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的发祥地在渭水上游秦川的东岸。
自先祖蜚廉开始,秦人崇尚武风,以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氏族形式,在这片土地上艰苦地挣扎求存,长期与西戎及犬戎作战,他们的历史,每一个字都由血和泪写成。部落式战斗集团的形态,虽使他们与土地的关系薄弱,难以落地生根,却令秦人先祖不受土地的局限,不断向未开发的西方移民和与异族杂居斗争。
周孝王时,赢姓的非子因替周室养马息蕃的功劳,受封于此,建立一个近畿的附庸;其实却是为周王室承担镇守边疆、防卫蛮戎的艰苦使命。西周四百多年的悠久岁月是秦人最艰辛和困难的日子,以血汗及无数族人的生命,悍卫周朝共主的西防,同时向西方不住拓展。这种无时无刻不面对严酷挑战和坚毅不移的勇武精神,为秦国打下坚实无比的基础。
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降临秦人身上,周室因幽王无德,至犬戎攻入镐京,幽王被杀,周室威权至此荡然无存。平王东迁,秦襄公因护驾有功,被平王将他升在诸侯之列,秦国终于拥有诸侯国的法定地位。
当战国开场的时刻,七雄中最不雄的却是秦国,君权旁落。直至不世霸主秦穆公登位,起用外籍政客百里奚、蹇叔、公孙枝等人,奠定一个强国的基础。真正的富国强兵来自秦孝公和公孙鞅的改革,他们彻底地摧毁传统的氏族部落结构,革新兵制,以军功论爵,把王室权力提升至当时的极限。
又把国都迁至咸阳,筑起宏伟的城阙和宫殿,统一全国的度量衡,将国土并归为三十一县,把旧日封区的疆界废除,人民可拥私田,由国家直接计田征税。至此秦国一跃而为天下霸主,深为东方各国畏惧。
当项少龙长途跋涉,由邯郸逃至咸阳,秦国正经历着公孙鞅翻天覆地的改革成果。
咸阳在九稷山之南,渭水之北,故又名渭城。
项少龙带领娇妻乌廷芳、滕翼、乌卓和过千家将叩关入秦,受到守关将领的热烈欢迎,一边使人飞报咸阳,又调来五艘大船,免去他们跋涉山林之苦,直抵咸阳之南登岸,乌应元早率家将和赵倩,与吕不韦的头号手下图先在渡头恭候,非常隆重。
乌廷芳父女相见,欢欣若狂,恍若隔世;又触起乌氏惈壮烈自杀的悲伤,百感交集。肖月潭和另一儒生状似军师型的青年,随图先欣然迎向项少龙。
图先体型瘦长,年在三十左右,长得非常结实,皮肤黝黑,动作灵活,举止间有种*悍威猛的慑人气势,双目炯炯有神,配上一副马脸,算不上英俊,却有股阳刚的男人气魄和魅力。
他大步上前,拉起项少龙双手,长笑一声道:“图先何幸!终于见到心仪久矣的超卓人物,若非项少龙,谁可成此不朽事业?”
项少龙有点不知如何应付这种热情,连忙谦让,心中同时想到现在正值吕不韦和乌家关系的蜜月期,图先自是得到吕不韦吩咐,要好好笼络他们。图先又逐一与滕翼和乌卓见面寒暄,神态亲切热烈。荆俊这时不知由哪里钻出来,久别重逢,各人甚是欢畅。
肖月潭摆出老朋友的姿态,向项少龙介绍那青年道:“这位是楚国来的名士李斯先生,现在是大老爷的舍人。”
舍人就是食客。
项少龙暗忖“李斯”的名字为何如此耳熟,蓦地记起,动容说道:“原来是少怀辅助名主一统天下大志的李斯先生!”
李斯浑身一震,垂着头道:“项先生见笑,李斯哪说得上有什么大志,只求在吕相国领导下一展所长,则吾愿足矣!”
肖月潭闪过奇怪的脸色,暗忖自己说李斯是楚国名士,只是客气的抬举之语,事实上李斯籍籍无名,只不过凭三寸不烂之舌,令吕不韦颇有点好感,今天随来是自动提出要求,想一睹项少龙的风采,为何项少龙竟像对他闻名久矣呢?不由得道:“少龙在何处听过李先生的事?”
项少龙心中叫苦,难道他告诉肖月潭自己是由《秦始皇》那套电影认识到李斯吗?忙岔开话题道:“吕爷当上相国吗?”
图先来到项少龙旁,感激地道:“吕爷令鄙人定要清楚表达他对乌老爷子、应元少爷和少龙的感激,若非姬王后和政太子安返咸阳,恐怕会是另一局面。姬王后和政太子在大王和吕爷跟前对少龙推许备至,大王特地为少龙于明晚安排洗尘宴,好让少龙稍有休息的机会。以后大家是自己人。”
项少龙心中暗叹,你口中说得好听,只不过是骗项某去作吕不韦的走狗罢!他对政治和权力斗争早极度厌倦,更没有兴趣参与吕不韦这外族政团与本土权贵的斗争,心中暗作决定。
只看乌家在咸阳以十二个三合院落组成的新宅,当知秦人对乌家隆重的礼遇,也可推知庄襄王对朱姬、由小盘假冒的赢政的宠爱,以及对吕不韦的宠信。乌家新宅虽远及不上邯郸乌家城堡的规模和气派,却位于咸阳宫附近公卿大臣聚居的区域。策马缓驰约一盏热茶的工夫,可抵达咸阳宫正中入口的城阙。
咸阳有内外城之分。内城主要由渭水之北的咸阳宫和渭南的兴乐宫组成,横跨渭水,靠长达二百八十步的渭桥贯连两岸交通,形成宏伟壮丽的宫殿群,规模远非邯郸或大梁的宫殿可以企及。
两宫气势磅礡,全部均为高台建筑,有上扼天穹,下压黎庶那种崇高博大、富丽堂皇的气魄,隐然有君临天下之象。外城比内城大了十多倍,是平民聚居的郡城区,商业发达,旅运频繁,肆上货物,品种繁多,物美价廉。
项少龙的车队路过城东的市集,目睹各种畜类产品的出售,例如肉、皮、筋、角、脂、胶等等。另外又有陶、木、铁器、纺织品等手工业制成品,其况之盛,远非赵魏两国能及,可见国势和经济实有直接关系。
据同乘一车的图先介绍,咸阳的营运分私营和官营两种,政府设有管理市场贸易的机关和官吏,以监察和促进商业的发展。例如置盐铁官、管理手工业的“工室”、“工师”及司徒、司马、司空、治田等官吏,以厘定产品的规格、质量或生产的方向,反映秦国强大的经济实力。
往乌家新宅路上,所见民风纯朴,罕有魏赵等国到处可见的鲜衣华服,人口却比大梁更繁盛,邯郸更是不能相比。项少龙耳目一新,暗忖这才是强国的规模。行人多配备兵器,武风之盛,远非魏赵能及。
抵达乌家主宅前的广场,图先等告辞离去,临行前李斯偷偷向项少龙表示明早想来见他,项少龙欣然应允,李斯有点茫然地离开。乌府上下各人全到大门来迎接这批乌家的英雄亲信,尤其项少龙,更成为乌氏一族的明星砥柱,备受尊崇。
乌应元拨出四组房舍暂时安顿各人,大部份子弟兵明早将出发到咸阳北郊的大牧场去,由于秦国地大物博,所以牧场的规模更胜从前。
项少龙应付了亲族的欢贺,春盈等四女拥着他与乌廷芳、赵倩到他新的隐龙居去。婷芳氏原来受不住旅途的艰困病倒,吓得项少龙忙赶到她的香闺去。伊人清瘦不少,玉容苍白,病因却有一半是为挂念项少龙,见他回来,搂着他喜极而泣,到晚宴前,精神转佳,可离榻活动。
看到春盈众女欢天喜地的样子,项少龙愁怀尽解,搂着婷芳氏和赵倩的蛮腰,欣然问道:“今晚由谁伴我?”
两女俏脸飞红。
乌廷芳笑道:“不若我们三人一起陪你吧!只怕你应付不来。”
赵倩亦赧然娇笑道:“还有六个丫头呢?看你怎生应付?”
项少龙望了春盈四女一眼,奇怪地道:“何来六个之多?”
婷芳氏笑着道:“忘了倩公主的翠桐和翠绿吗?”
项少龙一呆,问道:“她们不是留在邯郸吗?”
赵倩埋怨地道:“你忘了她们哩!幸好人家央求陶公派人把她们乘乱秘密接走,比你们还早十天到咸阳呢。”
项少龙大喜,说道:“还不唤她们来见我?”
赵倩一声娇呼,两个美丽的婢女由内堂奔出,拜倒项少龙身前,忍不住痛哭起来。项少龙心中生起忽略她们的歉意,怜意大生,起身扶起两女,抚慰一番,到主宅大堂和乌应元共进晚膳,与会的还有陶方、乌卓、滕翼和荆俊。
一番劝酒和互相祝贺后,乌应元由衷致谢地道:“我们乌家能有此再生机会,全赖各位协力同心,不顾生死争取回来的。”
陶方道:“今次我们真的可安居乐业,王后和太子回到咸阳后,吕爷立即被封为右丞相,只要再立军功,有望晋爵封侯,我们乌家得此大靠山,老爷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提起乌氏惈和随他一齐殉死的妻妾婢仆,众人神色一黯。
乌应元咬牙切齿地道:“这笔血账,吕相国必会为我们追讨回来,图管家私下对我说,相国已有全盘攻打赵国的计划,还希望由少龙执行。”
项少龙心中苦恼,说实在的,他的主要仇人只是赵穆,赵王最多是个帮凶,若要他率军把赵境内的城池逐一攻陷,涂炭生灵,实非他所愿。对侵略性的战争,他感到深深的厌恶。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是他怎也不可成为吕不韦的爪牙,因为历史上的秦始皇,即位十年前后,与吕不韦决裂,他怎可站在吕不韦的一边呢?可是看来乌家各人,早视吕不韦为他们的新主子,一副生死与共、同进同退的样子。自己又不可以告诉他们历史会朝什么方向发展,亦自问无法令他们相信,这确是头痛之极的一回事。感慨地道:“秦王册封吕爷为丞相,难道秦国本地的权贵全无异议吗?”
乌应元见他对吕不韦准备委他以重任的事毫不在意,奇怪地瞧他几眼,道:“不但有异议,还反对得非常激烈。秦自卫人商鞅之后,排外的情绪相当强烈,后来为瓦解苏秦促成的‘合纵政策’,免受东方六国的联攻,勉强起用张仪,以‘连横政策’对抗。之后又再重用范雎,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应付六国连手之势,都可说是在迫不得已下,不能不借助外国的人才,为己筹谋。”
再叹一口气道:“可是白起被昭襄王赐死,秦国军方非常不满,终于迫得范雎丢官,仇外的情绪再次壮大起来。我们虽说有秦人血统,可是终被视为外人,属吕爷的系统,所以我们定要全心全力劻助吕爷,否则若他倒台,我们不会有好日子过。”
最后这几句自然是要提醒项少龙。滕翼等人默然不语,他们三人以项少龙马首是瞻,只看重项少龙的想法。
陶方插嘴道:“现在吕爷的策略是要先立军功,因为秦人一向重武轻商,吕爷做生意赚钱的本事当然谁都不会有疑问,但在军事上,秦人却认为他一窍不通,所以他若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地位即可稳若泰山,我们须在这方面为他多做工夫。”
滕翼沉声问道:“秦人方面反对吕不韦的主要有什么人?”
乌应元道:“最主要是以杨泉君为首的本地权贵,他们因姬王后曾是吕爷小妾,所以怀疑政太子非大王骨肉,转而支持大王的次子成蛟,这批人是秦国实力派的人物,吕爷对他们非常忌惮,大王也不敢过份违逆他们,所以虽任用吕爷为右丞相,左丞相不得不起用杨泉君。”
陶方怕他们不清楚杨泉君,进一步解释道:“杨泉君乃昭襄王王后之弟,当年大王之能成储君,他曾尽力游说乃姊,使她向昭襄王说项,所以一直以为自己功劳最大,现在竟然屈居吕爷之下,自然极不服气。”
众人恍然大悟。昭襄王乃现今赢政之父庄襄王赢异人的祖父,那时异人的父亲安国君仍只是储君身份,对异人毫不重视,否则不会送他去赵国作质子。吕不韦得了异人这“贵人”之后,大施银弹,买通安国君最宠爱的华阳夫人之姊和杨泉君,使他们分别游说华阳夫人及昭襄王的后妃,再由她们影响安国君和昭襄王,异人始有问鼎王位的机会。
项少龙知道刻下并非说服乌应元要小心吕不韦的时候,不再多言,岔开话题,一番风花雪月,晚宴完毕,各自回居所休息。离开大堂,滕翼和乌卓两人借口送他回去,陪他一道走。
滕翼低声问道:“少龙似乎对吕不韦没有多大好感,是吗?”
项少龙苦笑道:“商人只重实利,这种人滕兄愿和他交朋友吗?”
乌卓皱着眉头道:“可是正如少爷所言,我们的命运已和他挂钩,若他坍台,我们亦完蛋。”
项少龙真想把小盘的事告诉他们,终压下不智的想法,微笑着说道:“随机应变吧!待吕不韦的权位稳定下来,我们设法和他画清界线,否则定会给他累死。这是我的想法,切莫告诉任何人,包括荆俊和陶方。”
两人对项少龙早心悦诚服,又见他这么信任自己,欣然点头。
话别后,项少龙回到新的隐龙居。居内灯火通明,众女聚在大厅,观看赵倩和乌廷芳两人下棋取乐。婷芳氏则因病体尚未完全复元,回房休息。项少龙先到房内探看婷芳氏,这美女不知是否因环境影响,又或项少龙的爱宠,原本冶艳的风姿,转变为姣丽中带着贵气的动人气质,穿了一袭素蓝配上淡黄凤纹的贵妇服装,刻意为他打扮过的高髻云鬟,淡扫蛾眉,充满清雅诱人的风情,脸色虽仍有点苍白,却另有一股楚楚动人的柔弱美姿,在灯火映照中,美目藏着对他海一样的深情和依恋。自大梁之行后,为应付赵人,他少有与她这种单独相处的机会,禁不住一阵疚歉。
众女阵阵喧笑声,隐隐由大厅处传来,却不至破坏这里的宁静,反更增添幸福,满足和温馨的感觉。
婷芳氏见他走进房来,“啊!”一声欢喜地拥被坐起来,玉脸生辉。
项少龙坐到榻沿,把扑入怀内的美女拥个结实,感觉她酥胸起伏不停,充满丰盈诱人的生命感觉。
他以面颊摩擦她粉嫩的脸蛋,看她后颈和领口内一截雪白的内袍,心中一阵激动,比之以前任何一刻,他更有信心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在拥有这种信心之前,他曾经历了无数令他心伤魂断的事。
他想起赵雅,心中一痛!对她再没有恨意。不过又如何呢?他们没有修好的可能。魏国的纪嫣然知不知道他已来了这里?这通讯困难的古世界,他们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星球上。难怪古人对离别生出这多伤情和感触,相思之苦确使人受尽折磨,婷芳氏正是因此病倒,为情消瘦。现在婷芳氏和赵倩孤零无依,唯一倚凭的是自己,他怎能不宠她们疼她们呢?
不知是否病中特别使人脆弱,婷芳氏流下情泪,死命搂紧他道:“夫郎啊!妾身想得你很苦哩!”
项少龙又念起美蚕娘,一时神伤魂断,拥着婷芳氏倒到榻上去,项少龙俯头埋在她的怀里,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同时生出对斗争仇杀的厌倦,只希望以后能退隐于泉林之地,把纪嫣然和美蚕娘接来,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醉人生活。脑内勾画出溪水缓流、芳草浓绿、林木苍翠、丹山白水的美景。他要求的再非华衣美食,而是原始简单的生活。
在这地广人稀的世界,找个世外桃源之地,开垦荒田,种些农作物,由怀中玉人养鸡饲鸭,自己则负责捕鱼狩猎,直至老死,于愿已足。他想到来时经过的原始森林,途中不时遇上漫天浓雾,又或飞泻千寻的瀑布、山中的大湖,不由神思飞越,暗下决心,终有一天,他要在山林终老。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这种生活,最是迷人的。
婷芳氏勉力睁开美眸,散发出灼热的情火,怪他仍不和她合体**。
项少龙心神俱醉,忘掉一切,把所有注意力全投到她迷人的肉体去。
终于抵达咸阳。
甜美娇柔的声音,把他从最深沉的睡眠中唤醒过来,睁眼一看,初升的骄阳早散发朝霞,猛然坐起来。
美丽的三公主赵倩吓了一跳,抿嘴娇笑着道:“我们三个都输了,谁都估你爬不起床来的。”言罢俏脸飞红,羞喜不胜,显是想起昨晚激烈醉人的“战况”。
项少龙给她提醒,试试舒展筋骨,发觉自己仍是生龙活虎,哈哈一笑,一把搂着赵倩,倒往榻上,道:“唔!待和乖倩儿再来一次!”
赵倩欲迎还拒,偏又浑体发软,无力爬起来,娇吟道:“相国府的李斯先生来找你呢!”
项少龙记起李斯昨天向他密订的约会,叹一口气,起榻让妻妾美婢侍候盥洗更衣,指头不用他动半个,一切弄得妥当整齐。李斯在内轩等他,神色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客套两句,秋盈献上香茗糕点,李斯开门见山道:“项先生究竟在何处听过在下名字,为何像对李某非常熟悉的样子。”
项少龙昨晚曾向陶方查问过这将来劻助秦始皇征服六国的一代名臣的身世,知他是韩非的师弟,师事荀子,很想骗他说是由韩非处听到的,但想到谎言说不定有拆穿的一朝,放弃这个想法。微笑道:“李先生听过缘份这回事吗?”
李斯愕然问道:“什么是缘份?”
专论“因缘”的佛教要在汉代传入中国,李斯自然不明白项少龙在说什么。
项少龙呷一口热茶道:“命运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不同的人,无论他们出生的背境如何不同,相隔有多远,最终会把他们拉在一起,变成朋友、君臣、又或夫妻主仆,是之为缘份。”
李斯脸露惊讶神色,思索片刻,点头道:“想不到项先生不但剑术惊动天下,还有发人深省的思想,只不知和先生知悉在下的事有何关系?”
项少龙淡淡地道:“缘份是难以解释的,项某虽是初见先生,却像早知道很多关于先生的抱负,冲口说出那番话,或者是因为曾闻李兄游学于荀卿的关系吧!”
李斯皱起眉头,他虽出自荀卿门墙,两人思想却有很大分别,正要说话,项少龙岔开话题道:“先生对治国有何卓见?”
李斯呆了一呆,这话若是庄襄王问他,自是口若悬河,说个不停。但项少龙不但尚未有官职,且属吕不韦系统,假设他李斯和对方交浅言深,抖出底牌,说不定会招来横祸,不禁犹豫起来。自到咸阳,虽曾与吕不韦深谈过几次,吕不韦表示对他颇为欣赏,他却看出吕不韦野心极大,赋性骄横,迟早惹出祸来,兼且他治国之道和自己大相径庭,他很难会受赏识重用,正在心中苦恼。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先生并不甘于只作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幕僚吧!”
李斯大吃一惊,忙道:“项先生说笑!”
项少龙正容道:“要成大事,须冒大险,先生若不能把生死置于度外,今天的话至此为止,事后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如何?”
李斯凝神看他,感觉项少龙透出使人心动的真诚,心中一热,豁出去道:“未知项先生有何提议?”
项少龙道:“李先生怎样看吕相国将来的成败?”
李斯脸色微变,长长吁出一口气,道:“项先生是有点强人所难。”
项少龙明白他的苦衷,温和地道:“李先生现在吕府干什么工作?”
李斯爽快答道:“李某正协助吕相国依他指示编写《吕氏春秋》,相国希望以此书拟出一套完整的治国理论和政策,嘿!李斯只是其中一名小卒,‘协助’这词语实在有点夸大。”
项少龙并非历史学家,还是初次听闻此事,奇怪地问道:“原来竟有此事,不知书内对治国之道,有什么新的看法?”
李斯嘴角牵出一丝不屑之色,淡然道:“有什么新的看法?主要还不是集前人的精要,提出‘法天地’的主张,那是说只有顺应天地自然的本性,才能达到天下大治,所谓君臣各行其道,互不相涉。为君之道,必要以仁德治国,不时反省,求贤用贤,正名审份,最后达到无为而治的理想。”
项少龙见他说理清晰,心中佩服,轻声问道:“先生认为相国这套主张行得通吗?”
李斯哪敢答他,问道:“项先生又以为如何呢?”
项少龙知道若不露上一手,会被这博学多才、胸怀大志,比自己更年轻的人看不起,从容地道:“吕相国以韩人而执秦政,重用的多是三晋人,和他结交的王后又是赵女,加上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崇尚以法和武治国,与吕相国的治国思想如南辕北辙,全无调协的地方,将来会发生何事,还希望先生明示了。”
李斯拍案而起道:“有项先生如此人才在秦,李斯可回家务农。”
项少龙一把抓着他手臂,拉得他坐回椅内,诚恳地道:“先生言重,先不说项某对治国之术一窍不通,最主要是项某无心仕途,以前种种作为,是求存而非求名利,终有一天退隐山林,不理世务,大秦能否一统六国,全赖先生。”
李斯呆了一呆,暗忖这话若由庄襄王对他说就差不多,项少龙纵得庄襄王另眼相看,可是庄襄王绝非什么有为明主,事事以吕不韦马首是瞻。在目前的形势下,他们这些外人,不依附吕不韦还可依附何人?项少龙却摆出别树一帜的格局,确令他费解。
项少龙伸手按在他肩头,微笑着道:“项某这番话,李先生终有一天会明白,安心留在咸阳吧!这是你唯一可以发展抱负的地方。”
李斯告别后,项少龙找到滕翼,共进早餐。
席间滕翼道:“少龙今后有什么打算?”
项少龙自然有他的如意算盘,就是凭着他在《秦始皇》那套电影得来的数据,为小盘的冒牌赢政建立他的班底,好应付将来发生的吕不韦专权,与及假宦官缪毒的出现。
现在先找到李斯,还有是王翦、王贲父子,都是日后为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名将,有此二人劻助小盘,他可安心退隐田园。想到这里,轻松地挨到椅背,伸展身体道:“说真的,我项少龙胸无大志,宰掉赵穆后,我会到乌家偏远的牧场,过着田园的隐居生活,闲来打猎捕鱼。”
滕翼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淡淡道:“假设你做得到,我陪你去打猎。”
荆俊旋风般冲进来,神采飞扬道:“来!让小俊作引路人,领两位大哥见识咸阳的繁华盛景。”
滕翼皱着眉道:“这些日子来你和什么人胡混?”
荆俊在两人对面席地坐下,兴奋地道:“当然是相国府的人,在这里真刺激,天天打架伤人,前天相国府的剑士在咸阳最大的官妓楼中伏,死三人伤七人,算那些偷袭的贼子走运,我刚去了渭南的太庙偷看寡妇清拜祭先王,否则怎会伤亡这么多人?”
项少龙和滕翼对望一眼,暗叫不好,这小子年轻好斗,说不定惹出祸事来。
滕翼皱眉道:“秦人不是最重法纪吗?为何竟会随便打斗?”
荆俊得意地道:“现在咸阳乱成一片,谁管得了谁,尤其牵涉到左右相国府的人,更是没有人敢理闲事。”
项少龙肃容道:“这几天你最好不要惹事生非,我们看清楚形势,立即回赵对付赵穆,明白了吗?”
荆俊大喜敬礼说道:“小俊晓得,真好!我可以把赵致弄回来。”
滕翼沉声喝道:“你愈来愈放肆!”
荆俊最怕滕翼,吓得俯伏地上,不敢作声。
滕翼对着项少龙叹气说道:“少龙!这小子年纪太轻,不知轻重,我会管教他,少龙勿放在心上。”
项少龙笑着道:“我怎么会怪他?”
荆俊抗议道:“小俊最尊敬两位大哥!”
滕翼喝道:“闭嘴!”向项少龙打个眼色,表示要独自训斥荆俊。
项少龙会意,自行返回隐龙居去,尚未踏进门坎,天井处传来众女阵阵的欢叫喝采声,赶去一看,原来妻子婢女们全换上轻便短襦,正在抛球为乐,婷芳氏在一旁含笑观看。春盈和夏盈拥上来,把他拉入场去。一天就在充满欢乐的气氛中度过,黄昏时分乌应元使人来请他,同往皇宫赴宴。想到即可见到吕不韦这叱咤风云,影响整个战国历史的人物,项少龙不由有点紧张起来。他怎想得到只不过在“黑豹酒吧”打一场闲架,竟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马车缓缓开进宏伟的大门,由圆巷形的门,进入主大殿前的广场。大门两旁设有兵馆,驻屯两营军队,由司马尉指挥,循序问话,使十二骑前后护送项乌两人的马车,进入内宫。
像赵宫般,咸阳宫虽大几倍,仍是“前朝后寝”的布局,外朝是秦王办理政务、举行朝会的地方,内廷则是秦王和诸子妃嫔的寝室。前廷的三座主殿巍峨壮丽,设于前后宫门相对的中轴线,两边为相国堂和各类官署;后廷以秦王与王后的后三宫为主,左右两方为东六宫和西六宫,乃太后、太妃、妃嫔和众王子的宫室。殿堂、楼阁、园林里的亭、台、廊廓等等,无不法度严紧,气象肃穆。内廷建筑形式比外廷更多样化,布局紧凑,各组建筑自成庭院,四周有院墙围绕,不同区间另有高大宫墙相隔,若没有人引路,迷途是毫不稀奇的事。想到小盘有一天会成为这里的主人,而此事正是由自己一手促成,项少龙不由生出顾盼自豪的成就感。
庄襄王设宴的地方是后廷的“养生殿”,乃后宫内最宏伟的木构建筑,是座三层楼式的高台建筑,高台上是两层楼阁式的殿堂,殿堂两旁及其下部土台的东西两侧,分布十间大小不等的宫室,有卧室、休息室、沐浴室、盥洗室等,各室间以回廊、坡道相连。墙上有彩绘壁画,回廊的踏步铺上龙凤纹或几何纹心砖,殿堂和长阶则铺方砖,气派宏伟,富丽堂皇。
马车停在大殿堂阶下的广场,吕不韦特别遣管家图先在那里恭候他们,见面时自有一番高兴和客套。步上长阶,图先低声道:“今晚除吕相爷外,还有杨泉君,此人自恃当年曾为大王出力,专横骄傲,大王和吕相都让他三分,两位小心应付。”
乌应元见他对他们丈婿如此推心置腹,显是把他们视作自己人,心中欢喜,不断应诺。项少龙想起终有一天要与吕不韦翻脸决裂,却是心中感叹。这或者是预知命运的痛苦,禁不住意兴萧索,更增避世退隐之心。跨入殿门,长笑扑耳而至,一个无论体形和手足均比人粗大的豪汉,身穿华服,虎步龙游般往他们迎来,头戴丝织高冠,上插鸟羽簪缨,行来时鸟羽前后摇动,更增威势。此人年约四十,生得方脸大耳,貌相威奇,只嫌一对眼细长些儿,但眸子精光闪闪,予人深沉厉害的感觉。
乌应元慌忙偕项少龙行跪叩之礼,高呼吕相。尚未拜下,吕不韦抢上前来扶起两人,灼灼眸光落到项少龙身上,讶然说道:“难怪姬王后和肖先生均对项少龙赞不绝口,我吕不韦足迹遍天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少龙这般人才。”有如洪钟的声音,在殿堂的空间震荡回响。
项少龙见他只比自己矮少许,气势迫人而来,心中暗赞,忙谦让道:“相爷夸奖!”
偷眼一看,除在上首设的三席外,大殿左右各有两席,每席旁立着两名宫女,暗舒一口气,不用应付那么多人,自然轻松许多。
吕不韦毫无相爷架子,左右手分别挽着两人,往设于上首右席走去,低声在项少龙耳旁道:“本相正苦于有兵无将,少龙来了万事俱备,何愁大事不成。”又哈哈笑起来。
那边的乌应元欢喜地道:“全赖相爷提拔。”
项少龙心中叫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吕不韦这么看重自己,他怎脱身去享受憧憬中的田园生活?
二人来到席前,吕不韦挥手命宫女退开,低声道:“本相和大王说好,任少龙为蒙骜将军副将。蒙将军本是齐人,来秦后一直被本地军将排挤,郁郁不得志,其实他兵法谋略,我大秦无人能及,若有少龙为辅翼,立下军功,本相定不会薄待你们。”
项少龙暗叫厉害,吕不韦的笼络手法,直接有力,怎不教人为他效死命。先扮作感激的样儿,道:“相爷如此看重少龙,纵为相爷肝脑涂地,不会有半分犹豫,问题在于少龙的大仇人赵穆仍然健在,一天不能将此恶贼碎尸万段,少龙很难分神到别的事情上。”
吕不韦大力抓他的手臂,眼中厉芒一闪道:“本相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少龙尽管放手施为,万事有本相支持,拿得他首级,谨记定要带回咸阳,大王和本相要一睹为快!”
项少龙至此真正领教到吕不韦的厉害,难怪他能以一个商人,成为天下最强大国家的右丞相。而且他只由自己几句话,看穿自己准备潜回邯郸行刺赵穆,可知他的脑筋多么灵敏迅捷。
门官唱道:“蒙骜将军到!”
项少龙差点冲口说“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幸好记起曹操尚未出世,连忙忍住。
吕不韦欣然转身,大笑道:“有什么事比见到老朋友更令人高兴的呢?”
项少龙和乌应元往正门望去,一位高瘦的男子,身穿锦袍,气宇轩昂地大步走入殿内,隔远礼拜道:“蒙骜参见吕相!”
吕不韦以他独特慑人的步姿,迎了上去,亲热地与蒙骛把臂而行,往乌项两人处走来。
蒙骜脸型修长,年纪约在四十左右,肤色黝黑,满脸风霜,眉头像时常皱到一起的样子,不过双目藏神,使人有孤傲不群的感觉。身体非常硬朗灵活,显然因大量运动保持在极佳状态中。项少龙暗忖吕不韦的眼光这么厉害,给他看得上的蒙骜自非无能之辈。蒙骜和乌应元早已认识,打过招呼,精光闪闪的眼神落到项少龙脸上。项少龙不想和他对望,忙行下辈之礼。吕不韦为两人引介。
蒙骜显然不大擅长交际,绷紧的脸没有什么笑容,有点生硬地道:“幸会!幸会!”
乌应元笑着道:“荆俊那小子来此几天,与蒙将军的令郎们结为好友,不时结伴到荒郊打猎游乐。”
吕不韦欣然道:“那小子的身手真的很好,来咸阳这么短一段日子,连续击败本地三个著名剑手,他却谁都不服,只服少龙,害得我们心痒痒想看看少龙的绝世剑法。”
项少龙听得不知应欢喜还是忧心,看来暂时他想不站在吕不韦的一方也不行。
蒙骜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儿子,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看看少龙什么时候有空,请来舍下一叙,小武和小恬非常仰慕少龙。”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答话,门官唱喏道:“左丞相杨泉君、大将军王龁到!”
蒙骜的笑容立时收起来,吕不韦则冷哼一声,看来新和旧、外地和本土两个派系的斗争,已达完全表面化的白热阶段。项少龙目光投往大门,身穿交领华服的矮胖子和穿着战袍的彪型大汉,昂首阔步而来。秦人风气确与赵人不同,既没有前呼后拥的家将,亦没有奏乐欢迎的乐队,简单多了,反使项少龙轻松不少。项少龙心中好笑,吕不韦的右丞相和杨泉君这位左丞相,各带一名将军出席,显是并非偶然,而是秦王蓄意让双方势力均衡的安排。
不过王龁乃秦国军方首要人物,而蒙骛只是个不得志的将军,显然吕不韦仍未获得秦国军方的支持,此正为吕不韦致命的弱点,所以如此积极争取项少龙,否则这务实的商人可能没兴趣看多他一眼。
杨泉君和王龁的目光凝注在项少龙身上,项少龙和乌应元连忙施礼。王龁很有风度,微笑还礼。
杨泉君神情倨傲,略一点头,瞇起那对被肥肉包围的阴险捆眼,冷冷一笑道:“项兵卫来了多少天呢!本君若非到此赴宴,恐怕仍不能一睹尊驾的风采!”
这几句话分明怪责项少龙到咸阳后,没有谒见他这要人。
乌应元心中暗骂,脸上堆起笑容道:“愚婿昨天才到,疏忽之处,君上大人有大量,切勿放在心头。”
项少龙反放下心来,杨泉君喜怒形于色,庸俗平凡,怎会是吕不韦对手,反是王龁厉害多了。
“当!”磐声响起。十八名虎背熊腰,身型彪悍的卫士手持长戈,步履整齐地由后堂进入殿内,排列两旁,接着殿后传来密集步下楼梯的声音。项少龙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庄襄王一直在上一层的殿堂,这时得人通知宾客到齐,下来主持晚宴。同时猜到先前吕不韦当是在上一层与庄襄王密议,由此可见两人关系多么密切。
众人分列两旁跪伏迎接秦王大驾,先是四名内侍肃容步出,后面是八位俏丽的年轻宫娥,服饰以紫色为主,衬以红蓝二色,颇有点土气,远及不上赵魏两国宫女内侍的华袍绣服。他们分成两组,每组二男四女,肃立一侧。
环佩声响,一位体态绰约、罗衣长褂的俏佳人,牵着发冠华衣、年约十岁的小孩盈盈走了进来。
项少龙偷眼一看,还以为是朱姬和小盘,等看清楚,才知错了。
内侍之一唱道:“秀丽夫人、成蛟王子到!”
项少龙心想,这就是杨泉君要捧的王子,秀丽夫人姿色不俗,应是庄襄王由邯郸返秦后纳的妃嫔,她和儿子能出席今夜宴会,隐有与朱姬和小盘分庭抗礼之势,可见庄襄王对她颇为爱宠,否则她早被打下冷宫。
环佩再响,项少龙立时眼前一亮。只见朱姬身穿用金缕刺绣花纹图案的短襦,熠熠闪光,非常抢眼,下面是触地裙褂,加上高髻宫装,走起路来若迎风摆柳,更衬托出她纤腰丰臀的体态和媚在骨子里的动人风情,立时把秀丽夫人比下去。她一手揽衣,另一手拖着以黑色为主、短襦锦裤的小盘,正是“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轻盈柔美、飘逸若神。
项少龙想起曾与她拥眠被内,枕边细语,又是另一番滋味。低下头去,避免与她的四目交触。
内侍唱道:“姬王后、政太子到。”
两对母子,分别来到宴席旁,下跪等待庄襄王的龙驾。小盘目不斜视,不往项少龙投上一瞥。项少龙心中赞许,他曾千叮万嘱地吩咐小盘,对他绝不可神态有异,否则说不定会惹起朱姬或其它有心人的怀疑。
四名内侍一齐唱道:“大王驾到!”
项少龙不敢偷看,只能在脑海幻想对方模样。
一把柔和悦耳、斯文平淡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道:“众卿平身!”
众人齐呼道:“谢大王!”
项少龙随众人起立,抬头一看,刚好与庄襄王打量他的眼光直接交触。
曾在邯郸作质子的秦王,年约四十,身材高瘦,颇有点仙风道骨之态。皮肤白皙如女子,脸容苍白,却有股罕见的文秀神采,手指纤长,予人一种有良好出身,大族世家子弟的气质,只可惜双目神光不足,否则更是气概不凡。
头顶冕旒,外黑内红,盖在头顶是一块长方形的冕板,使他拥有帝王之姿。身上当然是帝皇的冕服,黑底黄纹,衬金边,庄严肃穆。看到项少龙远胜一般人的体形神采,庄襄王的龙目亮起来,唇角露出一丝温文尔雅的笑意,柔声道:“能成非常之事,必须非常之人,少龙你没有令寡人失望。”
项少龙想不到庄襄王直呼他的名字,语气如此亲切,连忙拜谢。
庄襄王目光落到乌应元身上,温和地道:“得婿如此,乌先生尚有何求,乌家异日定能因少龙光大门楣,可以预期。”
乌应元大喜谢恩。杨泉君和王龁交换个眼色,互看出对方心中不满。
庄襄王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地道:“众卿入席!”
磐声再响。另十八名卫士由内步出,先前的卫士九人一组,移到客席后持戈守立。众人纷纷来到席旁立定,待庄襄王坐下,侍卫卓立其后,秀丽夫人和朱姬两对母子亦席地坐下,方敢入席。
右边两席,上首处坐的是吕不韦和项少龙,接着是蒙骛和乌应元;另一边则由杨泉君和王龁各据一席,泾渭分明。项少龙故意不看朱姬和小盘,以免庄襄王或其它人发觉他和她“母子”二人的特别关系,这叫宁教人知,莫教人见。宫女穿花蝴蝶般穿插席间,为各人添酒和奉上佳肴。
庄襄王道:“姬后和政王儿均安返咸阳,寡人再无憾事,让我们喝一杯!”
众人举酒祝贺,不过秀丽夫人、杨泉君和王龁等的脸色当然不太自在。
庄襄王的眼光落到朱姬和小盘处,眼神更温柔了,以他那充满感情的好听声音道:“政王儿,少龙有大恩于你,还不敬项先生一杯!”
项少龙不由为他的风采倾倒,深感成功非靠侥幸。庄襄王能于落魄时被吕不韦看中是“奇货可居”,后来又打动最被当时昭襄王宠爱的华阳夫人,纳其为子,最后突围而出,成为王位继承者,自有其摄人的特色和丰采。否则纵使吕不韦花再多的钱,只是枉费工夫。
小盘闻言起立,来到项少龙席前,到此刻两人始有机会眼神交接。小盘一对眼睛立时红起来,射出深刻的感情,幸好一闪即没。
当下自有侍女捧来酒壶酒杯。项少龙起身,恭敬俯身,举手过头,接过小盘递来的美酒,一饮而尽。小盘的身体更粗壮,神色冷静,当项少龙想到他日后统一天下的雄姿,不由心中一颤。两人分别回到席位,项少龙忍不住再望小盘一眼,发觉朱姬正含笑看他,秀眸尽是温柔之色,吓得忙垂下目光。
庄襄王逐一和众人闲聊两句,眼光再落到项少龙身上,从容自若道:“若要攻陷邯郸,灭掉赵国,把赵穆生擒回来,少龙认为须多少军马?”
朱姬和小盘的眼睛同时亮起来。杨泉君和王龁露出注意的神色,看他有什么话说。
吕不韦哈哈一笑道:“少龙放胆直言,舒陈己见!”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以现在的形势论,攻陷邯郸二十万人即可,但要灭赵,就算举大秦全国之力,仍未可办到。”
众人齐感愕然。
杨泉君冷笑道:“项兵卫对兵家争战之事,时日仍短,故有此无知之言,王大将军可否向兵卫解说一二,以免他见解错误仍不自觉。”
他始终坚持称他作兵卫,正是要提醒别人,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将,更表明视他为外人。庄襄王和吕不韦先是对项少龙之言露出不愉之色,旋又深思起来。朱姬则是嘴角含春,对项少龙满怀信心。乌应元则向项少龙猛打眼色,希望他慎言。蒙骜双目亮起来,显是体会到项少龙说话中的含意。项少龙从容不迫地看着王龁,虎目光芒闪闪。
王龁给他看得有点心寒,谨慎起来,道:“臣子想请项先生先解释一下为何有此立论。”
此话一出,庄襄王、吕不韦、乌应元和杨泉君四个不通军事的人,立知项少龙非是胡诲一通,否则王龁不会如此有所保留。
项少龙淡然一笑道:“长平一役后,赵国确是遭到致命之伤,不但影响军心士气,亦深入打击王公大臣对国家的信心,不过正是由于这种心态,形成上下拚死抗敌之心,燕人的大败正是明证,臣下提出能以二十万人攻陷邯郸,是趁我们乌家刚撤离赵国,牧场所有牲畜均被毒毙,使赵人在这方面的补给难继,兼之士气大损,而有此把握。且此战必须以快打快,趁李牧和廉颇分别被匈奴和燕人缠困,无暇分身,故城破则退,不宜久留。”
再沉声说道:“若只为破城,十万人可以办到,但若要速战速决,全师而退,非二十万人不可。”
王龁呆了半晌,叹道:“项先生的话不无道理。”
项少龙禁不住对他好感大增,由于对方不会睁眼说谎话。
蒙骜沉声说道:“末将完全同意少龙之言。”
杨泉君气得脸色阵红阵白,与秀丽夫人交换个眼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姬一阵娇笑,媚眼一送,向庄襄王道:“大王啊!人家没推荐错人吧!大将军和蒙将军似还是首次对同一件事点头同意呢!”
这么一说,王龁和蒙骜尴尬起来。小盘凝望项少龙,涌起崇慕和依恋的情绪。
庄襄王先瞥吕不韦一眼,又问道:“少龙的举我全国之力,仍未能灭赵,又怎样解释呢?”
最紧张的是乌应元,假设项少龙在此项上不能说服秦王,刚占得的一点优势,将尽付东流。
项少龙陈辞说道:“战争之要,虽说以国力为本,军力为器,但外交和情报却是同样重要,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杨泉君插入道:“这两方面的事,我大秦从没有疏忽过,先王以张仪为相,正是从外交入手,粉碎六国合纵之策,至于情报方面,我们不时有探子到各国侦察,从没松懈下来。”
项少龙愈来愈看不起这秦朝元老,不客气地问道:“请问君上,假设我们倾全力挥军攻赵,各国会有何反应?”
杨泉君登时语塞,因为若没有确实情报的支持,如何可答这假设性的问题。吕不韦在几下拍拍项少龙的大腿,表示很高兴他挫折杨泉君的锋头。
王龁终是和杨泉君共乘一船,出言说道:“此事确不可轻举妄动,齐楚两国暂且不说,但三晋唇亡齿寒,必会齐起反抗,三国任何一国之力仍未足抗我大秦百万之师,联合起来,则是另一回事。”
如此说,虽似为杨泉君缓颊,也等若肯定项少龙的说法。
项少龙不让众人有喘息之机,侃侃而言道:“赵国若受攻击,各国绝不会坐视,纵使开始时抱有隔山观虎斗的检便宜心态,但只要赵人闭关稳守,再派人截断我军的补给路线,其它各国迟早必派军应援,那时我们四面受敌,情势殊不乐观。”
庄襄王拍案道:“好一句‘隔山观虎斗’,这么精采的语句,寡人还是初次听到。”
项少龙暗忖难道这句话仍未在这时代被引用?谢过庄襄王赞赏后续道:“况且魏国信陵君仍在,足可影响各国,再来另一次合纵,我们险矣。”
众人均默然无语,八年前魏国信陵君联同各国军队,在邯郸城下大破秦军,各人自是记忆犹新,仍有余悸。
庄襄王叹道:“如此说来,难道任由赵穆这奸贼逍遥自在吗?”
只凭这句话,当知庄襄王没有统一天下的大志,否则这句话应是“如何才可荡平六国。”
项少龙肃容地道:“若只是要把赵穆擒来,大王则不必费一兵半卒,只须交由臣下去办。”
众人同时愕然。
庄襄王精神一振问道:“可有虚言?”
项少龙道:“绝无半字虚语,臣下只须半年的时间去搜集情报,便可行动,把赵穆生蹦活跳带到大王御座之前,任凭处置,不过此事最紧要保密,否则臣下恐难活命回来。”
庄襄王拍案道:“谁敢泄出此事,立杀无赦!”
同一时间吕不韦在项少龙耳旁叹道:“怎可说出来?”
项少龙知他担心自己会被杨泉君陷害,探手几下,在他大腿上写了个“假”字,吕不韦登时会意,赞许地看他一眼。杨泉君垂下头去,免给人看破他的喜色。
朱姬娇笑起来,向庄襄王撒娇道:“生蹦活跳的赵穆,少龙用语真是有趣,刚才人家的提议,大王还要犹豫吗?”
众人一听,立知另有文章。
果然庄襄王哈哈一笑道:“与少龙一席话,令寡人痛快极矣,若能把赵穆生擒回来,以泄寡人心头之恨,定然重重有赏,由今天起,少龙就是寡人客卿兼太子太傅,专责教导政儿剑术兵法。”
吕不韦大喜,忙向项少龙举杯祝贺。要知太子乃王位继承人,若能成为他的师傅,异日太子登基,自可发挥直接的影响力量,所以这官位实是非同小可,人人眼热。
杨泉君由席中走出来,跪伏地上,颤声道:“大王尚请三思,我大秦立国数百年,以武闻名,能当太子兵法剑术太傅者,均乃国内最佳兵剑大家,从没有外人担任此职,况且项兵卫一无军功,二来不知剑术是否名实相符,不若待项兵卫擒赵穆回来后,大王再作定夺。”
他这番话合乎情理,可见此人仍有点小聪明,可是庄襄王哪听得入耳,不悦地道:“寡人怎会看错人,这事就是如此安排,左丞相不必多言。”
王龁忍不住走出来跪陈道:“大王务要三思,否则恐人心难服。”
大将军一开腔,等若秦国军方齐声反对,庄襄王虽心中大怒,不得不犹豫起来。
项少龙见状跪禀道:“左丞相和大将军之言不无道理,大王请收回成命,先看臣下能否擒回赵穆,再作决定。”
乌应元和朱姬暗叫可惜,朱姬更暗恨少去与项少龙接触的机会,小盘则差点想把杨泉君痛揍一顿。
庄襄王叹道:“众卿请起。”
杨泉君和王龁两人知他回心转意,大喜回席。项少龙从容回席去也,王龁见他毫不介怀,禁不住心生好感。庄襄王尚未说话,吕不韦一声大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吕不韦正容说道:“政太子太傅一职,怎可丢空半年以上。兵法方面,少龙刚才表现超卓,而少龙在赵魏两境,以少胜多,大破贼军,又斩嚣魏牟之首,早名震天下,不用赘言。至于剑术,只要杨泉君和大将军请来心目中我国最有资格的剑术大家,择日御前比试,立见分明。”
庄襄王大喜道:“就这么办,好了!让我们喝酒作乐。”
一拍双掌,一队歌舞姬立时飘进殿来,载歌载舞,可是却冲不破那紧张的气氛。双方都盘马弯弓,准备让对方栽个大觔斗。项少龙心中苦笑,知道自己给卷进秦廷权力斗争的风暴中。这或者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跟着的十天,项少龙度过来到这古强国后最悠闲的美好时光。他领着妻子婢女,与滕翼、荆俊、乌卓和那些随他由邯郸前来的家将,到城外乌家新开发的牧场休养生息。牧场占地甚广,快马一个时辰可勉强由一端去到另一端,共有十八组简朴但设备完善的房舍。他们选取一座位于美丽小谷的四合院落,名之为“隐龙别院”。
每天清早起来,便和妻子婢女在大草原上驰马为乐,顺道练习骑射。又找来滕翼、乌卓和荆俊三个高手对打,练习各种武器的掌握运用,作为与杨泉君等选出来那仍未知是何人的对手决战前的热身练习。
“精兵团”由原先的七十七人扩展至三百人,日夜操练,以作将来返回邯郸活擒赵穆的班底。有项少龙这真正的特种战士主持,人人进步神速,掌握到各种深入敌后的侦察与作战技术。乌家人丁旺盛,其中不乏懂得冶铁的巧匠,乌卓遵项少龙之言,在牧场内成立冶炼铁器的作坊,依照他的设计,打造出攀爬腰索和飞针一类的工具暗器。
项少龙更不忘依墨氏补遗卷上的方法打坐练气,滕翼发现后大感兴趣,从他处学得诀窍,效果比项少龙还要好。项少龙索性把补遗卷赠他,由他自行钻研上面写的兵法和剑术,两人间的关系,比亲兄弟更胜一筹。乐也融融时,陶方来了,众人齐集在厅内举行会议。
陶方神采飞扬道:“有邯郸的消息,真是精采。”却没有立即接下去。
众人见他卖关子,急得牙痒起来,只有滕翼不为所动,沉着如常。
陶方笑着道:“逐件事来说吧!今次被我们害得最惨的是赵穆,当赵人发现我们那条直通城外的秘道,发觉上了大当,然后收到真正的赢政返抵咸阳的消息,孝成王气得大病一场,更把赵穆痛骂一倾,整整一个月不肯见他,到现在关系始稍行改善,赵穆权势已大不如前,反而那郭开不知说了什么谎话,竟骗得孝成王那昏君对他信任大增。”
项少龙忍不住问道:“赵雅的情况如何?”
陶方知他仍没有忘记这善变的美女,叹道:“她也大病一场,齐雨还想去缠她,给她轰出府门,很多人都看到呢!”
乌卓奇怪地问道:“赵王没怪她吗?”
陶方沉吟道:“据说她曾苦劝赵王不要对付少龙,昏君事后大有悔意,又见她病得死去活来,或者基于这些原因,赵雅的地位并没有受多大影响。现在邯郸人心惶惶,怕我们会引领秦军攻打赵国。最近孝成王派出使节,希望能联结各国,以应付秦人的入侵,真是大快人心。”
滕翼道:“假赢政的命运又如何?”
陶方摇头叹气道:“给赵穆处死了,他满肚子气,惟有拿无辜的可怜虫发泄。”
项少龙心中颇感不忍,不过却知是没有法子的事。
陶方忽地伸手按着项少龙肩头,低声道:“告诉你一件事,千万莫要动气。”
项少龙一惊,问道:“什么事?”
陶方眼中掠过异样神色,沉声道:“终有美蚕娘的消息。”
项少龙脸色大变道:“死了?”
陶方摇头道:“不!是嫁到到附近一条村庄去,还生下儿子,丈夫是个颇有名气的猎户,据说相当爱护她。”
项少龙呆了半晌,反轻松起来,想起分别时的情景,美蚕娘可能早立下决心不离开那和平的地方。也好!最紧要她有个好归宿。
荆俊凑到陶方旁,轻声问道:“有没有给我送信与赵致?”
滕翼一震道:“你那封信有没有泄露我们回邯郸的事?”
荆俊吓了一跳道:“当然没有,小俊怎会这么不知轻重。”
陶方由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塞到荆俊手里,笑道:“看来赵致对你有点意思哩!”
荆俊一声欢呼,凌空翻二个觔斗,一溜烟走了,看得众人失笑不已。
陶方见项少龙乍闻美蚕娘的事后,仍然情绪稳定,放心地道:“我们到大梁的人有消息回来,听说纪才女已到楚国去。”
项少龙一震道:“不好!她定是往邯郸找我。”
众人同时捕捉到他的意思,纪才女当然不能直接赴赵国找他,惟有先往楚国,再取道齐国往邯郸去、古代讯息不便,邯郸发生的事,恐怕到这时纪嫣然尚未知晓。
项少龙却是心烦意乱,断然道:“我们立即到邯郸去!”
陶方道:“至少要过了大后天才成,秦人推出一个人来和你争太子太傅之职,定下大后天午前在御前比武,有点身份地位的都会来观战。”
乌卓道:“那人是谁?”
陶方回答道:“好像是叫王翦吧!”
项少龙大感错愕,心想又怎会这么巧的。
项少龙在离农庄别院不远的小瀑布旁独坐沉思。在古战国的时代里,无处不是桃源仙境,眼前便是罕见奇景,谷内秀峰罗列,万象纷陈,奇巧怪石,碧水流经其间,飞瀑彩池,自然天成,水动石变间,在阳光下百彩交织,使人怎么看都不感厌倦。他坐在一个这样的水池旁,倾听飞瀑注入清潭的悦耳声响,欣赏岸旁绿竹翠树,浮波荡漾,水娇色艳,充盈初春的生机和欣欣向荣的意象,不由心旷神怡。
可是当心神转到大后天的御前比武上,又愁怀暗结。不论那一个胜出,恐怕都会有点问题,问题在他能否改变历史。若答案是否的话,那他大可不理一切,遨游山林,终日享受与妻子婢女们的鱼水之欢,而小盘自然会成为中国首位皇帝,只恨他不能肯定。若他击败王翦,对方还能否成为日后统一六国的盖世名将呢?真教他煞费思量。而他亦是败不得,否则乌家将会受到很大的损害,对小盘更是严重的打击,甚至他的邯郸之行也会受到影响。苦恼间,少女娇甜的笑声传来。
草树掩映中,翠桐和翠绿两位俏丽的婢女,每人挑着两个小木桶,到这儿来取水,低言轻笑,并没有留意到项少龙的存在。两女来到池旁,放下挑担小桶。翠桐坐到一块石上,翠绿则脱掉鞋子,露出秀美的赤足,濯在水里,意态放浪自如,不时发出银铃般的娇笑。项少龙想起与美蚕娘在小谷的溪流,同作水中嬉戏的动人情景,心内不无感触。
翠桐忽然道:“少爷搂过你吗?”
翠绿娇笑反问道:“你呢?”
翠桐霞生玉颊,点点头,有点苦恼地道:“唉!只是轻轻擐人家的腰,吻吻脸蛋了事。”
翠绿笑道:“小丫头春心动。”
翠桐气道:“你比我好得多少,昨晚梦中都在唤少爷。”
翠绿羞红了脸,说道:“不准你再说!”
看到两女娇态,愁思难解的项少龙不由怦然心动,由藏身处站起来。两女忽觉有人,别过头来,见是项少龙,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是脸红耳赤,羞得不知钻到哪里去才好。项少龙怕她们不胜娇羞急急溜掉,迅速移到两人间,分别抓起两女柔软的小手。两女浑身发软,挨在石上池旁,不肯起来,额头差点藏到酥胸里。
项少龙威胁着道:“不想给人看到吗?乖乖的随我去吧!”
两女无奈站起来,既羞又喜。项少龙拉着两女,沿溪踏着高低起伏的怪石,往上攀去,不一会来到最高一层的小水池,刚好可尽收谷地的美景。着两女和他并肩坐下,共赏媲美人间仙境的乐土。两人情不自禁的靠入他怀里,芳香沁人。
文明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二千多年后的科技,肯定是人类作茧自缚,不住地去破坏美丽的大自然。任何人若能像他般来到这古时代里,都要为大自然异日的面目全非心生感慨。
翠桐低声道:“少爷刚才是否一直坐在那里?”
项少龙促狭地道:“我睡着哩,听不到什么轻轻搂抱,亲亲脸蛋,又或有人昨夜发梦呓语那类说话。”
两女立时窘得无地自容,同声娇吟,把俏脸埋入他怀里。
项少龙一边赞叹这时代的男人真幸福,两手抚着她们滑嫩的脸蛋,温柔地摩娑,此时无声胜有声。项少龙心中一阵感触,若现在是太平盛世,即使永不能返回二十一世纪,亦有何憾可言。
那晚项少龙纵情欢乐,可是即使在销魂蚀骨的时刻,他的脑海仍不住闪过纪嫣然、美蚕娘,甚至赵雅的倩影。众女知他赵国之行迫在眉睫,神伤魂断下,份外对他痴缠,难舍难离。
光阴在这种情况下溜得特别快,两天后他们离开美丽的小谷,返回咸阳城去。除荆俊外,滕翼和乌卓留下来继续操训精兵。
甫抵乌府,乌应元把他召去,神色凝重地道:“图先调查过王翦,据说此人不但剑术称冠秦国,最厉害是骑射的功夫,可连发三箭,用的是铁弓铜弦,五百步内,人畜难避。”
想起死鬼连晋的箭术,可能仍及不上此人,项少龙不由头皮发麻,问道:“什么年纪?”
乌应元显是为他担心,叹道:“今年应是二十岁上下,听说样子颇斯文秀气,从外表看谁都不知他这么厉害。”又沉声道:“图先查出杨泉君和王龁等人早内定找他来和你比武,拖十多日是让他利用这段时间加紧操练。那些人不安好心,看准你和妻妾久别重逢,在床笫间必有大量损耗,真亏他们想得到。现在吕相很担心哩!”
项少龙记起昨晚的风流,心生惭愧,同时想到自己是有点轻敌。
乌应元拍拍他肩头道:“尽量养足精神,我会向芳儿解说。”
项少龙回到隐龙居,抛开一切,避入静室,依墨氏补遗的指示,打坐吐纳,不一会物我两忘,精神进入至静至极的禅境。
“咯!咯!”
叩门声把项少龙惊醒过来。项少龙忙把门拉开,露出乌廷芳凄惶的面容,颤抖着声音道:“小俊给人打伤,伤得很重呢!”
项少龙大吃一惊,忙赶到主宅。乌应元和陶方全在,还有乌府的两名府医,正为荆俊止血和包扎。项少龙挤到荆俊旁,吩咐各人退开,详细检视他的伤势。他身上至少有七、八处剑伤,最要命是左胁的伤口,差点刺入心脏,其它伤势虽吓人,不外皮肉之伤,不过其中两剑深可见骨,皮肉绽开来,触目惊心。荆俊因失血过多,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脸上不时露出痛楚难当的神色。
项少龙虽心痛,却知他应该可捡回小命,退到乌应元和陶方中间道:“谁干的?”
乌应元道:“已通知图先,他们会派人查探,幸好这小子身体硬朗,伤得这么厉害,仍能撑到回来后倒地,算他本事。”
陶方道:“这些人分明想要他的命。”
门卫的声音传来道:“吕相国驾到!”
众人想不到吕不韦亲来探望,转身迎接。
吕不韦在十多名手下拥护里,大步走来,先细看荆俊的伤势,然后和三人到一旁说话,神情肃然道:“定是杨泉君等人的诡计,借杀死小俊,打击少龙的精神,少龙千万不要上当。”
项少龙平静地道:“他们显然低估小俊的逃生本领,只要小俊醒来,当可知谁人下的手。”
吕不韦道:“无论是谁下手,所有事待明天与王翦一战后才和敌人算账。只要少龙夺得太傅之位,本相会全力支持少龙为小俊讨回这笔血账,教所有人知道吕不韦并不是好欺负的。”
项少龙心情矛盾,他并不想与吕不韦的关系这么密切,但看来情势若依现时方向发展下去,他迟早会变成吕不韦的一党。这还不是问题,最怕是大家生出感情,将来更头痛。荆俊一声呻吟,醒转过来。众人围了上去,荆俊只看到项少龙一人,愤然叫道:“大哥!他们好狠!”
项少龙伸手按他肩头,道:“不要动!”
吕不韦沉声说道:“谁干的!”
荆俊冷静了点,咬牙苦忍身上的痛楚,道:“他们有二十多人,我认得其中一人叫‘疤脸’国兴。”
吕不韦吩咐把他抬到后宅养伤,双目杀气大盛,道:“国兴在咸阳颇有名气,是渭南武士行馆的三大教席之一,馆主邱日升与军方关系密切,一向不把我的人放在眼内,少龙迟些替我把那行馆挑了,我要让秦人知道开罪我吕不韦绝不会好过。你要多少人?尽管说出来。”
项少龙暗自思量,这不就等于是作了他的打手了吗,口中应道:“区区小事,我们有足够力量办妥。”
吕不韦喜道:“有了少龙,我们整个声势改变过来,杨泉君等若非畏惧少龙,何用出此下策?”又道:“明天本相会先来此与你们会合,一起进宫,本相有信心少龙不会教人失望。”
项少龙心中有事,先向乌应元和陶方打个眼色,道:“让少龙送吕相国出门!”
乌陶两人会意,任他独自一人送吕不韦到门外登车。
吕不韦乃极为精明的人,低声道:“少龙有什么话要说?”
项少龙微笑不语,直至来到车前,道:“这十天没有一刻少龙不在为吕相筹谋苦思,发觉这样和秦国本土势力对抗下去,终是下下之策,说不定最后落得两败俱伤。”
吕不韦叹道:“凡事以和为贵,我没想过这问题吗?奈何大利当前,秦人一向仇外,谁也不相信我有诚意为秦国尽心尽力。”
项少龙从容地道:“他们既是因利益而结合,我们就以利害来分化他们,像杨泉君又或渭南武士行馆等死硬份子,我们以无情手段摧毁他们,借之立威。但像王龁这类并非纯为私利的人,大可笼络施恩,使他靠到我们的一方。”
吕不韦目射奇光,仔细打量项少龙,点头道:“少龙似是妙计在胸,快点说来听听!”
项少龙轻描淡写地说出计划。
吕不韦听罢道:“若做得到,自然最好,只怕一不小心,弄巧成拙,白赔性命。”
项少龙淡淡地道:“吕相对乌家恩比天高,我冒点险算得什么呢?”
吕不韦哈哈一笑,用力搂搂项少龙肩头,离开时心情愉快。项少龙知道取得吕不韦绝对的信任,转头看荆俊去了。
咸阳宫主殿旁的大校场上,万头攒动,有若闹市,人人迫不及待观看即将举行的比武盛事。一方是秦国威名最盛的无敌悍将,另一方却是声名鹊起,战绩彪炳,从赵国来的不世剑客。谁都希望看到两人如何分出胜负。
阳光普照下,靠主殿的一方架起三座高台,摆好座椅,正中的当然是庄襄王和太子后妃的宝座。左台坐满以杨泉君和王龁为首的大臣和军方将领;右台除吕不韦外,蒙骜和亲吕不韦的大臣客卿均已列席。李斯是其中一,他本没有列席的资格,由于关心项少龙,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得一个座位。其它地位较低的人,只好站在校场的四周观战。
甲胄鲜明,比其它六国人身材更高大的秦兵,守在正殿长阶上和三座看台的四周,长戈在阳光下闪烁生辉,平添不少庄严肃杀的气氛。
吕不韦和项少龙等刚乘车抵达,下车后往右台行去,立时造成轰动,均对项少龙指点呼叫。
吕不韦吁出一口气,在项少龙耳旁道:“秦人好武,最重英雄,此战是许胜不许败。”
项少龙今早以墨氏补遗卷上的方法行气吐纳,龙精虎猛,信心十足,道:“吕相放心!”
吕不韦道:“左边看台那身穿黑色战服的人是邱日升,切勿忘记他的样子。”语气透出深刻的恨意,项少龙依言望去,台上近百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忙以微笑点头响应。瞥那邱日升一眼,移开眼光。
吕不韦领他登上看台,引见诸人,坐下来问后面的图先回道:“王翦来了吗?”
图先答道:“应该来哩!却不知在哪里?”
号角响起。禁卫簇拥中,一身龙袍的庄襄王,引领小盘、朱姬、秀丽夫人、王子齐娇和一众妃嫔,由殿内步出,朝中间看台行去。军士肃立正视敬礼,其它台上台下诸人跪伏迎接,一时整个校场肃然无声。项少龙心中暗赞,只看情况便知秦王的威严和秦人的服从性和重纪律。直到庄襄王和众王子王妃在台上坐好,近侍宣布众人平身入座,会场回复先前模样,但人人都停止说话,静候庄襄王的宣布。
内侍高唱道:“项少龙何在!”
项少龙连忙起身,顺手脱掉外袍,露出他完美的体形,下台来到主台前面,行晋谒秦王的大礼。
庄襄王欣然看着项少龙,不住点头,表示赞赏。
他长居国外,基本上可算外人,所以对这由赵国来,又救回他妻儿的青年剑手特别有好感。
内侍再呼道:“弁将王翦何在?”
话声才落,一阵蹄声响起,一骑旋风般由宫门处驰来。人群爆起震天采声,纷纷让路,骑士直驰场心。若说声势,项少龙明显输一大截。
王翦骑术惊人,短短一程,已作了俯冲,侧靠等等高难度的姿势,快要停下,竟奇迹缩入马腹下,从另一边登上马背,跃下马来,跪伏地上,大嚷道:“末将王翦!叩见我王!”
众人再响起惊天动地的喝采和打气声音,把气氛推上澎湃的**、吕不韦台上诸人,包括对项少龙深具信心的乌应元和陶方,见他骑技惊人至此,信心动摇起来,更不用说吕不韦等未知项少龙深浅的人。
庄襄王露出惊异之色,频频点头。朱姬因对项少龙别具好感,紧张得抓着小盘的手,发觉小盘手心也在冒汗。杨泉君那台上的人却是人人面露喜色,好像项少龙的败北,已成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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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站起身来,往项少龙望来。刚好项少龙含笑看去,大家打个照面。双方同时露出惊讶神色,为对方的体形气度惊异。王翦确如乌应元所说的白皙秀气,但却不足描画出他真正的气魄。
他最多比项少龙矮上半寸,身穿红黑相间的武士战服,外配件藤甲背心,肩宽背厚,体形彪悍,予人英姿爽飒的印象。高鼻深目,一对眼深邃莫测,乌黑的头发在头上扎短髻,用一条红绳绑紧,两端垂至后颈,更显威风八面。
项少龙心内赞赏,微笑施礼,暗忖如此人材,难怪将来能助小盘打下江山,统一六国。王翦见项少龙神色友善,放松面容,礼貌地还礼,眼内仍允满敌意。上台处由内侍读出这次比武的目的和作用,其中自然少不免对朝臣作出勉励,强调保持武风的重要性。到最后,内侍朗声道:“这次比武分两部份举行,先比骑射,再比剑术。”
项少龙心中叫苦,暗忖自己近来骑技虽大有进步,但若要与王翦相比,回家多练几年也不成。王翦高声领命,项少龙只好学他般应诺。
“飕!”的一声,王翦以一个美妙的姿态飞身上马,疾驰开去,直趋场角快要冲入围观的人堆时,忽然勒马人止,兜转马头,蹄不沾地地转过身来,倏然停下。
当然是另一阵喝采叫好之声。两名军士早由场边抬出箭靶,放在广阔大校场的正中央。
此时吕不韦使人把“疾风”牵来,项少龙从容一笑,双足一弹,由马尾跃上马背,一夹马腹,靠着“疾风”惊人的高速,绕个大圈,抵校场另一角,亦赢来不少喝采声。
王翦从马鞍旁拿出他的铁弓,往头上一扬,登时惹来一片赞美。
项少龙知他信心十足,准备表演箭技,收摄心神,向王翦遥喝道:“死靶怎如活靶,不若王兄射在下三箭如何?我保证绝不用盾牌挡格。”
全场立时鸦雀无声,不过所有目光都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像在猜测这人是否找死?项少龙却是有苦自己知,与其等着落败,不若行险一博,凭自己的剑术和身手应付对方的骑射,若能成功,可过此一关。
王翦显然不是想占便宜的小人,沉声喝道:“箭矢无情,项兄可有想清楚。”
项少龙遥向庄襄王施礼道:“请大王钦准!”
庄襄王犹豫片晌,以手势示准此请。全场近二千人全体屏息静气,等候惊心动魄的场面出现。
王翦一手举弓,另一手由背后箭筒拔出四支长箭,夹在五指之间,手势熟练,使人感到他要把四箭射出,有若呼吸般轻易。项少龙心中暗呼亲娘,原来这人一直深藏不露,使外人以为他技止三箭,到现在亮出真本领示人。
鸦雀无声。
王翦大笑道:“末将铁弓铁箭,可贯穿任何盾牌,项兄用盾又如何,小心!”微夹马腹,战马放蹄冲来。
项少龙仰天一笑,拍马冲去,取的是靠近庄襄王那一边,欺他不敢向庄襄王的方向发箭,好泄他的锐气。两骑接近分开,交换位置。
王翦一抽马头,一刻不待回身驰来。项少龙心神进入墨家守静的诀窍,天地似在这一刻完全静止,舍王翦外再无他物。同时催马往王翦迎去。只要贴近王翦,避过四箭,这场骑射竞赛当可收工大吉。两骑迅速接近,由过千步的距离,拉至七百步内。
“腾!”
王翦先拉一下弓弦,不知如何,其中一支箭已落到弓弦处,霎时弓满箭出。
项少龙从未见过这么快的箭,几乎是刚离弦便抵面门。幸好他的反应比常人敏捷十倍,一声大喝,血浪离背而出,斜劈矢头。全场不论友敌,一齐轰然叫好。
项少龙策马、拔剑、疾劈,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角度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表现出一种动作和力度的极致美态,观者无不深感震动,为他喝采。由此可见秦人率直真诚的性格。
“当!”的一声清响,铁箭应声斜飞堕地。
王翦大叫一声“好”,倏地消失不见,原来躲到马腹下。项少龙心中骇然,刚才对方一箭力道惊人,震得他整条右臂酸麻起来,差点甩手掉下血浪宝刃,这时见不到王翦,即是说连他怎样发箭都不知道,哪能不吃惊。
大校场寂静至落针可闻,呼吸声像宣告暂停,只余下战马如雷的奔腾声,双方由七百步拉近至五百步。
不闻弦响,以项少龙的角度看去,两支箭同时由略往右斜移的马腹下射出,一取项少龙心窝,另一箭往他大腿射去,绝对地把握项少龙在矢到时的准确位置,教人叹为观止。项少龙知道由于比先前接近二百步,兼之手臂的疼麻仍未复元,绝无可能以臂力挑开对方更强力的劲箭,把心一横,硬以剑柄往来箭挫下去,同时纯凭本能和直觉,闪电飞出一脚,迎往另一劲箭。众人仍未有时间分神为他担心,“笃”的一声,剑柄硬把劲箭磕飞,下面则鞋头一阵火痛,劲箭应脚失准,在项少龙身前斜向上掠,直达最高点,往下掉来。
两骑此时相距三百步之遥,项少龙忽觉不妥,原来最后一箭兄无声无息地由马颈侧射来,角度之刁钻,除非翻下马背,休想躲过,不过此时已来不及。项少龙整条手臂这时痛得连举起或放下都有问题,能拿着血浪只是作个幌子。一声大喝,左手抽出挂在马侧的木剑,勉强扫在对方这最后一箭上。
“噗!”铁箭被扫得横飞开去。全场采声雷动,王翦亦禁不住再叫声“好”,把铁弓挂回马背侧,拔出佩剑,往项少龙疾冲过来。
项少龙不敢大意,血浪回到背上,一振左手木剑,拍马冲去。两人擦身而过,连串的木铁交鸣声响彻校场。项少龙试出对方臂力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懔然,故意驰到场端才转回马来,好争取右臂复元的时间。观者此时无不看得一颗心提到咽喉顶处。
王翦高举长剑,策马冲来。项少龙木剑交到右手,深吸一口气,朝顽强的对手驰去。
两骑迅速接近,五十步许的距离时,项少龙跨着那红粉佳人纪嫣然赠送的骏骥,忽然增速,箭矢般疾窜,有若腾云驾雾般来到王翦马前。
项少龙使出墨子补遗三大杀招的以攻为守中的“旋风式”,木剑弹上半空,旋转一圈,力道蓄至极限,一剑扫去。王翦因对方马速骤增,判断失误,本想凭马术取胜的计策登时落空,随着又给对方怪招所惑,到剑风迫脸,勉强一剑格去。项少龙出此奇招,就是怕他的马上功夫,若让他摸清楚疾风的速度和自己的剑路,久斗下必败无疑,对王翦来说,马上比马下更要灵活自如。
“当!”的一声巨响,王翦差点连人带剑给他劈下马去,既因项少龙这一剑借自然之力加强势道,更因木剑本身的重量,造成此等意外战果。
王翦仰贴马背上,防范项少龙乘势进袭。项少龙木剑在他右上方幻出数道剑影,同时趁两马擦过之际,伸足在王翦大腿处轻点两下,可是由于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他的木剑处,马体又阻隔大部份人的视线,所以除交战双方心知肚明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王翦当然知他脚下留情。项少龙知道是时候,向台上的吕不韦挥了一下木剑,打出约定的暗号。此时两骑互换位置,遥遥相对。
王翦一脸颓丧,他乃英雄豪杰,输赢既定,不肯撤赖,正要弃剑认败,吕不韦猛地起立,高喝道:“停手!”
众人愕然向他望去。
吕不韦走到台边,朝庄襄王跪下禀报:“项少龙王翦两人无论剑技骑术,均旗鼓相当,臣下不想见他们任何一方稍有损伤,此战请大王判为不分胜负,两人同时荣任太子太傅,负起训导太子重责。”
杨泉君那一台的人里,有一半露出愕然之色,想不到吕不韦有如此容人大量,虽然他们看不到项少龙点在王翦腿上那两脚,但刚才王翦给劈得差点翻下马背,却是人人目睹,清楚他落在下风。
庄襄王微一点头,朝项少龙道:“项卿家意下如何,肯否就此罢休!”
他这么说,自然是看出项少龙胜出的机会较大。只要是明眼人,看看王翦的脸色,就不会对他乐观。
项少龙回剑鞘内,恭敬地道:“王将军骑射盖世,剑术超群,臣下至为钦佩,吕相国这提议有若久旱里的甘露,臣下受命,甘之如饴。”
庄襄王哈哈一笑,站起来宣布道:“由今天起,项少龙、王翦两人,同为太子太傅,不分高低,共侍太子。”
喝采声震天响起。最感激的是王翦,太子太傅一职对他实在太重要,否则空有抱负,亦难发挥。
最高兴的却是吕不韦,项少龙教他这一手确是漂亮之极,使他赢得满场采声,在秦国这是他从未尝过的甜美滋味。
朱姬兴奋得紧握小盘的手,凑到他耳旁道:“久旱甘露,甘之如饴,世上还有人比你这师傅说话更动听吗?”
小盘双眼发光地看着唯一的亲人,不住点头。欢呼声中,项少龙和王翦并骑来到主台前,下马谢恩。
全场跪送庄襄王之际,王翦低声道:“谢谢!”
项少龙低声答道:“这是你我间的秘密,王兄请我吃顿酒如何?”
王翦正担心他事后宣扬,感激得连声答应。此时众王公大臣拥下台来,争向两人道贺。项少龙趁机来到王龁身前,诚恳地多谢他予自己这个机会,使王龁立时觉得大有面子,好像项少龙是由他一手提携起来那样子。吕不韦和他早有约定,自不会怪他向王龁示好,径向王翦道贺,好争取人心。庄襄王见结果如此圆满,泛起一脸笑容。
除杨泉君和几个死硬派因扳不倒项少龙而面色阴沉外,众人得睹如此神乎其技的比武,人人兴高采烈,喜气洋洋。一场风雨,就这么安然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