打开心扉,冲他笑,跟他闹,早晨赖床,晚上翻墙,上山爬树,又淘气又可爱。
他明明比她大了整整六岁,却鬼使神差地陪她做尽了偷吃的、爬树、翻院墙和不少挨打的事儿,每当那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很快乐,这种快乐是跟功力突破、比武得胜全然不同的。他看着这个小女孩从戒备到开朗,再从开朗变得成熟又腹黑,这是他用心照顾的女孩儿,是在他的陪伴下一点点长大的女孩儿。他心里满是骄傲和成就感。
邝渊知道他的心思,总打趣他和许念,不管听了多少次他都会不由自主的脸红。他想,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许念会跟他在一起,他们成亲生子,以后的日子……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现在没想到,他才走几天,担心的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早在东京的时候,他就觉得林决和许念之间不对劲儿,现在看来,也许是许念治病的那段时间两人就捅破了窗户纸吧。
隐之自嘲一笑,心想:也是,那时候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他偏偏有事不能陪在身边,正叫人趁虚而入了。
他在门口没动,那边许念跟林决已经把门锁了起来。通常这里没有病患的房间都会锁起来,以防被外面的尘土沾染,际之已经跟梁玉昭打过招呼,他不说出去,想必那个三爷也不会注意到这儿。
晚上的时候,梁玉昭特地来给林雨送饭,还附带了许念和林决的份儿;邝渊白天本来在跟张道年请教药理,一见到那张反光的面具顿时跑没影了,现在都没回来。
许念把梁玉昭拉进屋里,压低声音道:“那个三爷来干嘛的?他跟你师父交情很好?”
梁玉昭把托盘放在桌山,歪着头想了想道:“你说的是三公子吧,我师父跟他很熟,他身子很不好,有些陈年旧病,每年冬天都要来山里的。”
许念一听这话心里便咯噔一下:跟他师父很熟?那他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啊,万一宋老先生一个偏帮,让三爷把他们弄死了怎么办。
梁玉昭瞥了她一眼,鄙夷道:“你怕什么?你们得罪他了?连这么个文弱书生也能得罪?”
许念懒得跟他解释,又问道:“三爷带人来的还是他自己来的?我是说,有没有那些彪形大汉,五大三粗,腰别大刀的那种?”
梁玉昭更鄙视她了:“你也来过两回了,有病的人尚且不一定能进来,什么时候见过没病的人进琼顶山的?也就是你们几个例外罢了……”
许念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没带人就好,就凭他一个病秧子肯定打不过他们的。等出了山他们就跑,让他这辈子都找不着。
梁玉昭见她害怕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又小大人似的安慰她:“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们这个院子很偏,没人能注意到,而且刚才我给你们端饭的时候都是避开了三公子的,省得他起疑心。”
许念感激的望了他一眼,摸摸他的头道:“真是个好孩子。”
梁玉昭却像是被火烧了似的,一下跳到一边,跺脚道:“谁是孩子?你……你别乱摸!成何体统……啊!”许念又上去摸了一把他的脑袋,果不其然见他蹦得老高,林决无奈打断她:“别闹了。”
许念咯咯笑个不停,梁玉昭红着脸道:“对了,我是没说,但不代表师伯不说。刚才我听到师伯说等会儿过来找你呢,不知道你会不会撞见三公子。哼!”说罢转身跑出去了。
许念的笑声顿时卡在嗓子眼:“他……他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