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话

当年,那是怎样的一个当年,那就她的恶梦,慕青忆永远忘不了的恶梦,你以为有哪一个正常女子会喜欢卖笑来赚取钱财?面对无礼还要笑脸相迎?如果每个月没有往家中寄去银两,那她在家乡的弟弟妹妹就会饿死,她的爹娘就回露宿街头。

是,遇到他,她觉得很幸运,是安城首富公子,还愿意为她倾尽所有,活地潇洒,还愿意带她浪迹天涯,说的轻巧,他的一切可以随意放弃,那她呢?是当时年少气盛的他不懂,还是她的虚荣太过明显?

那日城墙下,从他包袱里掉下的青石耳坠她看到了,那么美丽的耳坠,她怎么会没看到,比她眼角的泪光还要晶莹剔透,在温和的阳光下刺痛她的双眼。

而当年她也不过是及笄之年,却要嫁给一个可以当她姥爷的男子,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的自作自受,其实她可以选择跟他走,可是她放不下所有,放不下弟弟妹妹,放不下爹娘,也放不下荣华富贵。

好不容易她终于等到了那个老头离开人世,分了一笔可观的分成,足以够她往后的衣食无忧,可她却回到了安城,回到了昕雨阁,‘景物依旧,人不在’她好像现在才懂这番话的含义。

阁里有一位叫冷凝的姑娘有一张与她几乎相像的脸,不同的是,她对待阁里任何事和物都可以云淡风轻,包括所有人都喜爱的银两。

开始她只是以为这不过是她勾引男子的一种伎俩,后来才发现自己错地很离谱。

听闻他每次都会到阁里找她,然后会坐上很久,她心中竟然有些暗喜,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对自己还有情,忘不了她。

可是在灯会上遇到他,他身旁却站着别的女子,他看那女子的眼神是当年对她也没有过的。

她细细打量那女子,很普通很普通,面容清秀却没有她十分之一的美丽,除了微笑温暖可爱,她再也从她身上找不到任何特点。

然后她又不由庆幸,如此女子她没有什么可以害怕,他回到她身边是迟早的事。

可是她又错了,他看她,眼神那么淡,微笑那么轻蔑,就像当年在城门下,她轻蔑地看着他,轻蔑地觉得他一个大少爷怎么会理解她的感受。

可是这并不能打击到她什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比以前更吸引了她的目光,只是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而已。

每日守在方府门口只为见上他一面,却知晓了那姑娘,楚汐的秘密,那是多么荒唐的一个故事,荒唐到没有人会理解,没有人会相信,为了自己爱的人珍重的东西,不顾一切的守护,就算会吃很多苦,就算等不到任何回报,然后再伤害一个等待自己多年的男子。

她将她听到的事情告诉他时,却没发现,她又重蹈了当年的自私,为了让他回到自己身边,说出一个他接受不了的真相,她好像永远都把他当傻子看,朝夕相处,他怎么会不发现异常。

他冷漠地告诉她“那又如何,那也比你当年贪慕虚荣要好的多不是?还是说你觉得只要我知道她的目的,就会把她赶出去,然后再回到你身边,对你还有情义,你一青楼风尘出身的女子,我方郁尘的家族势力,要多少有多少不是吗?你何必如此高估自己?”

她顿时煞白了脸,在他看到她已经煞白的脸他还是漠然转身离去的时候,她才知道,真如他所说她是太高估了她自己。

“所以你知道有许长安这个名字,你还认识这个人,还为了他来我身边,守护我,是不是?荒唐,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荒唐的故事,你为了他守护我,我跟他有任何关系吗?”他失控地大喊,原来她对他的好都是为了那个叫许长安的男子,这是他想也没想过的目的,他以为她只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她握紧拳头,指甲攥入掌心,很痛,她还是在继续握紧,像要看到血红才会放轻力度,而坐在一旁的他脸色却比她还要苍白。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她认错了人,她不知道她的自私会如此伤人,会如此地伤害他,她原本是想悄无声息地离开他的生活,将这件事永远地埋在心里,他的脸色好苍白,就像是病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以为只要不说话,不解释,我就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然后原谅你?”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俯视着她,她不解释的时候最气人,她可以说个谎话欺骗他说,不是,其实不是,我是喜欢你,所以才来到你身边。

“对不起。”许久她俯身鞠躬,身子微抖。

“为什么你总是在面对错误的时候只会说对不起和哭泣,眼泪和对不起从来都不是解决事情的根本。”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泪水,如此震撼的事情,怎么可以用一滴眼泪一句对不起轻轻带过。

她还是俯身站在他面前,不敢抬头,不敢看他的双眼,紧接着是巨大的关门声,木门发出“吱吱”的声音。

在之后的日子,她很少在府上碰到他,就算碰到,他也会对她视而不见,他真的没有赶她走,只是再也不吃她做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他的生气,她觉得很心慌,弥补?这种伤害又怎么弥补得了,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什么事情都只会选择逃避,对许长安的死,对君亦凡的心意,还有对他无法弥补的伤害,这些事情她从来就没有正式地去面对过。

方府正门前今日安静地诡异,平常还会看到一两个下人走动,可今日却一个人也没看到,除了不时吹来的一丝清风,还有荷花池随风摇曳的荷花,她就真的再也没看到别的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漆红的大门前,双手扶上门环,已经换上了来时穿的那件黄色衣裳,束起来时束的发髻,拿上来时的包袱,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她舍不得谦儿姐,舍不得凌亦,舍不得他,舍不得他们之间的美好回忆。

还记得开岁那天晚上他们三人就那样坐在他房门的长廊前看着那满天的火树银花,他那么体贴地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住那耀眼的火光,这样美好的回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回忆只是回忆,她也只配永远地活在回忆里。

这是上天惩罚她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