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穆听毕项少龙没有半分隐瞒的说话,兴奋得站起来,仰天长笑道:“此回是天助我也,若我有朝一日坐上王位,你将为我的三军统帅。”
项少龙心中好笑道:“事不宜迟,我们要立即布局对付孝成王,否则若李牧率兵回朝,就大事不妙。”
赵穆沉吟片晌,问道:“赵雅给你驯服这一点不足为奇,为何晶王后也要为你说话呢?她和成胥早有一手,没有理由肯平白地助你这个外来人的。”
项少龙笑着把韩闯的事稍作透露,赵穆更是捧腹大笑,愁怀尽解,坐回他身旁道:“本侯须把你和我的关系让田单知晓,好安他的心。”
项少龙色变道:“万万不可,除非侯爷肯泄出自己真正的身份,否则以他的精明,怎肯轻信?不若由我诈作受他笼络,说不定反可收奇兵之效。与此人共事,等似与虎谋皮,定须防他一手。”
赵穆点头道:“你想得非常周到,就这么办。李牧也不是说回来就可回来的,我们还有充裕的时间。”
项少龙道:“侯爷最好找些人让我好向昏君交差,如此更能得他宠信。”
赵穆笑道:“纵使把所有人让他知道又如何?不过此事让我再想想,定下策略,我们可一步步推动。只要装成是项少龙刺杀孝成王,兵权又落在我们手上,哪怕晶王后不和我们合作,李牧和廉颇更休想有命再作威作福。哼!乐乘死了亦好,我始终对他有点怀疑。”
项少龙乘机问道:“田单和李园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穆道:“我看不外是互相利用吧!”
项少龙暗忖田单显然在这方面瞒着赵穆,不再追问,道:“趁我还未正式被委任,我要设法见上田单一面,好争取他的信任,侯爷有什么指示?”
赵穆欣然道:“本侯对你信心十足,放胆去随机应变,待我想通一些环节,再找你商量大计。”
顿顿续道:“田单黄昏时会到郭纵处赴宴,你看看可否在路上截着他说上几句。”
项少龙涌起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欣然去了。
项少龙心情大佳,溜去见纪嫣然,顺便把事情的发展告诉她,亲热一番,于黄昏时策马截得田单的车队,登车与他密话。田单非常小心,刘中夏和刘中石两大高手,仍在车内贴身保护他。
项少龙开门见山道:“鄙人想好了,决意为田相效力,生死不渝。”
田单大喜,旋又奇道:“董兄你不是说要考虑几天吗?为何忽然迅速作出决定?”
项少龙正容道:“因为鄙人刚见过孝成王,他决意破例委我作城守,代替乐乘之职,迫得鄙人作出取舍,决意今晚乘夜率众离去,另再派人拦截来赵的亲族牲口,转往贵境,以示对田相的忠诚。”
以田单的厉害,亦要呆了一会才定下神来,讶然道:“邯郸无材至此吗?为何孝成王竟会起用你这个全无资历的人?我不信孝成王有此胸怀和眼光。”
项少龙道:“或许是因为鄙人和雅夫人的关系吧,她知道鄙人对孝成王相当不满,故欲借此职位把我留下来,好教鄙人与她相宿相栖。”他一边说话,一边留意对方的神色,只见田单听到自己与赵雅的关系,眼中不住闪动寒芒,显然是想到若能通过他董匡控制赵雅,等若把《秘录》取到手中。
田单蓦地伸出有力的手,抓上项少龙肩膀,正容道:“董兄你千万勿要这么溜走,你若真的坐上城守之位,对我来说更是有利无害,明白吗?”
项少龙故示犹豫道:“但是……”
田单加重语气道:“由今天开始董匡是我田单的好兄弟,祸福与共,决不食言。你安心作邯郸的城守,过两天我进一步向你解说。”
项少龙心中暗叹,这时代的人个个睁大眼睛在骗人,田单一方面派人杀他,但一见自己利用价值大增,又再称兄道弟,若非自己身份特殊,给他骗死仍未觉察。
车队快要开上往郭府的山路,项少龙忙告辞下车,返府去也。
翌晨天尚未亮,项少龙与滕翼入宫参加早朝。孝成王当着文武百官,正式把项少龙委作城守主将,滕翼为副将,又把军符、宝剑和委任状隆而重之赐与项少龙。郭开知事情已成定局,当然不敢出言反对。而其它亲赵穆的官将,又或属于晶王后或赵雅系统的人更是齐声附和。原本没有可能的事,就这么决定下来。事后众官将纷纷向两人道贺,着意巴结,使两人有今非昔比之叹。早朝后,孝成王亲自陪项滕检视城兵,让三军上下无不知道两人得他宠用,不敢不服。
孝成王和他们两人谈起守城之道,滕翼固是出色当行,项少龙亦凭以前得来的知识,加上守城大宗师墨子的兵法一一应付,令孝成王完全放下心来,深庆没有任用非人。其它陪侍一旁的将领则无不惊异,皆因两人随口道来的守城兵法,很多均是闻所未闻,发前人之所未发,原本心中不服的,此时无不折服。孝成王事了回宫,项滕两人在另一副将赵明雄的陪侍下,回到东门的兵卫指挥所,当项少龙在指挥所大堂高踞北端的将座,百多名偏将、裨将、校尉、队长等分列两旁下跪叩礼,项少龙有如活在梦中,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忙个不停,锐意整顿守城兵将,加强武备和训练,同时把自己的精兵团员安插进来,作两人的近卫。又把本在城兵中服役的蒲布等四名自己人,杂在一批人中升为裨将,以收如臂使指之效。一切妥当,项少龙往见赵穆。奸人把他召入密室,坐定后开怀笑道:“董将军你猜郭开有什么对付你的手段呢?原来这忘恩负义的家伙透过另一人来向本侯告密,说你是孝成王用来对付我的奸细,要我小心防你,教我差点笑破肚皮。”
项少龙心中勃然大怒,郭开这种小人,为一己私利,妄然置大局于不顾来陷害自己,好让他一事无成,确是阴险卑鄙之极,冷然道:“我们可否借此事把郭开扳倒?”
赵穆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将来赵国落入我们手里,我们教他家破人亡,受尽惨刑而死,目下暂让他得意一时吧!”
项少龙趁机把那天和田单在马车内的密议说出来。
赵穆叹道:“王卓你这一着非常厉害,难怪田单转趋积极,频频找本侯商议夺取赵政的事,现在万事俱备,欠的只是一个刺杀孝成王的机会。唉!我有点迫不及待哩。”
项少龙道:“此事万勿操之过急,我当城守时日仍浅,尚未控制大局,但每过多一天,我便多一分把握。目前最紧要是取信孝成王,干些成绩出来给他看。”
赵穆道:“这个容易,现在我们先泄露点布置予孝成王知晓,还怕他不当你如珠如宝吗?”
当下两人仔细推详,好半天赵穆才说出一堆名字,都是赵国邯郸以外一些城镇的城守或将领。
项少龙见他眼神闪烁,心知肚明这些人说不定与赵穆毫无关系,只是赵穆想借他之手陷害他们,心中暗骂,皱眉道:“为何没有一个是邯郸城内的人呢?”
赵穆犹豫半晌,始肯透露两个卿大夫和四名将领的名字,后四人全是负责邯郸外围或长城的守将,项少龙以前往大梁时认识的滋县城守瓦车,赫然列名单上。
项少龙此时更无疑问奸贼是在借刀杀人,当然不会说破,点头道:“侯爷在宫中的禁卫军里绝不会没有自己人,最好泄露两个出来,好教昏君深信不疑。”
赵穆此次爽快地点了两个人出来,其中一个是曾随项少龙往大梁的营官查元裕,项少龙更是心中好笑,知赵穆欺他不熟邯郸的情况,岂知他对查元裕比赵穆更清楚其为人,故意戏弄他道:“唔!这样把我们方面的人暴露身份,终是有点不妥当,不若鄙人避开这些人,找几个替死鬼来顶罪,如此更能打击将来反抗我们的力量。”
赵穆登时色变,偏又有苦自己知,若此时改口,不是摆明在欺骗自己的“亲信”吗?忙道:“我看还是过几天再说,倘你这么快得到准确的情报,于理不合。”
项少龙心中暗笑,同意道:“鄙人一切唯侯爷之命是从,侯爷认为时机到了,便命鄙人去办吧!”
赵穆松一口气,又见项少龙当上城守,仍是如此听教听话,欣然道:“本侯知道你最近提拔一批人,我也有几个名字,你可酌量加以重用,可使你更能控制城卫。”
项少龙知道赵穆愈来愈信任他,所以开始透露点真实的数据给他,拍胸保证道:“这个包在我身上,明天我立即把他们安插进重要的位置去。”
赵穆大喜,说出四个偏将的名字来。在城卫的系统里,最高的官阶当然是作为城守的主将,接着是两名副将,八名偏将和二十名裨将,均有领兵的权力。城卫分为十军,每军约三千人,军以下是裨、校、部、队和伍。最小的军事单位“伍”就每“伍”五个人,选其一为伍长,上一级的“队”是五十人,由队长率领。一“裨”则是一千人,由裨将带领,在军方属上层将领。偏将的地位更高,有权领“军”,不过领军的偏将亦有主副之别,军与军间也有强弱之分,所以只要项少龙把此四人安插到主领军的位置,又让他们统率较精锐的城军,等若间接由赵穆控制城卫。项少龙自有制衡之策,并不怕这种安排。
项少龙知道赵穆绝不会将与他勾结的奸党如数家珍般让他全盘探悉,心生一计道:“人心难测,侯爷究竟有没有办法,可保证下面那些人有起事来,义无反顾地对侯爷作出全力的支持呢?”
赵穆苦笑道:“这种事谁可担保!”
项少龙想到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合约,笑道:“鄙人倒有一个愚见,就是效忠书,侯爷可教那些人把效忠之语,立下誓状,交与侯爷,将来万一侯爷有难,效忠誓书势将落到孝成王手上,为此他们想不祸福与共也不行,只好全心全意和侯爷作反到底。”
赵穆哪知是计,拍案叫绝道:“有你此条妙计,何愁大事不成。”
项少龙自动献身道:“第一封效忠书由我董匡立下给侯爷,以示鄙人对君上的感恩和对侯爷的忠诚。”
赵穆欢喜得差点把项少龙搂着亲上两口,连忙使人取来笔墨帛书。项少龙暗忖除个签名还可勉强应付外,他的字怎见得人,不过事已至此,惟有硬着头皮写下“董匡效忠赵穆”歪歪斜斜六个字,画下花押。赵穆哪会计较,更深信不疑他是出身“蛮族”。两人关系至此如胶似漆,再无疑忌。离开侯王府,项少龙忙入宫觐见孝成王,当项少龙禀上有密告,孝成王把他引入书斋说话。
项少龙还是首次与赵国之主独对一室,知对方视他为心腹,恭敬道:“末将已成功打进赵穆的集团去。”
孝成王大讶道:“赵穆怎会这么容易相信你?”
项少龙道:“一来因为我们一直关系良好,更因是我写下效忠书。”当下把情况说出来,同时道:“只要我们把这批效忠书取到手,那谁是奸党,可一清二楚,不怕杀错人。”
这回轮到孝成王大笑起来,道:“董将军此着确是妙绝天下的好计,寡人此回真的完全放心,时机一到,董将军给我把赵穆抄家,搜出这批效忠书,看谁还敢造反?”
项少龙道:“此仍非最佳之策,一个不好,立生内乱。何况还有田单在旁虎视眈眈,我以为先由末将把效忠书弄到手上查看,清除禁卫军里的贼党,无内顾之忧后,再对付军队的余党,那时纵使赵穆三头六臂,亦只有俯首伏诛。”
孝成王兴奋地不住点头道:“将军看着办吧!这事全权交给你去处理。”
项少龙又把与田单的关系交代出来,听得孝成王两眼寒光闪闪,咬牙切齿道:“果真想来谋我大赵,给将军试探出来。”
项少龙再与他商议一番,这才告退。项少龙刚离开书斋,给一个宫娥截着,说晶王后有请。他早曾闻得孝成王因自己的“问题”,不大管晶王后的事,仍想不到她如此明目张胆,待他甫见过孝成王,竟派人把他拦路请走,无奈下惟有随宫娥朝内宫走去。像上次般无异,路上所遇的莺莺燕燕,无不对他投以饥渴之色,大送秋波。这些天来天未亮他便要入宫早朝,又忙于城务,分身不暇,不但没有时间见赵雅和纪嫣然,回府后诸女均早已歇息,田氏姊妹虽坚持要候他回来,但他怎忍心这对可爱的人儿捱更抵夜,所以坚决不要她们侍候,更与众女话也没有多说几句。今天稍有空闲,本想往访纪才女,或是见见赵雅,只恨给晶王后捷足先登,不禁大感苦恼,却又无可奈何。直到此刻,他仍未真正清楚晶王后和赵穆间暧昧难明的关系究竟达至何等地步,借此机会探探口风也是好的!宫娥把他直带至御花园东一座清幽的小楼前,沿途禁卫无不向他肃然敬礼,使他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虚荣和风光。
另两名宫娥把门打开,抛媚眼娇笑道:“王后在楼上等候将军呢!”
他尚未有机会反应,两名俏宫娥跪在两侧,侍候他脱下长靴。项少龙一颗心跳起来,暗想人一世物一世,自己流落到古战国的时代里,若能与一国之后携手寻欢,总是难得的奇逢艳遇。忆起当日她欲拒还迎,最后仍是拒绝他时的媚态,一颗心不由热起来。但又是不无顾忌,若给孝成王知道,他会怎样处置自己?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他登上小楼,每一步像有千斤之重。
晶王后身穿华服,独自一人斜倚在一张长几之上,背靠软垫,见到他出现在楼梯尽处,欣然道:“将军来了,请坐到本后身旁。”
项少龙硬着头皮,坐到长几旁另一方的边沿处,吁出一口气道:“王后何事相召?”
晶王后修长入鬓的凤眼霎了霎,幽幽一叹道:“董将军刚见过大王吗?唉!你大王近年的身体差多哩,又不肯多点休息,真怕他下回发病再起不了榻来。”
项少龙色心立敛,再次领教到她的手段。她语气虽像关心孝成王,骨子里却在暗示孝成王若死,太子登位,由于年纪只和小盘相若,自然唯她之命是从,那时她成为项少龙的主子,所以项少龙若懂时务,刻下定须看她脸色做人。淡淡几句,恩威并施,还加上亲切感和色诱,确令人很难抗拒。项少龙尚未有机会说话,晶王后轻拍手掌,不半刻两名宫女步上楼来,把烫热的白酒和酒杯放到两人间的小几上,又退下去。
晶王后亲自把盏,斟了满满两杯,举起从未做过半点粗活、涂上红脂油活像春葱的纤手,递一杯给项少龙,自己再捧起一杯,向项少龙敬道:“谨以此杯祝贺将军你荣登城守之位!”
项少龙忙道:“多谢王后提拔!”
“当!”两杯在空中相碰,晶王后以袖遮掩,一口气把酒喝掉,放下杯子,玉颊升起两朵红云,艳色照人。
项少龙再保证道:“董匡绝不会忘记王后恩德,王后放心。”
晶王后娇媚地瞅他一眼,温柔地道:“本后自然知道将军非是忘恩负义的人,呀!你那天的表现非常精采,现在人家对你愈来愈放心。哎!看你这人哪!坐立不安的样子,是否在怕大王知道你来这里呢?”
项少龙叹一口气,坦然道:“我知王后对鄙人恩宠有加,不过这么相处一室,似乎有点不妥当,若大王误会王后,鄙人万死不足以辞其咎。”
晶王后“噗哧”娇笑道:“你说话倒婉转,不像你平时的作风,明明是人家召你来,却说得此事像由你惹起似的。安心吧!大王从不理本后的事,亦不会因此对你不满,这样说你放心吗?”
项少龙愈来愈弄不懂宫帏内的事,一切似乎均非遵照常理而行,正思忖要怎样探听她与赵穆的关系,晶王后凝视他道:“赵穆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项少龙坦然道:“王后莫怪鄙人直言,赵穆虽没有明言,却隐隐暗示王后是他那方的人,此事鄙人当然不敢告诉大王。”
晶王后双目闪过冷狠的神色,咬牙道:“告诉他又如何?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么一说,项少龙自然知道又是与孝成王跟赵穆的性游戏有关,想不到贵为王后仍不能幸免,可知孝成王是如何荒淫无道。
晶王后幽幽一叹,道:“幸好得董匡你提醒我们,想不到赵穆如此愚蠢,竟然引狼入室,招惹田单。”
项少龙差点高声欢呼,这是有心算无心,晶王后淡淡几句话,立即使他知道晶王后确曾有与赵穆合谋之意,现在却因田单的介入,临阵退缩,力求自保。这些人的关系,随利害冲突不住改变,假若赵穆真的得势,说不定晶王后又会重投他怀抱。
晶王后瞟他一眼,皱眉道:“你为何不说话呢!”
项少龙听她语气愈来愈亲切,心中一荡道:“鄙人心中正想,若有什么事可令王后开怀,即使赴汤蹈火,鄙人在所不辞。”
晶王后格格娇笑起来,好一会后风情无限地瞅他一眼,柔声道:“你这人粗中有细,很懂讨女人欢心,难怪赵雅那骚蹄子给你迷得神魂颠倒,把齐雨、韩闯和李园三人拒于门外,还神采飞扬,更忘掉项少龙。人家也很想试试那种滋味,好了!本后知你贵人事忙,不再留你。”
项少龙本听得心花怒放,暗喜终可尝到高高在上的赵国之后的滋味,哪知对方在最**时忽下逐客令,知这狡后又在玩似迎实拒的手段,心中大恨,又无可奈何,惟有施礼告退。离宫前涌起冲动,想借见雅夫人一探小昭诸女,但终把不智的欲望压下去,径回指挥所去了。
回到东门兵卫指挥所,已是黄昏时分,滕翼刚练兵回来,两人到放满竹简帛书的宗卷室说话。
滕翼大致向他报告城防的情况,结语道:“现在邯郸可用之兵,实际只约二万人,其它是老弱妇孺又或全无训练的新兵,有起事来,只会碍手碍脚,徒乱士气军心。”
项少龙道:“兵贵精不贵多,二哥设法把新兵和老弱者调往城外几个营地,让他们接受训练和做些预防性质的工作。”
滕翼道:“若要作这种调动,只是三弟手上的一半军符仍不行,必须得孝成王把另一半虎符授你才成。”
项少龙道:“此事包在我身上。”接着说出赵穆提到那四名偏将的事。
滕翼一听便明白,笑应道:“晓得!我可保证把他们明升实降,使之一筹莫展。”
项少龙叹道:“若非有二哥助我,只是城防复杂无比的事务,足可把我烦死,真想不通以前乐乘怎可以夜夜笙歌,还藏纳这么多女人?”
滕翼道:“道理很简单,繁重工作一律由副将赵明雄包办,功劳当然归他。赵明雄是个人材,只是因由廉颇提拔出来,一直受到排挤。听说乐乘数次想换掉他,均被你的雅儿亲自向孝成王说项保住,想不到雅儿对孝成王这么有影响力。”
项少龙沉吟片晌,问起城外的齐军。
滕翼道:“我派人在驻扎城北二十里的齐军营地四周设立哨岗,日夜不停监视他们的动静。表面看来,营地全无异样,甚至看不到有加紧训练的情况,但我却怀疑他们在暗辟地道,由于他们非常小心,所以察觉不到。此事我交由小俊去侦查,很快应有回音。”记起一事,滕翼道:“噢!我差点忘了,龙阳君派人找你,请你有空到他那里一叙,还有是郭纵今晚在府内大排筵席,这次不但有你的份儿,连我都没有漏掉。”
项少龙和他对望一眼,摇头叹息,不胜感慨。
滕翼道:“我不去了,给你在这里坐镇大局,现在邯郸表面看来风平浪静,其实内中杀机重重,一下疏忽也会令人悔之已晚。”
项少龙道:“这里全仗二哥,唉!你看我们是干什么来的,竟为赵人化解起危机来。”
滕翼陪他站起身来道:“孝成王把赵穆拱手送你,三弟自然须作点回报,先回府走一趟吧!我看你这几天与善柔她们说的话加起来没有十句呢。”
项少龙苦笑着离开。
与以乌果为首的众亲卫刚开出指挥所,遇上田单的车队,项少龙自然知道田单是特意来找他,连忙钻上他的马车去。刘氏兄弟仍默坐车尾,项少龙坐到田单身旁,这权倾齐国的人物微笑道:“董兄当城守非常出色,令整个形势气象焕然一新。”
项少龙谦让两句后道:“为取信孝成王,我派人监视田相的护驾军士,请田相见谅。”
田单欣然一拍他肩头,笑道:“我田单岂是不明事理的人。”接而沉声道:“查清楚是谁暗杀乐乘吗?”
项少龙差点招架不来,忙道:“若我估计无误,该是项少龙所为,因为几天后他在邯郸附近一个小村落出现。”
田单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淡淡道:“此事定是项少龙所为,其它人均没有非杀乐乘不可的理由。而且乐乘只是他第一个目标,第二个目标若非赵穆,当是孝成。”
项少龙感到整条脊骨凉渗渗的,非常难受。
田单冷哼道:“假设是项少龙所为,便非常有趣,他究竟潜伏在邯郸城内那个秘密处所呢?谁人作他内应?使他可如此精确地把握乐乘的行踪。董兄可回答得这些问题吗?”
项少龙沉声道:“若我是项少龙,定不会蠢得躲在城里,至于内应,对他更是轻而易举,乌家以前在此根深蒂固,自仍有肯为他们卖命的人。”
田单微笑道:“可是他为何要打草惊蛇,杀死乐乘呢?若论仇恨之深,何时轮得到他。”
项少龙心中懔然,完全摸不通田单说起此事的用意,皱眉反问道:“田相有什么看法?”
田单望往帘外暗黑的街道,一字一字缓缓道:“项少龙早回来了,我感觉得到。”
项少龙大吃一惊,低声道:“田相知否他在哪里?”暗忖只要他指出自己,立时出手把他杀了,至于后果如何,再顾不得那么多。
田单长长吁出一口气道:“项少龙是我所知的人中最有本领的一个,孝成王平白把他放过,等若错过赵国中兴的千载良机。”
摇摇头,再叹一口气,拍拍项少龙肩膀道:“记着我这番话,乐乘的近卫家将里必有奸细,只要详细调查当晚乐乘的亲卫有哪些人借故没有随行,可知谁是内应,这事你给我去办好,若能抓得项少龙,我可以用他来作几项精采的交易。”
项少龙愕然道:“什么交易?”
田单淡淡道:“例如向赵雅交换她手上的鲁公秘录。”
项少龙不由心生寒意,这人实在太厉害,若非自己有董马痴的身份,可以用此妙不可言的方式与他玩这个游戏,说不定会一败涂地。
马车驶上通往郭府的山路,车厢颠荡,田单看似随意地道:“董兄的守城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项少龙早预料他有此一问,耸肩道:“我老董每件事都是由实际经验得来,打得仗多,自然懂练兵;与马儿相处多,便知道它们的习性,实在算不了什么。”
田单沉吟不语,好一会道:“董兄为何忽然看得起我田单?”
项少龙装出诚恳之色道:“养马的人,首无要懂得相马,田相请勿见怪,以马论人,在鄙人所遇的人中,无人及得上田相的马股。”
田单为之啼笑皆非,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遂欣然受落,道:“你小心点李园,此人心胸狭窄,对你恨意甚深,不置你于死地绝不甘心,尤其近日赵雅投进你的怀抱,使他夺取鲁公秘录的好梦成空,更不肯轻易罢休。”
项少龙此时更无怀疑,偷袭龙阳君者,非田单和李园两人莫属。此时郭府在望,项少龙心中暗叹,想回去见善柔和田氏姊妹一面而不得,只不知会否见到纪嫣然、赵雅又或赵致呢。工作确使人失去很多生活的真趣。
郭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气氛热烈。项少龙在进府前溜出车外,避免与田单并肩而临的场面。当他继田单之后,踏进府内,田单正在郭纵的殷勤欢迎中,逐一与慕名的赵国权贵行见面礼,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项少龙心中暗喜,辞退引路的府卫,溜到主宅前美丽的大花园里,深深吸几口清凉的空气之时,香风飘来。赵雅喜孜孜来到他身旁,一把挽起他膀子,拉他步往位于园内美景核心的其中一座小亭,欣然道:“雅儿还以为董爷没空来,唉!董爷真行,几天工夫,弄得邯郸士气大振,防务周密,现在再没有人怀念乐乘。”
步过两道小桥,他们来到位于小湖之上的亭子,人声灯光像由另一个世界传来,这里却似是个隔绝凡俗的宁恬天地。项少龙斜挨石栏,伸手搂她的小蛮腰,微笑道:“我决定为你王兄解掉邯郸的危机,你该怎么谢我?”
赵雅娇躯轻颤,靠入他怀里道:“雅儿只好痛改前非,一心一意做董爷最乖最听话的女人啦!”接而低声道:“你真的不念旧恶?雅儿担心王兄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
项少龙淡淡道:“本人自有妙计,保证事后你王兄根本不知项某人曾来过邯郸,还当上城守。”
赵雅一怔道:“怎么可能呢?”
项少龙不悦道:“你总是比别人对我没有信心的。”
赵雅惶然道:“雅儿不敢!”
项少龙见地骇成这样子,心生怜意,亲个嘴儿,笑道:“不用惊惶,只要你言行合一,我怎会不疼爱你。”
赵雅幽幽道:“你真会带人家走吗?”
项少龙知她成了惊弓之鸟,最易胡思乱想,作无谓担忧,正容道:“我董匡有闲情来骗你这个到处找那滴蜜糖的可怜女子吗?”
赵雅俏脸一红,跺足嗔道:“人家真不甘心,你变为董匡,人家仍要情不自禁钟情于你,还要投怀送抱,受尽你的欺压。”
项少龙开怀大笑,道:“今晚郭府为何大排筵席。”
赵雅奇道:“你忙得昏天黑地,竟不晓得郭财主要把女儿许配李园。”
项少龙一震道:“郭纵真的要走,你王兄肯放过他吗?”
赵雅叹道:“合纵之议,到现在仍因燕国的问题谈不拢,王兄又不肯让步。郭纵是只讲实利的人,哪肯坐在这里等秦人来攻城略地,现在他有李园作娇婿,王兄能拿他怎样?”
项少龙道:“若你也随我走了,你王兄不是更伤心吗?”
赵雅秀眸射出茫然之色,缓缓道:“我这王妹对他还不情至义尽吗?连妮姊之死都不和他计较,还差点把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害死,只有他欠我,我还欠他什么呢?况且我一介女流,可以做出什么事来?王兄的性格人家最清楚,不要看现在他那么恩宠你,危机一过,会是另一副脸孔,看廉颇李牧立下这么多功劳,却受到些什么对待。他这个人只有自己,雅儿早心淡。唉!异日王兄不在,让那女人当上太后,第一个她要整治的人正是我这个可怜女子,不走行吗?”
项少龙道:“听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
赵雅不依道:“到现在仍不肯相信人家吗?以后为了你,就算死,人家绝不会皱半下眉头。”
项少龙责道:“不准提个‘死’字。对了!今晚看来并不像是个婚宴呢!”
赵雅道:“婚宴将在楚国举行,到时郭纵自然会到楚京主礼,你明白啦!”
项少龙恍然道:“确是高明的策略,好了!我们回去凑热闹吧!”大力拍她的粉臀,道:“你先回去,免得人人嫉忌我。”
赵雅娇痴地道:“今晚到人家处好吗?”
项少龙想起善柔,眉头大皱道:“待会再说,纪才女今晚会否来呢?”
赵雅道:“她早来了!还不是来找她的情郎,幸好给雅儿早一步截着,得了先手。”
项少龙啼笑皆非,把她赶走,然后往主宅走去。在园内正进行酬酢活动的宾客,见到他此赵国新贵,纷纷过来巴结打招呼,好不容易脱身,给韩闯扯到一角道:“董将军真行,本侯从未见过我晶姊这么看得起一个人的。”
项少龙道:“还要多谢侯爷照拂。”
韩闯道:“这个放心,我已在王姊前为你说尽好话,但你却要小心郭开这小人,他正散播摇言,说你因和王姊有染,借她关系登上城守之位。嘿!这卑鄙小人自忖成了孝成王的情夫,横行无忌,我最看不过眼。”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韩闯道:“难怪你不知此事,除宫内的人,这事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孝成王怎能没有男人,可惜你不好男风,否则可取而代之。”
项少龙浑身汗毛直竖,干咳道:“请勿再说!”
韩闯亲切地道:“幸好你仍爱女色,我王姊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女,你若能哄得她开开心心,将来太子登位,赵国可任你呼风唤雨,那时千万不要忘掉我这位老朋友哪。”
项少龙知道他是想通过自己间接控制晶王后,由此可见赵国之后并非对他言听计从。又怕他再向自己索取田氏姊妹,拉他往主宅走去,边分他心道:“侯爷出入小心点,偷袭龙阳君的人,说不定出自齐楚的合谋。”
韩闯色变道:“什么?”
项少龙这时更肯定晶王后并没有对王弟推心置腹,刚好撞上一群宾客,项少龙乘机脱身,举步走进宴会的大堂去。
正在堂中的郭纵欣然迎上来道:“董先生荣任城守,老夫尚未有机会亲向将军道贺。”
项少龙环目一扫,仍看不见他的两位儿子,心知肚明他是重施岳父乌应元故计,先把儿子遣往外地布置,笑向他拱手为礼道:“应向郭先生道贺的是小将才对,先生得此娇婿,使邯郸有资格当丈人的,无不恨得口涎直垂。”
郭纵哈哈笑道:“与董马痴说话,实是人生快事。”
大堂内聚满宾客,怕不有近千人之众,很多平时难得一见的夫人贵妇,均盛装而来,衣香鬓影,谁想得到赵国正深陷在国破家亡的危机中。项少龙眼利,看到大堂另一端处聚着今晚的主角李园,正神采飞扬地与围着他的田单、郭开、成胥等谈笑风生,晶王后凤驾亲临,却不见孝成王,显是表示不满,只由王后出席。另一边则是以纪嫣然为中心的一堆人,邹衍破例出席,伤势初愈的龙阳君正与之喁喁私语,两人是老朋友,自然份外亲切。赵霸和赵致帮手招呼宾客,后者见到项少龙,美目异采大放,抛下一群贵妇人,快乐小鸟般往他飞过来。项少龙正暗责自己胡涂,两手空无贺礼,见状乘机脱身迎上赵致。
此风韵独特的美女一见面便怨道:“董将军啊!致致这些天来想见你一面也不得,掂挂死人家哩。”
项少龙凑近她耳旁道:“好丫头春心动哩!”
赵致俏脸霞升,横他一眼,一副本姑娘是又如何的动人姿态,低声道:“我不管你怎么说,总之致致今晚要来陪你。”
项少龙想起赵雅,苦恼得差点呻吟起来,苦笑道:“陪什么呢!”
赵致大窘,推他一把,嗔道:“人家不睬你。”扭身落荒逃去,钻进宾客堆中。
项少龙头大如斗地朝李园走去,高声道贺。
李园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勉强还礼,道:“董兄如此得贵王和晶王后恩宠,李某要向董兄恭贺才对。”
项少龙见他特别提起正与田单正在一旁的晶王后,知是暗讽自己与她有私情,故作听不懂地道:“怎及得上国舅爷有位王后妹子呢?”不理李园难看的脸色,向晶王后和田单施礼后,眼尾都不望另一旁的郭开和成胥,转往纪嫣然那一组人去。
纪嫣然顾忌龙阳君,不敢表现出惊喜之情,淡淡笑道:“像是很久没有见过董先生哩。”
邹衍礼貌地循例的招呼。
反是龙阳君向他热烈祝贺,告了个罪,在纪嫣然绝不愿意的眼光下,扯他到一角道:“我派人去找过你,刚好你到宫里去。”
项少龙心中一动,低问道:“什么事?”
龙阳君压低声音道:“我刚接到大梁来的秘密消息,信陵君派一批高手来邯郸,看来是要对付我,现在我身旁虽仍有数百亲卫,但算得上是高手的却没有多少个,总不能从我魏境调一营兵将来守护我,你可否加强城防呢?”
项少龙心中一懔,沉声道:“有没有那批人的资料?”
龙阳君苦恼摇头。
项少龙道:“邯郸每天由城郊和外地来赶市买卖的人这么多,又不能关闭城门,除非像项少龙般我们清楚知道目标是什么人,否则是防不胜防,这样吧!我由手下里精挑一批人出来,日夜贴身保护君上,是了!君上没有什么事吧!”
龙阳君颇有虎落平阳的感慨,叹道:“现在仍不宜有任何剧烈动作,否则我何用怕信陵君的人?我们大王已派来一旅精兵,好接我回大梁,只要多捱几天,我便可以走了。”
项少龙道:“君上不理合纵的事吗?”
龙阳君沉着脸冷哼道:“我早多次表明立场,没有诚意,不合纵也罢。我会留下个人来听消息的,”两眼射出灼热的光芒,探手过来,暗暗紧握他的手道:“奴家除大王外,从未像对董兄般如此感激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董兄请勿忘记在大梁有个人正盼望你。”
项少龙给他摸得浑身酥麻,既尴尬又难过,但是看到对方那孤苦无依,深情似海的样儿,又不忍挣脱他的掌握,幸好很多时他都不自觉地把这娇美的男人当作女人,心理上好受点,安慰地拍拍他肩头道:“董匡晓得,路上珍重。”
龙阳君识趣地松开手,刚好此时韩闯走来,项少龙怕他向自己索取田氏姊妹,忙向龙阳君道:“君上请帮忙缠住此人。”
龙阳君微一错愕,旋即欣然迎去。
纪嫣然此时借邹衍之助,由一群仰慕者里脱身出来,向他娇嗔道:“董匡!你忙得没有见人家一面的时间吗?”
项少龙很想说让老子今晚来和你上床吧,可是想起赵雅和赵致,偏偏这么简单一句足可令俏佳人化嗔为喜的话硬是说不出口来,幸好仍有转移她注意的妙计,低声道:“龙阳君刚告诉我,信陵君派的高手来了。”
邹衍吓一跳道:“他们来干什么?”
纪嫣然气鼓鼓地道:“人家早说过他定要夺回鲁公秘录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董匡!你是否不理嫣然。”
此回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项少龙陪笑道:“你不怕邹先生笑你吗?”心中暗叹稍歇几天,难道今晚又要连赶三场?
纪嫣然娇媚地看邹衍一眼,嫣然一笑道:“什么邹先生这么见外,现在他是人家的干爹呢!没人在时,你这没有心肝的人也要改变称呼呢。”
项少龙讶然望向含笑的邹衍,笑道:“那我也没有好顾忌的,今晚董某便来把心肝掏出让纪才女处置。”
纪嫣然转嗔为喜。
项少龙乘机问道:“纪小姐用什么方法,竟能绝了李园那家伙的痴想,肯迎娶郭家姑娘?”
纪嫣然苦恼地道:“什么方法都不成,他今天才来找我,说正虚位以待,却给我把他轰出去。”
李园这时不断往他们望过来,露出嫉恨的神色。钟声响起,入席的时间到。
众人入席,项少龙想起刚才纪嫣然随口冲出的话,愈想愈不妥,溜出去找乌果。此时乌果正与在广场等候的众权贵亲随指天骂地胡说八道,见项少龙来,吓了一跳,尴尬地来到他旁,低声道:“三爷这么快便走吗?”
项少龙哪会和他计较,沉声道:“立即通知二爷,信陵君遣派一批不知人数多少的高手前来邯郸,极可能趁今晚入宫偷取鲁公秘录,教他设法防备。”
乌果搔头道:“禁卫军和我们城卫泾渭分明,除非有孝成王之命,否则我们踏入宫门半步会给赶出来。”
项少龙一想也是问题,道:“请二爷设法使人监视王宫,若有疑人,跟踪他们看在何处落脚。唔!都是只动用我们自己的人较好一点,多留心例如地道那一类出口,说不定信陵君有办法得到王宫秘道的数据,又或藏有内应。”
乌果领命去了。项少龙稍松一口气,返回宴会的大堂去。
主府在望,右侧忽传来一阵甜美的女声娇呼道:“董先生!等一等。”
项少龙听来声音很是耳熟,讶然望去。在八名女婢众星拱月中,郭家小姐秀儿一身华贵的大红袍服,由右侧的石板路盈盈而至,显是到宴堂参与订婚盛宴。项少龙停下步来,有点不自然地向她道贺。
郭秀儿淡淡还礼,向婢女们道:“我要和董先生说两句话,你们退到一旁去。”
八婢大感愕然,退往远处。
郭秀儿往项少龙望来,神情忽黯,轻轻一叹道:“父命难违,秀儿别无选择,先生可明白秀儿的心意吗?”
项少龙想不到地如此坦白,呆了一呆,不知应怎样答她。就算两人间全无障碍,由于乌郭两家的仇恨,他亦没有可能与郭秀儿结合。
郭秀儿凄然一笑,背转身,转过来时,郭秀儿手上多了个玉坠,踏前一步,塞入他手里,深情地道:“秀儿不能把身体献与先生,由玉坠代替,假若先生对秀儿尚有点情意,请把它挂在身上吧!秀儿死而无憾。”
言罢转身而去,低头匆匆走往主宅,众婢连忙跟上。项少龙紧握尚有余温的玉坠,泛起销魂蚀骨的滋味。举手摊开一看,原来是只造型高古的凤形玉坠,若拿到二十一世纪的古董拍卖行,保证卖得的钱可令任何人一世无忧。想到这里,不禁暗骂自己。人家娇娇女情深义重,他却偏有这荒谬的想法。摇头苦笑,顺手把玉坠挂在颈项,然后赶去参加盛大的晚宴。
大堂内气氛热烈,以百计的女婢男仆,在酒席间穿梭往来,为客人捧菜添酒。大堂对着大门的一端只设四席,一席是郭纵夫妇和李园郭秀儿,另三席则是晶王后、田单、龙阳君、韩闯、姬重一众主宾。其它席位陈列两旁,共有三重,每席四人,中间腾出大片空地,自是供歌舞表演之用、一队乐师分布大门两旁,正起劲吹奏,鼓乐喧天,人声哄哄,气氛热闹。项少龙趁人人注意力集中到刚进场的郭秀儿身上,闪到席后,往前走去,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应坐到哪一席去呢?这时代最讲究名位身份,绝不能有空位便挤进去。
幸好郭府管家高帛遥遥看到他,赶上来道:“雅夫人早嘱咐小人,要与董将军同席,将军请随小人来。”
项少龙立感头痛,若与赵穆同席,纪嫣然和赵致自然没有话说,但若和赵雅坐到一起,两女定会怪他偏心,撒起娇来就够他受了,所以齐人之福,确不易享。硬起头皮随高帛往前方的席位处走去,在场宾客,有很多人还是初次见到登上城守之位的传奇人物,纷纷对他行注目礼。那些贵妇贵女们,更是狠盯这外相粗豪雄伟,龙行虎步的猛汉。但项少龙只感内外交煎,不辨东西的跟着高帛,在这广阔若殿堂的大空间靠壁而行。
高帛停下来,躬身道:“将军请入座。”
项少龙定神一看,三对美眸,正以不同神色盯着自己。原来赵雅、纪嫣然、赵致三女同坐在前排第二席处,首席坐的则是赵穆、郭开、成胥和邹衍。
项少龙精神大振,暗赞赵雅思虑周详,坐到席末赵致之旁,正是他聪明的地方,若坐到任何两女中间,总有一人被冷落,但敬陪末席嘛,只显出他对三女的尊重。一时男的在羡慕他与三女同席,女的却希望代替三女与这声名鹊起的人物亲近。鼓乐忽止,再起时,一队过百人的美丽歌舞姬,到堂中心处歌舞娱宾。
赵致凑过来道:“嫣然姊叫我问你溜到哪里去?”
项少龙苦笑道:“方便也不行吗?”
赵致又倾侧到纪嫣然处,再凑过来道:“方便哪用这么久的?”
项少龙啼笑皆非,差点把刚塞进口内的佳肴喷出来,忍笑道:“致致何时变成传声筒,告诉她凡事可大可小,老天爷都管不着。”
赵致“噗哧”一声笑出来,苦忍着去传话。
赵雅和纪嫣然听罢立时笑作一团,好一会,赵致又喜孜孜转过来道:“这回是夫人问的,她说郭秀儿和你先后脚进来,神色有异,是否刚给你窃玉偷香,拔了李园的头筹。”
项少龙暗呼厉害,当然矢口否认。幸好此时歌停舞罢,通传式的打情骂俏告终。
郭纵起立发言,宣布把郭秀儿许配李园为妻,正式婚礼在楚京举行,接着自是主宾互相祝酒,满堂喜兴。项少龙细察郭秀儿神情,只见她像认命似的神色如常,禁不住心头一阵感触。若没有自己的介入,郭秀儿绝不会生出迫于无奈的感觉,因为李园确是女儿家们的理想快婿,不过自己空有奇谋妙计,亦难以为她解困,他们根本注定难以走在一起。对战国的权贵来说,嫁娶全是政治游戏。愈有身份的女子,愈是如此。想深一层,乌应元把爱女嫁给自己,还不是一种笼络手段,只是凑巧乌廷芳恋上他,否则可能是另一出悲剧。赵倩能与他有情人成眷属,实是罕有的异事。满怀感触下,不禁多灌两杯下肚去。
赵致耳语道:“致致恨不得立把田单碎尸万段,幸好知道董爷定会为致致作主。”
项少龙暗忖你实在太看得起项某人,柔声道:“多想点快乐的事不是更好吗?”
赵致不知想到哪里去,俏脸红起来,低声道:“致致全听董爷吩咐!”
项少龙发起怔来。赵致和郭秀儿本质上没有分别,认为男性当家作主乃天经地义的事,纵是违背自己的愿望和想法,亦乖乖奉行,分别只是赵致比郭秀儿幸运。由这角度来看,善柔和纪嫣然都是反时代风气的杰出女性,就像墨子般反对极权和不必要的礼教和奢华。墨子始终是男人,故其言论得以流芳百代。纪嫣然等无论如何思想超卓,人们最终注意她们的还是她的美色。因郭秀儿的被迫嫁与李园,引发项少龙连串的幽思,神思迷惘里,一阵急剧的足音把项少龙惊醒过来。
整个大厅蓦地静下来,人人注目一名匆匆连滚带跑奔进大堂内的赵兵,他冲翻一位女婢手捧的酒菜,仍然丝毫不停地冲入无人的堂心,看到项少龙,气急败坏地抢到项少龙席前,在全场触目中下跪禀道:“董将军不好哩,王宫起火!”
全场为之哗然。
赵宫的大火终于熄灭,雅夫人的行宫烧通顶,只剩下包括小昭等在内的三十具焦尸,其中有十多人本是生龙活虎的禁卫军,却无一人能逃出灾场,身上有明显的剑伤或箭伤。赵雅哭得死去活来,全赖众宫娥搀扶。项少龙等匆匆赶回来,禁卫已搜遍整座王宫,仍找不着敌人的踪迹,只发现行宫附近一条地道有被人闯入的痕迹,负责守卫该处的四名禁卫均被人以辣手活生生勒毙。成胥的脸色比旁边的孝成王还要难看,他身为禁卫头领,发生这样的事,责任自然落在他身上,重则斩首,轻极也要革掉官职。
孝成王气得双手发颤,在大批近卫重重簇拥下,暴怒如狂大骂道:“全是蠢材,若贼子的对象不是物而是寡人,寡人岂非……哼!”
吓得禁卫跪满远近,噤若寒蝉。项少龙想起小昭等,整颗心扭痛得可滴出血来。其它郭开等数十文臣武将,不知所措地呆看眼前可怕的灾场。项少龙心中充满复仇的怒火,对方连小昭等也不放过,自是存有报复之念,否则抢去秘录便已足够,何苦杀人放火。滕翼此时来到项少龙身后,轻拉他一把,示意有话要说。
项少龙退到远离众人处,滕翼低声道:“找到那批凶徒,他们藏在韩闯的行府里。”
项少龙剧震道:“什么?”
滕翼肯定地道:“绝错不了,小俊率人亲自跟踪他们,看他们进入韩闯的行府,现在他们正密切监视,保证他们即使会飞也走不掉。”
项少龙心念电转,蓦地想起三晋合一的大计,和这伟大构想的三个创始人,赵国的平原君已死,剩下的是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还有另一人应就是韩闯的长辈,因为韩闯无论年纪和声望都嫩了点,一幅清晰的图画立时在脑海里成形,因平原君之死,赵国再无重臣推行计划,只剩下魏韩两国,仍在默默地进行,这亦是韩闯暗中包庇信陵君的人的原因。若信陵君的人不是如此辣手,说不定项少龙会放他们一马,因为他根本不将鲁公秘录放在心上。但牵涉到小昭诸婢的血仇,就算天王老子也没得商量。
忽闻孝成王喝道:“董匡何在!”
项少龙先向滕翼道:“立即召集人手,准备行动。”
大步往孝成王走去,此时赵穆、田单、龙阳君、韩闯、姬重、晶王后、李园等全来了,人人木无表情,看孝成王如何处理此事。
孝成王铁青着脸瞪视项少龙,暴喝道:“你这城守是怎么当的,连贼人入城都不知道。”
李园、郭开、姬重三人立时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反而韩闯默然垂头,显然他事前不知道信陵君的人如此手辣心狠,又牵累项少龙。晶王后花容惨淡,扶着孝成王咬唇不语。项少龙一眼扫去,一丝不漏地收取所有人的反应。
他并没有像成胥等般跪伏地上,昂然道:“凶手早潜伏城内,只是等到今晚动手而已!”
韩闯震了一震,露出惊惶之态。李园等则挂着不屑的冷笑,嘲弄他推卸责任。因若凶手早便来了邯郸,那时他还未当上城守,责任自然不在他身上。
孝成王显已失去理智,戟指骂道:“你怎敢说得如此肯定?”
项少龙愈发清楚孝成王是怎样的一个人,静若止水般道:“此事如无内应,实教人难以相信,无论时间、情报、来去无踪的方式均是天衣无缝,绝非仓卒可乘。所以末将敢断言,凶徒定是在邯郸潜伏一段长时间,到今晚觑准时机动手。”
孝成王清醒了点,开始思索项少龙的说话。
田单插入道:“大王何不让董将军去主持搜索敌人的行动,好让他带罪立功?”
龙阳君出言附和,晶王后则低声在孝成王耳旁说话。
孝成王抬起血红的眼睛,瞪着项少龙道:“寡人限你三天之内,把贼子找出来。”再望向伏地抖颤的成胥道:“给我把这蠢材关到牢子里,若找不到贼人,就拿他作陪葬。”
成胥一声惨哼,给几名禁卫押走。
孝成王又望向项少龙,语气稍转温和,轻喝道:“还不给寡人去办事?”
项少龙漫不经意地环视众人,看到满面忧色的赵穆时还从容一笑,淡淡道:“如此小事一件,何用三天时间,明天日出前,宫内失去的东西,将会放在大王案上,凶徒则会一个不漏地给大王拿回来,就算死了也让大王见到尸首。若办不到,我董马痴不用大王动手,无颜再见明天的太阳。”
话毕,在全场各人瞠目结舌下,大步朝宫门走去。韩闯倏地变得脸无人色,趁众人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到项少龙远去的背影,悄悄退出,再由另一出口往项少龙追去。来到宫门的大校场,乌果等百多名亲兵早牵马以待。项少龙面容肃穆,一言不发飞身上马。韩闯刚刚赶上,大叫请等。项少龙早知他会追来,使人让出一匹马,与韩闯并骑驰出宫门。
韩闯惶然道:“董将军要到何处拿人?”
项少龙双目神光电射,冷冷看他道:“自然是到韩侯落脚的行府去,韩侯难道以为贼子会躲在别处吗?”
韩闯剧震道:“将军说笑!”
项少龙长叹道:“真人面前哪容说假话,念在韩侯恩德,而董某亦知韩侯不知贼子会辣手至此。现在事情仍有挽回的余地,只看韩侯肯否合作,否则有什么后果,韩侯不会不清楚吧!”
一夹马腹,战马倏地前冲。乌果等如响斯应,马鞭扬起,全速追随。落后的韩闯猛一咬牙,赶马追去。蹄声震天响起,惊碎邯郸城住民的美梦。
项少龙一众飞骑,径向把韩闯行府四方八面的大街小巷重重封锁的精兵团团员处驰去,到达后向滕翼打个手势,后者会意,忙与另十多名兄弟飞身上马,随他们直奔韩闯的行府。后面追来的韩闯大惑不解,这岂非打草惊蛇?不过他这时唯一关心的事就是自己,其它的无暇多想,拍马赶去。快到行府正门,行府灯火亮起,大批韩闯的手下冲出,摆出看热闹的样子。
项少龙略往后堕,让韩闯赶上,沉声道:“侯爷合作还是不合作?”
韩闯肉在砧板上,猛一咬牙道:“你说怎样就怎样!”
项少龙暗忖哪还怕你不肯听话,笑道:“嘱你的手下全体出来协助搜捕贼人。”
此时五十多骑刚抵达行府正门,韩闯向手下喝道:“你们全部给本侯出来,好助城守追捕贼党。”
那些人为之愕然,还以为他是装模作样,应喏一声,回头奔进府内唤人备马。
项少龙等则马不停蹄,直奔出几个街口之外,向韩闯打个招呼道:“下马!”
韩闯仍未清楚是什么一回事,项少龙和滕翼两人飞身跃下仍在疾驰的战马,身手矫若游龙,马儿则由两旁的战士牵带,马不停蹄继续前奔。韩闯无奈下减缓马速,到可应付的速度时跃下马来,马儿随即被牵走。心中不由佩服,只是这简单的一着,可看出项少龙的高明。换过自己是信陵君的人,亦不会起疑。在现今这情况下,邯郸自是追兵处处,若行府听不到任何动静,才不合理。项少龙和滕翼两人闪到一旁,行府冲出一队三百多人的骑士,朝他们直奔过来,此时韩闯由百多步远的下马处走回来。
项少龙道:“着你的手下们直奔过去,一切均须听我的人吩咐!”
韩闯已骑上虎背,向手下们打出手势,令他们继续前进,只截停一人,嘱咐两句,手下满肚疑问的领命去了。到蹄声逐渐消失,项少龙从容道:“侯爷,现在整个区域均给我们重重包围,没有人可闯进这几条街的范围里,只要侯爷肯与我们合作,我可说是敌人埋伏在雅夫人府后园处,准备行刺雅夫人,给我们逐出来,避往侯爷行府的方向去,侯爷以为计划行得通吗?”
韩闯脸色阴沉,半晌后沉声道:“可以不留下任何活口吗?里面尚有十多名婢仆。”
项少龙道:“那些婢仆知情吗?”
韩闯摇头。
滕翼明白项少龙心意,接着道:“要看情况而定,胡乱杀人,反会使人起疑。”
韩闯渐渐平复过来,知道项少龙如此甘冒杀头之险维护自己,算是非常够朋友,除暗骂信陵君的人暴露行藏坏事,还有何妙计?叹气道:“一切由你们作主。”
此时荆俊不知由哪里钻出来,兴奋地报告道:“部署妥当!”
项少龙升起奇怪的感觉,现在就像二十一世纪对付恐怖份子的行动。这些恐怖份子占据一座建筑物,手上拥有珍贵的武器程式数据,而他们的目标是要把文件安然无恙的夺回来。最大的优势则是敌人对即将来临的噩运一无所觉,更兼有着韩闯这位深悉敌人一切的背叛者。
韩闯不待询问,再叹一口气道:“他们共有二十五个人,不过人人身手高明,带头者是乐刑,乃信陵君的得力手下。”
项少龙在魏都大梁时曾与乐刑同席吃饭,暗叹一口气,问清楚他们躲藏的地方,道:“你们的人若要进入他们躲身后院的那座粮仓,须什么暗号?”
韩闯暗叫厉害,点头道:“暗号是‘鲁公多福’,记着不留一人,赵雅处烦请董兄装模作样一番。”
乌果刚好和几名手下回头来到四人身旁,滕翼把他拉到一边,吩咐他率人到只隔一个街口的雅夫人府去。
项少龙伸手搭上韩闯肩头,安慰道:“侯爷放心,在此事上我董匡定与侯爷共进退,事后那些尸体会广布在后院、墙头和街上,何况孝成只要得回秘录,哪还计较是怎样得回来的。”
韩闯皱眉道:“最怕你下面的人会泄出秘密。”
项少龙大力一拍他肩头,才放开他道:“封锁外围的是本地的赵兵,参与行动的全是随我来的族人。打开始知道此事与侯爷有关,我立下决心不顾一切为侯爷掩饰。”
韩闯明白项少龙根本不须这么做,感激地道:“董兄确够朋友!”
项少龙却是暗责自己心软,纵对韩闯这种坏蛋亦是如此,不过没有韩闯的帮助,可能得回来的只是被烧成灰烬的鲁公秘录,道:“侯爷请移驾与贵仆们会合,等待消息。”
话毕与滕翼、荆俊往行府潜移过去,韩闯则在几名精兵团员“护送”下,迅速离开。附近的居民早被蹄声惊醒,人心惶惶,却没有人敢探头张望,还把门窗关上,怕殃及池鱼。项少龙压下因小昭等诸女惨死而来的悲痛和仇恨,回复平时的沉稳冷静,好进行反恐怖份子的行动。
借点月色,项少龙、滕翼和荆俊领着二十多名身手特别出众的精兵团团员,迅若鬼魅、无声无息地以一般的攀墙工具,落到行府广阔的后花园里。一切宁静如常,只是街上不住传来故意安排下阵阵战马奔过的声音,恰恰掩盖他们行动中发出的任何声响。后院整齐地摊列三座仓房,中间是目标的粮仓。众人潜移过去,摸清门窗的方位,各自进入最方便的位置,藏起身形。又有人爬上屋顶,准备由高高在上的气窗破入仓内。仓内乌灯黑火,声息全无。接着再有五十多名精兵团员,由各边高墙借钩索爬进来,隐伏在花丛林木中,人人手持弩箭,蓄势以待。项少龙见布置妥当,向滕翼招呼一声,往仓门走去。两人拔出宝剑,到达正门前。
“笃笃!”惊心动魄的叩门声份外刺耳,仓内寂然无声。
滕翼沉声叫道:“鲁公多福!”
不片晌,有人在门内沉喝道:“什么事?这时怎可来找我们?”
滕翼回喝道:“快开门!侯爷着我们来有要事相告。”
此人哪知是诈,“咿呀!”一声,把厚重的木门拉开少许。滕翼伸脚猛撑,开门者惨叫一声,连人带门往内倒跌。木门洞开。动手的时刻来临。
团员通过粮仓上下八个透气窗户,先把二十多个刚燃着的风灯抛进去,这种风灯设计巧妙,像一个足球那么大,灯引在正中处,全灯的灯皮满布气孔,又涂上防燃的药物,并不会着火燃烧,乃精兵团黑夜突袭的法宝之一。放着十多箩谷物的宽敞粮仓,立时大放光明,把或坐或躺的三十多名大汉的身形位置,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下。他们一时间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转到大放光明的境况,眼睛没法适应过来,睁目如盲,又兼乍逢巨变,人人不知所措。此正是二十一世纪对付恐怖份子的高明手法,无论是如何穷凶极恶的恐怖份子,说到底仍只是一个人,与其它人的生理无异。所以反恐怖专家针对人的感官设计林林种种的武器,项少龙最擅用的是冷冻束和神经弹。前者可发射摄氏零下二百七十三点十五度的冷冻流,在这绝对零度中,任何有生命的细胞均停止运动,解冻后却可将敌人完好无恙,活生生地俘虏过来。神经弹笼罩范围极广,可暂时地瘫痪对手的中枢神经,当目标处于麻痹状态,只好任由宰割。
在古战国时代里,当然没有这类威力惊人的武器,但项少龙设计的这种“风灯”,在眼前的情况下,正恰到好处地发挥出同样的作用,分别只在留不留活口。项少龙和滕翼早有心理准备,当“风灯”掷入仓内,敌人现形的剎那,两人即滚地抢进仓里。项少龙顺手掷出手上飞刀,刺入被反撞回去的厚木门拍得头破血流,翻倒地上那人颈侧处。在似光还暗的粮仓中,这批双手染满血腥的凶手仍是全副武装,没有松懈下来,有几个人更戒备地往大门迎来,其中一人项少龙隐约认得正是乐刑。项少龙和膝翼跃起来时,长剑刚由下而上送入两人腹胸内的至深处。当项滕两人同时把宝刃左右横拖,弩箭声起,惨叫不绝。乐刑和另外那人剑尚未出鞘,发出震仓痛嘶,带着一蓬鲜血,往后跌退。其它人纷纷中箭,东翻西倒。乐刑和那人跄踉退跌十多步,仰天翻跌,气绝毙命。
项少龙想起小昭烧成焦炭的惨状,哪会留情,冲前连杀两人,才发觉再没有能站起来的敌人了,穿窗而入的荆俊比他还多宰掉对方一人。
项少龙扑回乐刑的尸身旁,一轮搜索,找出给他贴身藏好《鲁公秘录》的正本和手抄本。心头一阵感触,若非这两卷东西,小昭等何用送掉性命?
滕翼走过来沉声道:“你真要为韩闯掩饰吗?”
项少龙站起来道:“我是否太心软呢?”
滕翼抹掉刀上的鲜血,淡淡道:“时间无多,我们快布置吧!”
打出手势,精兵团员迅速把尸体移往街上和园墙外,尚未断气的补上一剑,完成项少龙自问没法子亲力亲为的事。
孝成看着桌上的鲁公秘录,龙颜大悦,对项少龙解说如何把潜伏雅夫人府内的人迫出来,如何包围歼杀,毫不在意。陪侍一旁的晶王后和仍是秀眸红肿的赵雅,欣慰地看着项少龙。
只有郭开眼珠乱转,冷冷问道:“董将军为何如此失策,竟不留下任何活口,好向信陵君兴问罪之师?”又向孝成王道:“若安厘得到这批人证,说不定可整治魏无忌,看来偷袭龙阳君者,必有这批人的份儿。”
孝成王得郭开的“新奸夫”提醒,皱眉向项少龙道:“郭大夫言之有理,董将军有什么话说?”
项少龙从容答道:“鄙人是别无选择,必须尽速痛下杀手,否则若教对方自知难以幸免而毁去鲁公秘录,纵使只是毁去部份,我们也得不偿失。”
晶王后帮腔道:“龙阳君认出其中几个人来,更证实带头者乃信陵君的食客乐刑,只要把尸体全部送返大梁,我看无忌公子会非常烦恼。”
孝成着紧的只是鲁公秘录,一想也是道理,点头向项少龙欣然道:“董卿立此大功,寡人自当有赏,唔……”
项少龙跪地谢恩道:“大王愧煞鄙人,鄙人让凶徒潜伏邯郸而不察,终是疏忽失责,大王不予计较,是最大的恩典。鄙人提议把这些人示众三天,公告全城,好安国民之心。”
孝成见他居功不骄,更是高兴,不住点头。
项少龙乘机道:“为城防安全,鄙人想调动人马增强城防,望大王钦准。”
孝成在此事上却不含糊,道:“卿家快把计划递上来让寡人一看,若无问题,立即批准。”说话时连续打两个呵欠。
项少龙趁机告退,天色开始明亮起来。