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夏日的灼热到了夜里消减了几分, 白日里滚滚的热浪这会子掺了一点几不可查的凉意,又多了几丝风,倒也显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夜里的H大, 因为是放假, 安静极了。偶尔会有同学走过, 皆是步履匆匆。沈嘉年和顾亦这种缓行漫步的, 倒成了异数。
路灯是浅浅的黄色, 照在地上,映出两侧的疏影,影影绰绰。沈嘉年走在外侧, 顾亦挨着她走里面。
已经过去了大半天,顾亦还没有从沈嘉年的厨艺中走出来, 她好奇不已, 捏了他衬衫一角, 拽一拽,问他, “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沈嘉年顺势把她的手扣在手里,十指交缠,“没有刻意学过。”
“哎?”难不成是无师自通。
沈嘉年侧脸看她一眼,昏黄的灯光下,她瓷白的小脸镀上了一层氤氲的浅黄, 灯下美人, 眉目如画, “在军营里学的。”
顾亦来了兴致, “怎么回事。”
他许是有点不好意思, 盯着她看了片刻。她依旧笑意盈盈满眼期待,只得说道:“刚下部队的时候领着一帮小兄弟犯了错误, 连长撵我去炊事班帮厨。炊事班班长家里有做厨师的,跟着他学了一些。”
顾亦惊叹,“就这样就学会了啊?”
“显然,我在厨艺上颇有天分,和某些人不一样。”他淡淡的说,不顾她垮下去的小脸,“你知道我什么最厉害吗?”
“╭(╯^╰)╮不知道。”
“切土豆丝。”他声音平淡,“就是那种很细很细的,能穿进一根小眼针那么细。”
“怎么练的?”
“全连一百多口子人,晚饭要上酸辣土豆丝。连长让我一个人全切了,不准任何人帮我。一天切下来,手都断了,这么切了一个星期,睡觉都是刀duangduangduang的声音。”他没说的是,切完土豆丝,大晚上的还要全副武装去跑五公里。有时候连长心情好,还会大半夜吹个紧急哨,凌晨两三点大家一起活动活动。
他神色淡然,好似切土豆丝的不是他。顾亦已经笑得不行了,肚子都痛了。她真的无法想象,这个男人拿着刀在炊事班砰砰砰的切土豆丝。脑海中立马飘过一个土豆,圆滚滚,翻着白眼:怪我咯????
他看她笑的开心,“开心了?”
“当然。”她乐不可支的点头,“不过,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个啊?”炫耀他的技术吗?
他很自然的否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厨艺不好不需要自卑。我的厨艺好,除了天分之外,还有勤劳。”
顾亦:“······”她可不可以不要和这个人一起走了?能不能好好说话??这是在宽慰她吗?明明是拐弯抹角的说她厨艺没天分外加懒的很??!!!
“你是在讽刺我吗?”她气冲冲,露出一口小白牙。
他笑了,“不,我是在陈述事实。”
因为这段不愉快的谈话,顾亦在回宿舍的路上一直试图将手从他紧握的手上抽出来,但明显沈嘉年很享受这种欺负她看她跳脚的感觉,丝毫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当然,顾家宝宝作为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孩纸,在最后关头给了沈嘉年致命一击,就是在宿舍楼下昏暗的灯光下,某人意欲进行今天最后的离别之吻的时候,顾亦一僵,推他的胸膛,“有人!”
他动作一顿,还未反应过来。
那厢,他的小女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了他的怀抱,猛地倒退了三步,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中心。
他神色不虞,看她。
她却格外开怀,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朝他挥舞,“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再见!!”
再见那两个字说的格外重,然后一溜烟的消失在他面前。
怀里空落落的,沈嘉年在原地站了十秒钟,缓缓的笑了。好似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似流星划过夜空,璀璨夺目,稍纵即逝。半晌,他右手抚上唇,很好,很好。
顾亦连电梯都没进,一口气爬了五楼。开门开灯,她倚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呼吸,骤然而亮的灯光刺激的眼睛反身性的闭上。她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来愈大,到最后竟然毫不客气的放生而笑。
刚才,沈嘉年真的好呆。呆的她都不忍心了。
放在随身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打开,是沈嘉年:这次暂且放过你,不过,欠我的,我会如数讨回来,而且,我喜欢利滚利。
顾亦:= =
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服输。
这一晚顾亦睡得很好,梦里梦到了沈嘉年,缩小了很多倍,小小的一只,跟在她身后,可怜巴巴的看她,一直追着她说顾亦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梦里的顾小亦多傲娇啊,抬了小下巴,你谁呀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喜不喜欢你。
小沈嘉年很难过,眼泪都快下来了,你怎么不喜欢我啊,我那么喜欢你。
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喔。顾小亦的下巴快到天上去了。
小沈嘉年好难过,你不要不喜欢我~~~~~~
梦里翻身农奴把歌唱,醒来果然神清又气爽。精神十足的顾亦迈进实验室,正好看见她老师吴炜穿着白大褂拿了一叠报告正在窗台边上看,她精神奕奕的打招呼:“老师早。”
吴炜从文件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淡漠的看了她一眼,“精神不错。”
顾亦咧嘴笑,“昨晚睡得挺好的。”
吴炜揉了揉太阳穴,之前看着挺聪明的一姑娘,怎么隔了几个月不见,傻成这样了,二缺似的,“方徽,你带着顾亦熟悉一下实验室。既然她精神这么好,就让她多做一点。”
顾亦,“= =”老师,你是属沈嘉年的吗?
方徽给了顾亦一个理解的眼神,“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从这一天开始,顾亦进入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实验室模式。
老师在学术上的严厉让顾亦感受深刻,因为前三天,她一直是在强大的低压中度过的。方徽师哥说的没错,老师是不会骂人的,他只会盯着你,死死地盯着你,隔着眼镜都能感受到他冷漠的眼神,顾亦被他的看的都毛了,脸涨得通红。偏偏在她难过与羞愧中,老师会很冷漠的投下一句严厉的制止:不许哭!!
顾亦,“= =”哭都不让人哭,还让不让人活了。
回头和沈嘉年打电话说起这件事,愤愤的抱怨,以后谁再惹我,我也学老师用眼神杀死他。狠狠的盯着他看,直到看得他满心羞愧恨不能以死谢罪的时候再重重的丢下一句不准哭,哼~~~~~~
白天下了一场雷雨,晚上回宿舍的时候空气里多了几分清凉。雨水透进地下翻腾出的泥土的清香,混着晚风的清凉,沁人心脾。顾亦上了五楼刚到宿舍门口,立马僵住了。
门是虚掩的,透出了一丝光亮,和走廊的光辉交相辉映。楼层留下的人不多,这会能清晰的听到屋里翻箱倒柜的扑腾声。顾亦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只觉得手心一个劲的冒汗,大脑里几个字循环播放:有贼,有贼,有贼~~~
H大不是号称安保措施排在全国大学之首的吗?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有贼行窃宿舍呢?不对,不是光天化日,明明是月黑风高,呸,这个时候还在计较这个有意思吗。~~~~(>_<)~~~~
顾亦小心的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侧身贴住墙壁,气沉丹田,一声有贼将将出生,屋里面传来嘭的一声,如雷贯耳,这一声有贼就生生被吓回了肚子里,她一口气没跟上,噎的翻了一个大白眼。
然后,就有一个熟悉到极致的声音透过门口的缝隙钻进了耳朵里,“哎哟我去!!行不行啊!!!”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顾亦以为是出了幻觉,她猛地推开门,好乱的宿舍!!~~~~(>_<)~~~~,两个行李箱全部打开摊在地上,桌子上堆得满满的,连她的凳子上都放了一个红蓝格塑料袋。
在这满地凌乱连下焦地都没有的行李堆中,有一个屁股翘起七十度,头埋进行李箱的声影,听见动静,挣扎了一下,把头从行李箱里□□,眉眼熟悉的不要不要的:“哟,四儿,你回来了?”
顾亦狂喜,下脚就往她那里冲:“三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三狂叫:“顾小四你特么给我住脚我刚买的新衣服就被你一脚踩上去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508小宿舍终于被整理出了一个能容得下两人的空白地,顾亦拉着阿三的手,一点也不嫌弃她手上有灰,“三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不是说你老师不要求你们早过来的嘛。”
还要提这茬?提起这个阿三就伤心,“我也以为我能安稳的在家度过暑假呢,三天前老师给我打电话,新课题下来了,赶紧过来卖命!!”
这话说得真直接,不过倒真是他们院长毕大波先生的风格。
“那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啊,我好过去接你啊。”
“提前通知你了,哪还有什么惊喜。”阿三说道,“不过真把我吓一跳,来之后我听说舍友是你的时候真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
顾亦疑惑,“哎?不是你申请的啊?”
阿三翻了一个白眼,用一种孩子你还是太嫩了的眼神盯着顾亦,“妞,你是不是傻啊?住宿这种事,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减少矛盾,从来都是上面制定下面实施,你三姐脸没的那么大。你都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问问你舍友是谁?反正你来都来了,问问应该没问题吧?”
顾亦摇头,“没有。”这事,她压根都没想过。依着以往的惯例,空间物理和引力中心是怎么都挨不到一块去的,所以她压根都没想舍友的事,反正不是三姐。但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阿三拍拍她的脸,“妞,咱这叫傻人有傻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